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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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末喘息不止,她幾乎是以被扔出來的姿態倒在一片草地上的。她腦海裏飛快的過蚌妖的記憶,之所以未曾看出來他同至空相像,是因為無人能與他的氣度相提並論,而忽略氣度不計之後,蚌妖當真同至空十分相像。
即使她見過多次,那個在月下練長戟的景象著實讓她一愣。
如此……便是玉清控製他的原因麽?
她仔細想來,那蚌妖體內修為已所剩無幾,虛弱到承受不住她入他身體。可為何玉清還要留他一口氣讓他活著?
想不通……
究竟為何?
難不成像至空便要捉起來了?玉清他究竟意欲何為?
而且方才那個看守靠近的時候,縱使雲末並未分心也感受到他的怨氣……不是活物有的那種怨氣,而像是……死屍!
雲末雙目陡然睜大!
怨氣便是因此而來……
玉清究竟在做什麽?他為何要用無以計數的死屍來替他看守監牢,而這麽多的死屍又都是從何而來?
她愣的功夫太長,想的太投入,掌心熱了許久都不曾意識到。
她恍然垂眸,掌心金燦微亮:雲蔚去尋你。
抬手竟然是抖的……
單單是浮光掠影匆匆忙忙瞧一眼,雲末就覺得玉清所做的事決計非同小可,那是恐懼,也是嗅到死亡味道正常的反應。
她畢竟隻是個修為尚淺處事不深的小毛猴,膽子雖大,卻也還是會怕,她若是方才被捉到該如何是好?更另她恐懼的是若是關乎至空……玉清如此想要置他於死地……
冷汗便隨著後怕順著脊柱的皮膚淌了下來,打濕了她的衣服。
她潦草寫到:好……
她在原地毫無保留的攤開所有情緒害怕了好一會,等汗全部發完,她才起身,心道:慫成這樣還替誰出頭啊。
風順著每個被打開的毛孔吹進去,雲末猛然一激靈,這一激靈她反而不怕了,再怎樣也比被玉清暗自下手要來的痛快,起碼這次玉清在明他們在暗。
再說她也不是獨自前來,相比百年前而言,她可是弋黎上神座下的徒弟了!
她忽然一愣,笑的有些苦澀,抬頭看一眼尚遠處的濃綠色妖氣,想:若是師父在就好了……雲末回到隊伍中的時候,情緒早已經收了起來,看不出絲毫受了大波瀾的痕跡,她遠遠看到梭曼正同幾個小妖們嘻嘻哈哈聊的甚歡。眼睛眯了眯,何時這個小猴妖瞧梭曼的眼神這般不同了?
像是……仰仗他?
她想起來那日從各族子弟中挑選幫手時,都知道這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所以都帶著點不怎麽情願的味道,隻有這位霜月姑娘,義憤填膺之勢,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態度。
難不成……她沒打算再回去?
而猴族族長的態度更是成迷,比起其他族長,他更像是“越快將霜月送出去越好……”
有意思……
她勾了勾嘴角,若無其事抬步輕輕過去。
“雲末你回來了。可還順利?”梭曼這隻老狐狸美其名曰如何如何喜歡雲末,可有了這幾個小妖們陪他打發時間就將雲末拋到了九霄雲外,可見其用情也不過如此,如此一看雲末便輕鬆了不少。
她掌心又是一熱,垂眸,是至空的字跡,“可還順利?”
她溫柔一笑,梭曼同幾個小妖們毫無疑問的看到了她的模樣,梭曼滯了笑容,她從未對自己那般笑過……
雲末看著手心好一會才像攥住什麽寶貝似的握著手心漫不經心回道:“嗯,回來了,順利。”
梭曼將失落收起來,換上了絲毫不會讓雲末感受到壓力的笑容與語氣,“你這懶猴子不會是去哪裏睡了一覺吧,你看你哈喇子都打濕了領子。”
雲末心虛的摸了摸衣領,糊弄道:“瞎說什麽呢!”她看一眼被厚厚的妖氣遮住的太陽,勉強判斷出此刻天色尚早,溫聲道:“大家原地休息,容我製定一個詳細的計劃安排出來,在此之前,你們完全可以好生去休息。”
梭曼沒來得及同雲末講話,雲末便入了草叢,顯然是不欲有人打擾的樣子。
雲末望著手心,寶貝似的揉了揉,分明手心裏什麽都沒有。
此決製作工序複雜,乃她閑來無事所創,耗修為不說,更是千金才換此一張。雲末總共用了一百年修為做了五張,試用了一張,給了九靈一張,至空一張,自己留了兩張。而後更是被師父以及至空嚴厲禁止不可再做!
