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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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單於的宮帳設在山上的上風口,這讓空氣中焦肉的難聞味道稍許的淡了一些。且鞮侯單於在一群匈奴貴戚的簇擁下,站在宮帳前看著下麵山穀中一個個正在熊熊燃燒的火堆。
“衛律,下麵的秦人在唱些什麽?”且鞮侯扭頭疑惑的的問道。秦和秦人是匈奴人對漢朝好漢人的稱呼,早在秦朝的時候就陸續有漢人逃到匈奴,上至王公下到奴婢都有,所以秦人也就成了匈奴等北方遊牧民族對漢人的習慣稱呼延續了下來,即便改朝換代這種習慣並沒有多大改變。秦,馬秦等稱呼都是這種習慣的延續,反而是大漢這一個漢人的自稱隻是偶爾用在一些正式的場合,從大漢這一發音轉變來的桃花石的稱呼,還要等到很久之後才逐漸流傳。
“聽來似乎是一曲挽歌,隻是詞從未聽過,大概是某人的新作吧。”站在一旁的衛律聽到且鞮侯的問題微微欠了欠身子答道。漢人能歌善舞,在喪禮上有唱挽歌的習俗,李延年在擔任音律校尉的時候曾經改寫過兩首挽歌流傳很廣,衛律不但聽過而且會唱。
衛律是匈奴人,卻是出生在漢地,長在漢地,因為和李延年李廣利兄弟交好,幾年前被舉薦出使匈奴。可惜他在出使結束返回漢朝的途中聽到了李延年被殺的消息,因為害怕遭到株連便投降了匈奴。因為本是匈奴人又熟悉漢朝的情況,所以衛律很受器重,等且鞮侯繼位之後更是被封為了丁靈王,隨侍在單於身邊,成為了且鞮侯倚重的重臣。
由於長期交往,匈奴人的貴族中很多人都能多少聽懂一些漢話,但說得好的還是比較少的,且鞮侯單於的漢話說的就不算太好,漢人很多話他還聽不懂,這時候就要靠著衛律這樣的人來給他解釋了。
“嗯。”且鞮侯點了點頭,看著衛律說道:
“明日一早我們就要起身返回祖庭。到時我想留下李陵協助與你一同輔佐我,你看如何。”
“單於有命,律敢不從命,隻是那李陵畢竟新降,其心未可知,貿然委以重任恐有不便。”衛律聽了且鞮侯的話麵色不變,心中卻是猛然驚醒,看來單於十分看重李陵之才,剛剛歸降就要委以重任,他日恐對自己不利,看來對李陵要多加防範。
“丁靈王所言極是,秦人狡詐無信,那李陵被迫歸降實在不宜馬上委以重任。單於難道忘了趙破奴的事情。自其歸降我大匈之後,單於待其不可謂不厚,但結果還不是尋機跑了。”右大當戶蘭蘇河也在一旁說道。
“哦,那依你之見應該如何安置李陵為好呢?”且鞮侯聽了蘭蘇河的話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反問道。四年前,因為接應準備叛歸漢朝的匈奴左大都尉失利,趙破奴率領的兩萬騎兵被圍,本人在夜間率小隊親兵尋找水源的時候中伏被俘。軍法嚴苛,失將者斬。部屬畏懼回去之後會被處罰而全軍投降。對於這個雖然是漢人卻自幼生活在匈奴,成年後才回到漢朝的名將,且鞮侯和他的前任兒單於都是十分的器重,但已經在匈奴娶妻生子的趙破奴還是在去年帶著兒子一起找了個機會又逃回了漢朝。且鞮侯在這個時候聽到蘭蘇河舊事從提自然是不會有好心情。
“李陵畢竟是秦人,不如先給其一片封地,讓其先去管理那些北來的秦人,等其略有微功在加以重用不遲。”蘭蘇河權當沒看到且鞮侯臉上的不快,依然自若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蘭蘇河知道且鞮侯為什麽這麽器重李陵這個降將,地位無論多高的秦人也沒法威脅單於的地位,而別的匈奴貴戚要是做大,單於恐怕就要睡不著了。但不代表他會讚同這種想法,蘭蘇河作為世襲的貴族怎麽願意看到一個外人把持權力呢,何況他現在還有點小心思。
“大當戶所言極是,單於不如就先分給那李陵一些秦人,讓他去管著也就是了。”又有幾個貴人隨聲附和。
“也好,那你這麽定了吧。”且鞮侯聽了幾個人的建議,也沒在堅持最初的想法,手下這些貴人都是手握重兵的權臣,他們的意見也不好都否了。
衛律抬眼看了一旁的蘭蘇河一眼,卻正好看到蘭蘇河也在看著他。兩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衛律微微的點了一下頭,示意對方的這份人情自己收下了。衛律和蘭蘇河關係一般,這個時候他能幫著自己說話,除了共同的利益之外,還是因為左大當戶蘭格杜的意外死亡,讓蘭蘇河起了貪心。蘭格杜無子,衛律知道蘭蘇河想讓自己的幼弟哈爾巴拉接替這個位置。哈爾巴拉自幼喪父,是被蘭蘇河當兒子一樣養大的,所以如果能讓哈爾巴拉當上左大當戶,蘭氏一族的勢力就都被蘭蘇河掌握在手裏了。
衛律對此並不在意,他並沒有因為蘭蘇河的示好就打算現在幫著他遊說且鞮侯,有資格競爭左大當戶位置的人不少,依他對且鞮侯的了解,他不認為哈爾巴拉真的就能順利當上,一個整合在一起的蘭氏,不見得是單於想看到的。依他和蘭蘇河的交情,隻為了蘭蘇河的幾句好話實在不值得自己為他關說,他不從中作梗也就是了。
蘭蘇河微笑著看著衛律,等他目光移開之後臉就冷了下來。“喂不熟的秦狗。”心中暗罵一聲,知道光動動嘴還是無法使動單於眼前的這個紅人的,他琢磨著是不是該給衛律送點什麽禮才合適。
“隻要哈爾巴拉的人殺了那個害死蘭格杜父子的秦人,到時候提出由哈爾巴拉繼承蘭格杜的財產和官位也就順理成章了,不信單於還能把左大當戶的位子給了旁人。”血親複仇本就是匈奴傳統,哈爾巴拉和蘭格杜雖然血緣上已經出了五服有點遠但畢竟同出蘭氏,能給蘭格杜報了仇再按照傳統把他的幾個遺孀娶進家門,這左大當戶自然就是自己這個弟弟的了。
蘭蘇河這樣想著,目光又再次投向了山穀中。他已經和哈爾巴拉說好,在回程上找機會幹掉那個據說是姓楊的秦人,李陵可以在單於麵前暫時保住他一命,卻無法永遠保護他。隻是需要個好的機會,既然是以複仇的名義就不能偷襲,要光明正大的殺了此人,還不能讓單於和李陵等人幹預。但蘭蘇河相信隻要留意在返回單於庭的路上總能找到機會幹掉他的。
空氣有些嗆人,楊墨打了個噴嚏,他用手揉了揉鼻子。一個個巨大的柴薪終於是燒盡了,人們開始收撿骨灰,已經挖好了坑,等著把集中起來的骨灰埋在一起。楊墨沒有參與,隻是站在一旁看著,他望了望遠處山上匈奴人的營寨,火把照耀之下影影綽綽的有很多人在走動,顯得鬼鬼祟祟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