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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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墨望了望天,一輪紅日已經噴薄而出,天大亮了。
從昨天夜半時分開始突圍,他已經不記得遭遇了幾波敵軍,沿途不斷有人倒下,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突圍開始的時候還是比較順利的,匈奴在山上的防禦遠沒有昨天白天的時候那麽強,黑夜對攻守雙方其實都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現在想來,李陵做出半夜突圍的決定還是有一些道理的。由於飲食結構的問題,這個時代的人很多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夜盲症,沒有光就和瞎子沒啥區別,所以古代極少有在夜間偷襲的,想想看兩撥瞎子遭遇的情景就可以知道場麵會有多麽混亂。所以偶爾出現一次的成功夜襲就可以大書特書一陣了。
黑夜給了身處絕境的漢軍幫助,讓大部分的漢軍能夠從混亂的遭遇戰中脫身,也讓匈奴騎兵沒有在最初的時候果斷追擊逃出山穀的漢軍。然而,漢軍多是步兵,無論如何都是跑不快的,等到天色稍亮的時候,匈奴追擊的隊伍就出發了。四散奔逃的漢軍很快就陷入了被分割包圍消滅的困境。
等逃到這片樹林的時候,跟在楊墨身邊的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他沒有猶豫就一頭紮進了樹林裏。好在追擊的匈奴人也不是太多,大隊的匈奴兵從樹林旁掠過去追擊前麵的漢軍,隻有少數的匈奴兵鑽進了樹林,而樹林茂密的樹木又極大地限製了匈奴騎兵的機動能力。
進了樹林的匈奴兵很快就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了代價,短兵相接的結果是幾十個匈奴兵拋屍此地。然而楊墨他們畢竟人少,最後還是被圍了起來。又是一場血戰,搏殺之間楊墨被人打暈了過去。
等他再醒過來,這裏的廝殺已經結束了,留下的隻有地上的幾具屍體。楊墨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是手沒有撐到地而是按到了旁邊一個人的肚子上,他嚇了一跳,扭頭望去,才發現那個人已經死了。
楊墨費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仔細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有漢軍的也有匈奴人的。
少了幾個人,他發現有幾個昨天和他一起並肩作戰的人並沒有出現在屍體裏,心想多半是已經跑了。背殺死的匈奴人有馬,這些人應該是弄到不少馬了,要說逃命,有馬沒馬差別還是很大的,希望他們能跑出去吧。
就在這時,一聲馬的嘶鳴吸引了楊墨的注意力。他循聲望去,發現離自己不遠處正有一匹馬在努力的要站起來。
楊墨大喜過望,幾步就奔到了那匹馬的身前。太好了,有了馬就有了逃出去的希望了。
又是一聲嘶鳴,剛剛站起來的馬又跪臥在了地上。楊墨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這匹馬在渾身顫抖,有血從馬的腹部流了出來。
“該死!”楊墨的心瞬間又沉入了穀底。這是一匹傷馬,而且還傷的很重,怕是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他甚至還想起來給這匹馬開膛破肚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因為他看到了不遠處倒著的這匹馬的主人,一個被自己扭斷了脖子的匈奴人。屍體呈大字形俯趴在地上,臉卻朝上衝著天,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恨不得要努出眼眶之外,隻不過已經失去了生氣。楊墨想起曾經他策馬揚刀衝向自己時候的樣子,不由苦笑,早知道還需要這匹馬,當時就該換個方法。隻是雙方以命相搏,稍有不慎就是命喪當場,又怎麽敢不出全力呢。
惋惜也沒有用,還是要考慮下一步怎麽走。這裏畢竟不是久留之地,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有匈奴兵進來搜索打散的漢軍,還是要想法趕快離開。
