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先生不見了？！”呼蘭雲台大驚。

    福長安懊惱道：“這事合該怨我！當時便不該教他去的。”紀曉嵐在朝身居要位，此次奉命稽查貪案，若途中真有何不測，到時即便破了這樁大案，回朝後也無法對乾隆交待。福長安左思右想，即道：“我回去尋他！”

    “長安，”和珅端坐主位，麵上從容自如：“莫急。”福長安急的在他跟前直轉圈：“哎，我說你方才聽見我的話了嗎？現下酉時已過，紀大學士卻仍舊蹤影全無，我怎的能不急！萬一，萬一真有甚麽事……”和珅對他一笑：“你聽我的便是。”福長安眯起眼睨著他，問道：“給爺從實招來，你是否早有眉目？”和珅隻彎起唇角：“雲台，你去把人帶上來。”

    等到呼蘭雲台擰著那人來了堂上，和珅才說道：“有此人在，定能追查到先生所在。”福長安甫一瞧他便驚呼道：“哦喲，這不是汪鹽商嗎？等等，你不說隻是遊玩去，怎的到最後卻將人抓到府上來啦？明日昭昭，未免忒惹人注目了些！”和珅放下手中茶碗，替汪如龍鬆了綁，說道：“咱們這趟來便是要釣大魚。畏畏縮縮，隻怕背後之人早就聞風而逃了。況且那些記錄在冊的鹽務往來賬本，也隻他一人知曉。現下，我和珅留他在此‘做客’，想必他背後之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汪如龍卻道：“和大人著實小瞧我汪某人了，那些賬本可似我身家性命般寶貝著，便是死也不會給你。不過嘛，嘿嘿，若是和大人肯陪小人……噝！誒疼疼疼！”呼蘭雲台突然發力，將其反手製在地上，他最惡那些對和珅懷有“不幹淨”心思之人，這頭蠢龍，若非和珅想保他，隻怕早已死過無數次了。

    和珅拍拍呼蘭雲台，示意無妨，跟著說道：“哪需汪兄以死相待，汪兄怕風怯雨無妨，我和珅也並非不講道理之人。既然無法討到賬本，那今日我‘請’汪兄前來，權作吃頓便飯罷了，待會咱們吃飽喝足，汪兄便可回到府上。”汪如龍聽後一頭霧水，他從地上爬起來，扭了扭酸疼的手腕，問道：“你……你當真會放我走？”

    和珅笑的從善如流：“自然。”

    福長安在邊上聽急了：“你放他走了，咱們怎的尋紀先生去？”和珅麵上稍顯遺憾：“那隻能盼望先生有大造化，能死裏逃生了。啊，不過，汪兄你今日‘忽然造訪’，我這住所裏下人本就不多，料想也做不出甚麽好吃食來，便早先譴了雲台，以汪兄的名義，提前去這揚州城中最好的食樓擺下宴席。和珅出行前，皇上始終心係江浙一帶鹽政，特意吩咐和珅要對此帶商賈厚禮以待，是以，我便將全城有名望聲譽的鹽商們，全請了過來。”

    汪如龍突然麵如白紙，指著和珅，顫巍道：“難……難道你！”

    和珅笑的諱莫如深：“來人，將賞賜之物拿上來。”一名侍衛上得大堂，和珅接過他手中所呈之物，口內說道：“哦，汪兄定不熟悉這是何物吧。此物喚作花翎，為中品二尾，是在朝為官者墜於禮帽尾端之物，用以昭明等級，賞賜軍功。能得到這尾花翎對商人來說，可是無上殊榮。過會，我便會當著滿城商賈的麵，將此物授予汪兄，以示你多年為鹽運昌順所付出之辛勞。隻可惜啊，我和珅此番除貪的名頭太過招搖，想是過後，便會人人皆知你汪鹽商，與我和珅背地裏的關係匪淺了。”

    汪如龍聽的膽顫心驚，跌坐在地上，突然失態吼道：“你！你這是在害我啊！我……我才不要甚麽花翎！你給我拿走！拿走！！！”

