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雪域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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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滿樓連連搖首,劍眉蹙得愈發緊了起來,怒道:“盡是胡言亂語,你是賊,我是官,你又怎會幫我?”
玉郎已死,青冥劍就落在了三山妖盟的手中,本宮隻想與六扇門聯手殺了那個賤人,到時侯青冥劍就送給風老弟又有何妨呢?你與本宮的立場一致,我們不應該是敵人,你說是嗎風捕頭?”鬼母子笑得極是陰險,蒼白的臉上已是沒了半點血色。
風滿樓猶豫片刻,心下暗道:“蘇璨一介女流,早就被愛恨衝昏了頭腦,或許她真的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也算是一樁好買賣。”
少主千萬不要被她蠱惑了,鬼母子天生一對桃花眼,相傳極是勾人,現在頭發白了,但容貌沒變啊,尚書大人說過,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是什麽好東西!”
泥黃色的僧袍被雪域提亮了許多,映出了一張粉嘟嘟的小臉,雪尼三步並為兩步從破廟裏跑了出來,“少主不要忘了,她是反賊,還是皇上欽點的頭號大反賊,簡直是翻了天了!少主和她聯手一定會被旁人抓住把柄的,到時還會牽連到尚書大人!”
鬼母子聽到雪尼的嗓音,知道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娃,直恨得她咬牙切齒,怒道:“好你個賤種,看本宮不撕爛你的嘴!”
風滿樓極是嗬護雪尼,一時間無名火起,將昆吾刀壓得重了幾分,鬼母子隻覺得肩膀吃痛,頸項的傷口竟被擴開了半寸之多,鮮血立時被寒風凍結,仿佛在她蒼白的肌膚上點下了朵朵寒梅。
你這個老妖婆,滿頭白發了還不知羞,有本事你就過來撕啊!”雪尼將紙傘罩在風滿樓的頭上,向著鬼母子的方向吐了吐舌頭,突然,她感到右肩撕裂了一般,竟是被人向後拖出丈許。
不知何處刮來的陰風將周遭的飛雪吹向天際,紙傘也隨著狂風漫卷而去,雪尼立時高呼道:“少主……少主救我,雪尼好疼啊!”
風滿樓心下一凚,他高喝一聲:“不好!”於是將鬼母子轉了過來,胸口硬生生的抵住了鬼母的後脊,右手順勢將昆吾刀橫在身前。
鬼母子悶哼一聲,眼看著昆吾刀再一次觸到了自己的咽喉,隻覺得鮮血已被涼風凍住,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楚。
雲鷺山巔雪霧彌漫,月色下竟有個雪白暗影飄然若仙,單看輪廓已是美得無以複加,風滿樓心中不由得蹦出四個字來:“月宮仙子?”
沒錯,來人正是淩霄宮的一宮之主,嫦素娥右手搭在雪尼的肩上,指力深陷如刀,隻聽得骨裂的聲音伴隨著雪尼的哀嚎,聲聲如鞭撻一般抽在了風滿樓的身上。
仙子左手撫摸雪尼的小臉,動作極盡溫柔,附耳小聲道:“哭什麽,還不憋回去,本宮有這麽可怕嗎?”她的聲音在貫耳的狂風中顯得極其微弱,不知是一種關切,還是某種威脅。
雪尼戰栗著發出了動物般的哀鳴,哪裏聽得到仙子在說些什麽,隻覺得身周飛雪環繞,一重套著一重,似是欲將天地凝為一處。
少主救我,雪尼快要死了”,水靈靈的大眼睛開始尋找著風滿樓的方向,仿佛迷路的孩童一般。
雪尼不怕,再堅持一下,風某不會讓你有事的!”風滿樓劍眉斜飛,雙眼顯得極是銳利,不知是看慣了生死,還是心中早有了主意,反問道:“月宮仙子也算是一代江湖名宿了,仙子這般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恐怕欠妥吧?”
嫦素娥眯縫著雙眼,睫毛順勢蓋住了一泓秋水,美得如霜似雪,冷冷的道:“隻要風捕頭放了師姐,本宮便放了這個小丫頭,你我一人換一人,天公地道!”
怎麽會是你?”鬼母子驚愕的望著遠處模糊的身影,她開始有些猶豫,直到聽見仙子的聲音已是確信無疑,鬼母子霎時由喜入悲,怒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你跟蹤了玉郎?為什麽還要與本宮作對,小時候要搶本宮的東西也就罷了,長大了你還要搶本宮的人嗎?”
