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陳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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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著跑,可還沒等我晃過神來,垂花門猛地被拉開,一盞六角風燈直接朝的我的臉照去,光耀得我睜不開眼來。我索性閉上眼去,等著提燈那個婢女尖叫,畢竟深更半夜開門見到一個身穿白色喪服的已死之人,任誰都得嚇掉半條命吧。
隻是,我等了許久,卻仍不見反應。我有些畏懼地睜開眼去。站在我跟前,是照看娘親院中的婢女,以前我見過。隻是我沒有料到,她竟是出奇的平靜,皺著眉端詳了我許久後,才硬生生地開口問我,“你是誰?”
我驚訝萬分,好不容易記想起,如今我的容貌和從前相比,已不盡相同了。
我還沒開口,隻聽得身後有人開口,“這位是平德候府的翁主,侯爺的侄女。”平德侯是我的叔父,他記得他膝下全都是男丁,並無女兒。是誰在替我解圍?有些疑惑,轉過頭去一看,竟是雅雲。
“奴婢參見翁主。”那奴婢聽雅雲一說,連忙向我行禮,末了還低頭小聲說了句,“難怪長得和翁主還有幾分相似。”
雅雲見狀將那打發婢女打發下去了,將我拉到一旁,焦急地問道:“翁主怎麽出來了?長公主可是反複交代過的啊。”
我沒有理會她,“我要見娘親。”說著我徑直穿過穿堂,朝娘親的住的上房走去,雅雲攔不住我,隻得快步趨著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記得當初大理寺審出是蘇紹與莊妃指使刺殺時,莊妃是抵死都不認罪,皇上也念及舊情,並沒有貿然處置。而打破這個僵局的卻是娘親。是娘親親自率人入宮,在莊妃宮殿中搜出了刻著劉崇明生辰的人偶,才最終將莊妃逼上絕路。現在想來,娘親定是知情的,而且極有可能,娘親借病從獵宮回京從一開始就是一步棋。
幾個執夜的婢女正坐在娘親房前的階上打著瞌睡,許是聽見了動靜,揉了揉眼,一個激靈,連忙起身將我攔住。這時雅雲也追了上來,攔著我道:“長公主殿下正在歇息,有什麽事您等明日不成麽?”
我們正僵持著,隻聽得房中傳來娘親的聲音,幽幽的,似乎還夾著一絲歎息,“讓她進來。”
娘親應該已有準備,我推開門,房中黑漆漆,隻有正中的案上點著一盞紅燭,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辟出了一方光亮。娘親坐在案的一端,隻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襦裙,顯得有些單薄。她沒有說話,一臉的蒼白,正襟危坐著,靜靜地望著我進來。
我走到案幾的另一端前的墊上坐下。我並沒有貿然開口打破那一份平靜,隻是從袖中取出那枚銅扣,伸出手去在案上攤開。當初如果是榮娘從我那偷走了銅扣再交給了爹,定是過了娘的手的。
娘親的眼眸稍稍動了動,長歎了一聲氣,麵如死灰道:“當初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你會發現的。”
“為什麽?”
娘親忽然抓住我的手,激動起來,“雪陽,但是你要相信。你爹爹的本意絕不是想殺你!你墜崖的那晚,我和你爹爹都急瘋了!”
我這時想起一個細節來,當時那些黑衣人突然從樹上跳下之時,正是在劉崇明放箭威脅我的時候,而且他們一個個對著我和霍時徽刀鋒偏轉,那時我和霍時徽還以為那些人是劉崇明的部下,欲對我和霍時徽動手。現在想來,他們當時就是為了將我和霍時徽引開,然後好對劉崇明下手。
“那爹爹要殺之人是太子?”
娘親雙眸緊閉,沉重地點了點頭。
“為什麽?爹爹可曾與太子結怨?難道爹爹絲毫不念及同姑母的兄妹之情麽”
娘親沒有言語,兩行濁淚無聲無息地淌著。良久,才忽然顫抖著笑了起來,那種透著幾分淒涼的笑意,“指使你爹暗殺太子的人,就是你皇後。”
姑母?!我實在難以接受這個解釋!為什麽?就算姑母與劉崇明素來不親近,卻也不至於對親生骨肉下此毒手啊?!
娘親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開口道:“深宮裏多的是秘密。就連皇上都想不到,太子殿下並非為皇後娘娘所出。”
娘親的言語像是一道驚雷正朝著我劈來,我大睜著眼,腦中嗡地一片,聽著娘親與我講述那件發生在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還是二十年前的盛夏,皇上登基不久,皇祖母垂簾聽政,執掌朝綱。那時姑母還不是皇後,盛寵的莊妃也還在嬪位。後位空虛,萬千雙眼睛都在覬覦著。而就在那時,姑母與莊妃卻同時有了身孕。太後自然屬意冊封姑母為後,隻是魏家的勢力實在是太大了,大到讓滿朝宗親權貴無不忌憚。十幾位幾朝老臣竟一反常態不懼姑母鐵腕,在殿上長跪請命,請皇上欲在立後事宜上三思!
雖說皇祖母慣使雷霆手段,可她不能將滿朝文武全都斬殺,隻得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姑母和莊妃誰先誕下皇子便立誰為後。
姑母和莊妃幾乎同時受孕,而且是男是女並不可知。以後位為賭注未免過大,這怎麽符合皇祖母素來穩妥的性子呢?她自然是留了後路的。
誰都不知道,當時除了姑母莊妃懷有身孕外,宮中還有一位采女也有了身子。隻不過她腹中的孩子要比姑母和莊妃稍稍遲些。虢采女的身份過於低微,又加之姑母與莊妃有孕在先,因此她即使懷有龍嗣都沒有引人矚目。皇祖母派榮娘前去照看虢采女,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正如皇祖母所料,果真出了變故。姑母許是身子太虛,在四個月的身孕之時,不知怎的,孩子便小產。但是皇祖母卻將姑母小產的消息壓下了,繼續讓姑母假孕。直到莊妃臨盆之際,皇祖母便令人灌了虢采女一碗催產的湯藥,不顧她腹中的孩子是否足月,硬生生地將孩子生下,趕在莊妃臨盆之前,將孩子抱到了皇上跟前。而這個孩子正是劉崇明。不過,說來也諷刺,莊妃幾個時辰後誕下的並非為皇子,隻是一個公主,皇祖母和姑母白白提心吊膽了那麽久。
“那虢采女呢?”我問娘親。
“既然是殺雞取卵,又怎能活呢?”
我才知道,原來這件事除了姑母之情,皇祖母才是主導,也難怪皇祖母向來待劉崇明恩寵有加,或許是她覺得她欠了劉崇明些什麽吧。是啊,他欠了劉崇明一條人命,他娘親的一條命。
“劉崇明知道嗎?”
“他若是不知道,皇後也不至於這般費盡心機的殺他了。”娘親又抽泣了起來,忽然放聲哭道:“若不是你姑母逼得緊,你爹這回也不會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