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最多二十歲。長腿，走起路來步幅很大。一頭短發，看出她不是鄉下農家的女孩。她臉上的皮膚不是那麽嬌嫩，這和她經常在野外活動有關。

    她提著短槍走在前麵，羅毅和孫雄走在後麵，他們的身後，有兩杆槍指著，那正是剛從他們手中搶過去的兩支老套筒。

    那兩個人拿槍指著他們，一來是怕他們逃跑，二來是怕他們做出一些危險舉動。那兩個人都是三十多歲，敦敦實實的漢子，另外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背著兩支土炮走在一邊。那是他們原來的武器。

    沭河堤上長滿雜樹，一行人翻過河堤，在河灣一個隱秘處停下來，那女的在一個樹墩上坐下，對著羅毅和孫雄盯了一會，然後漫不經心地問說：“說說吧。”

    一個拿槍的漢子說：“隊長，有什麽好說的，崩掉算了。”

    看來那女的是這幾個人的頭兒。她看了一眼那個說話的漢子。那漢子連忙轉向羅毅和孫雄說：“問你們話呢。”

    羅毅看著那女的：“你叫我們說什麽？”

    女的說：“說說你們是誰？”

    羅毅想不出這幾個是什麽人。不知道什麽樣的回答能保住性命，什麽樣的回答會丟掉性命。這兵荒馬亂的世道，生死就在一句話上。

    但可以斷定，他們不是褚世雄的人，因為昨晚他們偷偷去查看儲家大院。那麽，他們是褚世雄的仇人嗎？

    如果他們也是找褚世雄麻煩的話，倒和自己是一夥的。

    “我叫羅毅。”羅毅確定他們不是褚世雄的人，便報出自己的真實姓名。

    “你？”

    “我叫孫雄。”

    “哪兒人？”

    “羅家灣。”

    “幹什麽的？”

    這句是關鍵。羅毅愣了一下，說：“種田的。”

    “老實回答！”那個漢子把手中槍挺了一下。另一個漢子說：“我說你們撒謊也撒得圓全一點。懷裏揣著刀，手裏拿著槍，這是種莊稼的？”

    羅毅說：“信不信由你。”

    女的抬抬手，兩個漢子不吱聲了。女的說：“相信你們是莊稼人。但莊稼人懷裏揣著刀，手裏拿著槍，這是幹嘛去？”

    羅毅看看孫雄，二人都不吱聲。

    這話不能說，萬一這幾個要是漢奸呢？要是褚世雄的人呢？說出真話，那還不是死路一條？

    “說吧，”那女的說，“不說是過不了關的。”

    羅毅說：“我們出來打兔子的。”

    那女的“噗嗤”一笑：“別扯，你拿著老套筒打兔子？兔子撞到槍口上，你能舍得一顆子彈？”

    羅毅膽子本來就大，這會看這幾個人沒動粗，便仗著膽子問：“我想知道，你們是什麽人？”

    女的說：“你先告訴我，你們是不是褚世雄的手下？”

    羅毅搖搖頭。

    女的說：“好，我告訴你，我叫蘇瓊，是沭河抗日遊擊隊的隊長，這幾位都是我們遊擊隊的隊員。”

    抗日遊擊隊？第一次聽說。他們幾個是打鬼子的？不是那種槍欺負老百姓的人？

    羅毅放心不少，仗著膽子說：“那你們抓錯人了，我們不是鬼子。”

    蘇瓊說：“因為我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人。所以我們隻是抓了你們，而沒有立刻殺了你們。有點奇怪的是，你們身上背著槍，手裏拿著菜刀，你們不知道老套筒比菜刀更厲害嗎？”

    羅毅覺得有點丟人，臉上呼呼出火。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我們不會放槍！”

    蘇瓊愣了一下，皺著眉頭說：“我說二位，你們連槍都不會放，還背著槍幹嘛，打算嚇唬誰是不是？”

    羅毅說：“這槍我們昨天晚上剛得到，等我們學會了放槍，就不用菜刀了。”

    蘇瓊對兩個漢子說：“丁二柱，邱廣才，不用拿槍指著他們了，不是敵人。”對羅毅說，“坐下來，我們談談。”說罷收起了自己的短槍。對背著兩支土炮的小年輕說：“王小鎖，你去堤上放哨。”

