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前世今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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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又失眠了。
那個女人是誰?為什麽會躺在師父常常閉關的魂冰池中?
我想不明白。
好奇之下,我又跑到大鵬常常打盹的那株仙樹下麵,問他:“你活了多少歲了?”
“不記得嘍。”
“那你記得她嗎?”
大鵬瞥我一眼:“她?”
我猶豫,但還是說:“魂冰池裏的那個女人。”
“你說她啊,”大鵬靠著樹幹坐起來,“這天上地下所有老資格一點的妖魔神仙們,誰不記得那隻老鳳凰啊。”
她是鳳凰?
我怔了一怔,隨後小心翼翼地問:“她……和師父很要好嗎?”
“你說冥君?”大鵬繪聲繪色地說道,“這還用老子說嗎?全天下的神仙都知道,老鳳凰是冥君未過門的媳婦。”
這一句讓我如遭雷擊。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
原來師父已經有了未婚妻,有了心愛之人。
我咬住唇,身形微晃,腦子裏更是空空一片。
大鵬終於瞧出了什麽,扭頭問我:“你這樣子,不會是喜歡上你師父了吧?”
“怎麽可能!”我本能地反駁,心卻在質問自己。
傷心……我為什麽會覺得傷心?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了自己的師父?
見狀,大鵬看著我:“最好沒有,否則……”
“否則怎樣?”
大鵬輕笑,顧左右而言他:“你知不知道,你師父為什麽不教你術法?”
一百年過去了,師父除了教過我凝神靜氣的清心咒,其餘的術法卻從未傳授。我本性貪玩,不愛研習術法,是以這一百年間也從未問過師父為何。
經他這麽一說,我的心驀地顫了顫,莫名地就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為……他覺得我太笨。”我低頭,仿佛這樣就能掩飾我的心虛。
大鵬又笑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把你當徒弟。”
“那他把我當什麽?”我抬起頭,更加茫然。
大鵬望著我,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樣子一掃而空:“一劑藥。”
“一劑藥?”
心像被什麽猛然刺了一下,我踉蹌後退。
“你知道鳳凰為什麽會躺在那兒嗎?”大鵬搖了搖頭,接著說,“六萬年前,冥君清和大劫將至。鳳凰為了救他,以身曆劫,形神俱滅。”
我不相信,指著魂冰池的方向:“形神俱滅不就什麽都沒有了。可她明明還躺在那裏!”
大鵬嘖嘖歎了一聲:“所以才說,她是你師父心中的第一要緊之人。當年,為了救她,清和尋遍天上地下所有的靈丹妙藥,費了天大的力氣,才將她的魂魄聚齊,置於這魂冰池中。可是,要想讓她的三魂七魄歸位,還得需一味絳仙果。”
“絳仙果……”我握緊了手掌,“可這世上已沒有絳仙果了。”
“怎麽沒有?”大鵬在樹上翻了個身,言之鑿鑿的說,“你的元神,就是絳仙果。”
全身的血液都似被冰封住,我再次說不出話來。
我好像突然懂了許多事,懂了師父為什麽要收我為徒,懂了他為什麽常常去魂冰池裏閉關,懂了那日月情為何要說他是五十步笑百步。
原來,師父養我,隻是為了殺我。
師父護我,也隻是為了護他的心愛之人。
我不是師父的徒兒,而是他的一劑藥。
隻是一劑藥而已。
……
夜已深,月華清。
我拖著虛晃的步子,失魂落魄地回到冥宮中。
一進院門,就看到師父正在觀微尋找我的身影。見我回來,他長身而起:“去哪了?”
無法再麵對他,我低頭:“去找大鵬玩了。”
師父皺眉,語氣中頗有些責怪:“跟你說過的,不要到處亂跑。別人傷了你怎麽辦?”
我怔了一下,勉強笑笑:“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那麽容易受傷。”
“於我,就隻有你這一個徒弟。”師父歎了口氣,聲音像風一樣淺淡,卻又重重地落在我的心底。
隻有我這一個徒弟?
還是——隻有我這一劑藥?
