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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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溫銜之事了結後的兩個時辰……

    溫清玉終是放不下溫銜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畢竟她離開的時候,她的母親還病重著。

    心中不安感匯聚的結果便是……在楚桓返宮之前,溫清玉一人在蕭索的秋風下,立在宮牆下守著他返宮。

    楚桓鑾駕之中一眼便瞧見了她在宮燈之下單薄的身子。下了鑾駕一把便將披風覆到了溫清玉的身上。

    “讓我回去吧。”溫清玉承受著楚桓披風的體溫,輕道。

    楚桓看著她良久:“雲國有人想你死,你知道麽?”

    “君上留下我的目的是什麽?有多少打算,將我留在蜀宮似乎都是做不成的。”溫清玉怔怔道。他在雲國安插細作,心思謀劃無非也都是為了謀算雲國。她十分清楚,此刻在楚桓眼前的這個溫清玉,手上根本沒有資本與他討價還價,他對她了如指掌,而她……她所以為的他似乎又不完全都是她以為的模樣。

    但若他想利用她,放在蜀國決計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此時隨雲國使者歸國是最名正言順的。

    溫清玉仰頭望著楚桓,聲音強作冷靜,“我不知道在雲國有多少人想我死,可我卻知道有些人想我好好活著,我隻是想告訴那些人我還活著。”

    楚桓夜色下的眸色有些黑幽,狹長的雙目生生看著眼前的女子,薄唇抿得緊緊。望進溫清玉的瞳孔之中,幾不可聞的歎了一聲,旁的什麽都不說了:“孤會讓文錦言護送你。”

    楚桓不曾插手溫清玉對溫銜的處置,便是溫銜牽扯上的是圖謀不軌的罪名,楚桓聽到溫清玉的決斷也不過是淡淡地“哦”了一聲。而溫清玉也沒有多嘴楚桓離宮去楚漣府的事情。

    而禦史台終於也依楚桓的意思,將祁家大公子祁慕簫勾結朝臣、暗通款曲、謀權圖利的罪刑昭告蜀國。祁家抄家,祁家長子祁慕簫於兩日後午時處以絞刑。

    此時的韶華宮中,溫清玉在內室換了一身樸素,發也隻是挽成在襄侯府時未出閣的模樣。

    走出內室,某人正坐在韶華宮廳中愜意吃著蔻珠一早送上的點心。

    某人聽到動靜,一雙狐狸眼一抬,然後悠悠然起身施禮:“昭元夫人萬安。”

    “文大人免禮。”盡管是一身素服,溫清玉依舊身姿端莊,“此行怕是要麻煩文大人了。”

    文錦言狐狸眼裏打量著溫清玉,既然意味深長地笑得甚是含蓄:“娘娘進左相府時微臣就該懷疑娘娘的來處的,隻是想著娘娘是君上送來的,故而不曾多想……”

    “文大人不曾問過,本宮自然也不曾答過。”溫清玉順手將楚桓早前還來的玉佩配置到腰間,道。

    聽溫清玉如此回答,文錦言倒是不曾意外:“娘娘說的是,是微臣之過。”

    文錦言話中帶了些許無奈,溫清玉瞟了眼韶華宮門外被文錦言順口遣出的小滿子幾人,就連薛華勝都被遣去拾掇衣裳去了:“文大人心思縝密,想來在調查溫妃之事時便已經猜出了本宮身份了?”

    此時的文錦言沒有否認,隻是淡淡道:“雲國襄侯府的嫡女被刺客劫持傳遍了雲都,順著溫妃的事情查下去並不難。娘娘出現在蜀國的時機也太過巧合……”

    溫清玉這才了然看向文錦言:“所以,文大人查到溫妃之處久久不與本宮複命的緣故也是因為對本宮的身份生了疑心?”