師姐你說的沒錯,本宮自鄆城一路尾隨至此,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裏,我本不想出麵幹預,但也決不能眼看著師姐受了委屈,本宮對不起師姐,是我忘不了他,是我忘不了……”
嫦素娥說得情真意切,而身旁的雪尼在仙子的束縛下又開始嗚咽起來,她反複的捶打著仙子,幾次試圖掙脫,但越是這般越會加劇自己的痛楚,她隻能乖乖的立在原地,高呼道:“少主不要管雪尼了,快些殺了這個老妖婆!”
雪尼不時的啜泣變成了持續不斷的低吟,她的眼睛緊閉著,開始用牙齒咬著自己的拳頭,想要竭力止住抽泣,“雪尼一點都不怕,少主快些殺了這個老妖婆,若是錯過了今日,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丫頭,你在胡說些什麽,真以為本宮不敢殺你嗎?”嫦素娥手上加了氣力,青蔥般的手指已然陷入雪尼的肉裏,僧袍霎時被鮮血浸透,向著四周暈染開來。
雪尼仍是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拳頭,鮮血在她口腔中瀠洄著,她聽到仙子威脅的話語,便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雪尼不信,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生死不過輪回,有什麽可怕的。”
夠了,仙子為何要對一個孩子下如此毒手?”風滿樓怒視著嫦素娥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關切,厲聲喝道:“什麽事都可以衝著我來,仙子殺我也好,辱我也罷,隻希望仙子不要傷了雪尼。”
本宮不願與你多言,你若真的掛心這個小丫頭,就快些放了師姐!”嫦素娥慵懶的臉上仍是沒有絲毫的殺意,她可以為相濡以沫的戀人留下一盞青燈,也能為了一己私欲奪人性命,在她的世界裏沒有善惡,更沒有對錯,有的隻是此時此刻的自己,自由灑脫的憑心而活。
何必在這裏虛情假意,本宮不會領你的情!”鬼母子容顏未改,卻已蒼老如斯,整個人顯得憔悴了許多,再也尋不到昔日妖嬈的模樣了。
她隻能微微舉頭,從銀發縫隙中瞥視著仙子的方向,怒道:“走開,本宮的事不需要你管,你我早已恩斷義絕,本宮不想……不想再看到你!”
風雪似是被殺機所震懾,帶著懶散的步調小了起來,雲鷺山上一片銀裝素裹,白皚皚的雪域竟也跟著遼闊了許多。嫦素娥就這樣立於冰原,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流溢著王者的威嚴,搖首道:“師姐從小待我不薄,你與本宮恩斷,本宮卻不能與你義絕。你我師出同門,救你是本宮的事,你若真的想死,那是你自己的事,與本宮無關。”
雪霧逐漸的消散,使得視野愈發的清晰起來,風滿樓癡癡的望著遠方,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雪尼身後凝望自己的絕美女子,真的很難相信如此脫俗之人竟也逃脫不開塵世的攘權奪利和那份愛恨糾葛,不由得感歎道:“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仙子乃人中翹楚,果然是月中之仙!”
四目在空中相觸,有過一刻的沉默,嫦素娥立時將頭側了過去,長發隨著飛雪散落在臉上,直如海棠醉日一般,美得令人一陣恍惚,“風捕頭笑言了,隻要你放了我師姐,本宮自會履行諾言。”
月宮仙子一諾千金,風某便賭上一回,若是雪尼有何閃失,我寧願以死謝罪!”他猶豫了片刻,最終仍是將鬼母子推了出去。
本宮最是欣賞如風捕頭這般爽快之人,想不到六扇門中除了鷹犬,也有忠良。小丫頭不過一介女尼,風捕頭為何如此緊張於她?”嫦素娥隻是一個轉身,白練飄搖“萬裏”,雪尼竟是被爆起的陣陣雪霧托了起來,已然送入了風滿樓的懷抱。
沒事了,沒事了,雪尼不哭……”風滿樓還刀入鞘,立時將雪尼抱在懷裏,二人依偎著一同坐在了冰原之上,他雙手顫抖著劃過雪尼肩膀上血淋淋的傷口,一時間痛心疾首,追問道:“疼嗎?”