眼前倏然酸澀,我吸了吸鼻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師父,大鵬跟我講了一個故事。他說……”說著,偷偷瞟他:“他說,師父曾經談過婚娶,對方是西天的神女鳳凰。”
果然,師父的神色微微一僵:“已是成年舊事了。”
我咬牙接著問:“我還聽說,她為了您差點形神俱滅。師父……很掛念她吧?”
師父默然,良久,才答:“我確實虧欠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所有的氧氣都儲存到身體裏,才有勇氣問出這麽一句:“那如果她醒過來了,師父會不會很高興?”
“那樣的話,自然是好。”
那樣的話,自然是好。
我默默退出房門,抬眼,望著眼前偌大的冥宮,忽覺這百年之事,不過一夢。
恍然還是前一刻,我渾身發抖地質問大鵬:“沒了元神,我會死嗎?”
他隻是翻了個身,聲音很輕,很輕:“不是死。是灰飛煙滅。”
灰飛煙滅……
我咬唇,一步一步走向魂冰池。
《孝經》上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沒有父母,隻有師父。
我的身體發膚,我的百年時光,都拜師父所賜,師父若想拿走,自然也最合適不過。
其實我很知足的。
我原來就是一隻什麽也不懂的蟬小妞兒。如果沒有喝到那滴絳仙酒,我的壽命連兩天都不會有。可是托了師父的福,我變成了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隻蟬妖。
大鵬說了,師父是東方最厲害的冥君,我這隻蟬妖這麽威風,都可以載入史冊了。
是的,一隻蟬小妞兒能做到這種地步,也沒什麽遺憾了。
但是不要!我不要師父親手殺了我,絕對不要!
我閉上眼,兩行淚從眼角滑落。
“師父,您是掌管十殿閻羅、鬼神皆敬的上神,而我隻是一隻小小的蟬妖。神死了,天下悲慟,妖死了,也沒有人會覺得傷心。師父,小蟬……”
我哽咽了一聲,抬手,緩緩扣住了自己的心門:“小蟬不孝,不能再侍奉你了。”
“你傻嗎?你難道不知道老子為什麽要對你說這些嗎?!”
千鈞一發之時,一道白光卻倏然而落,我心中一顫,驀地抬眼。
卻原來不是師父,而是大鵬,他不敢輕舉妄動,隻在一池之外用力指著我:“你知不知道,那魂冰池裏躺著的是我的老姐!百年來,我接近你,誘騙你,也跟你師父一樣,隻是為了得到絳仙果而已!你不值得死,不值得這麽做!”
原來連朋友都是假的。
原來即便是死了,也真的沒有人會為我而傷心。
“那麽恭喜你,終於大功告成了。”我笑,顫抖的指再不遲疑,徑直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到我幾乎記不清自己為什麽會睡過去,也記不清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因此大夢初醒之時,我用了好久才認出眼前的人。
是那位魂冰池裏躺著的女仙!
我驚得脫口而出:“你是——那隻老鳳凰?”
女仙的臉上頓時有點兒掛不住,連清秀的眉頭也皺成了一個川字:“老身……咳咳,老身今年雖然二十一萬歲了,但於禮,你也得叫我一聲姑姑,怎能直呼老身是老……”
我也覺得過意不去,衝她幹笑兩聲後,又發覺這樁事似乎哪裏不對。
我沒有灰飛煙滅,鳳凰卻重生了。這是什麽道理?
還有,師父呢?
