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重熱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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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應城出發至今已有半個月,整日裏都在馬車顛簸裏度過,終是過了蜀國國界,現時已經過了扈牧城有些路程,也就是說,人馬已經進了雲國。
顧子引的出使隊伍約莫帶了四十人,為了輕車簡從,早些到達雲國,文錦言這趟隨行的跟著的也不過隻有百十人。一路人馬都是扮成商人,如此倒也不招眼。
“再往前便到豐城了,喝些水吧,我們繼續趕路,約莫半個時辰就可以到豐城驛館歇息。”一個水袋從車簾處遞進來。水袋旁是一方白色寬袖。
溫清玉看著還算明媚的天色,接過顧子引遞進來的水袋。
“嗯。”薑冉對著顧子引含著笑,如笑春山的麵上滿是盈盈,“我們走快一些,該是可以在天黑前入城。”
這裏還是豐城的城郊,四周皆是樹林,隻有他們腳下的小路,被馬蹄踐踏著傳出嗒嗒的聲響。
溫清玉和玲瓏坐在馬車正說著話,卻也難免有些走神,就在這時,四周傳來了奇怪的風聲。
今日出了少見的明媚陽光,秋日裏能見到這樣的溫暖甚是難得。可枝椏間的風聲卻呼烈地不甚尋常。
隻見枝杈飄離互相敲打,在秋日的陽光下傳來絮絮聲響,樹影斑駁在樹下搖搖晃晃。文錦言同顧子引身下的馬開始不安地繞著地下輕踏著,二人感覺出了一絲異樣,麵麵相覷後文錦言旋即高高揚起手,示意眾人止步整裝待命。
眾人依著文錦言的指令拉停了馬停下步伐,四周突的凝出了一股股的肅殺之氣,抬頭張望著,似乎樹林裏有什麽東西惹人顧忌。
溫清玉掀了車簾子,還來不及問,四周斑駁的樹影裏竟是晃出了一個一個的人影,數都數不清楚,隻大約的感覺應是有近百人。
“大家小心。”文錦言表情嚴肅的喝了一聲。
文錦言連著他帶著的人當即呈包圍之勢將馬車圍在當中。
林子裏的人自然也不會等著他們做好準備,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刃已殺到了眼前。
冷劍寒光耀了人的眼,溫清玉從馬車中爬了出來,抿直了唇線看著兩幫人殺做一團。
“清玉,進去。”顧子引本是護著馬車,忽見溫清玉出來當即提醒,一手扯了她的臂膀想要將她塞回車中。雖是溫潤如常的聲音,可口氣中掩不住的關切。
“這些人……”溫清玉卻置若罔聞,直覺的認為這些人有點奇怪,會不會與雲都中行刺的人是同一夥!溫清玉隻將秀眉蹙起。適才隻揭了車簾見著一群玄色衣裳的人馬驟然出現,殺機深沉,中秋宴那夜的記憶一時間全部湧回。這才爬出馬車勢必要看個究竟,這群人馬……與中秋夜那一批的目的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我們何時招惹上了這些人?”薑冉此時也探出頭來,眼看此時殺機四伏心中滿是疑雲。這一路已經十分隱蔽低調,怎會招來禍端?
溫清玉目光遊移在那些玄衣人中間,目光愈加深邃:“是他們……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顧子引看了眼溫清玉,一時便讀懂了溫清玉的表情。
薑冉麵上詫異:“你招惹的?”
“雲國有人不想我活著回去。進了雲國就不知明日生死,現在薑姑娘看清了。”溫清玉目光凝在薑冉詫異的表情,甚是認真。
薑冉不知怎地,一時間竟然心中複雜了起,似有種異樣的感覺:“那你又不早說,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麽沒良心。”倒叫她一直朝著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這時反倒更似是她不知青紅皂白了。
終於也明白了為何溫清玉失蹤之處會有一番廝殺,也為何她明明活在蜀國卻不向雲國透半絲風聲。
看著那些人與文錦言的人戰在一處,又或者說是文錦言的人一人擋住幾人奮力頑抗,如此下去非得吃了大虧。
眼看著文錦言這方的人馬明顯已經不支,有幾個玄衣人執著刀劍闖了進來,直往馬車的方向前進。
薑冉是個明麗女子,性子亦是爽率。順手將溫清玉扯下馬車,挺身攔住,腕邊從身後一攬便抽出一根紅色長鞭,薑冉手勢淩厲。
“小姐?”玲瓏疾呼一聲。
薑冉衝著玲瓏輕喝:“別出聲。”
“他們既然是衝著你來的,你就先躲在一邊別讓我們分心,馬車是他們的目標,你在這裏不要讓他們發現。”薑冉拉著溫清玉以護衛遮掩,將溫清玉拉到一顆樹下隱蔽。
說罷,薑冉長鞭一揮,已是將一個玄衣人攔腰牽住,隨後狠狠一摔,直直將玄衣人重重摔落。打到一處的薑冉,揮鞭的動作嫻熟英姿。
長鞭用於遠攻甚好,未及那些玄衣人近身便已經出招。有薑冉的幫忙,頹勢稍有挽回。
與此同時馬車周圍被打開的圈口越來越大,文錦言的人依舊拚打著。
玲瓏還在馬車之中!
