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東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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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我隻覺得我的臉頰在跟著什麽在一起一伏,而且還粘糊糊的。我緩緩睜開眼,入眼是東陽殿繁複的紫紅色床幔,冬日的暖陽從窗欞間透入。再一看,我不禁猛地一驚,我靠著的竟是劉崇明的胸膛。
他隻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色寢衣,而我的臉就緊貼著他的胸口。
那粘糊糊的又是什麽?難道是他的傷口又流血了?我一個激靈,猛地起身,“血?!”
我的動靜驚醒了身側之人,隻見劉崇明慵懶地睜了睜眼,皺起眉低頭察看了一番,然後有些嫌棄地睨了我一眼,幽幽道:“什麽血,那分明是你睡覺流的口水。”
我隨著他的目光一看,果真,他胸前的寢衣被潤濕了一片,透白的衣裳下,精瘦的胸膛若隱若現。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偏著腦袋四處張望,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我是什麽時候回東陽殿的?現在又是什麽時辰?
我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那天夜裏,程闊將我從崖下救上,然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劉崇明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望著我淡淡道:“你昏迷了兩天。”
“兩天?”我先是驚訝了一番,然後連忙轉過頭去,問道:“那刺客抓到了麽?”
“禁軍在崖邊留了幾個活口,大理寺已經在審了。那些人嘴硬的很,還沒有交代出幕後主使來。不過……”他頓了頓,冷冽道:“大理寺的手段遲早會讓他們開口的。”
我低下頭,斂容低聲問道:“你說,那些人會是誰派來的?”
他側臥著,半眯起那雙狐疑的眼,似笑非笑,反倒問我,“你猜呢?”
我癟了癟嘴,“我又不是你,怎麽知道你曾經和誰結過什麽怨?”我頓了頓,朝著他挑了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曖昧地笑道:“說不準呀,是你從前在哪欠下的風流債呢!”
我一說完,劉崇明像是嗆著了一般,瞪著我連著咳嗽了好幾聲。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若有所思地苦笑道:“單憑我東宮太子的身份,便不知結下了多少數不清的深怨。”
我皺著眉,仔細揣測著他這句話的意味。劉崇明卻突然用拇指在寢衣上沾了沾,然後一把抹到我臉頰上,戲謔道:“完璧歸趙。”
“你……”我氣極,他一見我生氣,興致愈發濃了,挑了挑眉,一臉得意地望著我笑。
我氣得揚起手去打劉崇明,他側過身閃躲,卻不料牽扯到了傷口。隻聽見他齒間“嘶”地一聲,透白的的衣料上頓時滲出血來,順著原有的雲龍紋理,暈開了一片。
我嚇壞了,連忙讓宮人傳太醫來。
不一會兒,太醫就風急火燎地趕來了。待他們替劉崇明包紮傷口時,我才注意到,原來他傷得並不輕。渾身的傷痕,都凝著朱黑色的血痂,而在我方才靠著他入眠的地方,正有一道駭人的傷疤,離心口不過兩指的距離。
整個東陽殿的宮人驚得手忙腳亂的,生怕這太子殿下出一丁點差池。劉崇明倒是淡然得很,隻見他垂下眸子,突然笑了起來,調侃道:“你這麽擔心我?”
我朝他狠狠翻了個白眼。他這一遇刺,可是刺客把他哪根筋給挑壞了?
