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端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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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著頭皮迎了上去,直接略過清河公主,想著以前借著她的名號胡作非為,也就不予她計較了。可莊妃畢竟是長輩,我不能不理,我朝著她福了福身,喚了聲“莊妃娘娘”。她瞥著她那雙垂成三角眼的丹鳳眼,冷冷瞧了我一眼,“魏良娣,怎麽想著進宮來?”
“今日是姑母召我來的,姑母留我在她宮中用的晚膳,所以遲了些。”
“怎麽不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呀。”清河公主打斷道,她特意加重了“太子妃”這三個字的語氣,成心來刺激我。她見我沒反應,又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用哀怨的語氣道,“雪陽呀,你看你爹是大名鼎鼎的宣德侯,娘又是長公主,放眼望去,這長安城裏官宦人家的姑娘,有誰的家世敵得過你。”
我認識清河公主十五年,從小到大,她對翻了數不清的白眼,可還從沒有這樣稱讚過我。我知道這招叫做先揚後抑,好話說完,後頭盡是些難聽的。因此,我搶在她前頭,在她準備抑貶我之前,打斷道:“太子妃是南楚的公主,身份當然是比我尊貴得多。再說這良娣也沒什麽不好的,莊妃娘娘這妃嬪當得不是一樣好麽?說到底,皇後隻能有一個。”我說完這段話,連我都佩服自己。或許是前段時間與劉崇明吵得厲害,應變起來不僅比之前快了許多,而且句句直戳痛點。
莊妃氣得咬牙切齒,卻仍故作鎮定,訕笑道,“皇後娘娘可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盤呀,送你入東宮,還不是指望著你有朝一日同她一樣母憑子貴。不過也是可笑,這皇長子還沒登基呢,就想著皇長孫了。”
榮娘稍稍拉了拉我的衣袖,我知道她是要我別與她過分糾纏。可是這卻被莊妃看到了,她皺著眉打量了一眼我身後的榮娘,眼色忽然一沉,命令道,“你,抬起頭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見榮娘遲疑了片刻,有些怯懦地抬起頭,又緩緩地垂下。
“本宮看著你十分眼熟,可是在哪見過?”
“回娘娘的話,小的曾在長公主身邊當差。”
“不,不對。”莊妃搖了搖頭,蹙著眉努力回憶著,眉頭越鎖越緊。突然,她那暗沉的雙眸一亮,上前一步道,“虢采女!我認得你,你是虢采女身旁的宮娥!”
“夜色深沉,娘娘許是認錯人了。”榮娘的頭又低了三分,莊妃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怕莊妃為難她,借著天色向晚的緣由,硬是帶著榮娘一行人先行告辭了。
我從來都沒在宮中聽說過虢采女這個人,實在好奇,沒忍住問榮娘,“虢采女是誰?你以前認得麽?”
榮娘正在出神,她愣了好一會,才晃過神來,連忙朝著我搖了搖頭。我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莊妃。朦朧夜色下,甬巷悠長。六角宮燈映出的闌珊燈影裏,莊妃仍麵朝著我們立著,目不轉睛地盯著榮娘。以前聽府裏的婢女講鬼故事,她們說,宮廷裏有許多死於非命的女人,她們死後便會化作厲鬼,我聯想起方才朦朧燈火下陰森森的畫麵,心底便覺得瘮的慌,不敢再回頭多看。
我讓宮人們走快些,可才走到半路,我便又遇著了熟人,是劉崇清。方才遇著莊妃時,我就想起他了。他手裏本拿著一張紙鳶,見著是我,連忙將它塞給身後的小黃門,跑了過來,“雪陽姐姐,好久都不曾見你了!”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像隻貓一般歪著頭往我身上蹭。
我突然想起太子成親那日他說過的話,下意識地伸手將他推開,隨口道,“方才才見著莊妃娘娘和清河公主,你怎麽一個人落在後頭。”
他指了指身後的紙鳶,向我擠了擠眉,“風箏飛到牆那邊去了,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撿來,叫她們等我又不肯。”
“又貪玩,劍練了麽?《論語》、《孟子》背了麽?”