    “本也隻是生疑,溫氏分明大罪娘娘卻偏偏留下其性命,若非與其有淵源,此事放到任何妃嬪手上……為了顧忌君上都是會秉公而斷。”文錦言此時挑了挑眉,一雙狐狸眼也犀利起了,“微臣在想,那個死於溫氏手中的宮女慶兒,會否才是娘娘留下溫氏性命的緣故?”

    聞言至此,溫清玉也隻是笑得不置可否。

    文錦言聳了聳肩,往溫清玉的方向遞了一折書信:“君上讓微臣交給娘娘的。君上有命,微臣全程護送雲國使者來尋的‘溫姑娘’回國。”

    溫清玉聽著文錦言故意在“溫姑娘”三個字上壓重了音,下意識撇了撇嘴。

    看著文錦言手上此時一方信箋,溫清玉疑雲布在思緒之中難以厘清。

    “君上今日會去城郊觀月山莊觀月,昭元夫人亦會隨侍伴駕。”文錦言道。

    溫清玉聞言順手便接過文錦言手中的信箋。

    信箋攤開,僅有四個字。溫清玉看著文錦言,確認道:“君上他……當真去了觀月山莊?”

    “現在宮中眾人都在南宮門送君上與昭元夫人起行,溫姑娘現在可以隨微臣離宮了。”文錦言點頭,然後才似想起了什麽道:“君上讓我在去雲國之前查探一個人,將結果告知姑娘。這個人就是雲王伏引的那位與德妃甚為交好的常婉儀。雲都京邑府的常安早年在真州為官,同那邊的鹽商關係甚好。他家的嫡女兒十二歲就當了家,內府過賬一定會同鹽商那層打上交道。”

    君上與昭元夫人去觀月山莊也是障眼法,想來楚桓是找了個人以她的名義離了宮,如此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眾人都在南宮門為楚桓送行,出宮一路上必然不會有太多枝節。

    文錦言最後說的本是沒頭沒腦的話,可坐在轎子裏一路通達,細想下來似乎就不是那樣突兀了。

    真州所在,鹽商橫行,而鹽商的背後都會有些複雜的背景,而那些背景便是鹽商橫行、操控鹽價、謀圖暴利的勢力。而京邑府常家與鹽商有關係。

    與德妃甚為交好的常婉儀……

    楚桓是想告訴她……中秋宴的刺客之事除卻溫清許的策劃,插了一腳的還有常瓔珞?並且,常瓔珞很有可能才是操縱那群人的人。

    ……

    顧子引與薑冉正立在城門之處。

    “顧大哥,她已經成了蜀君的妃嬪,回雲國也不會再是那個溫姑娘了。”薑冉俏生生地抬頭看著顧子引。

    顧子引一身白衣,長袍飄飄。卻是不語。

    “顧大哥明明就知道那個蜀君楚桓的野心,他費心潛進雲國擺明另有所圖,現在讓他的嬪妃跟我們回去一定不會那麽簡單的。況且我看她也不會放下現在的寵妃身份跟我們回去。”薑冉說得理所當然。比之回去做個敗落的官小姐,哪裏及得上現今在宮廷之中做寵妃。榮華富貴、金窩銀窩,保不齊他日更加顯貴呢。‘

    “既然文大人差人來說了一聲,必不會騙我們。”顧子引身形不動,安然如山。

    正在此時,應城城門口的士兵忽就立在城門處,圍成了兩排,軍容整齊:“一炷香後此城門會落鑰兩個時辰等候君上與昭元夫人出城,閑雜人等全部退避。”

    “這個昭元夫人真是受寵,能夠隨駕君上。”身邊兩個男子在竊竊私語。

    另一個男子輕啐了一聲:“能多受寵?那個陳貴嬪倒是受寵,可都被幽禁多久了?雲國和親來的那個溫妃倒也陪駕過,現在又怎麽了?這個昭元夫人有沒有前程還要另說呢。”

    “興許是不同的,畢竟那昭元夫人是文左相的侄女。”

    那原本說話的男子一時又被嫌棄了:“安妃還是安右相的女兒呢,又受寵成什麽樣去了?”