九靈這張用的不算可惜,至空這張用來顯得甚是“不值當”,可要不是他擔心她安危,想她想的厲害他絕對不會用那決如此“隨便”!
雲末知他心意,心頭暖了好久,可舍不得用僅有的一張決。盤腿坐在地上變了個書桌出來攤開紙寫到:諸事順利,唯不見君,吾心念之。望君安好,努力加餐,切勿多思。明月皎皎,遙寄相思。
寫完後折了起來,又攤開,重新持筆,一朵雲躍然紙頭上,她滿意的咂咂嘴,又折了起來。
她從懷裏掏出荷包來,笑了笑,重新揣在心口處,又攤開一張紙短短寫了幾行。未看第二遍,折了起來。她冷臉低聲道:“你出來,有事托你告訴我師兄。”
風倪在暗處愣住,沒動。
“快些出來,我不怎麽有耐心,別等我揪你出來!”
風倪眼看著雲末不是玩笑的樣子,跟了她快小半個月,她是個什麽性子風倪也自是了然,更知道若是他不出去,她還真能把他揪出來。
可……就怕她害怕自己的模樣……
畢竟自己生的太過醜陋……
“我數到三……一……二……”
風倪從五裏之外穿行過來,垂眸,聲音冷冰冰,如一把殺人的刀帶著森森涼意怖人:“見過姑娘。”
誰料雲末絲毫不驚,看著他道:“你跟我去了大嶺山深處,你可覺此事危險?”
風倪回道:“危險。”
“你不曾進去,你隻需要知道,裏頭比外麵危險千百倍。”
風倪抬眸,雲末眼裏滿是擔憂。
“再過幾個時辰,我便要進這裏頭,你不必跟著我。”
風倪蹙眉,整張臉顯得甚為扭曲,表情因此看起來更為恐怖。
雲末卻絲毫不怕他,因之眼中善良,故而外貌並不能影響他,“你聽我講,師兄他走到今日不易,我不能拉著他冒險,因此,今日之事他定不能知!四個時辰以後,你將這信送到他那去……”
風倪接過雲末遞給他的信,雲末接著道:“將此信交由他,你不可離開他身邊,若他欲來找我,無論你用何種方法,定要將他阻攔下來!他是能改變這天下的人,你若要將他拖入這險境中,你就是天下人的仇人!你可聽明白了!”
風倪看雲末的眼睛,那雙明亮眼裏的不容他拒絕與不容他有一絲遲疑,如同王者一般的壓迫感迫使他垂眸:“遵命!”
雲末的聲音聽起來帶了些鼻音,“若是明日旭日升起,沒有我的消息,或者我還不曾回到雲鼎山……”她笑了笑,嘴角卻一絲笑意都沒有,她垂了眸,緩緩抬眸看天,裝作無所謂道:“那我便是回不去了……你再將此信交給他,好生照顧他,別讓他做傻事,你可聽好了?”
風倪看著雲末手裏那封用法術包的嚴嚴實實的信,再抬頭看雲末,她笑的明媚如驕陽,“姑娘……”
“拿著,照我說的去做。”
風倪接過來,不過一張紙的重量,重到他似乎快要拿不住……
他抬頭看著身量纖纖的女子離去,她的步態端莊從容,絲毫沒有恐懼,瀟灑而決絕,堅韌而義無反顧。風倪隻覺這女子的大義凜然是這天下無幾人可有的,沒有誰明知前路艱險還能如她那般每一步都踏踏實實邁下去,再抬頭眼裏竟粲然如星。
有的人並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應該去做什麽,但是他們一旦決定去做什麽,再不會退一步,縱使葬了從前。
雲末是,至空也是,九靈也是,梭曼也是。
雲末無憂無慮當了幾百年的野猴子,懶得去爭,懶得動腦子用心眼去謀劃什麽,更對別人的生活冷眼相待,她哪裏對這天下的日子上過心?更哪裏願意被這俗世所累……
至空即使亡命天涯逃了多年,他甚至連還手都帶著分寸,隱忍不發從未計劃過謀反。
梭曼行著原本自己的“歪門邪道”,哪裏做過幾件算的上“正經”的事,又哪裏想過去搭上自己安危救與他毫無幹係的性命。
九靈始終隻是個不打眼的小角色,被動的去修煉,她也從未想過會管著一山的老老少少,把自己所有的時光埋在無名山毫無怨言。
而他們一旦決定了,便再不會回頭!
