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鞭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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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於情還是於理,白冉都不該留下來給煙雲治病。

    無論於理還是於情,煙雲也都不該再相信白冉。

    可白冉還是留下來了,而煙雲也相信了他。白冉說要請神作法,煙翠按照白冉的吩咐,讓人準備作法的用品。白冉沒說請的是哪位尊神,所以也隻能準備些香燭紙錢之類。除此之外還要準備些祭品,除了肉食、酒和五穀之外,白冉還特備吩咐了三件東西。

    一是烏雞血,四年以上的老烏雞,按照白冉的描述,烏雞血可以通靈,用以探明怨氣的本體,也就是冤魂厲鬼的所在。這東西不難找,頂多是花幾個錢的事。

    二是白麵饅頭,拳頭大的饅頭要八十一個,取九九歸真之意,用以安撫惡靈,以平息怨怒,這東西也好置備,叫後廚多蒸兩鍋便是。

    三是法鞭,執法打人用的鞭子,法鞭殺氣重,白冉說這是驅鬼除邪的利器,萬一有冤魂厲鬼死纏爛打,就得用法鞭讓他吃點苦頭。這個東西可不太好找,要是尋常人家,恐怕還得上衙門去求。可鸞香院不是普通的地方,作為全城最大的風月場,每年都要新添幾十個姑娘,聽話的可以馴服,不聽話的就得打服,院裏供奉了三條法鞭,不知讓多少姑娘皮開肉綻。

    白冉選了一條最老的鞭子,上麵的斑斑血跡證明了這條鞭子的威力。一切準備停當,白冉選在了後院角落的一間房子裏作法,這裏原本是間柴房,裏邊雜物堆積,蛛絲滿盤,整整收拾了半天,才勉強看得過眼。而且這房子沒窗戶,在這盛夏時節委實悶熱的厲害。

    煙翠道:“你既說要請神,為什麽還選了這麽個破地方?哪家神靈願意在這落腳?”

    白冉道:“你懂什麽,天上的神靈什麽沒見過?人家住的都是什麽地方?你就是把皇帝的寢宮拾掇出來,人家也不願意多看一眼。神靈肯來救你姐姐,全是看著白某的誠意。這個房子是整個院子的至陰之位,隻有在這個地方,冤魂厲鬼才肯現身,白某才好央求神靈化解怨氣!”

    “行行行,都依著你,”煙翠咬著嘴唇道,“隻是這地方悶殺人,卻要我姐姐受苦了。”

    白冉聞言,沒好氣兒道:“你姐姐受苦,我就不苦麽?你可聽仔細了,我在今夜子時作法,你須叫家丁牢牢守住後院,不許讓生人進來。”

    “生人不能進來,那熟人呢?”煙翠問道。

    “熟人也不行!”白冉道,“任何人不許跨進後院一步。”

    煙翠道:“連我都不行麽?”

    “你也不行!”

    煙翠聞言,撅起紅唇,低聲道:“若隻留我姐姐在這,讓你害了都不知道。”

    “嘴臉!”白冉輕輕的勾了一下煙翠的下頜,雖說是歡場的宿將,可白冉這親昵的舉動竟讓煙翠紅了臉。

    白冉道:“我要想害你姐姐,你姐姐早就沒命了,你要實在不放心,就在你姐姐房裏等著,千萬不要踏出房門一步。”

    “踏出一步又怎樣?”煙翠依舊噘著嘴,還稍微抬起了下頜,她似乎有意想頂撞白冉,她好像在等著白冉更親昵的動作。

    可這次白冉沒有伸手,而是帶著詭異的微笑道:“煙雲身上有多少怨氣,我也說不清楚,能不能徹底化解,我也沒有把握,萬一這怨氣從你姐姐身上出來,又鑽到了你的身上,到時候隻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說話間,白冉朝著煙翠的腰下望去,煙翠一驚,急忙捂住了屁股。“那,在我姐姐房裏,就能擋住怨氣了麽?”

    “這房子當然擋不住,”白冉從背囊裏取出一張符紙,貼在了門楣上,“但是這道符能擋得住!”

    煙翠聞言,趕緊鑽到了房間裏麵,怯生生道:“不出來,就沒事了?”