    “顧大哥可聽到了,她都跟著陪王伴駕去了,那文大人分明是戲耍我們!”薑冉聽到此處,已是氣得不行。

    “我們出城。”

    “啊?”薑冉忽然驚訝了。

    顧子引重複道:“我們出城。”

    “可是……真的不等了啊?”薑冉被顧子引的話一時又怔住了。分明方才忿忿不平著,這會兒倒又想再等等看了。

    顧子引看著薑冉,她向來隻是嘴硬心軟的。顧子引一時無奈道:“出城吧,文大人會將溫姑娘帶出城的。將溫姑娘帶回雲國,這是……君上的旨意。”

    是的,將溫清玉帶回去是君上的旨意。

    而他,隻是想守著她,忽略一切未知的因素,單單看重她的意願。無論……她是想留還是想走,他都會尊重。

    “顧大人久候了。”正在二人準備出城之際,文錦言出聲喚道。

    溫清玉坐在轎中,本聽著應城喧鬧,忽聽文錦言一呼,溫清玉頓時心頭一緊。

    文錦言此時正騎坐在馬上,看了一眼身後的轎子。翻身便躍下了馬,徑直走到了顧子引身側:“貴國要尋之人已經尋得,君上吩咐在下要將貴國重視之人親自送到雲國。”

    “小姐,已經到了城門了。”待轎子落下,玲瓏方走到溫清玉的轎子旁,輕道。

    蜀宮之中,隻說玲瓏隨著昭元夫人伺候去了,而薛華勝,依舊在宮中守著韶華宮。

    溫清玉一身素衣下了轎子。看了眼落轎之處,是在城門不遠之處,那抹白衣依舊如雪潔淨,突兀於世俗之間宛若謫仙。

    流光殿上,他們雖是相望,卻一句話都說不了。

    “溫姑娘……”顧子引回身,卻見溫清玉緩緩出轎。不施粉黛的麵上有被冷風吹涼的微紅,“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溫清玉的眼神下意識落到顧子引的右臂之處,流光殿上,他似是受了傷:“顧公子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顧子引淡淡道,麵上溫潤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然而當他的眼神落到溫清玉腰間的玉佩,眸色微動,便緩緩移開了眼,目色之中恍然略過一絲悵然。

    “溫姑娘既然已經來了,那我們也該出城了……”薑冉適時足下一動,恰好站在顧子引身前擋住了二人的視線,“城外隻備了一輛馬車,溫姑娘不介意我一同乘坐吧?”

    ……

    有文錦言的碟書,出了應城一路通行甚是順遂。

    馬車搖搖晃晃起行。

    “失蹤的人好好活著,倒知道讓旁人擔心。溫姑娘的氣色愈加紅潤,比之初見真不知富貴了多少呢。”馬車剛駛出沒有多久,薑冉看了看溫清玉,冷不防道。

    馬車中坐著溫清玉、薑冉與玲瓏,薑冉帶著些許嘲意的話自然也不會說給玲瓏聽。

    溫清玉望著薑冉,薑冉一襲紅衣,如容貌:“薑姑娘的氣色比之初見亦是明媚了許多。”

    “不必同我這樣說話,薑冉受不起。薑冉就快分不清,現時薑冉該喚你文姑娘還是溫姑娘,抑或……昭元夫人?”馬車中的氣氛有些奇怪。薑冉坐在溫清玉身側,目光中毫不掩藏的敵意。

    馬車外秋風習習,風卷落葉飄零地,滿城紅楓碾成泥。

    溫清玉自然也可以感覺到薑冉的敵意,而薑冉的敵意源頭無非也是因為顧子引:“溫清玉也好,昭元夫人也罷,在薑姑娘眼裏會有不同麽?”

