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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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 她這馬上要生了……”一個年輕的孕婦驚訝道。
“你見她戴戒指了嗎?”另一位年長些的搖搖頭, 仿佛已經見慣了相似戲碼。兩人慢慢沿著醫院走廊散步。
“也就那些用人當麵叫一聲太太, 私下裏誰真把她當正宮看?生孩子這麽大的事, 喬家條件那麽好的私人醫院不去, 反而到這來住普通病房,你當是為什麽。”
“那孩子怎麽辦啊?”
“能怎麽辦,去母留子唄, 豪門裏這種醃臢事兒多了去了。”
又歎道, “名牌大學高材生, 幹什麽不好, 非要自己作踐, 給人當小情兒,怨得了誰。”
……
冬季天黑得早, 醫院燈火通明,背後嚼的舌根兒攤開在亮堂堂的光線下似乎並不覺得難看。
瞧見迎麵走來的俊朗男人,八卦聲稍頓。
徐然麵不改色, 他身後錯了幾步剛剛轉過彎的盛佳尋眉頭一皺:“哪個八婆嘴這麽碎?”不悅的目光打量著兩個大肚子孕婦,“孩子沒嘴都長你們臉上了吧。人家那是手胖了戴不下戒指,掛在脖子呢沒看到?”
徐然回身拉了她一把, 抓著她的手往前走。
盛佳尋氣得要死, 她來了兩次,兩次都聽到嚼舌根的, 司真天天在這裏, 肯定也聽過這些話了。
兩人進了病房, 病床上的人抬起頭來,眉目姣好清麗。司真向他們笑笑,五官柔和,隻是臉色的蒼白削弱了幾分靈氣。
有情人相守,有了愛的結晶,生活富足,應該幸福美滿才是,卻跟印象中鮮活靈動的模樣差了很多。
徐然眼中閃過複雜情緒,莫名覺得不忍,也不知為誰。
盛佳尋出去時,指了指徐然道:“對我寶貝兒說話溫柔點。”
徐然回頭:“我不是你寶貝兒?”
“她是大寶貝兒,你是小寶貝兒。”盛佳尋笑著關上門。
司真小心翼翼下床:“麻煩你親自過來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沒關係,您有事盡管吩咐。”徐然道。
司真聲線柔和:“我隻是想問問,他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很難?”
徐然頓了頓:“您安心養好身體,外麵的事交給我們男人便是。”
“我見過他爺爺。”司真說。
徐然神色一斂:“董事長來過這裏?”
“不用緊張,他沒有對我怎麽樣。”隻是仍然想要她離開而已。
她知道喬赫把她藏在這裏的用意,但爺爺始終是爺爺,想在這偌大的城市裏將她刨出來,易如反掌。
那天他進門,挑剔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冷笑道:“以為躲在這裏,就能瞞過我了?”自顧自在沙發上坐下來,目光掃過司真左手腕上纏著的香檳色細緞帶,皺眉怒道,“一個比一個沒用!住別墅坐豪車有人伺候,過著人上人的日子你還有什麽不滿足?要是孩子生下來有什麽問題,我拿你是問!”
“您還沒死心想要抱走孩子嗎?”司真把手腕往身後藏了藏,看著他,“我和喬赫不會讓您那麽做的。”
“要不是你這個女人挑唆,他什麽時候敢忤逆我的意思?”老爺子冷笑,“想跟我鬥,也不看看他現在的一切都是誰給他的!”
“他很優秀,不是依靠家族才……”
不等司真說完,老爺子便站了起來:“不靠家族,他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就憑他孤傲不群的個性,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誰會把他放在眼裏?”
司真抿了抿唇,喬赫確實性格乖僻邪謬,但他絕沒有老爺子說的那麽不堪。“您太低估他了,就算沒有您,他也一樣可以有自己的成就。”
老爺子陰鷙一笑,“除了喬家,他還有地方可去?我喬鴻振逐出家門的棄子,你以為誰敢容他?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想看他跌到塵埃裏爬不起來,盡管試試!”
……
徐然到底還是瞞了司真,喬赫被老爺子刁難、被廖達擺了一道的境況。公司勢力盤根錯節,老爺子的威懾力根深蒂固,他們費盡心機籌謀的一切,在老爺子麵前仍顯得不堪一擊。
可他不說,司真也能從喬赫深鎖眉頭的沉鬱中感受到,他的狀態並不好。
臨近預產期,任何一個大動作對孕婦都具有風險,喬赫還是不顧勸阻給司真安排了轉院,秘密地,迅速地。晚上她歇下很久,喬赫才過來,抹黑躺上並不寬裕的病床,從背後摟著她。
司真手動了一下,被他握住,低沉的聲音在耳後震動:“吵到你了?”
“沒有。”司真慢慢側了下身,就著淺淡的月光看著他的臉,手指摸到他擰起的眉心,按了按,“最近是不是很累?”
