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生辰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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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蘭懿送來的寢衣,後便被束之高閣,喬鉞從未穿過一次,也仿佛從未放在眼裏一分。

    容妝當然滿意,就像喬鉞說的,在那之後,封銘再也不曾踏入後宮半步。

    入了十一月裏,盡是滿目冷寂,連著兩日揚風夾雪,仿佛是一個過渡,在這以後,天乍然冷透,正是冬天了。

    初九這一日,是容妝生辰,紅妝閣裏很是熱鬧,閣裏黃銅炭爐燒的極旺,小景子每隔不一會兒便往裏添炭火,容妝拿著書坐在矮凳上,坐在炭爐邊,旁邊小案放置了茶杯,一邊喝茶一邊看書,悠閑自得。

    阿縈一大早就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的點心,臨近晌午的時候,又接連不斷的開始做起了午膳佳肴,連拂曉都去小廚房幫著忙活了,原本容妝是不讓拂曉過去的,可擋不住拂曉硬是要幫阿縈一塊做一頓豐盛的午膳給容妝。

    姚姑姑為了給紅妝閣添點喜氣,還特意起早給容妝準備了紅絲繡了小鳶尾的衣裳,也不管容妝說沒有必要,非要容妝穿上不可,又和小景子剪了精致窗花貼了上去。

    容妝看著一群人忙忙碌碌,心裏說不出的感動,雖然她自己不是特別看重,許是這些年默然過慣了,但到底還是動容於一眾人對她的在意,也就隨她們去了,反正這些年自從入了宮也沒好好過過生辰,此番就隨心點吧,也沒有錯。

    至於喬鉞,容妝從未向他提及過此事,容妝想,喬鉞大抵還不知道,不過那也無所謂,不過就是借著生辰的契機,給自己尋些高興氣氛罷了,和喬鉞在一起的日子裏,她心裏幾乎都是高興的,也就不差這一日。

    宮人生辰,都是不過的,好在當初先帝體恤,每當到容妝生辰,便會給了賞賜,還每每命人給容妝做過長壽麵。

    今日一早的長壽麵,是姚姑姑給做的,姚姑姑廚藝也很好,尤其是天還未亮她便起來忙活,就為了給容妝做一碗順意的麵,這些容妝都知道。

    約莫正午的時候,元旖過來了,容妝訝異她竟然記得,卻見元旖笑道:“別驚訝,我當然記得,素日無趣,好不容易逮著這個機會熱鬧熱鬧,我哪能不過來。”說著幽幽一抬手,又示意侍婢芊寧上前,斜眼一瞥,又對容妝道:“喏,我可沒空著手來,這個是送你的賀禮。”

    容妝落目看去,莞爾問道:“是什麽?”

    “自己打開看看吧。”元旖兀自摘下披風,宮人接了過去,她坐在桌邊喝茶。

    容妝接過芊寧手裏的檀木篋放在桌麵上,打開看了一眼,裏麵一應瓶瓶罐罐的,倒是香氣濃稠,容妝挑了其中一個精致雕鏤美人圖案的小盒打開瞧了瞧,是敷麵粉,不由瞥元旖,問道:“送我這個做什麽,我又不缺。”

    “你可別小瞧它,這是我祁國宮裏送來的,這是一套的東西,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灼顏粉,意思是美人麵比桃花灼灼,這裏每一瓶都是數名師傅精心調製得來的,所用之物都是天然的藥材與鮮花提煉而成的,這可是千金難求的。”

    容妝湊近聞了聞,香氣很好聞,雖然濃重卻不刺鼻,當是好東西。

    元旖笑道:“你可別懷疑我,我可不像蘇令蕪和白清嬙,往脂粉裏加水銀。”元旖說罷,斜斜一挑眉,眸色瀲灩波光,看向容妝,盈盈笑道:“要是還不信我的話你就扔了,我知道你向來不屑這些俗物,瞧你素來粉黛薄敷就知道了,可是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美不是罪,錦上添花不是更好?”

    容妝也不由隨著笑笑,“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懷疑你,我隻是不太在意罷了,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便用又何妨。”

    元旖聞言,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撫弄緋紅蔻丹,美目低垂幽幽道:“我一共才得兩套,就送了一半給你,之前就想著送你點什麽才好,想來想去女人最需要的莫過於脂粉,我是,你也一樣,你是需要的,我隻是覺得,你看看人家昭汀宮夏賢妃,自從晉升妃位以後,每天都是容光煥發的,在不僭越的情況下,穿著打扮哪一樣不是細心再細心,再看看你,哪一樣不是隨意再隨意,我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雖然你也不曾落於她之下,可是她的光彩也的確是無法掩蓋的,尤其是骨子裏透露出的那股溫柔,你可不能掉以輕心,我怕你敗在她手上,作為你的盟友,屆時我也一樣沒臉麵。”

