第一百八十二章 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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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悠然緊緊貼著山壁,一動不敢動,下麵是深淵,她頭頂距離崖上的地麵,隻有三米左右,腳下一方不過直徑一米的凸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上麵沒有動靜。
白萊或許去崖下找了。
這個認知讓她放鬆不少,身體不再緊繃,轉而傳來的,是從身體深處透出的一股冷意。
冷風從四麵八方傳來,直擊心底。
隻要能留下,冷一點就冷一點吧,熬熬就過去了。
她低頭看看,貼著山壁慢慢蹲下,身子蜷縮成一團。
可是,真的好冷啊。
殷越澤,我想你。
又過去一會兒,周圍開始升騰霧氣,夜深露重,外套都泛著潮意。
宋悠然雙眼緊閉著,眉毛突然皺了皺,抱著雙腿的手臂撫上小腹。
肚子有些疼。
大概是著涼了。
霧氣白茫茫的,越來越多,越聚越濃,黑暗中仿佛有怪物要掙脫而出,朝她撲過來。
宋悠然重新閉上眼,忍著小腹的痛意,不再想。
整個世界隻剩一個字。
冷。
——
荒山外麵,十餘輛車停在外圍,有武警,有軍隊,拉起警戒線,周邊戒嚴。
殷越澤和玉恒清趕到的時候,就近警方也到了,南城正和他們交涉,餘光瞥見自家總裁,匆匆朝他走過去。
“殷總。”
“怎麽樣了?”殷越澤一下車,大步往警戒線裏麵闖。
“殷總,我們這剛到,還沒來得及往裏麵去。”南城躊躇半晌,還是道:“剛剛警方和我說,這邊這一片山是荒山,想找人很不容易,而且不知道太太到底是被困在哪一座山上,又是晚上,冒然闖進去,難免會遇見出來覓食的野獸……”
他說完,殷越澤已經走到警戒線旁邊,被看守的警察攔住。
“幹什麽的,警戒中禁止進入。”
南城見狀,連忙笑道:“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總裁,受害人家屬,裏麵的受害人,有一位是我們太太。”
這位警官上下打量殷越澤片刻,應該是聽說過他的名字,當即讓開不再阻攔。
殷越澤入了警戒線,後麵玉恒清也被攔住了。
南城又回過頭去解釋玉恒清是誰,剛解釋完,再回頭找殷越澤,殷越澤已經沒了影子,夜色中前麵進山的路好像有個人影在走。
他頓時大驚,追趕過去。
玉恒清也著急,什麽都顧不得,正準備去追,警方忽然把他攔住了解情況。
“先生,您說是那位受害者的家屬對嗎?”
“對,我是她父親。”
“之前殷先生說,是受害者給你們打電話表示自己在北郊的荒山,已經脫離危險?”
玉恒清斟酌道:“是,她是這麽說的,可是同誌你也看到了,這裏是荒山,上麵是森林,周圍地區連個住的人都沒有,萬一遇上個野獸什麽,這不是鬧著玩的。”
“好好,我明白你急切的心情,但具體的我還是要先了解好情況,您也知道這裏是荒山,又是晚上,隻有問清楚了才好安排,人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去救,也請你們盡全力配合。”
玉恒清聞言,隻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再抬頭看殷越澤和南城,兩人早就不見人影。
“先生,受害人除了說在北郊的荒山,還有沒有透露其他信息?比如說附近有沒有河流,有沒有懸崖之類的?方便我們找尋?”
“這個……”玉恒清細細回想殷越澤說過的話,猛然回神,激動道:“有!悠然說她是被關在一座廢棄工廠裏!”
“廢棄工廠?”警官麵露疑惑,“是一個什麽樣的廢棄工廠?”
這時,旁邊另一位警官聽見,走過來問玉恒清,“你確定是一個廢棄工廠嗎?”
“確定。”
這樣,搜尋範圍一下子縮小了。
問話的警官問同事,“你知道那個工廠?”
“怎麽不知道,你那個時候還沒來咱們所裏呢,那是很老的一個工廠,以前是私自製造軍火的,後來頭子落網,工廠就被荒置了。”
玉恒清大喜,“既然知道,就請你們盡快找人吧。”
警官頷首,去布置規劃上山了。
令人欣慰的是,上山的路很順利,幾乎沒遇見野獸,中途遇見三頭狼,被三根麻醉針麻醉了。
玉恒清跟著警方,比殷越澤南城落後一步找到工廠,趕到的時候,張司機正激動地和他們說著什麽,怕是看見救援來臨有些語無倫次,好多詞句都顛倒了。
“別激動別激動。”南城開著手機手電筒,耐心詢問:“我知道你的高興,我問什麽,你說什麽就好了,好嗎?”