喬赫將她的手包住,“什麽都不要想,你隻要好好地待在我身邊,就夠了。”
他將她的腦袋按在胸口,司真聽到他胸腔裏沉穩的心跳。
“寶寶的名字我還沒想好,你來起吧。”她說。
片刻靜默後,他道:“叫司南吧。”
“跟我姓?”司真抬起頭。
喬赫睜開眼睛,黑暗中垂眸掃了她一眼:“喬司南。”
轉院的第二天下午,元宵節當日,司真被推進了手術室,身邊圍繞著陳姨、護工、碰巧來探望她的盛佳尋,兩隻手都被緊握著,她們安撫的聲音充斥在耳邊,卻像被什麽阻隔開了。司真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和呼吸,她發不出聲音,視線拚命向她們的身後張望。
直到手術室冰冷的門最後一絲縫隙也合上,她都沒有等到想見的那個身影。
分娩的過程並不順利,曆經十個多小時的痛苦,司真才終於聽到一聲嬰兒啼哭。她已經脫力,聽到那一點不嘹亮、甚至有點嘶啞的哭聲,忽然跟著哭了起來。
被推出手術室時,她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恍惚間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喚她打打,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朦朧不清,隻看到男人挺拔的輪廓。
“喬赫,對不起……”她嘴唇輕輕動了動,發不出聲音,沒人聽到她說了什麽。
司真孕期的身體與心理狀況都不算好,分娩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問題,導致新生兒的健康情況不太樂觀,剛剛出生便住進了監護室,每天需要輸液治療。
司真每天都會向醫生和護士仔仔細細地詢問孩子的病情,聽陳姨講他會睜眼了,模樣又長開了一些,或是隔著玻璃對她笑了。
司真每一句都聽得認真,可陳姨勸她去看看孩子時,她總是不說話了。
月子是陳姨伺候的,司真生產完給奶奶報平安時,她激動得又笑又哭,要收拾東西來看她。司真仍然把人勸止了。
“你別折騰了,等我好了就回家看你。”
好幾個月沒見著了,以前總是巴不得早點見到她,現在卻一而再地不讓她過去,奶奶哪能感受不到,在電話裏歎氣:“打打啊,你是不是過得不開心呀?要是不開心就回來吧,奶奶照顧你和崽崽。”
司真抹了抹眼淚:“嗯。”
十天之後,寶寶的情況穩定下來,晴朗多日的城市迎來春節後的第一場大雪。
徐然接到電話時,立時抬頭看向台上剪彩儀式中的喬赫,一秒鍾的猶豫後,他果斷向喬赫打了個手勢示意。
舞台中央的喬赫麵色一凝,撂下進行到一半的儀式和瞠目結舌的眾人,大步走到舞台邊沿縱身跳了下去。
秦勇開車回到醫院,看到前方疾步而來的身影,停車下去,向已經走到他麵前的喬赫鞠躬:“喬總……”
話音未落,便被破風而來的厲拳打得臉一偏,踉蹌了幾步,撞在車門上。
“誰讓你把她送走的?”喬赫拽住秦勇的衣領,臉色已然陰森到極致,“她人呢?!”
嘴裏血腥味蔓延開,愧疚讓秦勇無法直視他的眼睛,結結巴巴道:“機場……”
“我看你是活膩了!”喬赫手下倏然用力,冰冷陰鷙的目光在爆發邊緣,“她哪裏來的機票?她想去哪兒?”
“喬總,我不能說……”秦勇舉起手中一個已經被捏皺的信封,“太太給您的信。”
喬赫沒有去接那封信,把他拽起來,又是狠厲的一拳下去,秦勇被打得跪趴在地上。喬赫的眼睛裏已經赤紅一片,暴怒之下失去理智,狠狠往他身上踹了過去:“誰讓你這麽做的?誰給你的膽子!我看你們都想找死!”
徐然上前阻止:“喬總,找到人要緊。”
喬赫冷冷甩開他,大步走到車邊,拉開車門。他現在的情緒顯然不適合開車上路,徐然忙道:“雪太大了,這天氣飛機應該起飛不了,您先冷靜下來,現在派人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喬赫恍若未聞,車子猛地一下撞上路邊,緊接又調轉,疾馳而去。
徐然眉心微擰,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已經腫起來的秦勇,彎腰扶他站起來,口吻不鹹不淡:“你最好祈禱喬總能平安把太太找回來,他們任何一個人出什麽事,你都承擔不起。”
秦勇囁喏不語。
從他去年被喬總聘請來,便專門負責太太的出行接送,從夏到冬,眼睜睜見證了一個鮮活明亮的女孩子,怎樣一步一步被折磨成現在這樣,了無生氣。
坐在那裏不出聲,便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跟她同時生產的孕婦一個個豐滿體胖,唯獨她瘦得不成人樣,每天營養餐喂著,卻一日日愈發消瘦。
他記得最初見到太太時,她有一雙很美的杏眼,瞳仁幽黑瑩潤,合該是一雙有靈氣的眼睛,如今卻總是透出濃濃的倦意。
所以她大著肚子跪在地上,哭得幾乎斷氣,求他幫幫她的時候,心善憨厚的男人,根本無法拒絕。
他做好了被責罰的準備。
但他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麽。
正月底突然而至的一場暴雪,在機場高速引發連環車禍,造成多人不同程度受傷。
六芒星雪花洋洋灑灑,結成潔白的毯子將天地封凍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