不疼!”雪尼說到此處,已是哭得梨花帶雨,她躺在風滿樓的懷裏,全身抽搐起來,隻聽得壓抑的、痛苦的唏噓聲,一聲接著一聲,仿佛從靈魂深處一絲一絲地抽離了出來,她顫著聲音道:“雪尼打了誑語,少主,雪尼真的好疼啊,雪尼不想離開少主,雪尼想要永遠永遠侍奉在少主身邊……”
傻丫頭,風某在世一日就不會讓旁人欺負於你,雪尼還要穿著六扇門的衣服陪四神捕捉壞人呢,開封的未來,甚至是大梁的未來,仍是要落在你的肩上,風某怎麽可以讓雪尼先走一步呢?”風滿樓撫摸著她光禿禿的頭頂,親吻著她頭上的香疤,剛毅的臉上現出了難得的溫柔。
而數丈開外,鬼母子以十方殘影瞬移到仙子身側,方才她與羅刹一戰已是耗損了大半的體力,加之氣血逆行,急火攻心,三魂七魄匯為人形時險些摔入雪中。
六扇門與我諸天教勢不兩立,終有一天本宮要親手宰了狗皇帝,將他的狗頭掛在開封的城牆上,讓世人瞻仰一下朱友貞生得怎副尊容!”鬼母子收定心神,偷偷的將湧到口邊的鮮血咽了回去,銀色長發隨風亂舞,使得桃花粉麵變得愈發猙獰,大笑道:“哈哈哈……風滿樓號稱天下第一神捕,竟然也和三歲孩童一般,你以為放了本宮就可以活著離開雲鷺山嗎?簡直是癡人說夢!”
鬼母子右手微擺,絕雲劍“錚”的一聲飛了出來,劍芒在空中一閃而過,最終穩穩的落在了鬼母子的手裏,她劍指二人調侃道:“風捕頭,本宮雖是有傷在身,但我若與師妹聯手,你覺得自己還有幾成勝算?剛才風捕頭大可殺了本宮,隻恨你優柔寡斷,怨不得旁人,不過這個丫頭本宮可以饒她性命,也算作還了個人情,而你,身為六扇門的四神捕之首,斷然是留你不得!”
如此說來風某倒是要謝過鬼母了?常聽人言,鬼母子心狠手辣,不亞於冥婆,既然雪尼能夠保得性命,風某就是死上一千次一萬次又有何妨?”風滿樓仍是坐在原地,他將雪尼護在懷裏,竟是大笑起來。
笑聲洪亮至極,隨著肆虐的狂風織成了一張恐懼的大網,罩住了蒼幕下的一切生靈,鬼母子神色間略顯慌亂,她怕自己疏忽了什麽,總覺得風滿樓的笑聲沒有那麽簡單,“又在耍什麽花招,死到臨頭了有什麽好笑的?”
雲鷺山冰封千裏,屍首可以萬年不腐,鬼母若能長眠於此也算是一樁好事!”風滿樓仍是笑著,“鬼母身上戾氣過重,恨意會蒙蔽你的雙眼,令你暴露出所有的破綻!”
雪尼立時心領神會,她從風滿樓懷中探出頭來,譏諷道:“少主說的極是,老妖婆已是身中劇毒而不自知,你說可笑不可笑?”
盡是胡言亂語,本宮現在就取了你二人性命,看你還能笑到幾時?”鬼母子氣得七葷八素,那一席紫衣被積雪包覆著,散亂的長發也與飛雪交融在一起,整個人好似雪妖一般立在了雲鷺之巔。
風滿樓大笑道:“既然鬼母不信,斷可在你的膻中穴上試上一試,隻要輕輕一點,真相立現!”
絕雲仍在手中震劍蜂鳴,殺機早已穿透了層層雪幕,令人膽寒三分,鬼母子伸出了食中二指,在胸前第四肋骨間輕輕的點了一下,霎時間一口汙血噴了出來,鬼母子立足不穩,已然跪在了雪中。
狂風吹亂了她的長發,仿佛一株生長在冰原上的雪蓮一般動也不動,汙血不斷從鬼母子口中湧了出來,隻覺得一股股燒灼之感充盈著全身,胸口似乎被巨石壓住了,有一口氣始終提不上來,她連連咳嗽,顫著聲音道:“這……這怎麽可能?什麽時候,你什麽時候給本宮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