“問你,好好好。”張司機連連點頭。
“是這樣的,我們太太給先生打電話,說她被困在這裏……可是現在這裏就隻有你一個人,她去哪裏了?”南城神色帶著探究。
“太太?”張司機茫然,“兩個,你說的哪一個?”
“兩個?”南城看了殷越澤一眼,想想描述道:“就是……長得很漂亮的一個,長發,遇事淡定,稍微有些清冷,很有氣質,二十一歲。”
“是,是不是叫……叫宋?”宋什麽,他想不起來了。
“宋悠然。”南城無奈補充。
“對對對,就是她。”張司機點頭。
“那她人呢?”南城聲音微揚,想揍人。
“她她,走了。”張司機指著外麵。
南城深呼吸一口氣,指著他。
玉恒清衝進工廠,拿手電筒照了照,沒有宋悠然的影子,隻有兩個被綁起來扔在地上的男人。
殷越澤沉著臉在南城與張司機身邊,一張臉快滴出水來了。
“我知道她走了,我問的是她走到哪裏去了!”南城終於忍不住喊出來。
張司機一愣,手指指指左邊,又指指右邊,欲哭無淚,“我忘了。”
南城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背過氣去。
殷越澤轉身就走。
玉恒清還沒放棄張司機,他是之前唯一和悠然接觸過的人,試圖在他嘴裏取得更多信息。
“別慌,你再想想。”
張司機想了很久,搖搖頭,“我真的想不起來了,當時我是在工廠裏麵呆著的,我們一起把那兩個看守的人製住之後沒過多久她說要出去,一會兒就回來,結果到現在兩個小時都快過去了,還沒回來。”
玉恒清看看地上被綁的兩個人,“你剛剛說,除了悠然,還有一個?那一個呢?”
“那一個……也走了啊。”
張司機回想起白萊,就想起她睜開眼時那一雙沒有眼白的眸子,嚇人的很,一把抓住玉恒清的袖子。
“我和你說,那個人有點兒邪門啊,現在都溫度都零下了,她穿的單單薄薄的躺在地上幾個小時體溫沒有一點兒變化,剛睜開眼的時候,一雙眼沒有眼白,第一句話就問宋悠然去哪兒,眨眼追出去了,我就一晃神的功夫,人沒了……”
玉恒清揉揉太陽穴,把人扔給警方,他不聽了。
“哎,我說的可是真的啊。”
——
宋悠然僵硬地縮在崖壁上,手腳僵硬,頭發眼睫似乎蒙了一層白霜,氣息微弱。
真冷。
指尖動了動,又歸於平靜。
小腹依舊在疼,一陣一陣的。
她不禁在心裏想,自己是不是會凍死在這裏。
沒被紀明柔一槍打死,沒被白萊抽走魂,卻要在這裏凍死,要是現在是夏天該有多好。
前世死前就是這種天氣,冰冷,絕望,沒有一絲生機。
這一世還是這樣。
一片雪花從天上落下,飄在宋悠然的手背上,她已經感受不到雪花的溫度了。
眼前浮現一片耀眼的金色夕陽。
是伊亞小鎮的落日。
落日從東邊的淺黃,逐漸演變成橙紅,火紅燒灼,金芒璀璨,給人極大的震撼。
溫暖,驚豔。
落日的背影中,兩個熟悉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男的成熟沉穩,女的嬌俏可人。
她朝身邊的男人勾勾手指。
男人低頭輕語,問她怎麽了。
措不及防的,一個堅定而緩慢的吻印上他的唇……
甜蜜,情深。
……
不會再有了。
一滴熱流從緊閉的眼角滑落,迅速結成冰淩。
阿澤,我想和你再去伊亞小鎮,觀賞愛琴海的風景,度過無數個日升日落。
每天過平平淡淡的生活,晚上相互牽著手在月光下散步,像一對再平常不過的夫妻。
如果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這麽短,如果知道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相愛,一開始我絕對不會去招惹你,相愛後分開,是每一對戀人的殘忍。
我很慶幸,來到這個時空,遇見我最愛的人。
人生總會有一次身不由已,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阿澤,哥哥,義父……父親。
再見。
……
身體的重量變得很輕,很輕,很輕。
聽說人的靈魂隻有二十一克拉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宋悠然苦笑,她居然現在還有心情想這個。
好吧,她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別人死後隻能享受一次飄著的感覺,而她享受了兩次,算不算特別待遇。
抬手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飄在一片白霧中,仿佛沒有盡頭。
白萊並沒有出現,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宋悠然突然停下。
她沒有出現,自己是不是可以再跑一次?