“別找了,你師父他已經……”鳳凰側過臉,長長地歎了口氣。
數萬年前,在東西兩派神佛的撮合下,鳳凰和清和定了親。然而鳳凰無意,清和更無心,所以這門親事也始終有名無實。
後來,天官算卦,說清和神君大劫將至,且是一場情劫。鳳凰天生霸道慣了,心想我既是他的未婚妻,他的情劫自然得由我來度,結果這一度就度了個魂飛魄散。
而清和神君素來獨來獨往,最不屑的就是欠人家的情。
因此,他用了三萬年收集到鳳凰的三魂七魄,又用了三萬年等到絳仙果落,想要用絳仙果將鳳凰的魂魄歸位,還她的這份情。
誰料這絳仙果竟陰差陽錯進了我的肚子裏,而我也就成了救活鳳凰的良藥。
當日,師父收我為徒,是為了救鳳凰沒錯。但是,打從一開始,師父就沒有想過要殺我。
由著我任性,與我夜夜同榻,是為了方便施法,將我體內的神魄之力轉移到他自己身上,又借而度給我他的純正仙力,以續我的妖形。
逼我洗澡,是為了借藥力驅散神魄之力對我的禁錮;不教我術法是害怕神魄之力和其他仙力相衝撞,傷我性命。
對我若即若離,則是知道神魄之力轉移完全之日,就是他大劫將至之日,不想我來日多有牽掛。
其實師父早就把一切都算計清楚了,所以等我自取元神去救鳳凰之時,大鵬才發現,絳仙果的神魄之力早已不在我的元神之中。
而師父……他借著神魄之力,將自己二十萬年的修為度於鳳凰,終是救活了她。
至於師父自己,則失去仙體,入了凡塵。
鳳凰說,我不必覺得難過。
若不是有我體內的神魄相助,師父這次度劫,必是要灰飛煙滅的。但如今,他入了凡塵,輪回幾世後,仍可恢複冥君之位。
是的,我不必難過,這個結果已經是很好很好的了,可是師父,輪回幾世,便是千百年。
更何況,聽聞師父此番度劫,度的竟是情劫!
情劫啊,那不就意味著,師父要跟別的女子……
想到這裏,我不禁悲從中來,鼻頭也酸了。
“你哭什麽?”鳳凰眨了眨睫毛,眼睛裏充斥著八卦的神采,“莫不是,你喜歡你師父?”
“我……”沒料到她竟然如此直白,我一時被噎住了,答不出話來。
鳳凰則自作主張地給出了一個“是”的答案,又自告奮勇地建議說:“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法子。”
聞言,我不禁抬起頭來,緊張兮兮地瞅著她:“什麽法子?”
鳳凰輕輕鬆鬆地答:“你和他一起下凡度劫,不就結了?”
“一起度劫?”我怔住了,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師父的情劫,由我來度,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可是——
我又愁眉苦臉起來:“可我聽說,度情劫是要提前編寫命格的,命格既在,我就算下去了,師父也是不會喜歡我的。”
鳳凰很隨意地說:“那就改了這命格嘍。”
我不禁兩眼放光:“怎麽改?”
鳳凰拍拍胸脯:“這種小事,交給我就好了。”
“真的嗎?”我眼裏的光彩又亮了幾分,片刻後卻又暗了下去,“可是……我要怎麽下去,和師父一起輪回呢?”
話還沒說完呢,我一抬頭,突然看到鳳凰正作勢朝著自己胸口裏掏些什麽,嚇得舌頭都打了結:“你你你……你做什麽挖自己的心!”
鳳凰恨鐵不成鋼地白了我一眼:“這不是心,是我的元丹。”
“大鵬說了,失了元丹,就會死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裏開始泛糊塗了。
“死到不至於,沒了仙身倒是真的,”鳳凰解釋說,“這玩意,就是神仙的戶口本。有了它,才能歸位。這樣,我教你個法子,在這上麵設一個封印。然後你把它從這裏丟下去,你這樣謀害上神,天帝勢必會銷你的戶,把你趕下天庭,到時候,你就可以跟你師父一起了。”
我更糊塗了:“你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行,可是這樣一來,你不是又要睡了。”
“不是睡,是去人間遊曆。”
鳳凰一臉憤慨地控訴道:“我在天上遭了十幾萬年的罪了,好不容易睡個舒坦覺,去人間暢快玩了一把。你師父倒好,一個自作主張把我弄醒,自己卻舒舒服服地跑了。憑什麽他在人間逍遙快活,我卻在天上左右折磨?”
據我說知,這世間有多少人妖魔,巴不得成仙呢!怎麽還有神仙不想當神仙的?
怪不得書上說女人心,海底針。
女神仙的心,我也始終是猜不透的。
於是我又隻得問:“那為什麽要我設個封印在上麵呢?”
鳳凰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停了片刻,才說:“你還記得月情嗎?”