    “汪兄，你先莫急，有一點我得提醒你。”和珅斂了笑意，目光淩厲道：“你背後之人，恐無法如我一般對你坦誠相待，既無法對你信任，定會派人要殺你滅口，到時就不知你能否活過三日了。現下你不肯交出賬本，無妨，我不強迫你，縱使我丟了你這條線索，但隻要等你一死，不愁沒法得到其他線索。畢竟這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局，隻是白白斷送汪兄你這條性命，實在是可惜了啊。”

    和珅坐回主位，瞧福長安傻愣著一臉呆相，不禁笑道：“長安，你也累了一天，待會一同與我前往赴宴如何？聽雲台說，那食樓專做正統的揚州菜，庖子手藝極佳，飯菜也是頂一的好吃。正好一道買些能夠封存住的揚州小吃，臨行前，漾兒跟我鬧了好久，怎麽也得帶些酥餅糕點之類回去，給他解解饞。”福長安聽後回了神，瞧那死妖孽一臉算計得逞的模樣，活脫的吃人不吐骨頭，再看那頭蠢龍，這會子倒真成了條教人拿捏住七寸的小蛇了。

    不禁咋舌：“去啊！爺都快餓死了！”得，他又白擔心了。

    “等下！”汪如龍終是開口：“若我告訴你賬本在何處，你，你肯放過我？”和珅點頭道：“不單如此，待我將那些個不幹淨的全數捉了，通稟聖上，那時再許你個一官半職，可保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見汪如龍已被說動，和珅不再澆油，隻道：“明日此時，你給我答複即可。”汪如龍卻似下了甚麽決心，堅定道：“不用明日，我應你就是！”他可是心知肚明，現下也就和珅住處最是安全，若他此刻返回家中，恐今晚便會遭遇不測！汪如龍從身上隱秘處摸出張地圖：“朱砂所繪之處，就是賬本所在。”

    和珅接過細細看了一番，轉手交給呼蘭雲台：“麻煩你去跑一趟了。”呼蘭雲台道：“此乃小將分內之事。”福長安瞧他飯也不吃就出門了，又是一番咋舌，隨後突然想起了甚麽：“對了，那紀先生怎麽辦？”

    和珅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條，遞給福長安：“你先瞧瞧這個。”字條已經褶皺，宣紙邊沿還沾有血跡，上書：“汪如龍賣友求榮，卑劣無恥，擄良家婦孺，逼良作娼，實當其罪。今僥幸逃我等殺卻，其妻五姑與汪狼狽為奸，死有餘辜。我等替天行道，誓圖北上，地方官倘欲嚴緝，當以治汪之法治之。六。”

    福長安看後莫名其妙，隻去問汪如龍：“這字條所寫，到底意指何事？”卻不料汪如龍看完那字條，竟一時哀鳴出聲，伏地嚎啕大哭起來，口裏還籲籲念著“五姑我對不起你”這般字句，瞧來甚為悲痛。更是教福長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和珅派人帶他下去，說道：“長安，你去汪府時，該是見到眾府侍衛都在搜尋甚麽刺客。今日卯時頭初，汪夫人在府中自個兒房裏被害，凶犯用匕首割穿了汪夫人脖頸，手法幹淨，像是江湖人所為，已經報了官。而那汪夫人乳名五姑，是自小許給汪如龍的童養媳，與他三十多年結發夫妻，感情深厚，他自是要悲些才對。”

    福長安道：“那這汪如龍當時所在何處？緣何隻有汪夫人一人被害？”和珅嘲諷道：“這便不知該算作是福是禍了，汪如龍昨夜並未歸家，城西柳巷，紅紗帳暖，他在外逍遙快活，卻使得結發妻子因他而死。”

    福長安啐了一口：“當真是個人渣！可此事與紀先生失蹤有何幹係？”和珅一指字條：“幹係便在這落款處。”福長安拿來細看：“六？緣何是六？”和珅道：“汪如龍好色成性，但在家中不敢過分造次，他在外藏三納四，是以汪府女眷極少。除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家丁侍婢都喚她‘六小姐’，此女聰明靈透，汪如龍甚是喜愛，待她猶如親生女兒般。”福長安驚道：“不會吧，難道自個兒的幹女兒，那蠢龍也下的去手？！不過這女子究竟同汪如龍是何因緣？”

