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走出大殿，身形微動便已破空而去。

    胖子性急，遠遠飛在前方。他不時回顧，見弟兄們沒有跟上就心頭火起，轉身返回。

    “二哥，咱們再不利索點，那個老不死就跑啦！”

    白衣中年人是他口中的二哥，從容依舊，瞳孔內斂成一把利劍，令人不敢直視。

    胖子叫嚷時，見二哥眼眸中的利劍忽然寒光一閃，頓時不敢放肆，隻好訕訕跟在身後。

    “三哥你別暴躁，二哥自有打算。”一個灰頭土臉的虯髯大漢道。

    胖子回頭瞪他一眼，繼續飛行。他心裏把這虯髯大漢罵了幾百遍：“該死的老四，渾身惡臭的短尾鱷！”

    “老三。”白衣中年人忽道。

    “二哥，我可沒暴躁。”胖子藏不住心裏的想法，喜怒形於色。

    “萬妖殿有仇必報。”白衣中年人道。

    胖子一怔，隨即露出微笑。他為自己的魯莽暴躁感到愧意，心道：“萬妖殿的亡靈們，安息吧，‘有仇必報’是我們世代恪守的誓言！老不死逃到哪裏，我們就追殺到哪裏。他躲進了極北之地，我們就把極北之地翻過來。”

    “萬妖殿有仇必報！”胖子突然吼道。聲音如雷，衝破了前方的雲層。

    ……

    北原以北，仙隕穀。

    “雪又積滿了……”碧綠闊葉榕抖落積雪時看向不遠處的巨鬆，見他還在修行，“老人講句話而已，這麽多感悟嗎……”

    “修仙不易，修仙不易……”巨鬆正把分散在須根的靈識都收斂入內，小心翼翼地貫注於體內的一團白光。

    白光團有節奏地發顫，每發顫一次全身都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即便遠離莖幹的須根末梢也因刺激而顫抖。白光團發顫的頻率加快，激蕩起一圈圈白光漣漪。巨鬆忽感烈火焚燒，忽感玄冰刺寒，身上一會積雪消融一會冰柱凍結，詭譎的氣息散漫開來。

    “這，這，這是靈根誕生時所產生的異象！”碧綠闊葉榕不止是妒忌了，還有滿腔的恨意。

    修仙不易，仙緣、靈根與勤工三者缺一難成。靈根又稱仙根，是修仙的根柢。所謂道可道，非常道。修仙之途，險阻萬重，大道更是幽晦難察。而仙根便是窺探大道、感悟天地法則的大門！

    “仙根啊，那可是仙根啊！”闊葉榕顫道。

    其他樹精也察覺到巨鬆的變化，空氣裏開始彌漫微妙情緒。

    發顫的白光團快到極致，終於進入了永恒之境，安靜地懸浮在體內。晶瑩剔透的白光團如同水晶球，正中央懸浮著一根光棒。

    “這就是靈根麽……”巨鬆的靈識正俯瞰著白光團，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感到不可思議。

    “我成不了仙，你也休想！”闊葉榕恨意滔天，嫉妒眼前年紀輕輕的巨鬆，嫉妒他僅憑老人的一句話便生出靈根，嫉妒他前途無量，嫉妒他的一切！闊葉榕身上的藤蔓感受到主人的恨意，開始蠢蠢欲動，隨時射出。

    心懷鬼胎的不止闊葉榕，還是古柏樹，鳳凰木，古巨杉，甚至被巨鬆調戲的細葉赤榕也心生嫉妒。他們交換著靈識，謀劃著要一舉拿下巨鬆，然後搶奪他的靈根。

    巨鬆似乎沒有發覺身邊的殺意，所有靈識都包裹著白光團。靈根處於白光中央，任何語言都難以描述她的美。巨鬆看著靈根，竟然淚花閃閃，“她實在是太美了！她是我的孩子，太美了！”

    “多想這一刻是永恒啊！她永遠都美，不會消失。可是啊，我會慢慢變老，有一天凋零枯萎變成一根爛木頭。她也會跟著我變暗淡無光，變得憔悴，最後一點點地萎焉，消失天地間，仿似未曾出現。”

    “不可以！我不能讓她消失！我要讓她永恒存在！”

    “成仙！唯有成仙才能永恒！”

    “成仙！成仙！”

    從未有過的渴念，從未有過的堅定。

    靈根被稱為仙根的另一個原因，恐怕是她會使人瘋狂修仙、至死不渝吧！

    “殺！”“動手！”……

    暴喝聲打破仙隕穀的寂靜。

    瘋狂暴虐的妖力刃充斥著整個山穀，實力稍弱的樹精因此喪命，至於那些還未成精的大樹，瞬時化作烏有。

    闊葉榕的藤蔓刺破空氣發出巨響，較比之前更為粗大更為凶猛，碧翠的熒光散發開來。巨杉甩下果實，果實在半空中突然爆裂成無數果片，形成風刃疾射前去。

    原本靜默的巨鬆突然嘴角微微上揚，形成鬼魅般的弧線。

    “糟糕！”闊葉榕眼瞳一緊，不再保留體內妖力，把藤蔓催發到極致。

    其他樹精也大感不妙，不惜壓榨出所有妖力。

    “臨走前送你們一份大禮吧。”巨鬆軀幹像巨繩一般扭轉起來，鬆葉如針散發出寒意。

    “暴風針雨！”

    巨鬆突然旋轉起來，身上的鬆針借力向四周射出，頓時形成了一張鬆針網。此時，藤蔓已經迫近。

    嘭！嘭！嘭！……

    藤蔓與鬆針碰撞，強烈的衝擊波爆破開來，蕩起無數敗葉與塵土。緊隨其後的杉果刃片、荊條刺、褐枝箭均與鬆針對碰，爆炸聲此起彼伏。穀內的積雪早已化作雪水，隨即又蒸發為氣，整個仙隕穀雲蒸氤氳，仿若仙境。

    第一輪進攻完畢。水汽籠罩山穀，妖力餘波未盡，靈識難以窺探全貌。所以全部樹精都停下攻擊，以免造成誤傷。更何況，巨鬆似乎沒有了動靜。

    終於水汽消散，樹精們的靈識也可以窺探戰況。

    “他，他逃了！”有樹精叫道。

    不可能！草木之胎會受困於大地，怎麽可能逃遁？

    “逃了，逃了，他果真逃了！”越來越大的樹精確認原地少了巨鬆，隻剩一個偌大的地洞。

    “他逃向極北之地。”

    “他瘋了吧？”

    “為何不逃向南嶺，聽說那裏是草木的聖地！”

    “他自斷樹根，活不過百年。”隻有闊葉榕說出重點。

    “體內有了仙根，還要下麵的根幹嘛？”

    “笨蛋！”闊葉榕怒罵，“仙根隻是幫助修仙的，草木沒了樹根最多隻能活一百年，這是宿命，這是天地法則，你懂不懂？！”

    語氣裏滿是傷感與落寞。

    仙隕穀老一輩的樹精都懂他的話外之話——

    不成仙，終成塵土。一切都失去意義，一切都化作烏有。這是生命的荒謬之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