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擁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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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料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夏蟬抬頭,腦子裏啪的一下像是有什麽斷掉了:“什麽?”
陸予彬歎了一口氣,語調再不複慣常的平淡,而是被一種蕭然的深沉所替代:“明明不想她接近我,還故意裝作善解人意的樣子。你不累嗎?”
無形中,仿佛有一隻手輕輕地撓著夏蟬的心,那種癢癢的滋味讓她的整顆心都跟著緊了緊。但她還是逞強地側過臉,微微撅起秀氣的唇:“你太自戀了。她接不接近你跟我有什麽關係。”
“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陸予彬沉默著挑眉,目光朦朧叫人分不清他看的究竟是誰,唯獨瞳仁裏那份肆意擴散的東西令人無端端地感到心慌。
心像是被什麽細小的東西輕輕刺了一下,夏蟬用力地咬住唇,下意識地小聲說:“以前的你也不是這樣的呢。”
聽她這麽說,陸予彬怔了一下,隨即,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小小的手掌。
他的手指很暖,暖和寬厚,在她的手心上輕輕摩挲著,不隻是皮膚,連心都跟著酥酥癢癢的酸。
沒錯,是酸。
如同記憶裏蔓越莓的味道,恰到好處的酸,酸的讓人心疼。
夏蟬眼裏有些朦朧,她深吸一口氣,試著想要從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幹嘛拉我的手。”
可是陸予彬卻將她握得更緊,連人也跟著靠了過來:“我冷。”
“你騙人,你的手明明是熱的。”夏蟬皺眉,星光下她的眼睛好似一汪幹淨純粹的湖,閃著浮動的水光。
陸予彬並沒有鬆開她的手,隻是久久無言地望著她,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歎了口氣:“夏蟬……”
“嗯?”夏蟬仰起臉,他認真的語氣讓她感到心慌。
陸予彬轉過身,將修長的脊背靠在寬厚的樹幹上,手卻始終握著她的:“我想跟你聊聊。”
下意識地低頭,望了眼兩人交握的手心,夏蟬一時有些發怔:“聊什麽?”
“聊聊這三年你怎麽過的。”陸予彬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是羽毛,就浮在耳邊。
可夏蟬的臉色卻因此而微微一變:“我……”
她不安地偏過臉,指著頭頂的樹蔭,企圖轉移話題:“你看,好圓的月亮啊!”
陸予彬卻好心提醒她:“今天是多雲。”
“多雲嗎?”她幹笑了兩聲,悻悻地收回手指。
沒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陸予彬接著問:“這三年你是怎麽過的?”
纖秀的睫毛微微下垂,夏蟬咬唇,小聲地說:“就那樣過的唄。”
“聽說你不在清城,”陸予彬轉眸,居高臨下地瞅著她,“離家出走?”
“也不算是離家出走了,”夏蟬笑著打哈哈,“隻是聽說b市風水挺好,沒準能混口飯吃。”
“你去了b市?”陸予彬挑眉,“這三年我也經常去b市談生意,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
夏蟬輕輕笑了笑,手指百無聊賴地拔起身邊的嫩草:“你是去談生意,又不是去找我,遇不到我很正常啊。”
誰知,陸予彬卻說:“如果……我真的找過你呢?”
“你來找我?”夏蟬一愣,隨即擺了擺手,好笑的說,“別開玩笑了,你怎麽可能找我,那時候你正準備著和冷小姐結婚呢,又剛接手公司,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怎麽可能會來找我?就算是來找我,你也一定遇不到我。”
找她……
過去那幾年裏,她曾經在自己的腦海裏設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命題,甚至連相遇的地點都跟著一並幻想過。可是幾年下來,她才明白,這樣的命題,也隻能是一個假命題。
一個隻屬於她的一廂情願的假命題。
心不由得黯了黯,夏蟬抬起如泓的眼眸,再看向陸予彬時,眼角的笑意似乎也淡了許多:“像你這樣的人,吃的高級餐廳,住的星級酒店,出門車接車送,就算是要找誰也一定是把那個人叫到你的辦公室裏。而我,一個中學門口西點店的小時工,別說你三年遇不到我,你就是三十年遇不到我,也不算稀奇。”
“你在西點店工作?”陸予彬蹙眉,語氣似乎頗為驚訝,“你學的是會計,又是名校畢業。為什麽去那種地方工作?”
因為那種地方,可以做蔓越莓糕。
因為隻要做了那種糕,她就可以繼續貪得無厭又肆無忌憚地去想他。
因為蔓越莓糕,是隻屬於她的糕,他們的糕……
胸口忽然有些悶,夏蟬不自在地偏過頭,佯裝微笑:“因為我喜歡啊,我這麽貪吃的人,每天圍著西點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而陸予彬顯然對她的說辭懷抱疑問:“既然喜歡,現在又為什麽要學珠寶設計?”
夏蟬嘟起嘴,不滿地瞪他:“我說陸總,您今天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陸予彬隻是堅持地問:“為什麽?”
夏蟬拿他沒辦法,漫不經心地擰起手裏的草葉子:“新鮮唄。我早就活明白了,人嘛,幹什麽不是圖個新鮮?有些東西就算再喜歡,時間久了也會厭的。真到了這種時候,不如換一換,就像我現在這樣,不是過的挺開心的?”
陸予彬微微怔了一下,然後是良久的沉默。
也不知他沉默了多久,忽然又開口,聲音很低沉,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啞:“如果你能順利地通過珠寶設計大賽,會不會更開心?”