“自然記得。”我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鳳凰歎了口氣:“不瞞你說,我還那頭孔雀頗有些恩怨,若不是他將這顆元丹找了回來,你師父就算煉出了絳仙果,也一樣喚不醒我。”
“你是說,那時他跑來迷惑我,也是為了讓你醒過來?”我又不明白了,“可他何必多此一舉呢,師父收留我本來也是為了你。”
“人心易變,神也一樣。豈不知有句話叫做日久生情?縱使當初的心再狠,也耐不住這年年月月的朝夕相處。月情是食過這其中滋味的,自然不信你師父當真會犧牲你來救我。當然,他更不信的是,你師父會犧牲他自己。”鳳凰難得地苦笑了一下。
我點點頭,好像明白了點:“那他既然對你如此用心良苦,你為什麽還要躲著他?”
鳳凰卻突然話鋒一轉:“丫頭,你隻需回我一句,你是願意下去陪你師父,還是留在這兒跟我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
“陪師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鳳凰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然後,一麵教著我設下封印的方法,一麵興奮地嘀咕說:“我得把它好好藏一藏,讓他就算找到了它,也一樣找不到我。”
我搖了搖頭,他們的我不懂,不過,我也管不著。
可是師父……我卻再也等不及了。
……
二十年後。
“救命啊!是巨鯨怪!”
喧鬧的漁村裏,無數村民驚惶奔走。
海上,一頭百廈高的巨鯨倏然而起,咆哮著朝岸上疾馳而來。
眼看著它就要將就近的一個孩童生吞入腹了,一道淩厲的劍光卻從上而下,直直地沒入它的銀甲之中。
巨鯨怪大怒,漲起身子,反身朝後襲去。
它的身後,一襲黑衣淩厲,泰然立於浪頭。
“清和!”我驚呼,騰身而起,剛飛到那黑衣的身邊,卻又被他一把扯在了身後,用身子牢牢地擋住。
“躲在我背後,不要出來。”
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怔怔地看著他,當年的那場死別仿佛成了一個夢。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沒有鳳凰的形神俱滅,也沒有他的墜入凡塵。
他還是我的師父,是那個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會站在我麵前,保護我的男人。
可是,我卻不再是從前那個弱小的不堪一擊的蟬妖了。
“不,我要站在你身邊。”我語氣堅定,落在他的身邊,與他並空而立。
清和愣了愣。
“那就站在我身邊好了,”隨即握緊我的手,他一麵揮劍,一麵從容地笑,“我要小蟬,永遠在我身邊。”
那一瞬。
我的世界驟然安靜,除了貼在我耳邊的,他的心跳。
永遠在身邊,真好。
我是不是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隻蟬妖?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一定是開天辟地以來的最幸福的一隻蟬妖。
……
後記。
三生石畔,奈何橋旁。
一孤傲清雅的男子正靜悠悠地站在那兒,等著什麽。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忽然抬起眼睫,朝著麵前的人狡黠一笑:“冥君,別來無恙。”
陸予彬望了眼麵前的男人,俊眉微蹙:“你等我?”
那男人稍稍彎起唇角,似有無數媚態藏在裏麵:“月情不過是來恭喜冥君,三世情劫已過,終於可以回歸神位了。”
三世情劫,冥君,月情……
陸予彬眉頭皺得更深,隻覺得一時間,似有無數畫麵浮光掠影般地從腦中掠過,等他將一切都疏離清楚之時,已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片刻後,他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麽,猛然抬頭:“她呢?”
“你是說那隻小蟬妖?”月情揚了揚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她觸犯天條,罪不可恕,自當永世墜入輪回,不得入道。”
陸予彬不語,隻是倏然轉身,向著來時之路走去。
忽然一陣白影閃過,轉身間,月情的身子又悠悠然地立在了他的麵前:“冥君自執掌冥界以來,向來秉公執法,不論親疏。怎地,這次要為自己的徒兒徇私嗎?”
他說著,頓了頓,別有深意地看著陸予彬:“且不說你們一仙一妖殊路難同,她又是你的徒兒,你這樣做,還有天理嗎?”