“我還用背?你怎麽變得和我娘親一般無趣。”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我正準備打發他走,他忽然抬頭問我:“雪陽姐姐,皇兄待你好麽?”
這熊孩子總是無端說些這樣的話,我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隻能將話題扯開,跟他說冬獵的事。一說起這個,他立刻興奮起來,扯著我的衣袖蹦跳個沒停。榮娘看著他這個模樣,不禁搖了搖頭,與我相視一笑。
睿王早慧,天資聰穎,不足四月就能開口說話,三歲不到,詩詞歌賦便可倒背如流,因此皇上賜他一個“睿”字。莊妃在他身上傾注了畢生心血,皇上也十分喜愛這個兒子。記得娘親曾跟我說,莊妃她這樣苦心竭力地培育睿王,就是妄想著有朝一日,能憑借著睿王扳回一城。
皇後不一定是太後,這一句話,姑母和莊妃都明白。
出宮前,姑母還囑咐了我,要我與太子妃相處融洽些,借以緩和我和太子的關係,切莫讓人鑽了空子。可我知道,我和劉崇明關係不好,絕對不是因為一個淳懿公主,很久以前,我們就互相看不順眼了。可說起最初我是怎麽開始討厭他的,我還真想不起來。隻記得小時候,他總是對我嗤之以鼻、愛理不搭,沒有一個人會喜歡一個厭惡自己的人。
姑母答應給我像皇祖母求的懿旨遲遲沒有著落,榮娘又生怕我生什麽禍端,成天寸步不移地看著我。我在東宮實在悶得慌,忽然想起姑母曾囑咐我,要我與太子妃關係融洽些。我閑來無聊,便讓榮娘挑些禮物,親自去太子妃的寢宮走一遭。
榮娘聽了我的吩咐,神情卻是憂喜參半。他先幫我給太子妃挑了一座勾彩縷金沉水香篝,三隻溢彩畫壁琉璃杯盞和一個紫檀帛畫鏡錦妝匛,都是些稀奇、精巧,南楚不常有的玩意兒,然後她又向我反複交代:切記謹言慎行,莫被人抓了把柄。切莫交淺言深,萬事都要小心提防。
淳懿公主很健談,她說初到北漢人生地不熟,正想找人與她說些體己話。而我也真的十分願意聽她拉家常,特別是聽他說起她的皇兄霍時徽。她隻要一說到他,我兩眼就止不住的放光,即使榮娘在我身後拉扯我的衣角,我都全然置之不理。
我也將以前聽來關於霍時徽的傳聞講與淳懿公主聽,我說我爹常說生子當如霍時徽!淳懿公主聽了,掩著帕子低頭笑道:“皇兄哪有你說得那般好,依我看,若論文韜武略,太子殿下還在皇兄之上呢!”
“呸!”我實在沒能忍住。雖然東宮的確是劉崇明的地盤,雖然確實也有這麽一句話,叫“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可這睜眼的瞎話不能亂說。
我皺著眉滿臉狐疑地端詳淳懿公主,見她也正迷惘地望著我,方才的話倒不像是在刻意逢迎。
我想,這劉崇明到真是厲害,竟然瞞天過海,讓淳懿公主對他有這評判。可他蒙不著我,他小時候那些破事,我可是知根知底。既然他仗著東宮太子的身份盡欺負我,也就怪不得我當著她心愛的女人麵,揭他的老底了!
我挑了挑眉,故作神秘道,“你難道不曾聽說,太子六歲的時候還在尿褲子嗎?哈哈哈!”我眼看著淳懿公主那張巴掌臉猛然一怔,心裏得意極了,於是有聲有色地接著道,“那還是十二年前冬獵的時候,皇上讓太子張弓射箭,可他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硬是沒能把弓拉開半分。皇上怒極,拍了一板桌案。沒想到劉崇明膽子小,他一害怕,竟當著所有人的麵....”我講得正歡,最後那兩個字剛要說出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紮耳的“咳嗽”。
我猛地轉過身,才發現劉崇明正負手立在我身後,臉黑得像炭一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