楊墨想到這裏,又看了看已經奄奄一息的那匹馬,轉身去找自己的寶劍,昏倒之後也不知道劍掉到了哪裏,手上沒有武器怎麽可以呢。
然而他轉了一圈什麽也沒有找到,不但他的劍沒有了蹤跡,這一地的屍體居然沒有找到一個像樣的兵器,除了幾張被折斷的弓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甚至還有幾個匈奴兵的衣服也不見了。
很顯然,幸存的幾個漢軍不但帶走了匈奴人的馬,也帶走了現場能帶走的所有的武器。
楊墨無奈的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從半夜就開始廝殺,他現在是又餓又渴。但他伸手去摸係在腰間的水袋卻摸了個空,楊墨低頭一看,不光水袋沒了連裝糧食的袋子也不見了。
他不甘心的又翻檢了一遍周圍的屍體,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楊墨垂頭喪氣的坐了下來,赤手空拳又饑寒交迫可怎麽能逃出生天呢。
好在楊墨還不算是手無寸鐵,起碼他還有一張步兵弩。這張弩原本是楊墨背在身上的,不知何故那些漢軍沒有把它帶走,也沒有砸毀。這種弩又叫蹶張弩,很沉,上弦需要壯漢坐在地上用腳登著才可以,當然射程也是很遠的。
楊墨解下背著的步兵弩端在手上思存著這最後一隻弩箭能給自己帶來點什麽。弩箭的箭頭是三角形的很長,比楊墨的手掌還長出那麽一截,他估計差不多有三十公分的樣子。黢黑的箭頭閃著寒光,讓人不寒而栗。這樣的弩箭要是再多一些,又何懼什麽匈奴兵呢。
這不禁讓他想起來昨夜李陵突圍之前的歎息,要是再有幾十之箭,何愁不能突圍。可惜自己現在也隻有這麽一支箭而已。
又是一聲馬嘶,楊墨抬頭看去,卻見剛才的那匹馬正在努力的嚐試再次站起來,可惜它還是失敗了。
“求生欲還不是一般的強呀。”楊墨見了裂了裂嘴角想笑一笑,突然那匹馬肚子上的血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馬血也是可以喝的呀。“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匈奴血暫時先不用喝,來點馬血解解渴倒是未嚐不可的事情。
想到這裏,楊墨眼前一亮,忙吧步兵弩先放下,站起身來就奔那匹馬而去。這個時候的楊墨早已經是饑渴難耐了,何況早上草原上的風很冷,原本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被風一吹更是渾身難受,他急需要點東西果腹。
馬通人性,明顯感到這次楊墨來者不善,一聲嘶鳴想要起來卻再也無力挪動身體。
“得罪了。你反正是活不長了,出點血也沒啥的。”楊墨嘟囔了一句,也不管這馬是不是聽得懂。
因為也沒有刀,隻好雙手捧著就去馬肚子傷口處接血。可惜那馬受傷時間已經不短,血早已經流了一地了,要不是幾次折騰把傷口撕裂,這會早沒血了。楊墨血沒接到多少,倒是弄了滿手都是,好歹舔了幾下算是潤了潤唇。
正當他琢磨找個什麽東西把馬的傷口弄得再大一點的時候,遠處隱約有聲音順風傳了過來。楊墨趕緊趴到了地上,側耳貼在地麵上傾聽。是馬蹄的聲音,楊墨的臉色一下凝重了起來,有人進了樹林朝這邊過來了。
仆固是匈奴右賢王管轄下的一個很小的部族,統共隻有十多落人。落是遊牧部落統計人口的一個基本單位,一落通常也就四五個人。仆固夜兒和仆固山哥是一對兄弟,都是仆固部落酋長的兒子,二十多歲正是能打的年紀,算是這個小部族數一數二的勇士了。他們部族這次被征召的人一共有十個,隻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已經隻剩下他們兄弟二人了,其他人在這幾天的戰鬥中陸續的去見了長生天。
仆固夜兒和仆固山哥能夠活下來不是因為他們勇猛而是因為謹慎。所以這次漢軍敗退,他們並沒有因為單於的懸賞而跟著大部族的隊伍去追趕李陵,而是稍在後麵撿拾雙方遺留的東西。都是無主之物,反正撿到了就是自己的,自己人死的已經太多了,仆固兄弟要是再死了,那仆固部族基本也就是等著被合並除名了。所以還是撿東西是這個小部族需要的實惠。
他們兩個是被馬叫的聲音吸引過來的,雖然對於進入這麽一片陌生的樹林有些發怵,但他們最終還是沒能抵禦住獲得一匹戰馬的誘惑。
兩個人四匹馬就這樣一前一後進了樹林,因為副馬上馱著不少兩人沿途弄來的東西,所以他們走的不是很快。走在前麵的仆固夜兒拿著刀,時不時的砍一下礙事的樹枝,後麵落後三個馬身的仆固山哥則握著弓箭警惕的搜尋附近可以的動靜。