前來診治的是袁太醫,已過古稀之年,資曆深厚、醫術精湛。隻是他臨走的時候,我看到他緊皺著眉,麵露尷尬之色,反複斟酌著措辭囑咐劉崇明。他叮囑劉崇明躺在床上安心調養,克己製欲,切莫因為氣血過剩,做出有損玉體的事來。
我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隻見劉崇明忍著笑意,忙不迭地頷首。
袁太醫走的時候,特意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一臉迷茫地望了眼袁太醫,然後又回過頭看了眼劉崇明。這時,他已謹遵醫囑,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他的唇角微微勾著,似笑非笑的。
宮裏的消息向來是走得快,太醫前腳剛走,姑母便趕來了。姑母看上去氣色很不好,臉色蒼白,神情還有些恍惚。她先是來內殿看了一眼劉崇明,隻是不巧,這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劉崇明已經睡著了。姑母走到劉崇明床邊,彎下腰來,替他掐了掐被角,然後又用手背撫了撫他的臉,望著他出了許久的神後,便同我上外殿說話去了。
姑母跟我說,那天圍場遇刺的消息傳到獵宮,皇上和皇祖母大驚,連忙令禁軍全力搜救與緝拿刺客。姑母和娘親一整夜都沒闔眼,在佛堂前替我和劉崇明頌了一整夜的經。說到這,姑母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轉換了話頭,道:“你這回定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不過,現下東陽殿外把手的禁軍翻了兩番,而且都是從禁軍裏挑出來的好手,從今以後,大可不必擔心。隻要和太子在這安心養著便是了。”
說著,姑母忽然拉過我的手,輕輕地卷開我的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來。紗布之下,隱約露出的那道凝黑色血痂的疤痕十分紮眼,醜陋而狹長。我怕姑母看了心疼,連忙收回手來,低下頭去。
姑母抹起眼淚來,她一麵說著,一麵用絲帕擦拭眼中淚花,“雪陽,你可真是遭了罪。好在菩薩開眼,讓你們都回來了。”我最怕別人掉眼淚,特別是姑母她們,每次看著她們哭,自己都會忍不住跟著哭。
說著,姑母忽然想到了什麽,偏過頭問我,“對了,我上次給你祛疤的膏藥,你這還有麽?女兒家身上留著印子總是不好的。”
我連忙將額頭指給姑母看,“您上回給的藥是真的好,我撞得頭破血流,可現在額上一點印記也沒留下。”
姑母笑道,“甚好甚好,這藥我宮裏還有許多,過會差人給你送來。”她頓了頓,柔聲道:“你與太子從前總是吵鬧,我心裏還怕你們鬧得太狠,免得記了仇,現在看來你心裏還是有他的。”姑母舒了口氣,接著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人世間的福禍因緣都是講不清的。太子這回負了重傷,從獵宮回長安路途遙遠,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東宮了。他現在身邊隻有你一個人在,嗯……你待他那麽好,說不準,他哪日就回心轉意了。”
姑母竟然是這樣想的,我聽得不由驚恐地睜大了眼,連忙擺手,矢口否認。隻見姑母一臉詫異地望著我,我小聲回了句,“我是怕您傷心。”她聽罷,隻是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姑母走後,榮娘用紅漆托盤端著一碗滋陰補血的湯藥走了過來。那藥又苦又難喝,我看著就頭疼。榮娘用調羹一勺一勺喂給我喝,可這對我而言,反而像是淩遲一般,我索性一把端過去,捏著鼻子一口喝幹。幸好,榮娘給我備了些蜜餞果幹,我連忙胡亂地抓了一把塞到嘴裏,才把那陣苦味壓了下去。
榮娘與我說,我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兩天。劉崇明比我先醒,傷勢卻比我重。劉崇明剛從崖下救上來那會,除了跟隨來獵宮的太醫,皇上特意又從宮裏傳喚了幾批人來。那天晚上,東陽殿裏亂成了一鍋粥,宮婢從內殿端出來的鎏金銅盆中的血水,倒了許多盆,到頭來還是帶著血的。
“三更天了,皇上親自來東陽殿探視,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更是前後來了四五趟,送了好些名貴藥材過來,長公主也……”說著,榮娘頓了頓,忽然有些突兀地笑道:“哎呀,娘娘,奴婢還煎著藥呢,都給忘了。”
我將她叫住,正色問道:“我娘親怎麽呢?我想見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