    薑冉微怔,對於溫清玉忽轉話題有些猝不及防。

    卻依舊不知怎地還是別扭著:“也沒什麽不同。”薑冉一句幾乎沒入空氣之中,卻忽的反應過來,“當然不同,顧大哥要迎回去的是襄侯府的溫姑娘,你若是昭元夫人,便該留在這裏受著你的榮華富貴,莫要糾葛了。”

    溫清玉看著薑冉此時的神色,再聽薑冉的語氣,旋即便將薑冉對顧子引的心意聽得通透。也不多計較,隻淡淡道:“所謂糾葛,本就難以理清。”

    正如她同溫清許、她同溫銜,真是分不清誰趁了誰的東風,又是誰欠了誰。

    薑冉卻枉若未聞:“顧大……喜兒聽說你失蹤了,整日裏愁眉深鎖,哪裏會想到溫姑娘現在活得瀟灑。”

    聽薑冉提到喜兒,坐在溫清玉身邊的玲瓏連忙道謝:“勞薑姑娘安頓喜兒。”

    薑冉斜覷了溫清玉,一副不願搭理的模樣:“也是,等溫姑娘安定了薑冉自會將喜兒送回襄侯府,決計不會占著你的侍女。”

    “薑姑娘請毋多疑,喜兒能在薑家安定總也好過同我一處。”她回雲國尚且不知明日何夕,喜兒跟著薑冉,現世安穩。

    薑冉麵色生疑,卻也不願落下麵子追問下去。

    ……

    有文錦言的一路打點,在蜀國的路線走來通暢,半個月後已然到了大嶽城。落腳的正是瓊案別院。

    溫清玉剛進大門,左右環顧之間,隻覺瓊案別院中一切還是早前在大嶽城的記憶。

    瓊案別院還是溫清玉養傷時候待的樣子,隻是……主人已經換了,祁家被抄,瓊案別院以文錦言的話抽絲剝繭會意就是,瓊案別院現在是他左相家的產業了。

    “祁家沒落了,祁家的大公子也已經身受絞刑,溫姑娘是在感歎時移世易麽?薑冉看著溫姑娘,也覺得時移世易呢。”正在溫清玉出神之際,薑冉立在溫清玉身後,驟然冷冰冰道。

    “薑姑娘的住處已經收拾好了,來人,將薑姑娘帶過去。”文錦言出聲道。

    瓊案別院夜裏掌的燈甚是明亮,從大嶽城城牆之上俯瞰,整片黑暗中星星點點的燈光都不及瓊案別院一整塊如晝日的光亮。俯瞰下的瓊案別院儼然就是黑夜下一塊白玉。

    燈火之下,顧子引的白袍映得他麵容愈加柔和溫暖。顧子引輕托了手上執著的短簫,輕道:“明日就要過扈牧城。風起微涼,溫姑娘要保重身子。”

    “顧大人熟悉醫理星象,說的定然不會有差。薑姑娘也要保重身子。”文錦言一雙狐狸眼直直瞟著薑冉,眉頭揚得甚是輕佻。

    薑冉被文錦言一句話說得麵上表情怪異,急忙跟顧子引道:“顧大哥也早些安歇,冉兒先回房。”

    說罷,卻似如避虎狼一般跟著瓊案別院的侍女離開。

    溫清玉看了眼文錦言,再看顧子引,卻隻說了一句“多謝顧公子關心”。

    文錦言抱臂看著溫清玉,待隻有二人的時候,文錦言方挑著唇似笑非笑:“記掛溫姑娘的人真多。”

    溫清玉看著文錦言此時的表情,不覺好意。

    大嶽城的夜比應城好不到哪裏,都是涼的很。

    明日就到雲國了。

    溫清玉一夜無眠。而這一夜,瓊案山莊之中響了大半夜的《高山流水》,簫聲悠揚於大嶽城中,直直飄入溫清玉思緒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筆記本因為適配器連接的槽口壞了上周五送去了保修中心,

    昨天上午拿回來的。

    這幾天更新不了很抱歉,

    如意今晚不睡了,

    盡量多碼幾章出來把前幾天空下的更新都給補齊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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