順著馬叫的聲音和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兩個人很順利的就找到了楊墨所在的這片地方。滿地的屍體並沒有讓這兩個人有什麽不適,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對死人麻木了。兩個人警覺地先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看來這裏已經沒有活人了。
仆固夜兒歎了口氣,他已經看到了那匹受傷的戰馬,看著那一地的鮮血他知道這匹馬已經沒救了。好在地上還有這麽多屍體,也許能找到點什麽值錢的東西,他扭回頭想要招呼仆固山哥過來。
就在他剛張開嘴還沒有發出聲音的時候,卻見一隻弩箭穿透了仆固山哥的咽喉,屍體整個如同一個沙袋一般從馬屁股處翻落到地上。仆固夜兒的視力很好,甚至能看清仆固山哥中箭之後飛濺出的血線。
“山哥!”仆固夜兒隻來得及喊了一聲,整個人就被從馬上撞到了地上,接著一記重拳就砸在了他的鼻子上,他一下子昏了過去。
楊墨在發覺有人來之後就迅速的爬到了一顆樹上藏了起來,他很慶幸前世的經驗終於派上了用場。在他入獄之前的幾年裏,出身貧寒的他在暴富之後迷戀上了賽馬和打獵,而且他還不喜歡用槍而更喜歡用弓弩,走遍世界的瘋狂狩獵活動讓他堪稱神射手。雖然他在入獄之後的歲月裏也曾經對自己這種癡迷的愛好有過反思,但這個時候楊墨還是覺得冥冥之中有天意,自己這一身的功夫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雖然步兵弩的構造和後世用的弓弩有些差異,但基本原理是一樣的,有瞄準用的望山,有叫做懸刀的扳機。對他來說稍稍適應一下就能熟練使用。
在用弩箭幹掉了後麵的仆固山哥之後,他迅速扔掉步兵弩,一個縱身就跳了下來,借著慣性把仆固夜兒從馬上撞到了地下。
騎在仆固夜兒身上的楊墨沒有停手,接著又是兩拳砸在仆固夜兒的臉上,確定他沒了反抗的可能才停下手來。
楊墨爬起來從地上拾起仆固夜兒掉落的鋼刀,揮手一刀砍在仆固夜兒的脖子上,竄出的血濺了楊墨一臉,楊墨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轉身去查看仆固山哥的情況。
仆固山哥整個人仰麵朝天的躺在地上,咽喉插著弩箭顯然是死透了。他騎的馬受了驚嚇已經遠遠的跑開了。楊墨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追這匹馬了,剛才時間雖然短暫,卻消耗了他不少力氣。
一隻腳踩著仆固山哥的脖子,楊墨用了些力氣才把插在他喉嚨的弩箭拔了出來。血順著箭頭的血槽滴到地上,不過楊墨依舊沒有了喝血的想法,他找到了更好喝的,仆固山哥身上帶的一皮袋子的馬奶。
馬奶有些酸,大概是存放時間長發酵了的緣故,但對於饑渴難耐的楊墨來說不亞於瓊漿玉露。他大口大口的喝了小半袋,才打了個奶嗝心滿意足的擰緊了奶袋子上的塞子。放好奶袋子,楊墨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奶漬,卻感到手背有點疼。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隻手背出血了,看來剛剛打仆固夜兒那幾拳用力過猛了。楊墨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袍子,征戰多日已經破了很多,索性抓住袍子邊用力一扯,撕了個布條把受傷的手給纏了幾下。
喝過羊奶的楊墨恢複了不少,因為擔心隨時可能會有匈奴兵再次出現,他匆忙收拾了一下戰利品,為了減輕負擔,他把兩匹副馬上原本馱著的東西都扔了,隻留下點食物和水。重新把步兵弩上好弦又背了起來,嘴裏嚼著從仆固夜兒袋子裏找到的牛肉幹,拿著仆固山哥的弓剛要上馬。想了一下他又轉身到了仆固山哥的屍體旁,彎腰從他的大拇指上把一個黑黢黢的鐵扳指退了下來套在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等下逃命免不了要用到弓箭,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大拇指再受傷了。
腰間有刀,手上有弓,箭袋裏還有了三十多隻箭,翻身騎上仆固夜兒的馬,牽著兩匹副馬的楊墨對於逃出去心裏多少有了一點底氣。
單人三匹馬很快鑽出了樹林,朝著東南方向紮了下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