    羅毅和孫雄坐下來，丁二柱和邱廣才端著槍，警戒著四周。蘇瓊簡短介紹了當前形勢，鬼子來了，實行燒光殺光搶光三光政策，老百姓沒有活路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奮起反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蘇瓊的話裏夾雜一些新名詞，羅毅似懂非懂，但他可以確定，蘇瓊是好人，不是褚世雄一夥的，也不是鬼子一夥的，他們是打鬼子的。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要弄清楚，褚世雄是不是投靠鬼子做了漢奸。

    蘇瓊看著羅毅，這個年輕莊稼漢，一米七五的個頭，剃著和尚頭，兩道黑黑的眉毛微微上挑，特別顯眼。那目光讓人感覺到紮眼的硬度。

    蘇瓊說：“說說你的情況吧。”

    羅毅講了自己的戀人被褚世雄霸占，虐待致死，他們找褚世雄報仇，遇上鬼子來了，他和兩個把兄弟殺死了一個鬼子。去儲家大院放火，結果老大被抓了。第二次來的時候，遇到蘇瓊他們，殺死了兩個受傷保安隊，得了兩隻步槍。今早在羅家灣被圍，跑出來之後，又被遊擊隊抓到了。

    蘇瓊聽到羅毅由著褚世雄霸占了錢靈兒，不禁搖搖頭，她內心不讚同羅毅這樣做。但她聽到羅毅冒著生命危險去為錢靈兒報仇，內心又大為讚賞。

    作為一個女孩子，他深深地看了羅毅一眼，內心讚道：“像個男人樣！”

    蘇瓊說：“羅毅，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羅毅說：“我一定要殺了褚世雄這個狗雜碎。”

    蘇瓊說：“然後呢？”

    羅毅有些茫然：“然後？沒想過然後。”

    蘇瓊說：“根據你剛才說的情況，褚世雄已經投靠日本做了漢奸。我們遊擊隊的任務就就是除掉這個漢奸，這樣，我們雙方的目標是一致的。”

    蘇瓊停了一會說：“據你所說，錢串子已經出賣了你們，日本鬼子知道你們殺了他們的一個兵，褚世雄知道你殺了他的兩個保安隊，你們倆現在也成了鬼子和褚世雄的敵人。他們有槍有人，而你們隻有兩把菜刀兩個人，你覺得你能殺得了褚世雄嗎？”

    羅毅內心豪氣頓生，說：“那有什麽，最多不就是一死嗎？”

    蘇瓊說：“這話我不愛聽，事情沒辦成，就想到死。死誰不會啊？”

    羅毅覺得這個好看的女孩說話特別朝人心裏去。他的劍眉一動：“誰叫我們本事太低，隻好拿命和他拚！”

    蘇瓊說：“兄弟，我們合夥一起幹，怎麽樣？”

    羅毅說：“你是說，要我們加入遊擊隊？”

    蘇瓊說：“這樣我們的力量就大了，我們還要繼續擴大隊伍，我們不僅要殺了褚世雄，我們還要把鬼子趕出中國。”

    羅毅看看孫雄，孫雄說：“二哥，我聽你的。”

    羅毅說：“不怕拖累你們？我們連槍都不會放。”

    蘇瓊說：“打槍這事，一碗飯時間就學會了，但是要打得準，那就要苦練了。”

    羅毅看著周圍白色的大霧，愣了一會，然後說：“老三，我們加入吧？”

    孫雄還是那句話：“二哥，我聽你的”

    蘇瓊說：“這樣吧，羅毅兄弟，這支遊擊隊，我是隊長，你就是副隊長。”

    丁二柱和邱廣才互相看看，沒說話。放哨的那個叫王小鎖的聽見了，說：“嗨，我說隊長，我們先來還不如後到的啊，一來就當上副隊長了啊？”

    蘇瓊說：“我們遊擊隊成立一個月了，我們幹了什麽？羅毅和孫雄一出手就殺死一個鬼子兩個保安隊，繳了兩支槍，你說夠不夠格？”

    王小鎖氣哼哼地轉過臉去。忽然，他蹲下身軀，盯著大霧中看了一會。小聲叫道：“隊長，有人過來了。”

    蘇瓊站起來：“多少人？”

    王小鎖說：“十來個的樣子。”

    蘇瓊拔出短槍：“準備戰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