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月十五,會試放榜之時。還在淩晨，貢院外麵就圍滿了人。舉子們自持身份,大多派的是書童,但也有性子急的考生親自前來,更有想拿賞錢的人也守在外麵。

    其實公榜的時間一般是在早上,但是一般來說到了醜時,消息靈通之人便能從貢院得到名次。因為這是私下偷偷摸摸的行為,也不可能拿到完整的名單,所以一般先流出來的都是前幾名。

    林正家也派了人，還是先前鄉試看榜的武飛。

    然而林正自己卻是在家中睡覺,不得不說,臨近放榜他也是心中有幾分忐忑,所以受不了那等待的折磨,隻想一覺睡到天明，然後成績自然出來。趙容與他同床，她比林正更擔心，睡覺也不安穩，睜著眼睛看著房梁，隻盼著馬上天明。

    未等多久，就有敲門聲劃破了寂靜的夜。

    林家不算小，臥房又在裏麵，本來說這敲門聲再大，這房間裏麵的人都可能聽不見，但是此時不知為何趙容意外的敏感，聽到了聲響後，她推了推林正：“夫君，你聽到外麵的聲音嗎？”

    林正好不容易睡著，翻了個身，隨口道：“怎麽會有聲音呢，你聽錯了。”

    趙容覺得自己聽得是對的，便起了身，隨手披上一件衣服，就推開窗外望向外麵，想要看看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現在是深夜，林家不崇奢侈，未有燈火，幸而天山明月繁星帶了些許光明。

    “夫人。”忽然有人在喚。

    趙容循聲看過去，發現是平日打掃的女仆清竹。

    清竹急匆匆的跑過來，她未看見趙容，直接就開始敲門。

    “清竹，出了何事？我先前聽到有人叫門。”趙容在窗口喊道。

    清竹這才注意到夫人原來就在窗邊，連忙過來。

    她一路小跑，所以還喘著氣，說道：“夫人，大喜，大喜！”

    現在這時候能有什麽喜事啊，自然隻能是金榜題名高中之事了。

    趙容忙問道：“是不是大爺高中了？”

    清竹點了點頭，又喘了幾口氣，道：“是的，夫人，大爺這次得了第五名。”

    趙容喜出望外，“消息可確切？”

    清竹道：“是派去看榜的護院傳過來的，外麵好像還有報喜之人。”

    趙容馬上吩咐：“你去把丫鬟都給叫起來，不要怠慢了報喜之人，讓春蘭清荷馬上來房裏。”

    兩人說話都很大聲，林正先前就被趙容吵了一下，這聲音也是聽到了。

    自己考到了會試第五？

    林正馬上起身。

    趙容剛好此刻轉過身來，見到丈夫起來了，連忙上前說道：“夫君，中了，中了。”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欣喜。

    是，先前她還以為丈夫這次會試有點懸呢，沒想到居然真的中了，而且名次如此之好，第五名！先前鄉試夫君也不過是第六名啊，反而是這更難的會試名次高一些。

    會試過後中者稱為貢生，然而過了會試下月就要參加殿試，而殿試普遍不刷人，所以就直接成為進士。

    殿試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就是定榜。

    一甲，二甲，三甲。

    林正此刻第五名，要是按殿試，就是二甲第二名，實在是一個極好的名次。

    趙容先前也是了解了，一般二甲優者就能入翰林。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可見這樣一個出身對以後前途的重要性。

    趙容也是通過丈夫平日一些行為看出他是個有遠誌的人，雖然從來不說，但是她也知道夫君會試的目標就是這二甲。

    殿試雖然會調整名次，但是這第五名調到三甲去，那絕對是特例少之又少，如無意外，林正這次就是進士了。

    林正神情還有些恍惚，這樣的名次，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他最後那道策問隻是一般，原以為能在中上遊就不錯了，居然名次如此之高，第五啊！

    原本計劃要花上十年乃至二十年才能完成的科舉之路，他現在就成功了？

    “夫君，夫君？”趙容在林正耳邊輕聲喚道，她以為丈夫是高興傻了，所以呆住。

    她不是剛剛聽到這個消息也難以置信嗎？

    林正回過神來，對趙容一笑：“我沒事，第五名啊，比我想得好多了。”

    “恭喜夫君，以後舉人老爺可就得改成進士老爺了，等到下月殿試，又要改了。”趙容笑道。

    林正點點頭，“過了會試，殿試倒是能輕鬆些。”

    趙容拉著林正起來，道：“夫君先更衣吧，已經有報喜的人來了，到了早上，那名次貼出來，肯定會有不少人過來拜訪的。”