    “是啊,不出來,就沒事了!”白冉笑得越發詭異,看著慢慢沉下的夕陽,煙翠用力吞了吞口水。

    ……

    在大明律裏有“犯夜”的罪名,指的就是宵禁令,一更三點暮鼓響過之後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鍾後才開禁通行,可像雨陵城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官府不會費心勞力天天出去巡夜,法令也不會得到嚴格執行,更何況雨陵城是煙花聖地,夜裏卻比白天更加熱鬧。

    今晚鸞香院倒是冷清了些,煙翠怕人多誤事,除了十幾位位高權重的熟客,其餘客人都不準留宿。後院更是一片寂靜,偌大的院子裏隻有白冉、煙雲和煙翠三個人。

    煙翠把門窗關緊,戰戰兢兢躲在煙雲房間裏。她怕白冉圖謀不軌害了煙雲,又怕怨氣鑽進房間害了自己。

    煙雲倒還有幾分定力,她趴在一條春凳上等著白冉施法,從亥時等到了子時,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眼看著汗水順著雲鬢一點一點落在地上,白冉蹲在耳畔柔聲道:“好姑娘,受苦了。”

    “狗東西!”煙雲一臉憤恨道,“今天治好了便饒你,若是治不好,定要取了你這條狗命!”

    一慢兩快,牆外打更的打了三下梆子,子時到了。白冉對煙雲道:“姑娘,時辰到了。”

    煙雲道:“我不管什麽時辰,你隻管弄你手段便是。”

    “有些話要事先講明,一會我把厲鬼逼出來,怨氣會滿屋流竄,姑娘若是亂說亂動,讓這怨氣入了腦或是入了心,白某隻怕回天無術。”

    煙雲道:“你放心,我不動便是。”

    白冉道:“這恐怕由不得姑娘,痛癢當緊的時候,換做是誰恐怕都忍不住。”

    煙雲皺眉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白冉拿過三條麻繩道:“我想把姑娘綁在這條春凳上,不知姑娘可否應允?”

    煙雲啐一口道:“捆住老娘,好讓你有機會下毒手是吧!”

    白冉道:“你不能走路,周圍又沒人幫你,我若心存歹念,就是不捆著你,你覺得你能逃得掉麽?”

    煙雲咬著嘴唇默不作聲。白冉長歎道:“若是信得過我,我當盡心竭力,若是信不過我,你卻好自為之。”

    白冉起身,正要把香燭收了,卻聽煙雲低聲道:“捆就捆吧,都由著你便是。”

    白冉一笑,取來麻繩,先把煙雲的雙手捆在了春凳上,又把雙腿捆在了春凳上,最後又在腰間捆了一道。確係捆綁結實,白冉俯身道:“好姑娘,還得勞煩你開一開秀口。”

    煙雲一抬頭,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白冉的腰際。

    “你要作甚?”煙雲皺眉道,“還讓老娘給你品個蕭不成?”

    白冉歎道:“姑娘,眼下正是搏命的當口,我真沒心和你說笑,我這有一副藥引,須你先行服下,才能熬得過這生死關頭。”

    “什,什麽藥?”

    “事到如今,卻還是信不過白某麽?”

    煙雲心裏又氣又恨,可不知為什麽,她一再答應著白冉看似毫無道理的要求。

    她張開了嘴,她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想白冉可能會往她嘴裏塞一包藥粉直接要了她的性命,也可能不是藥粉,也可能是藥湯,也可能是藥丸,總之這個王八蛋沒安好心。

    可沒想到的是,白冉沒有塞藥,而是塞了一個饅頭。

    拳頭大的饅頭,整個塞進了煙雲的櫻桃小口裏,煙雲隻覺的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了,吐又吐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胃裏翻江倒海,喉嚨透不過氣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可偏偏又出不來一點聲音。煙雲瞪著血紅的雙眼看著白冉,可當她看到白冉拿著法鞭走到身前,她似乎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她奮力掙紮,可為時已晚。

    “好姑娘,忍著點,我可要開始治病了……”白冉拉下了煙雲的羅裙,連屁股上那抹紅痕都聞到了鞭子上的殺氣,兀自的上下跳了起來。

    “天地清,道可鑒!”啪!

    “喚來神兵八十萬!”啪!

    “冤魂厲鬼速現形!”啪!

    “天理循環終不變!”啪!

    “問你姓甚命複誰!”啪!

    “家住哪鄉在哪院!”啪!

    “有何冤屈速講來!”啪!

    “神君做主有公斷!”啪!

    “若明事理莫糾纏!”啪!

    “不明是非苦無邊!”啪!

    “打下地獄十八層!”啪!

    “叫你皮脫骨肉爛!”啪!

