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內最大的酒家裏，葉靈涵正抓著陸小鳳的手臂，一臉痛苦地發問，“到底要怎麽辦啊你說！快給我出個主意吧！”

    陸小鳳一大早的被她拖到這裏本就莫名其妙得很，加上她這副模樣已多年不見，一時也是無言以對，好不容易喝了幾口酒緩過來才問道，“我覺得——他沒說錯啊？”

    葉靈涵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哈？”

    “你不就是始亂終棄嗎？”陸小鳳掰著手指開始數她的罪狀，“你看，是你主動去白雲城招惹他的，也是你先喜歡他的，他和西門吹雪決鬥也是你救回他的，結果不要他的也是你，可不就是始亂終棄？”

    “……還能這麽算的嗎！”葉靈涵趴在桌子上怒道，“是他先不顧我死活的好不好！再說都快十年了大家就不能安安靜靜各過各的下輩子嗎！”

    陸小鳳斜睨她一眼，“那你甭理他不就得了，至於這麽著急嗎？”

    葉靈涵無比艱難地張口，“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我把他睡了，怎麽辦？”她滿臉的絕望，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葉祁以前常說的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都不介意，他居然說我始亂終棄？！”

    陸小鳳正倒酒的手一抖，灑了一桌，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你……你再說一遍？”

    “我把他睡了。”葉靈涵抓著額發苦惱無比，“這不怪我啊！你知道我昨晚喝了多少的！”

    “恕我直言如果醉得很徹底——”看著她的表情，陸小鳳理智地將後半句吞了回去，話鋒一轉，“所以他說你始亂終棄是基於你們昨晚……？”

    “我本來覺得是呃……”她頓了頓，“但你剛剛一說我又覺得可能不隻是指這個。”

    陸小鳳想說你也知道啊，但看著她愁眉不展的模樣還是沒說出口，抬手找小二又要了一壺酒，“來來來，喝酒，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你快別提人生苦短了。”昨晚可不就是從人生苦短開始講起的，結果講著講著就成這樣了，真是想想都恨不得直接從這樓上跳下去。

    “所以你是認真的想聽聽我的意見？”陸小鳳講小二送來的酒給她倒上，“喝一點吧，來，放下劍。”

    葉靈涵鬆開手中的輕劍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你講。”

    陸小鳳深吸一口氣，“我方才說了，你的確是始亂終棄，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他了也就罷了，但這句話別說是我了，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

    “喜不喜歡有意義嗎？”

    “那他活不活著有意義嗎？”陸小鳳嗤笑一聲，“你可真厲害啊，一邊喜歡他喜歡得不惜以身犯險，一邊還要求他別喜歡你，這世上哪來這種道理？”

    葉靈涵張了張口，找不出什麽可以反駁的話，隻得沉默地給自己灌酒。

    “我本來覺得，這麽多年過去，你可能已經不喜歡他了，若是如此便罷了，他堂堂一個白雲城主，總不至於去勉強你什麽，但你看你昨晚喝酒時的模樣。”陸小鳳講到這裏也忍不住回憶了一番，搖搖頭道，“你分明還喜歡他，硬是逼著自己裝成不喜歡他的樣子有意思嗎？折磨誰呢？”

    “我……”她垂著眼眸低聲回道，“我也隻是希望大家都過得好罷了。”

    “你騙誰呢？這九年裏他過的難道好嗎？就算不說他過得好不好，你過的就好了？”

    葉靈涵想了很久，“挺、挺好啊？”

    陸小鳳一臉絕望，“我真同情葉孤城。”

    “我覺得我……真的過得很好啊。”她停頓片刻，“反正不能回家了，這麽四處走走真的挺好的。”

    “那你睡夢裏喊什麽師弟啊。”他將那酒壺往桌上重重一放，“還一邊喊一邊哭。”

    天知道葉靈涵完全不記得有這麽一回事，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是何時發生的，“為什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陸小鳳偏過頭看了看她，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真是蠢到沒有救了，“前年你從扶桑回來，我們正好在那條船上遇上，一起喝了一頓酒你記不記得？”

    “……記得。”

    “你喝醉了，躺在甲板上一邊哭一邊喊師弟。”陸小鳳長歎一口氣，“我本來也以為你——以為你像你說的那樣早將前塵舊事忘得一幹二淨了，結果好巧不巧全給我聽去了。”

    時隔兩年，葉靈涵自然已想不起來自己當時做了個怎樣的夢，其實也是因為這些年她夢見葉孤城的次數並不算少的緣故，根本不會刻意去記，但陸小鳳這一番話，應當也是做不得假的，否則第二日醒來時他也不會忽然提到葉孤城的近況了。

    想到這裏她又覺頗為頭疼，“你告訴他了？”

    “沒有。”陸小鳳晃著腿望向門外，“不過他現在也應該聽到了吧？”

    葉靈涵下意識地抬頭，卻沒見到人影，送了一口氣，“你別嚇我好不好？！”

    “你怕什麽，頂多就是坐實了始亂終棄罷了，反正你都棄過一回了，不怕棄第二回啊。”

    “我……”她忽然詞窮，伸手去抓桌上的輕劍，“我去練會兒劍冷靜一下。”

    “你就這麽不敢麵對自己？”陸小鳳抬手夾住了她的劍讓她拿不了，“我認識的葉靈涵可不是這樣瞻前顧後還不負責任的人。”

    葉靈涵聽到不負責任這四個字已經先腿軟了，“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你繼續說。”

    “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和用詞，“在……你們睡過後。”

    “我還能是怎麽想的啊，睡了而已，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了，難不成還要我對他負責嗎？”

    “你也知道他四十多歲了啊。”

    她愣了愣，想說其實看上去和十年前沒什麽差別，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沉默地給自己又滿上一杯酒。

    “你忍心他一直這麽孤身一人等在江南？”陸小鳳又問。

    “……你讓我想想。”

    “那你便好好想想吧。”他長歎一聲，“我是認真的希望你想清楚，就算不提葉孤城，作為你的朋友，我實在是不想看你自欺欺人過下去了，兩情相悅還互相折磨算個什麽事，你看西門和他師父，隔著生死和師徒名分，不也能在一起嗎？”

    而她和葉孤城呢，大概也就隔著幾次欺瞞罷了，況且連葉靈涵自己都清楚，那時的葉孤城身上背負著多少東西，為了她做了多少讓步。

    事到如今，比起計較這些，不如說是沒有勇氣去再嚐試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幾乎守不住原則的滋味。

    但就算是這樣，在麵對葉孤城認真又坦蕩的眼神和親吻時，她還是完全無路可退。昨晚聊到最後到底是怎麽就聊到床上去的她都不想回憶，但反正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整個過程裏葉孤城根本沒勉強過她半分。

    大概陸小鳳說的對，既想占人家便宜還想人家不喜歡她，不是始亂終棄是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