    林正起床，他本打算自己穿衣，趙容卻很興奮的服侍他，為他穿衣。

    比起趙容那樣顯而易見的高興，林正無疑冷靜很多。

    會試過了，殿試馬上就要到，他馬上就要踏入官場了啊！

    武飛心裏有點不舒服，這次來報喜的人，比他早到，先前他鄉試報喜可是賞了十兩銀子，本以為這次會試更加重要，他報喜了又能多得一些，沒想到他沒搶到先機，晚了幾步，結果那報喜的就多得了幾兩，他仍然是十兩。

    隻是這點不舒服，真的隻有一點點。

    他更多的仍然是高興，不僅他高興，整個林府的仆人們都高興。

    大爺這次會試第五，馬上就要做官了，主家當官，他們這些做仆役的也有麵子啊！武強武飛這些人原本鏢局裏麵尋常的鏢師，後麵也是惹了點事情，這才不敢跑鏢，做起了護院。林正對他們不薄，錢銀給的也不少，但是肯定比不上他們以前拚死拚活賺的，他們也都是想著以後不做那刀口舔血的買賣，娶老婆生孩子過個安穩日子。林正以後官做得越大，他們的前途自然也越好。

    所以到了早上，所有仆人都知道了主家大爺高中的消息，比過了新年還興奮許多，打掃起來裏裏外外毫不含糊，廚娘那邊也上了自己的拿手好菜。管家更是早上就出門去添置東西。

    趙容也不負所望，給府上的每個仆人都加了兩個月的例錢，芳姨那邊不例外，就算是兩個孩子也都沒有漏掉。

    林母得知了消息，也是高興。

    中了進士，可以做官啊，原來她見過最大的就是鄉老村長了，現在自己兒子可是要做大官的。

    對於趙容賞賜府裏人，她也是大力支持，想著不能去拜佛，她就尋思著這京城能不能施粥？反正總要做點什麽。

    林正這邊果然有許多人來拜訪，有些林正認識，有些根本不認識。

    徐州舉子這一會有六人在榜，算是多的。不過這次取的人也多，幾張金榜，密密麻麻的寫著三百多個名字。

    林正是徐州考生中名次最好的。還有一個消息讓林正信息，這一次他大舅子趙宇洵考得也不錯，居然到了中遊位置。

    這可是會試啊！

    不過這也讓林正明白，這一次考試，那幾道題目到底難倒了多少人。趙宇洵的學識算不上出眾，能夠有這樣的名次全賴那幾道題目。

    還有一個考中的徐州舉子是林正知道的，那就是宋成文。

    隻不過原本鄉試第一的宋成文，這次栽了跟頭，名次極後。

    中午的時候趙宇洵跑來邀林正一起去看榜，用的理由也很好玩。

    便是知道了名次又如何？金榜題名唯有一次，難道不要去看看嗎？

    趙宇洵原本是個機靈人，從臉就看得出，奈何今日他臉上掛滿了傻笑。林正隻看其表情就能猜到他的想法，這次超常發揮，不去看看顯擺一番怎麽行呢？

    不過他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他們名字被寫上金榜，可隻有這麽一次，當然要去看一看了。

    林正就和趙宇洵一起去看榜。

    就算名次已經都知曉了，貢院外麵還是圍了人，隻是比早上少了，現在多的是尋常百姓，也都是湊熱鬧來看上一看的，不過學子也不少。

    林正的名字就寫在最前麵，很好找，林正一眼就看到了。而趙宇洵的，名次據說是七十二，擠在第一榜後麵。

    趙宇洵找了一會才找到自己的名字，馬上指著對林正說道：“子錚，你看，我在這裏！”他聲音很大，旁邊人一聽都知道他是在榜的舉子，當下又不少人恭喜。

    趙宇洵故作謙虛的還禮，臉上洋溢著林正看來犯傻的笑容。

    惹得林正白了他幾眼。

    人群中擠來幾個穿著家丁服飾的大漢，有人對趙宇洵拱手抱拳，問道：“相公可是本榜進士？不知名次如何？”

    趙宇洵答道：“正是，不才七十二名。”說道七十二的時候，還有些感歎，似乎覺得名次低了。

    然後……直林正詫異的目光之下，那幾個大漢當街綁人，將趙宇洵直接往肩上一扛，溜得飛快，有個漢子嘴上喊道：“總算抓到了一個，沒想到現在還有人。”

    林正差點呆住，正要去追人，旁邊有人解釋道，這是京城名景，每年會試放榜都會上演，名為榜下捉婿。乃是一些富商想給自己女兒找個好夫婿。

    “若是那中榜之人七老八十呢？”林正問道。

    “既然做了進士老爺，年齡再大有什麽關係？”有人答道。

    “要是家中有妻兒？”林正又問。

    “休了，不想休妻，也不可能逼著，那可是進士啊。”

    既然這樣，反正是趙宇洵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他就不必著急上火救人了。

    旁邊有人問林正這次的名字，見到了趙宇洵的下場，林正哪裏敢說，隻裝出滿臉黯然也不說話，旁人都是一副明白的樣子，還有人安慰林正，說他年輕，再考幾次總能中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