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小樓將薦書交給周延後，甄應顯與宛華先生也討論的差不多了。

    宛華先生說道：“這幾日便會將戲服、妝麵整理出來，隻是畢竟是新製的行頭，倒擔心工匠們不肯做。”

    大師都來幫忙了，自然不能讓人家為這等小事煩心，周延便拍著胸脯打包票道：“宛華先生盡管放心，能繪製出來，豈有做不出來之理，無論花費多少銀兩，都要將這事辦好。”

    因為周延這句話，倒讓宛華先生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小小年紀就有這等心胸。”

    說了告辭的話後，周延駕車先將甄應顯送回去，再將租借的馬車還了回去，走小道從寧榮街回去。

    寧榮街一整條道上都住著賈家人，他家住在榮國府後院，隔了幾間房就是賈代儒的屋子。

    賈瑞此刻依舊臥在榻上，手中握著鏡子，幾日未見賈瑞竟然蒼黃消瘦的如同地獄中的惡鬼，那蒼黃皺巴巴的皮膚附在骨頭上，看得人硌得慌。

    那跛足道人拿給他的鏡子名為“風月寶鑒”。

    “風月寶鑒”是刻在鏡把上的四個字，如今府裏傳說：這物出自太虛幻境空靈殿上，為警幻仙子所製。

    若是一般言語，周延自不在意，隻是“風月寶鑒”與“警幻仙子”卻是周延不得不留心的存在，他既然見過跛足道人和癩頭和尚，如何敢對這位警幻仙子失心大意。

    周延在來寧榮街的路上，稱了五兩人參，原先打算全部給他娘送去，如今既然路過賈代儒家中，周延倒想前去探望一番，便將人參分成三二兩，三兩拿給周延他娘，剩餘二兩自然送去給賈瑞。

    現如今賈代儒是夜夜難眠，他這人生怎麽就那麽苦啊。

    早年喪父，中年喪子，晚年卻要……喪孫……

    那賈瑞看著一日不如一日，他那一把身子骨也越發垂了下來。

    周延扣響門環時，有位老婦人前來開門，周延說明自己來探望賈瑞，並將那二兩人參呈上，賈代儒素來在榮國府家塾中教書，周延先在都中略有名聲，又在族裏學生中名聲亦大，賈代儒自然也是知曉他的。

    周延輕聲問候道：“瑞大爺近來可曾恢複了？”

    賈代儒歎氣搖頭，將周延引到賈瑞房中，因為前幾日賈瑞傷的極重，日常起居都有人照應，便按著跛足道人的吩咐將風月寶鑒背麵拿給他看，如今賈瑞恢複了些，手上有了足夠力氣，不願再看那背麵，就想著將風月寶鑒翻到正麵。

    周延進去時湊巧撞見這一幕，他當即衝上前去，一掌拍掉風月寶鑒，背上冷汗涔涔。

    這賈瑞不要命了？風月寶鑒，正麵照了就是勾魂的死罪。

    聽著聲音，賈代儒趕進來，見風月寶鑒掉到地上，趕忙拾起，詢問周延發生何事。

    周延道：“瑞大爺要照風月寶鑒正麵。”

    賈代儒一聽當即訓斥道：“怎就不聽道長的話呢？道長說了這鏡子隻可照背麵！”

    賈瑞似是回光返照，充滿了力氣，衝下床去一把奪過風月寶鑒，衝著賈代儒吼道：“這背麵我不照！一個白骨骷髏頭立在那裏，讓我如何照它。”

    周延聽了心中一緊，書上說，風月寶鑒照背麵便是骷髏白骨，而照正麵卻是勾魂引魄的王熙鳳，勸公子們照背麵，便是告誡公子美人即骷髏，骷髏即美人，正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若是耽於美色，時日無多矣。

    如今賈瑞這鏡子當真應驗了。

    周延將風月寶鑒從賈瑞手中搶出來，將他扶到榻上躺下，語重心長的勸道：“如今自然是養病重要，病重從醫，醫者說什麽便應做什麽，等日後身子好了，再照也不遲。”

    賈瑞毫無反抗的躺下，周延卻總覺得這人心不在焉的，心中便惴惴不安，並將風月寶鑒交還到賈代儒手中，囑咐他小心保管，然後告辭而去。

    方才跨過門檻，就聽到賈瑞呀的叫了一聲，賈代儒一聲哭嚎，匆忙趕回去時，卻見賈代儒被賈瑞推倒在地，一時難以起身，賈瑞如癲狂的賭徒一般，眼中放著貪婪享受迷醉的光，手指不斷滑過鏡麵，最終喃喃念道：“鳳姐……鳳姐……”

    如同鏡中之人出來與他纏綿悱惻一般，竟然直接沉醉在空蕩蕩的顛鸞倒鳳中。

    合該是：惹起春心不自知，生教雲雨耗性命。

    賈瑞自覺汗津津的，底下已遺了一灘精，還覺得不足夠，就想鑽進鏡子中，再與鳳姐巫山雲雨一番，就見到鏡中鳳姐朝他招手說道：你來……你來……

    周延來不及製止，隻聽賈瑞大叫一聲：“讓我拿了鏡子再走。”

    隻說了這句話後，就再不能說話了。

    周延僵在那裏，賈代儒慘兮兮的爬到賈瑞倒下的身子前，遂命架火來燒了這禍害妖鏡，卻見那跛足道人從外麵跑來，喊道：“誰毀風月寶鑒！吾來救也！“

    說著，直入中堂，將鏡子搶入手內，飄然去了。

    周延見此，當即跟了出去……

    就見跛足道人停在外麵，似是在等著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