能跑得過嗎,跨越時空,都被逮住了。
眼前的白霧忽然往兩邊擴散,露出一條通往前方的路,盡頭是虛無空間,與黑夜融合在一體。
白萊從裏麵走出來,身上換了一身華麗炫美的服裝,白色與黑色交替的花紋,上臂肩膀繡著繁複字體,隱隱能辨認出是一個魂字,用圓圈框起。
她站在她麵前,伸出纖細的手。
“我是你的牽魂人,請跟我走吧。”
眸光漠然,待宋悠然猶如陌生人,像自己以往所牽的所有魂一樣,所有相處時光,什麽同學,什麽朋友,都是過往雲煙,風一吹,就散了。
牽魂人對魂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生魂者,自往棲息而生。
死魂者,自往輪回而生。
作為連接魂與往生的人,牽魂人被賦予重任,自然也被賦予特殊能力。
宋悠然盯著那隻手看了很久,才慢慢把手放上去。
“不用緊張,所有一切,今晚就會結束。”白萊道。
宋悠然抿唇不語。
就是因為會結束,她才緊張。
“往生是什麽樣子?”
“往生是種形式,不是一個東西,沒有樣子。”
踏進那片虛空,宋悠然有十分奇異的感覺,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吸引著她,那種感覺比白萊對她的吸引還要強烈,四麵八方將她包裹著。
白萊抬手,掌心由流光幻化成一隻翩飛的銀蝶,銀蝶圍著宋悠然轉了兩圈,靜靜停在她麵前。
“跟著它走吧,後麵的路,我不方便和你一起。”
宋悠然回頭,後麵的入口已經封閉了,她隻有往前走這一條路。
前路有盡頭嗎,她不知道。
往生後自己還是自己嗎,她不知道。
下一輩子還有殷越澤嗎,她也不知道。
這一刻,身後那個熟悉而真實的世界,漸漸離她遠去。
——
雪白的牆壁,淺藍的窗簾,雪白的床單,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滴滴答答作響的儀器。
床上的人兒臉色蒼白,幾近透明。
從前精致生動的笑容早已消失,隻剩緊閉的雙眼,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
昏迷,昏迷,還是昏迷。
三天了。
宋悠然被救回來三天了。
殷越澤指間夾著煙,卻沒點著,靠在床邊的椅子上,眸中細看密布血絲,眉宇間帶著化不開的沉痛。
玉恒清推開門走進來,手裏拿著一份檢查報告,殷越澤抬眸看他,眼中有詢問之意。
“大夫說,人活著,但是一直醒不過來,身體機能各項都是正常的……”他一點一點說著,心中滿是苦澀。
宋悠然現在的情況,說白了,和植物人沒有什麽區別。
殷越澤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站起身來,“你在這裏陪陪她,我出去一趟。”
玉恒清想到手裏的報告,又喊住他,“等等越澤,有件事……”
他要給不給地拿著手裏的報告,神情猶豫。
“怎麽了?”殷越澤以為宋悠然身體出了什麽問題,抬手把報告拿過來。
這一看,身軀僵住。
報告是一份B超檢查單,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宋悠然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房間裏一時間安靜的令人窒息。
玉恒清歎了口氣,“我問過醫生了,隻要母體能保證營養供給,孩子暫時沒有問題。”
殷越澤沉著臉,緊緊捏著那張報告。
暫時沒有問題,就是說以後有可能有問題。
悠然現在這個樣子,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尚且不清楚,懷孕隻會增加負荷,要保證兩個人的營養充足,不會進食,隻靠打營養液堅持不了多久。
半晌,他開口,“我知道了。”
然後拿著那張單子離開病房。
孩子。
一個意料之外的生命。
殷越澤開車回到蘭恒公館。
在病房一連守了三天,所有不平靜都被壓在心裏,一點點啃食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表麵上越是平靜,內心越是煎熬。
煙味兒從客廳蔓延,逐漸升滿整個空間。
一瓶烈酒見底。
自始至終手裏都沒放開過那張檢查單。
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多了個孩子……
若是放在幾天之前,他一定十分期待這個小生命的到來,和孩子的母親一起。
煙霧酒味兒混合成另一種味道。
不知道坐了多久,殷越澤抬手掐滅手裏燃燒的煙頭,那張檢查單也被他擱在茶幾上。
頭有些痛,遠遠比不上心裏的疼。
手機鈴聲接二連三響起,吵得人心煩意亂。
殷越澤忍了忍,最後還是拿起手機接電話。
“殷越澤!”
一接聽,就是宋淩充滿戾氣的聲音。
殷越澤直接掛了,把手機扔在一邊,手指揉著眉心,整個人充滿煩躁。
鈴聲還在響。
一直響……
他的思緒卻漸漸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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