陸予彬隻淡淡掃了他一眼:“我們之間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嘴。”
月情不由得笑了出來:“我自然是無權插嘴的,隻不知道,天帝會不會插嘴。”
“你想要什麽?”陸予彬抬眸,目色平靜地看著他。
“當年,你將自己作為宿主,把絳仙果中的神魄之力轉借到鳳凰的身上,而這麽神力中自然也混雜了你的神息,這種神息,即便是宿主再次投胎為人,也永遠不會消失。所以,”月情微微笑,唇角宛如天邊的新月,“我要你幫我找到她。”
陸予彬蹙眉:“沒想到你執念如此之深。”
月情卻隻是淡淡地望著他:“我早說過,你我之間,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陸予彬低眸,似是沉思了片刻,才緩緩說:“我這次一去,不知道哪天才能回來,但是冥界不可一日無人掌管。”
“所以?”月情望著他。
陸予彬抬頭,目色深邃地直視著他:“就像當年的諦聽一樣,我要你和我訂下血契,永生永世為冥界牛馬。如此一來,你與我血液相融,自然就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為冥界牛馬?”月情的笑眼不由得眯了一眯,似乎有無數殺機蘊在裏麵。
陸予彬則冷冷掃著他:“怎麽,你不願?”
月情隨即灑然一笑:“求之不得。”
……
世界在一陣眩暈中變得顛倒起來,像是整個人都被人塞在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裏,陸予彬嚐試著衝破這一片漆黑,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眼前一道強光,刺得他又忍不住眯起眼來。
再睜眼時,他便看到一雙紅腫的大眼睛,正盯著自己反反複複地瞧。
“是你醒了還是我沒睡醒啊?”現在似乎是半夜,那大眼睛的主人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眼角。
陸予彬一時覺得好笑,又故技重施地忽悠她道:“不如你咬自己一口試試看?”
“有道理,”大眼睛的主人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又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臂,往上咬了一口,隨即一聲慘叫,“怎麽做夢也會痛的!”
片刻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整個人都定在那裏,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陸予彬,仿佛不能置信般地望著他說:“你……你醒了?”
“你不希望我醒嗎?”
“我……我……”夏蟬張了張嘴,停了半晌,眼淚卻流出來,抓住他的手臂使勁兒的晃,“姓陸的,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晃得太厲害,差點把陸予彬剛剛歸位的魂魄又給晃了出去,陸予彬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索性決定閉上眼,再把三魂七魄給聚回來。
“大叔大叔!”
誰料他剛一閉上眼,就聽到夏蟬鬱悶的哭聲:“大叔,陸予彬醒過來了,但是又暈了!”
緊接著是沉卓粗噶的安慰聲:“老子早就說了嘛,這姓陸的這麽皮糙肉厚的,一塊爛木頭哪能撂倒他呀?你說啥——又暈了?”
然後又是一陣劇烈地搖晃,搖得陸予彬把剛聚好的三魄又散了出去。
再接著,他就看到沉卓滿麵狐疑地蹭到夏蟬的麵前,小聲說:“他怎麽不說話,你看他瞅著咱們的表情,恨不得一口把咱們吃了似的。你說,他不會是撞了一下,把腦子給裝傻了吧?”
夏蟬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額:“剛才醫生還說呢,說他腦部受到了撞擊,很可能智商也會……”
沉卓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夏蟬的肩膀:“他是為了你才被撞傻的,你得負責。”
夏蟬睜大了眼睛,一個勁兒地搖頭:“剛才他醒的時候明明好好的,肯定是被你搖傻了!大叔,你不能這麽賴賬的!”
“開玩笑,老子是那種賴賬的人嘛,”沉卓臉上掛不住了,指著陸予彬吼起來,“姓陸的,你自己說,你是被誰整傻的!”
陸予彬想了想,抬手指了指夏蟬。
夏蟬張了張嘴,徹底呆住:“姓陸的,你不會真傻了吧?” /~半♣浮*生:.*無彈窗?@++
沉卓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又繼續道:“那你說說,下半輩子,你想讓誰照顧你?”
夏蟬一見情形不對,真準備三十六計,溜為上策,偏偏陸予彬眼疾手快,直接一隻手攥住了夏蟬的手,將她死死地攥著,一字字言之鑿鑿地說:“我要她。”
在一旁看好戲的沉卓,聞言一口白開水噴了出來,差點噴到夏蟬身上。
看著夏蟬欲哭無淚的表情,陸予彬突然很想笑,但是沒有,他隻是始終目不斜視地看著她。在心裏默默地想。
是的,他要她。
哪怕不再是什麽冥君。
下半輩子,還有下一個輩子,下下輩子,他都要定她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