誰說不撞南牆不回頭是種盲目?又是誰定義不見棺材不落淚是不可取?更沒有人說過不到黃河心不死是種愚蠢的做法。
執著,在值得去做的境況下,難能可貴。
活在世上,定然有自己應盡的職責與所要擔負的責任,人如此,妖與神更應如此,因能力不同,所要擔負的也各有不同。世人將之稱為:價值。
雲末想,這便是我選擇去擔負的東西,心甘情願。這樣的一個弱女子,本是躲在深閨繡花玩樂的年紀,可她卻替整個妖族背起了本不屬於她責任的事來,風倪因此對她肅然起敬,也唯有這樣一個女子,才配得上同樣不凡的主人至空。雲末抬頭看一眼天空,無雲無星無月,倒與天際交際處有種莫名相似,隻不過那裏無邊無際充斥的是寂寥與無助感,大嶺山則漫無邊際是死亡與壓迫感。
師兄呢?在做什麽?若自己回不去了……他會難過吧……
差一點就見不得對方的事曆了幾次三番,還會覺得害怕,並非怕死,而是怕在等自己的那個人等不到……
因此雲末寫了絕筆信給他。
若他看不到最好,但她不想讓他連個念想都沒有。
她斂了眼底思念與顧慮,抬步到了眾妖身旁,坐了下來。
“我有幾句話想要同諸位講。”
梭曼收了笑容,“何事?”
雲末並不想把這些孩子帶到他們不知道的危險中,坦然道:“方才我去打探過,你們若是覺得這外邊可怕,裏頭隻怕比你們現在看到的還要可怕千倍。”
幾個小妖們遠不如雲末遇到的老妖精們會隱藏,因此雲末話畢他們的臉已經刷白了。目光均有些呆滯,狐族小紅狐玄驪性子最是藏不住,他本就白淨的麵色更是蒼白似一張紙。
馬族戰淮垂眸直言道:“可怕到我們會死麽?”
雲末直視他們的眼睛,雙目明亮,溫聲道:“是。”
虎族圍秋性子安靜,他一直沉默不言,雲末望他,道:“若是怕,你們就回去,你們有選擇的權利。”
圍秋搖搖頭,“他們幾位我不知,但雲末姑娘對我們虎族有恩,我不走。”
雲末笑,“我從未對誰有恩,性命是自己的,不需要逞強。”
玄驪顫巍巍開口,聲音都是抖得,“雲末姑娘……”
“別怕,我不逼你。”
“我不是怕死,隻是我若死了,你能替我照顧我的姆媽麽。”
雲末垂眸,她最怕這樣的囑托,少方托她照料承薇,雲蔚的父母托她照顧雲蔚,她送走了多少性命,也就答應了多少。
再抬眸,她承諾:“盡我所能!”
玄驪舒了一口氣,臉色也緩和了些,劫後重生道:“這我便放心了,我們妖比人類活的久多了,足夠了……雲末姑娘,我不怕死!”
戰淮生的高大,他猛然竄起來,眾妖仰頭瞧他。
“我要回家……我要……”話未講完便兩眼一抹黑朝後重重倒了下去,“咚”一聲巨響,倒下去後將地上的灰塵揚起。
雲末抬手扇了扇,看他呼吸正常,無奈笑道:“他暈過去了。”
蛇族新霖“噗”笑出了聲,衝著雲末道:“他的膽還沒我的大呢。”
梭曼從袖中拿出銀針來,蹲在地上,他回頭看一眼雲末,眼裏意味不明,隻在她身上稍作停留,轉頭便在戰淮的雙側合穀、風池穴、雙手十宣穴紮了針,又從袖中掏出一粒丹藥喂予他吃下,回眸看雲末:“約摸不到半刻鍾便能醒。”
霜月柔聲道:“害怕都是常情,不必笑他。”
雲末放柔目光看向霜月,她衝雲末溫柔一笑。
------題外話------
我一定會寫完噠,國慶節快樂*^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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