夏蟬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那還用說,當然會了。”
眉端細微地抽了一下,陸予彬失神地念著:“看來,他對你真的很重要。”
夏蟬隻當這個“他”是指珠寶設計大賽,也沒多想,再抬頭,她發現四下的房間裏都漆黑一片,才意識到現在已經很晚了。
而這麽晚的時候,她和陸予彬一個大男人單獨坐在院子裏實在不太妥當。
於是她拍拍屁股站起來:“我困了,回去睡了。”
陸予彬沒有再問什麽,也沒有再說什麽,看著她的背影沉思了一陣,便也跟著向房間裏走去。
這一晚,照例是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鋪。
難得的是陸大老板大發慈悲,為了獎勵她深夜發奮勞苦功高,決定把床鋪讓給她,讓她好好享受一晚。
夏蟬隻好感激涕零地爬上了床。
本以為今晚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可當她蓋上被子的那一刻,心裏卻莫名的一陣躁鬱。
“我不想你躲著我。”
“明明不想她接近我,還故意裝作善解人意的樣子。你不累嗎?”
“如果……我真的找過你呢?”
如同是中了魔一般,腦子裏翻來覆去地始終回蕩著這幾句話,夏蟬用力閉了閉眼,很想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心因此而更亂,連帶著她翻來覆去的身體。
就在這時,床下飄來了陸予彬的聲音,有點啞,似乎也沒有睡著:“睡不著?”
“嗯。”夏蟬於是把身子又翻過來,卻不敢看他,隻抬起頭,心不在焉地望著天花板。
陸予彬則幹脆坐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你想讓我抱著你睡?”
“說什麽呢!”夏蟬臉一紅,大大地別了他一眼。
誰料這一別,她才發現陸予彬竟然已經站起了身,甚至徑直走向了她的床。
“喂,你幹嘛?你別上來啊,男女授受不親!”夏蟬立馬向床裏麵縮,同時緊張兮兮地抱緊了被子。
誰知,陸予彬隻是彈了彈她的腦袋:“想什麽呢?”
在她的錯愕中,他伸出手,扶著她重新躺下,然後又幫她把被角掖好:“你睡吧,我給你唱歌。”
“啊?”夏蟬睜大了眼,徹底呆住了。
然而,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陸予彬已經扳過她的肩,讓她安安穩穩地躺好了,接著又拍著她的背角,輕聲唱了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那一瞬,時光仿佛凝固了一般。
夏蟬一動不動,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啪的一下斷掉了,然後是一些壓抑許久的情緒,抑製不住地轟然漫湧出來。
她克製著不讓自己去抬頭,可是胸臆裏的情愫太過膨脹,他的聲音又太過動聽,她還是望向了他。
陸予彬。
她曾經愛慕過的人。
那個讓她埋葬了整個青春才得以將這段愛慕一並埋葬的人。
而現在,溫暖到令人恍惚的小燈下,陸予彬就坐在她的身邊,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著她的肩,哄她好睡。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也有一個冷若冰霜的男人像今天這樣拉著她的手,在深夜無人的小屋裏,為她唱歌。
那夜下了雨,天很冷,她瑟瑟發抖地縮在病床的被子裏,小聲哀求著身邊的人:“陸予彬,我睡不著!你哄我好不好?”
“哄你?”陸予彬皺眉,似乎覺得她這個提議匪夷所思。
她則緊張地握住他的手,語氣裏帶著絲不容忽視的執拗:“是啊,你能不能給我唱首歌,我小時候睡不著,我爸總會唱歌哄我的。”
陸予彬看她一眼:“你現在還小?”
她委屈地嘟起小嘴:“怎麽了?我逆生長不行嗎?”
“逆生長?”陸予彬由上自下地打量了她一番,“你隻有智商是逆生長吧。”
“你!”夏蟬感到很受傷,她偏過臉,纖長的睫毛垂下,在她的頰上落下兩道黯然的陰影,“小時候,我爸爸常年在部隊服役,我總是見不到他,那個時候特別羨慕那些爸爸在身邊的孩子。尤其下雨的天氣,放學了,所有人的爸爸都在學校門口接他們回家。我也好想有爸爸來接我回去,就坐在門口一直地等,一直地等。結果……那次我發高燒燒到42度,當天就被送到重症病房。爸爸知道了,連夜請假回來。那個晚上,我很疼,難受得睡不著覺,也不敢睡,他就抱著我唱《小星星》。那是我睡得最安慰的一個晚上了。從那以後,隻要我睡不著,一聽到這首歌,就會很快入夢。”
她說著,忽然發現身側的陸予彬依舊麵無表情地坐在那兒,似乎無動於衷,於是憤憤地翻了個身,拿被子蒙住腦袋:“算了算了,你不唱就算了。我睡了。”
幾分鍾過後,她卻感覺到,似乎有一隻手輕輕拍在她的背上,接著是陸予彬並不算流暢的音調:“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千萬小眼睛……”
那時候,被子裏的她高興得差點笑出了淚,嘴上卻還不望揶揄他:“別唱了,你都跑調了。再唱我就更睡不著了。” banfu-(.*)sheng. com 相愛恨晚
那時候他說:“就是為了讓你睡不著,我才唱的呀。”
“陸予彬!”
那時候……
太多個那時候,那些好不容易被她塵封在記憶的穀底的那時候,都在這段旋律響起的時候,一並破空而出了。
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眶裏滾落,夏蟬咬住唇,手指緊緊地擰著胸前的背角,不敢發出哭聲,秀氣的脊背卻也因此而一抽一抽。
唇角的歌聲停止,陸予彬低眸,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略顯瘦削的柔弱背影,床側的壁燈閃著昏黃的烏木色,一重又一重地打落在她的純白睡衣上,襯得她如同哭泣的天使般,惹人心疼,而又,惹人心動。
終於忍不住,他忽然伸出手,從背後攬住了她,輕輕地,卻又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現在,還睡不著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