    和珅道：“這六小姐於兩個月前來到汪府，奇的是她與汪夫人幾番相處下來，竟親如母女，汪如龍也自覺撿到了寶。我來揚州前，曾派人查過汪如龍身邊這個神秘的養女，原來這位六小姐的親生父親是名滿江湖的鏢師——鍾大明，鍾大明其人極好劫富濟貧，汪如龍曾進獻的諸多寶物皆由鍾大明押送至京師，他為汪出生入死，兩人很快成為了生死之交。”

    “不過鍾大明因劫官銀變得身份敏感，是以，汪如龍教鍾大明把劫來的銀子交予他，由他分發給勞苦百姓，鍾大明耿直不阿，十分信任汪如龍，卻不知那些銀款大半都教汪如龍私吞了。我當時教全兒哥去手下錢莊，提出一大筆銀子，暗中在銀子上做了標記，再運往揚州，放風說這是和大人要行賄賂之用的。不出所料，鍾大明果然在途中攔劫了隊伍，搶下銀子後消失的無影無蹤。隻要汪如龍露出馬腳，那些銀子必會成為證據。”

    “可是這時，我卻聽聞一名喚作馮清泊的鹽商被抓入獄了，便知曉那汪如龍大抵是從哪聽聞了風聲，抓了馮清泊這個代罪羔羊頂替自個兒。他先是將那些被標記的銀子換成正統官銀，隨後將馮清泊私吞銀兩一事告發。事情敗露，銀兩虧空，兩淮鹽運使盧見曾又是個拎不清的，便囚了馮清泊，還下令命人緝拿鏢師鍾大明歸案。”

    “鍾大明怕女兒被連累，故將女兒留在了他的生死之交，汪如龍的身邊，自個兒整日躲在汪如龍別處的宅邸中。可他是個江湖人，慣做江湖恣意逍遙之事，受不得拘束，不到半個月便偷偷出門跑馬打獵去了，趕巧正教盧見曾的手下撞個正著，雖然最後沒抓著鍾大明，可是盧見曾已經知曉此事與汪如龍難逃幹係，那盧見曾平日可沒少收汪如龍好處，所以私下裏派人告訴汪如龍，讓他交出鍾大明。”

    聽到此處，福長安自然也明了了：“看那汪如龍是個貪生怕死的，怪不得這字條上會寫‘賣友求榮’，出賣朋友，當真可恥！”和珅點點頭：“鍾大明死後，汪如龍為了不讓六小姐知曉此事，便讓其妻每天跟著六小姐，也不許她出門。日子一長，六小姐不見父親，便起了疑心，又因汪府人多嘴雜，事情還是傳到了六小姐耳朵裏，六小姐自小習武，算半個江湖人，殺父之仇又是不共戴天，所以才會發生今早的血案。”

    福長安憤恨道：“說來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小姑娘，那汪氏夫婦狼狽為奸，德行敗壞，害死她親爹爹，換作是我，定要讓那蠢龍血債血償！”和珅搖頭道：“你便是這個性子了，凡事意氣用事的多，三思後行的少。”福長安瞥他一眼：“爺就是這麽血性！”

    聽的和珅直笑：“還血性呢，真當我誇你啊，你這是不過腦子。不過若是依你所言，今早你同先生一齊瞧見的那位女子，恐怕便是六小姐了。她這會子怕是視我為敵，覺得是我和珅連同汪如龍，害死了她爹爹。”福長安不屑道：“對，你過腦子，便是這般連累了無辜的紀大學士被小姑娘捉了去。”和珅站起身，撣了撣袍子上的茶屑，一拍福長安：“你就別耍脾氣了，雲台此時也該尋的差不多了，走吧。”

    “噢。”福長安不自覺應下，卻突然驚道：“說好的赴宴呢！”瞧著和珅頭也不回的出了門，福長安手心都快攥爆了：“你個傻子，又騙我是吧！哎，有本事你別走那麽快啊！你給爺站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