    ……

    這是白冉捉妖除鬼慣用的切口,一共一百句,每念一句打一鞭,每打一鞭,煙雲頭一仰,腳一勾,身子一抖,隻覺得被剝下一層皮來。

    足足打了一百鞭,煙雲的眼淚都流幹了,地上汗水聚在了一處成了一團水跡,煙雲趴在凳子上,眼看就要昏死過去,沒想到白冉的手段還沒弄完。他從背囊裏取出了一個布袋,把布袋裏的東西灑在了煙雲的屁股上,回身抓了一把雞血,在煙雲的屁股上搓弄起來。

    剛挨了一百鞭子,稍微碰一下都如剜肉一般劇痛,這麽搓弄可還了得,煙雲奮力翻掙,險些把春凳弄翻,好在白冉有些力氣,一手按著姑娘的腰際,另一手接著搓弄,過了半個時辰,煙雲真個昏了過去。

    白冉擦去了手上的血汙,借著衣袖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簡單清理了一下殘留的痕跡,拿著扇子又對著煙雲扇了好一會,方才走出了柴房。

    “翠兒姑娘,出來吧!”煙雲取下來門楣上的符紙,推開房門來找煙翠,不想煙翠拿著一把剪刀,對著白冉吼道:“你是那厲鬼變得對吧,你是來索命的對吧?”

    “煙翠,你這是怎麽了?”看著煙翠一臉的淚水和慌亂的表情,看樣子她是受了驚嚇。

    “你別過來!老娘跟你敵命!”煙翠聲嘶力竭的喊道。

    饒是之前說了幾句狠話嚇她,可也不至於把她嚇成這個樣子,白冉晃了晃手中的符紙,柔聲道:“好翠兒,我是白冉,你從天橋下麵請回來的術士。”

    “那狗日的術士!”煙翠罵道,“我就知道他那破符不靈,竟然被鬼拿了去,你別過來!我跟你拚了!”

    “好翠兒,我真的是白冉,我在天橋底下治好了一個叫花子,你請我給你姐姐治病,我問你要定金,你不給,我還在你胸脯上抓了一把,你卻忘了……”

    白冉磨破了嘴皮子說了半天,煙翠好歹平靜了下來,且坐在床上放聲哭道:“你個天殺的奴才,治病就治病,招了個孤魂野鬼在這院裏鬼叫,可是把人給嚇死了。”

    “什麽孤魂野鬼?”白冉一怔,“你說什麽鬼叫?”

    “你自己做下的事還不承認!”煙翠哭道,“也不知道那東西是男是女,站在院子裏又哭又笑,又唱又跳,卻把我魂都嚇沒了。”

    又哭又笑?又唱又跳?這說的是什麽鬼話?

    雖說這院子挺大,可白冉一直豎著耳朵,生怕有人闖進來,院子裏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一點都聽不到。

    想是這姑娘被自己嚇住了,又熬不住困,做了個噩夢。

    不過這個時候正好借坡下驢,順著她這噩夢扯個謊,正好顯一顯自己的本事。

    “翠兒,翠兒,好翠兒……”白冉一臉呼喚幾聲,煙翠隻顧哭個不停,終於把白冉哭惱了,大喝一聲道,“別哭啦!”

    煙翠一哆嗦,生生把眼淚止住了。

    “你都聽見了?”白冉問道。

    “嗯!”煙翠抽泣了兩聲,點了點頭。

    “那你看見了麽?”

    “沒。”煙翠搖了搖頭。

    “一直沒出門吧?”

    “沒。”

    “沒出門就好!”白冉打開折扇,一臉憂鬱道,“其實那也是個苦命的女鬼,當年枉死在了寧王手上,一身怨氣太重,鬼差渡不動她,憤恨之下,便留在塵世做了個厲鬼,本想找寧王尋仇,奈何動不了他王胄之身,卻趁著歡愛之際,鑽進了你姐姐的肌膚。時才我喚來天兵天將,當場將她緝拿,她先是訴苦,而後撒潑,被我打了一百法鞭,讓神君拿到天牢之中等候發落。”

    煙翠瞪大了眼睛道:“真的有鬼!”

    白冉一臉陰森道:“她就是你姐姐身上的病根!”

    煙翠倒吸一口氣,平複了半響道:“你剛才說,已經拿到天牢了?”

    “是啊。”

    “那就是說,這鬼已經送走了?”

    “是啊!”

    “那我姐姐呢?”

    “還在柴房呢。”

    煙翠一路飛奔跑到柴房,見煙雲被綁在春凳上,人事不省,煙翠回身對白冉吼道:“你這是作甚來?”

    白冉道:“你卻有所不知,我實在有些苦衷……”

    沒等白冉說完,煙翠立刻衝過去,解開了綁繩,摳出了煙雲嘴裏的饅頭,又喂了點水,煙雲方才醒了過來。

    等睜開眼睛,看見白冉,煙雲一步跳起,上前又抓又打,嘴裏叫罵道:“天殺的狗賊!作死的畜生!我今天非要了你的狗命!”

    眼看被撤掉了頭巾,扯散了頭發,扯碎了衣裳,白冉拿手護住了臉,任憑煙雲撕打,心下暗道:真是怪了,不是說不能走路了麽?怎麽突然蹦起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