    “……”容妝半晌才道:“你想多了,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擔心擔心今晚會不會下雪來的有意思。”

    容妝挑眉,眉目含笑的看向元旖,元旖不由一笑,順著她的話道:“好吧,依照天色來看,那我猜今晚會下雪,至於這盒子東西,反正我都送來了,你用就是了。”

    閑話了一會兒,阿縈和拂曉總算把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都端了上來,才招呼容妝用午膳,容妝便留元旖一塊留下,結果元旖瞪了她一眼道:“我可是把那麽好的東西都奉獻給你了,本來就沒打算走。”

    容妝無奈笑笑,自打熟絡以後,元旖在她麵前越發的不遮掩不偽裝,其實以她的年紀,也就像容衿一樣,是個小妹罷了,原本是互相利用,如今,倒是多了幾分真情誼。

    容妝看著圍了一圈的眾人,笑道:“都別傻站著了,趕緊坐下吧,平時你們幾個就不肯和我一起吃飯,今天可不能推辭了,當做我們一塊吃個團圓飯,可好?”

    阿縈、姚姑姑幾人麵麵相覷,到底猶豫著坐了下來,容妝瞧元旖,問道:“如果不嫌棄,咱們就一塊用吧。”

    元旖也不顧忌,徑直斂裙坐了下來,笑道:“沒什麽,我從前在祁國時,時常一個人覺得孤寂,也常讓宮人陪我一塊用膳。”

    容妝笑笑,心道真是難得,元旖一說這話,連帶著姚姑姑對她也不禁起了幾分敬意。

    看重宮人的主子,當然能夠讓人心神敬重。

    午膳過後,原本容妝和元旖要出去走走,散散心,不曾想曲玉戈卻突然而至,打開了門,寒冷的氣息絲絲縷縷飛進了閣裏,閣裏所有人盡數驚訝異常,唯有容妝淡定自若,對方踏進門的曲玉戈莞爾笑笑,輕聲道:“曲昭儀難得來紅妝閣一趟,阿縈,給上熱茶。”

    曲玉戈冷淡的瞥了一眼元旖,又看看容妝,一邊落座一邊道:“你說的沒錯,你這紅妝閣裏還當真是熱鬧極了,我冷清了這麽久,一進來這裏一時還真不習慣。”

    容妝笑道:“那你可以經常過來坐坐。”

    曲玉戈望向容妝的眼底漸漸起了一絲笑意,若有若無,卻極賦深意,細聲道:“如你所言,我這不是來了。”

    容妝手裏握著茶杯,細細摩挲,幽然的笑意低斂在眉間,垂眸略思忖,沒有開口,元旖在一旁觀察了半晌,這才笑著輕啟緋唇道:“曲昭儀姐姐,怎麽想起來這兒了,莫非和我一樣,來給容妝慶祝生辰的?恕我真沒看出來,不知道昭儀姐姐這麽有心呢。”

    話說得不卑不亢,卻也不怎麽善意,曲玉戈也不惱,坐在椅子上,讓貼身侍婢站門口守著了,便清冽的道:“我自問不是什麽城府高深的人,很多情緒不願多加掩飾,這不,曾經的厭惡消失殆盡了,就來了,莫非紅妝閣不歡迎我,容妝不歡迎我?還是你元旖不歡迎我?”

    元旖執起茶杯,慢悠悠低聲笑道:“這紅妝閣的主子是容妝,我哪有資格不歡迎你,既然是慶賀生辰,那不妨把賀禮拿出來一同瞧瞧,讓我開開眼吧。”

    曲玉戈兀自喝了口清茶,也不急,半晌緩了端肅麵色,才笑道:“賀禮倒是沒準備,反正時日長著呢,回頭碰到合適的,再補上也未嚐不可。”

    容妝輕笑道:“你既然能來,已經比送了賀禮還讓我覺得有意思了。”

    曲玉戈默然低笑,看著容妝點了點頭,加之元旖,三人對視不由同笑了出來。

    曲玉戈的話隱含的意思,容妝明白,元旖也看得出來,自然是比賀禮還要重要的。

    說是去外頭散散步,可這會兒外頭的風又急了些,著實更冷,越發刺骨了,容妝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閣門口厚重的禦寒簾子遮掩了外頭白晝的光芒,屋子裏發幽暗,炭火旺盛,火光灼熱,襯了一屋子的紅火光澤。

    一番閑談之際,元旖調笑容妝,問道:“皇上什麽時候過來?”

