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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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離宮,千離的手不忍推開這扇大門。

    他在門外徘徊許久,卻依舊不敢推開門。人事易分,神仙也不例外。

    “上仙?”千離一愣,有些恍惚,一刹那以為會是扶疏。可是扶疏從來都不叫他上仙,從來都是直呼其名,他從來也不去糾正她。在這九重天上,除了天君和真乙,她是第一個。

    “上仙到了自己家門口,怎麽就呆站在門口而不入呢?”千離回過頭,是一席粉裳的水瑤。

    說不上失望,也沒有驚喜,千離神情淡漠:“沒什麽,三公主怎麽會在這?”

    水瑤嫣然一笑,沒有回答千離,而是替他推開了千離宮的大門。他沒有心理準備,本以為會看到千離宮一片蕭條白破的樣子,沒想到卻是恍若從前。芭蕉林依舊是一片青翠,樓閣簷角的護花鈴還在發著叮叮的聲響。

    千離神色恍惚,水瑤猜測他一定歡喜便笑道:“千離宮我都有定期打掃,這些花花草草和樹木都有精心嗬護,並非上仙想象的那樣一片頹敗的景象。”

    定期打掃?誰?她嗎?堂堂東海三公主會來給他打掃宮殿,而且一掃還掃了六百年?

    這個事,水瑤確實是有些了。心頭大患都除去了,還有什麽是她不能等的?她正等著千離對她另眼相待,可沒想到千離卻說:“有勞三公主了,隻是以後都不需要打掃了,我也不會再回仙界。”

    水瑤看著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師弟,三公主自動請纓為你看護府邸,你是不是該好好謝謝人家啊?”水瑤正語塞,天君恰好出現了。

    “師兄。我以後應該沒有什麽機會回來了,這些東西也隨它去吧!累了三公主看護六百年,千離實在是有愧,萬不可再繼續了。”

    天君隻想說他這個師弟果真是個榆木腦袋,平時比任何人都精明,可對於男女感情之事,他就找不著北了。這三公主對他是什麽心思,連他都看出來了偏千離這個當事人卻依舊不解風情。

    要不是染月已經隕落,天君哪裏能讓她接近千離,說起來天君也不過是想有個人能幫千離早日脫離迷途。若兩人能成,雖然會有些惋惜,但也算有幸,至少不用看著千離躲在幽冥不見人的好。

    隻是,他這個如意算盤,怎麽看起來不太行得通呢?

    水瑤正一臉為難道地看著天君,天君對她使了個眼色,她退下後天君拍拍千離的肩膀道:“水瑤也是有心,你有何必拒人千裏之外呢?”

    千離正色:“師兄,千離心意已決,就不必再牽累於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水瑤的心思千離知道。可感情之事,他此生恐怕再也不會去碰了。當初身邊的兩個女子,如今都成雲煙,他已經負了兩個人,何必再害人。

    天君還是有些不甘心,六百年都過去了,他還是深陷在當年的往事中不能自拔。若是為了染月,天君心裏好好想一些,可他知道他的傷心他的難過,給了最多的人其實是扶疏。

    天君臉上沉了下去:“難道你真的打算永生都躲在冥界?可你總該娶妻,有了家心就定了。”

    千離嗤笑一聲:“我本為仙,早就該摒棄愛恨嗔癡,兒女情長就更是不應該。”

    天君聽他這麽一說,倒是有些好笑又好氣。這摒棄愛恨嗔癡,那是頓悟成佛,他又不是要去做和尚,想用這些說辭來搪塞他也實在是太過牽強了些。可千離的脾氣又豈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過來的。

    天君想想也就擺擺手:“擺了擺了,左右也隻能遂了你的心意。我雖有心撮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以後就順其自然吧,我也不勉強你了。”

    千離謝過天君,聊了一會天君就離開了。看了看千離宮與往昔無異,千離有些唏噓。物是人非,如今就是最好的寫照。

    封幽口,風呼呼在吹著。

    一個身影站在風口,他舉著一杯酒喃喃自語:“扶疏,轉眼六百年,今天是你的忌日,我來陪你喝喝酒。你看,我還特意給你準備了一盤大肘子,夠意思吧!”

    他將酒水灑下封幽,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杯剛到唇邊,忽然察覺到身後有人這氣息十分熟悉,他不回頭也知道是誰:“你來做什麽?”

    身後人躊躇,沒有向前:“真乙,多年不見,可都還好?”

    真乙飲下酒,火辣辣的感覺在腸胃裏燃燒,他冷哼一聲:“托你的福,很好。你若沒有其他事情,就請離開這,不要妨礙我祭奠故人。”

    千離暗暗歎息,六百年,放不下往事的何止他一個啊!