意識到這點,溫清玉心中一緊,隻想著那些玄衣人趕緊敗下陣來。
兩邊廝殺著,玲瓏探了個頭正要看清形勢,卻被恰好擦過馬車簾布的一柄刀劍觸到發絲,霎時發絲一落,玲瓏的發被斬落一縷。
玲瓏麵色一白。溫清玉藏匿在樹後看到此時一幕也被驚得一身冷汗。身形一動,一個玄衣人眼尖,當即便看到樹後露出一隻鞋的鞋尖。
那玄衣人當即抄著樹枝砍去,溫清玉眼看著明晃晃的刀刃往自己的方向砍來,下意識的一矮身躲了過去,微一側身轉頭,還來不及慶幸自己躲過一劫,卻看到一把刀懸在頭頂。
眼看著就要當頭落下,溫清玉被駭的張大了口卻喊不出聲響,腦中本想著如何避開。卻在看到那蒙麵人舉起的利刃時,心頭處一陣顫動,已經忘記了該如何動了。這個情景……很像雲都城下、夜幕中她見到那個黑衣人舉劍對她刺殺、殺機深藏的模樣。那種生命被放在刀劍之下的恐懼感霎時又傳入她心底。
意料之中的痛感沒有傳來,意料之外的是,溫清玉眼睜睜的看著身前舉著刀的人,胸口上透出了一點寒光,而後是瞬間擴散的紅,刺痛了她的眼。
微微抬眸,眸光空洞。身前的人頓在原地,瞳孔緩緩上翻著,
下一刻回過神,再看那人胸前的暈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死裏逃生。溫清玉往後退了半步,以手支著身後的樹椏。這才不至於坐到地上去,受了過度驚嚇的心跳,這才開始死命跳著。
溫清玉喘著氣怔怔抬頭,想看看是誰救了她,撞進眼裏的是一雙久違半月的狹長眸子,眸光此時還閃著冷冽陰森的光芒。薄唇抿得甚是冷寒,卻讓她的心咯噔,顫了一下。
出乎意料出現的人——楚桓。
卻見溫清玉瞪大了眼,對於楚桓的突然出現似同見了鬼一般。
楚桓狹長的眸仿若攏上了一層冷霜,狹目緊眯,薄唇輕吐之間皆是狠厲:“殺。”
下一刻,隻聽幾聲可以衝破雲霄的箭聲,那些玄衣人應聲而倒,胸口處還插著箭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那些玄衣人的生命,甚而連出手人的模樣都沒看清。
楚桓如寒潭樣的眼眯得深邃,繼而望向溫清玉嚇得失魂的模樣終是露了一抹少有的溫柔。聲音卻似如同遙遠的山穀傳來:“有孤在,誰都傷不了你。”
“你怎麽來了?你不是該……”溫清玉一時反應過來,這個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好好在他的觀月山莊觀月呢麽?
況且……蜀國的國君出現在雲國……
楚桓挑了挑眉:“若孤不來,以後孤可要去哪裏找你呢?”
楚桓的眼神仿若在說,孤不救你一把你可就沒命了。循著楚桓的眼神,那個刺客還躺在地上胸口被刺穿,早已沒了氣息。
“那你又給我這個做什麽?多此一舉?”溫清玉也不知哪裏無力感,隻覺看著這個麵貌張揚的男子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
溫清玉順手便從袖間掏出了信箋,這可是楚桓讓文錦言親手交給她的。
那張信箋之上洋洋灑灑的四個字甚好辨認,正是“自求多福”。不就是放她獨自回來的意思麽?
“孤忽然就舍不得你,於是就追你來了。婦唱夫隨,也未為不可。”楚桓說的時候一臉理所當然。
溫清玉隻覺自己唇角微微抽了一抽,聽來甚是礙耳,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毀屍滅跡。”一個暗處鑽出一個人影。
此言一出,那些隱藏的箭手旋即出現。
“請少主與少夫人起行,老奴就在十裏之處跟護。”暗處那人說道。
溫清玉眉目一斂,這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宋維生的。反應過來宋維生的稱呼,溫清玉瞪了一眼楚桓。宋維生向來都隻聽楚桓的話行事,他哪能下決定稱她做少夫人。
這世上怎麽就有這麽喜歡占人便宜的人,連稱呼都要占她便宜。
“孤是在為你解決後顧之憂。”溫清玉正要說話,耳鬢間忽然一陣搔癢。卻是楚桓靠近了溫清玉,輕輕在溫清玉耳邊道,曖昧的氣息在溫清玉耳鬢間猶疑,甚是誘惑。
“不必。”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溫清玉皮笑肉不笑,“少主您千金之軀,小女子不敢高攀給少主您落災。”
說罷,溫清玉旋即推開了楚桓,繼而避開三尺之遠。
楚桓卻是不以為意,似笑非笑:“災?你到底還記得我給你擋了多少災了?不必怕給我落災……畢竟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雲都之人皆知,溫姑娘不曾許人配婚。”正在楚桓要靠近溫清玉的時候,一跟紅色長鞭忽然橫在二人中間,薑冉用長鞭攔著楚桓下一步動作。
楚桓見到薑冉攔在中間,下意識看了眼顧子引方向。麵上表情微微動了動,然後露出一副甚是瀟灑的表情:“本公子姓君,兩位可以稱呼為君公子。”
聽到楚桓的話,溫清玉眼睛瞪得老大。反應過來後,溫清玉下意識撇了撇嘴。
薑冉冷眼:“就算你是君公子,也該是身在觀月山莊的君公子,此行意欲何為?”