    容妝緘默不言,元旖笑笑,也沒再問,元旖卻突然想起來什麽一般,扯過容妝的袖口,笑意盎然道:“那不如,我們就趁著他來之前,給你好好裝扮一番,順便試試我送你的脂粉是不是比宮裏發下來的好用。”

    容妝方要開口拒絕,誰知道一屋子的人全都麵麵相覷,一個一個竟然同時點頭,於是容妝隻能默默無言的被她們拉著坐到了梳妝案前……

    喬鉞一上午的忙碌結束後,便迫不及待的來了紅妝閣,彼時一室熏香,暖意沁膚,珠簾傾垂,雕花綺窗上貼著窗花,入目便是溫暖。

    阿縈和小景子守在閣門兩旁,拂曉坐在榻上,給喬鉞見了禮,姚姑姑守在內閣門外,見喬鉞,遂揮手推開了門,帷幔垂簾之下,姽嫿身姿端然坐在榻邊,喬鉞撩開簾帳,目光有一刹那驚變,旋即定定看向容妝。

    彼時的容妝,滿目從容淺笑,神色悠然無波,一雙美眸宛如熒光流轉,顧盼而生輝,容妝從未這般濃重的裝飾過自己,無怪喬鉞訝異。

    喬鉞緩緩走向容妝,而她嬌俏瘦弱的身姿也在一點點映入眼瞳裏,愈發靠近,容妝緩緩勾唇囅然而笑。

    女子眉黛如遠山,皎若天上月,不,是更加豔烈,更加能燃起有人心中那抹動容。

    窈窕姝色,璀璨明眸,寶髻鬆挽,鉛華綽柔,素日的容妝清姿如水,然而疏冷暗藏之下的這嬌媚,卻宛如天成,稍加粉飾盡顯耀彩,美人妝,光可冠群芳,秀色掩今古,絕世獨立,月光不及。

    然而在喬鉞的眼裏,她此刻難見的豔光之下,無一處不是清透,哪怕此刻錦衣加身,濃妝覆顏,但那股清澈,仿佛就是她的象征,牢牢刻印在骨子裏的,無人能夠改變。

    無數個深宮日夜,六載韶華,瑤華浮沉,折磨苦痛,終不改紅顏,不負癡纏。

    他很慶幸,慶幸她依然是容妝。

    喬鉞緩緩走過去,收斂起不同尋常的神色,與瞳中幾分深沉,一如既往對容妝笑笑,輕聲問道:“今日怎麽這麽有興致?”

    容妝思忖了半晌,眸中難掩失望,莫非喬鉞是真的絲毫都不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罷了,那也不能如何。

    喬鉞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拉著容妝,坐在金絲楠木的桌案裏,靜默的遞上解語笛,示意容妝吹一曲,容妝遲疑片刻,掩下眸中那細微漣漪,終是點了點頭,既是吹給喬鉞觀聽,也是用笛音來驅散自己微微不悅的心緒。

    卻也是難得的溫柔時光。

    暮色浸,殘陽薄霧盡,湮沒了霞光,迎來了黑夜。

    飄渺夜穹,淡月星懸,內外燈火早燃,打眼望去紅光傾瀉,彼時容妝靠在榻上闔眼微眯,喬鉞見她瞌睡,眉心微蹙,直接過去扯起了她,容妝受到驚嚇,揉揉惺忪迷蒙的眼睛,瀲灩泛光的看著喬鉞,一瞬間,喬鉞的心近乎融化了,怔然看了容妝半晌,直到容妝蹙眉問道:“捏疼我了喬鉞,你幹什麽?”

    喬鉞驀然回過神來,一鬆手,容妝連連後退了幾步,腳步不穩瞬間趔趄摔在了地上,喬鉞趕緊過去扶起她,皺著眉頭問道:“妝兒,怎麽樣?有沒有摔到哪兒?”

    容妝冷了眉眼,甩開他關切伸過來的手,問道:“你幹嘛?”

    喬鉞有點愧疚神色,不由彎唇笑道:“我想帶你出去走走。”

    “我才不去。”容妝兀自起身,拍拍衣裳上沾染的塵埃,一邊隨口道:“外邊冷死了,幹嘛出去。”

    “叫你去就去,哪來那麽多話。”喬鉞冷著臉,扯過她就要往外走。

    容妝急了,張牙舞爪的推拒他,一邊嚷嚷道:“外邊冷,我不去!不要拉我!”

