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詭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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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崇明是不足月生的,打小身子就弱,而且膽兒還小,因此小時候多半是我欺負他。隻是後來不知怎的,他的性子越來越冷僻,特別是從南楚回來之後,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在東宮的日子實在是百無聊賴,便悄悄托人捎信給我魏家的那幾個堂兄,讓他們給我送了幾隻蛐蛐來。我以前就喜歡跟著他們到市井茶坊裏看人鬥蛐蛐。現在在東宮,我隻要一無聊,就拿根馬尾鬃,挑撥著蟋蟀罐裏那幾隻蛐蛐相互格鬥玩。那幾隻蛐蛐裏,有一隻寧津種的黃色蛐蛐,頭大牙闊的、蛐蛐裏數它最凶最好鬥,我便將它取名為“常勝大將軍”。還有一隻黑色的蛐蛐怯懦軟弱,我叫它“劉崇明”。
我時常引逗著“常勝大將軍”欺負“劉崇明”。我在邊上看得津津有味,激動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喊起來,“劉崇明別慫啊!”“大將軍上!咬劉崇明屁股!”暖芙殿的宮娥們每次看我逗蛐蛐,都漲紅著臉在一旁憋著,低著頭想笑又不敢笑。
一日,我正在殿裏鬥蛐蛐,眼看著“大將軍”就要咬上“劉崇明”了,榮娘突然走過來,愁眉苦臉地對我說,“娘娘,太子妃有喜了。”
我正在興頭上,隨口道,“有喜了!好啊,這是好事啊!”,然後繼續拿著馬尾鬃鬥蛐蛐。
榮娘見狀,一把收過我的蛐蛐罐子,著急地說道:“祖宗啊,您能不能上點心。”說著,她將殿裏的宮娥屏了出去,彎下腰來,緊皺著眉附在我耳邊,悄聲與我說,“娘娘。若是太子妃誕下男嬰,那您可就....”她頓了頓,挑了挑眉接著道,“你得想法子才行呀。”
我一頭霧水,“想法子,這孩子都到了肚子裏,還有什麽法子好想啊。”
“娘娘,太子妃不過是兩個月的身子,這不滿三月的孩子可都沒懷穩,稍不留神就沒了。再者說,這女人生孩子可相當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啊,生出來是母憑子貴,可若是難產,說不準就是母子俱亡了。”
我連忙擺了擺手,“天呐,那我今後一定不要生孩子。”說罷,我趁著榮娘分神,一把將蟋蟀罐子又搶了過來。
榮娘垂著眼,搖搖頭歎了口氣,便走了。
我逗完蛐蛐,睡了一覺,又想起了這樁事。我想著懷孕是算是件大事,我理應去看看。於是,讓榮娘備了份禮物,去太子妃殿中探視。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許是傳出去了,聽說姑母已經下了旨,賜了太子妃許多名貴補藥和一些珠寶首飾,她殿裏伺候的宮人比平日翻了一番。
我去的時候,太子妃臥在床上,劉崇明也在。他一看到我,那神情就像防著賊一般,絲毫不允我靠近太子妃。我現在一看到劉崇明,就想起我蟋蟀罐裏的那隻蛐蛐,忍不住地想笑,劉崇明見了,狐疑地打量了我許久。我隻在那待了一小會兒,便回暖芙殿繼續逗蛐蛐去了。
晚上的時候,姑母召我入宮。宮娥引著我去了東暖閣,到的時候發現娘親也在裏頭,我已經有許久沒見著娘了,十分欣喜,可娘看上去卻並不怎麽高興。
娘親說,“我早就覺得淳懿公主入北漢,沒有聯姻那麽簡單,皇兄心底裏還是忌憚魏家的。如今禍端已起,若是置之不理,隻怕這禍患今後隻會越釀越大。”說著,娘親側過身來,摸了摸我的臉頰,道:“我隻是心疼我的雪陽。”
“也不是沒有法子。”姑母淡淡道。
娘親和姑母盡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聽得雲裏霧裏。
從中宮出來,我又隨姑母、娘親去慈和宮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把我召到跟前,拍了拍我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哀家聽聞太子妃有了身孕,雪陽呐,你也得加把勁才行啊。”
讓我給劉崇明生孩子,還不如一刀剮了我,可當著皇祖母的麵,我也隻能佯裝謙順地頷首。
我袖子裏藏了根馬尾鬃,是堂兄剛給我送來的,說是西域一匹千裏挑一的汗血良駒身上的,這紅鬃比一般的要硬一些,我把它繞在手指上,將我的指頭箍成一圈又一圈,先泛白再泛紅。我玩得正起勁,以至於皇祖母後邊交代了些什麽,我都沒怎麽聽。直到娘狠狠掐了一把我的手臂,我才回過神來。
皇祖母下了旨意,恩準今後每兩月可回家探望一次。我高興極了,連忙行禮給皇祖母謝恩。
娘親帶著我先行告退,姑母還留在宮中陪皇祖母說話。我才走到一半,發現袖中的馬尾鬃不見了蹤影,我想著肯定是落在皇祖母殿中了,連忙趕回去找。
隔著一道三交六椀菱花的扇門,殿裏隻有姑母和皇祖母兩人,我正準備推門而入,卻聽見姑母忽然開口道:“母後,他好像知道了虢采女,若是事情敗露,您和我……”姑母的聲音很低,像是灰霾一般,透著沉沉的死氣。又是虢采女,她究竟是誰?
“怕什麽,你可是皇後!”皇祖母怒斥著打斷了她的話,我還是頭一次聽到皇祖母如此震怒。我害怕極了,顧不上什麽馬尾鬃,連忙往回走,可一轉身,迎頭便遇著了皇祖母宮裏的嬤嬤福枝,她一見我,連忙福身,道了聲“奴婢參見良娣娘娘。”
我心裏咯噔一聲,她聲音不輕,裏頭許是都聽見了。我突然有些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娘親立在慈和宮前的階前等我。銀白的月色下,深秋的風吹著剛剛落地的枯葉,貼著地麵打轉。
我實在好奇,忍不住小聲問娘,“您可曾聽說過虢采女?”
“誰與你說的她?!”娘親猛然抬起頭,圓瞪著眼問我。
我將上次遇著莊妃的事與娘親如實講了一遍,她一路上思忖了許久,始終沒有言語。隻是臨別的時候,娘親交代我,以後再也不要提起“虢采女”這三個字。
半夜裏,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覺。東宮夜裏靜悄悄的,隻有蟋蟀罐裏偶爾傳來幾聲細碎的啁啾。夜晚的宮廷不如白日那般光鮮,我知道,在那些不在天日的晦暗角落裏,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正在悄無聲息地滋生。
我想起榮娘今日說的話,忽然有些擔心起太子妃來,我與她打過幾次交道,覺得她並不像榮娘說的那般城府深。她在北漢無依無靠,如果有人要算計她或是她腹中的孩子,那可是易如反掌。
我心想一定要找著實際提醒她才是。可我和她關係尷尬,隻怕是越說越不清白,更怕拿捏不好分寸,傷了姑母、娘親。
我想,若是在我和太子妃之間,有一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替我傳達就好了。霍時徽!我第一個便想到了他。隻是怎樣才能跟他呢?太子妃這邊可是等不起的。
不過很快,機會便來了。陛下生辰將近,宗親重臣隨駕遷往獵宮,舉行為期十日的冬獵。霍時徽也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