“觀月山莊的君公子自然是在觀月山莊。觀月山莊的主子若是動身,扈牧城外三十萬精兵亦會動身。”冷不防的,文錦言收回手中劍,指使人燒了這些屍體後,道。
言下之意很直白,走漏了國君離京的消息,必然一片動蕩。
如此,既是給了雲國一個忌諱,亦是予了顧子引一顆安心丸。既然蜀國國君還在應城,那麽這個“君公子”便隻是君公子,差遣不了蜀國兵馬。
楚桓對橫亙在中間的長鞭甚是不滿意,手輕輕一撥撥開了薑冉手中的長鞭,便又靠近了溫清玉:“做本公子的夫人,門當戶對。”話音剛落,楚桓楚桓不緩不忙,隻淡淡朝著顧子引勾了唇,“顧大人跟這位薑冉姑娘是打算回京之後讓我家夫人進宮同那位德妃作伴了?
那伏引的心思明明白白,若然單純也不至於千裏之外到蜀國勞師動眾來尋溫清玉了。進宮作伴,便是互道姐妹的戲碼了。男人間說話自是不含蓄,可楚桓說話最是喜歡點到為止。說到此處,顧子引是可以明白的。
楚桓一身黑色勁裝,與顧子引此時一身白裳形成鮮明對比。
顧子引看了一眼溫清玉,眉頭微微皺了幾分。似是要說什麽,卻又堵了回去。
薑冉看了眼顧子引的表情,再看著溫清玉,默默咬了咬牙:“其實,若是戴孝之身那就不必擔心了。”
“冉兒!”顧子引一貫的溫潤一時間竟然厲聲了。
此時,空氣仿若凝滯了。
……
溫清玉隻覺心中原本的不安感再次放大,聲音也仿若變得不似自己的:“戴孝之身?”
在馬車裏的玲瓏本被那突如其來的刀劍嚇得驚魂未定,忽聽到外麵的對話一時間也怔了怔。旋即爬下馬車跑到溫清玉身邊:“小姐?”
“玲瓏你知道?”溫清玉下意識看著玲瓏,問道。
玲瓏亦是詫異狀搖著頭:“玲瓏不知。”
“是誰?”溫清玉環顧了一眼眾人,眾人的麵色都變了些。凝了凝自己的呼吸,盡量讓它平緩。
“雲國襄侯府的主母病逝。”文錦言此時的眉也皺了起來,看著溫清玉的表情也帶了些不同以往的擔心。
溫清玉愣在原處,她離開的時候她的母親還病著。
空氣中尚且還留著幾絲打鬥後殘留的血腥之氣,襲入溫清玉的鼻腔異常刺鼻。
“顧大哥,總不好一直瞞著,溫姑娘回了京城也會知道。”薑冉看著顧子引隻覺自己將這件事說得不是時候,可是……隻是事實。
顧子引此時身上白袍的廣袖之處,方才雪色的白,此刻卻慢慢暈染上了些許紅色。
薑冉麵上一驚,定是方才她的顧大哥為了護住馬車也以血肉之軀同那些刺客周旋了幾番,才牽動了傷口。顧子引他……不會武功的。
……
溫清玉沒敢追問下去,她娘連最後一眼都沒瞧見她。
何氏病情時常反複,中秋夜時那看診的大夫還說她娘雖是病著,但還是能調理起來的。
隻後來中途他們在路經一個山水小城時,馬車停駐休整的地方恰有幾個人道著這些坊間話,又給了坐在馬車中的溫清玉重重一擊。
那些聚在小街口吃著茶點的小老百姓隻自顧自聊著。說到溫千山,自然多是崇拜之餘又添了惋惜。
不止她的母親病逝了,連她的父親溫千山……如今也是肝風內動,已是風痰阻絡(中風)。
她盡量抑製住自己的心緒,卻不料一日忽來的急雨,將溫清玉的鬱結徹底激化。凝鬱於胸本就傷身,連日裏趕路溫清玉也不曾有好休息的時候。原本顛顛簸簸倒也可以回京,如今這雨來的好巧不巧,住在驛館之中的溫清玉卻是被這內外的鬱悶擊垮了。
如此一來,馬車隻得暫時先在那個山水小城休息幾日。後來才知這座小城,喚作思源城,正是一座水城。
眾人找了一處客棧落腳,一切安頓後眾人最最憂心的,唯獨隻是溫清玉的重熱昏迷。
堵在心口的那一塊,卻是在她的昏迷之下,渾然都進入黑暗之中。整片黑暗之中,唯有了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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