    千離想向前與他一起祭奠,可他是殺她的凶手,一個凶手又有什麽資格去祭奠被他殺死的人呢?

    他默不吭聲,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真乙站在他前麵,自始至終都不曾回過頭看他,也不知道這六百年他對他的怨恨是否是越來越深了?

    見他不走,真乙也不搭理他,自己自言自語假裝扶疏就在身邊,喝酒吃肉談天說地。

    過了許久,千離已經不聲不響站在後邊,真乙忍不住諷刺幾句:“今天是扶疏的忌日,也是染月的忌日,你不在千離宮好好祭奠你的妻子,跑到這裏來幹嘛?”

    你的妻子,這幾個字眼實在是太過刺耳。

    千離依舊沉默,真乙繼續冷嘲熱諷:“聽說最近東海三公主去千離宮去得十分殷勤,天君對她也是十分熱絡,看來天君是準備給你續弦了。也真是難為天君了,若是染月還在,恐怕東海三公主是沒有這個機會咯。”

    續弦?真乙緊咬著他成婚這件事不放,無疑是在他心口灑灑鹽。

    “並非如此,是你多想了。當年的事,我的過失我承認,如果我不曾喝下醉離憂也就不會成了……”

    以前他不願解釋,隻因在他看來,錯就是錯,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導致錯誤的借口。可如今,六百年過去了,他卻想找個人說說,將心裏擠壓的一切都吐出來。心事太多,總有一日不承承受,不是將它吐出來,就隻能是壓垮自己。

    真乙聽到一個醉離憂,真整個人都愣住了,過了半晌才猛然回過頭衝到千離麵前:“你說什麽?醉離憂?你說清楚!”

    千離輕歎緩緩打開塵封的記憶,從他從龍蛟宮回到千離宮說起。那期間染月給他喝了一杯醉離憂,從那以後他忘記了很多事,而唯一可能讓他記起那些事的真乙,卻開始被放逐。直到千離親手將扶疏打下封幽,直到陰九淵大聲喊出扶疏二字,他終於想起了所有事情。

    造化弄人,他醒得太晚了。

    聽完千離說的一切,真乙沉默良久。沒想到那些年裏,還發生了這麽一件事,也許扶疏也不知道吧!如果扶疏知道,心裏也許會好受很多吧!這可真是造化弄人,身不由己。

    他雖然唏噓,卻依舊理智。雖然說因為醉離憂的緣故,千離不記得扶疏所以才痛下殺手,可這也不能完全作為推脫他責任的理由。也許也正是如此,六百年他闖地府對他對峙,他閉口不談,向來也是這個緣故。這六百年對他來說,必定不好受。

    山風吹熄了一對祭燭火,兩人相對沉默,似乎過了很久真乙開口問到:“你今日回仙界,總該不會是來祭奠的吧?”

    真乙語氣緩和了許多,千離點點頭:“前日天地一陣晃動,竟不知是何緣故。師兄派人去查,卻沒有結果,他放心不下所以他派我來看看。”

    真乙心中一陣腹誹,這仙界風吹草動,有哪一樣天君是能放心的?

    “那你可查出什麽了?”

    “我還未查,隻是六百年沒出冥界了,所以先走走看看這些老地方。”

    真乙暗暗歎息,也不知道是該說他是太無情,還是太多情了。

    “如今時過境遷,當年的真相也隨著他們的離開而消失,成為永遠的迷。但無論如何,我始終相信扶疏是無辜的。即使她沒了心,卻依舊初心不改。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有任務在身別耽擱了。”

    千離望向真乙,眼裏有些東西在閃光,他能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千離心中難免有些悸動。六百年的反目,終於又可以坐在一起說說話,不用再每句話都夾槍帶棒。

    千離猶豫許久,卻有些害怕,害怕剛剛緩和的感情又起波瀾。低頭沉思許久,輕歎一聲道了一聲別。

    他的動作都看著真乙眼裏,他知道他的顧慮,便替他開了口:“既然來了,就給扶疏敬個酒吧!即使是罪人,也有懺悔的權利。”

    千離有些難以置信,他看著真乙說不出的感激。多年兄弟,一個眼

    神也明白彼此,真乙沒有接過他的話,轉身向北留給千離一個空間。他想,六百年遲來的道歉,他應該坦誠一些,至少,對扶疏坦誠。

    千離這會雙腿卻像灌了鉛了一般沉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向封幽口。越是不讓自己想的畫麵,腦子裏就越是清晰。兩人對峙,他卻不認識她,一掌就要落在她麵前,他本欲收手,奈何天君推波助瀾。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怨不得別人,隻能怨自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