    最後是喬鉞沒了耐心,沒鬆手,轉身一把扯過容妝,瞬間貼上她說個不停的唇瓣,任憑容妝怎麽掙紮就是不放開,直到半晌後容妝幾乎開始沒有辦法呼吸,喬鉞這才放手,容妝的眼前天旋地轉,窒息的意識都快停了,隻好任由喬鉞拉著出了紅妝閣,姚姑姑和阿縈等一眾宮人緊隨在後。

    甫出了閣外,容妝頓時被寒冷打透了全身,口中嘶嘶嗉嗉了兩聲,喬鉞停下步伐,讓姚姑姑遞上披風,親自給容妝披上,衣袂隨風翩躚,緩緩係上緞帶,喬鉞又接過小暖手爐塞到容妝手裏,夜色燈火搖曳裏,看不清他的神色,低低的聲音在容妝耳邊響起,“走吧,跟在我身後,我給你擋風。”

    喬鉞隨口一說,雖是真心,但他卻不知,這一句話正如漫天寒雪裏的一抹火光,溫暖了容妝心裏某一隅,融化了無盡冰雪,容妝默默勾唇笑了,擋風是擋不下多少的,可是這句話卻比得過最溫暖的衣物。

    容妝隨著喬鉞一點點走在宮道上,思索著目的地是哪裏,直到穿過亭台樓閣無數,來到臨近璀煙台的碧霄樓上。

    眾人順著階梯一層層的上去,容妝訝然於這高聳的樓閣裏,竟是如此的溫暖如春,想必是早有人布置過的,瞥目望去,四周空曠無高聳所在,夜空也格外看的廣闊,月華傾灑淺淡的光,那般涼瑟。

    飛簷彎翹,懸掛著一派火紅的琉璃燈盞,璀璨耀眼,而這夜,自當長明。

    由窗扇望下去,高大的蒼鬆在下,有霜雪綻放在枝頭,仿佛蓋了一重月光,在燈光下,明明閃閃。

    喬鉞端然落座蟠龍椅上,一邊示意小安子,小安子領命離去,須臾後,一眾宮婢接連奉上膳食點心,偌大的黃玉案上,頓時被占滿,喬鉞兀自倒了一杯酒喝下,眉眼含笑的看著容妝。

    喬鉞端著酒杯的手輕輕落到案麵,也在這一瞬間,窗外乍然驚起震人心魄的響聲,容妝回過頭,望著璀煙台那飛舞升騰的煙火如星,繽紛溢彩,四散在夜幕蒼穹下,豔麗而美觀。

    簇簇煙火如花,合而分散,演繹出無數華光美景。

    在聲響如雷中,容妝的心不乏顫動,有什麽感受破土而出,緩緩回過頭,凝視喬鉞,眼裏不知何時起了霧,朦朦朧朧的溫熱遮住了映入目的男人。

    這是她的萬劫不複。

    這一夜,喬鉞輕笑的眉目裏有著無盡的深情,容妝銘記在心。

    喬鉞倒了兩杯酒,端起白玉杯,緩緩走向容妝,遞上一杯酒,輕笑道:“我的容妝又長了一歲。”喬鉞端杯示意,微微彎唇帶笑,落在容妝眼裏,是無盡的溫暖。

    容妝接過酒杯,靜靜的盯著喬鉞眉眼半晌,昂首一飲而下,曾兀自飲酒維以不永傷,今與喬鉞共執杯,也仿佛帶著喬鉞濃烈的愛,重重飲下那一杯帶著溫度的清酒,是兩個人的相攜相伴,不在是孑然一身酒入愁腸,有淚落下,熱淚貼著肌膚。

    容妝上去抱住喬鉞,哽咽道:“原來你沒忘記,原來你沒忘記。”

    喬鉞撫上她的背脊,隔著厚重的衣物摩挲安慰,“我陪你過的第一個生辰,當然不會忘,從今以後,每個生辰,我都會在你身邊,為你斟上一杯酒,同飲同歡。”

    “我以為你不會記得,我甚至已經不曾抱有希望你能夠記得。”

    “那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還真就記得。”喬鉞低聲一笑,扶過容妝,麵對麵凝視她,她的瞳孔裏是喬鉞高大頎長的身姿,喬鉞的眸中是容妝纖柔的倒影。

    眼裏心裏唯有彼此,容不下外人。

    外麵的煙花不斷的湮滅升起,綻放在夜空裏,打破靜謐,粉飾這夜幕的沉冷,添上一絲明豔的暖色。

    黃玉香爐立在黃玉案上,散發著嫋嫋幽香,靜靜的飄散,笙歌喧嘩,舞樂漸起,至於有多少舞姬歌姬翻覆閃過,容妝未曾記得,眼裏唯有一抹墨色鐫刻。

    阿縈和姚姑姑、小景子幾人都伏在另一側的窗扇旁觀看煙火,不時指指點點,那是素日裏少有的歡愉時刻,容妝看著,也覺得更為歡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