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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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了一陣,林全便攜了大夫上來,大夫細細看了,果然隻是扭傷,開了方子,又交代許多話,這才去了。
因林府的轎子還有一陣才到,林全便自去抓了藥,在店裏借了爐子熬上。
又過了不多時,有夥計上樓,站在雅間門外,幹咳一聲,對守在外麵的侍衛道,“這位大哥,方才樓下有個小孩,送了一方玉佩過來,說是在街邊撿的,小的聽說房裏的客官也丟了玉佩,卻不知是不是這一枚?”聲音響亮到所有人都能聽見。
林楠和李資相視一笑,侍衛捧了玉佩進來,李資接過,道了一聲:“賞。”
侍衛退了出去,李資將玉佩收進袖子,道:“你這本事,當真可做得神算了。”
林楠笑道:“姑且一試罷了,那小賊既是附近的人,想來這店裏這麽多人總有認得他的。此地民風淳樸,大約都看不慣那小子當真被我們這些個紈絝子弟禍害了去。”
他說的簡單,旁人要做到卻不是那麽容易。
其一,要讓人認為他的確能抓住那小偷,其二,要讓人知道,那小賊若被抓住,必會生不如死,其三,要提醒他人,隻要贓物尋回,他們便沒法子繼續尋那小偷的麻煩。
他也不算誑人,這些事他都能做到,唯獨隻瞞了一點:他們根本就不會去抱官,若肯報官,林楠又何必多事?
又過了片刻,成三子上樓,將畫像交還,輕聲道:“小的依林公子的吩咐,繞了一圈悄悄回來躲在暗處,果然守到了送還玉佩的人,已然派了人跟了上去。爺,林公子,抓到那賊該如何處置?”
李資望向林楠,林楠笑道:“我雖是小肚雞腸,卻也不會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李兄該怎樣便怎樣吧!”
將畫像遞給成三子,道:“拿去燒了。”
成三子望向李資,李資點頭,揮手令成三子退下,至於那小賊的處置,既林楠不在乎,他便也懶得過問,由著底下人處置便是。
片刻後,林全捧著藥盅進來,林楠一口喝了,又將就吃了點東西,林家的轎子才終於到了,李資送他上轎,自己也上了馬車,向工部衙門馳去。
侍衛則扯了成三子在後麵說悄悄話:“……抓住那小賊,起碼也要讓弟兄們替我狠狠揍他一頓出氣,總不成我挨了二十大板,他倒沒事兒。”
成三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搖頭歎道:“你以為你那二十大板是因為沒抓到那小子?”
侍衛楞楞道:“不為這個為什麽?”
成三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推了那人一把,爺沒把你的手砍下來,就知足吧!勸你一句,這幾天離爺遠點兒,省的爺看了你生氣。”
轉身便走,侍衛原地發了一陣子呆,撓撓頭,快步追了上去。
……
因傷了腳,轎子便徑直抬進了府,等停了轎子,轎簾被掀開,林楠才發現轎子竟停在了書房門外。
林成不等他動問,開口道:“大爺,府裏來了貴客。”
林楠一愣,林成將手藏在胸口,小幅度指指上麵,又指指書房。
天?
李熙?
李熙正在書房看林楠留下的手稿,聽到門外的動靜便起了身,走到窗前,正看見那小家夥被人一瘸一拐的扶下了轎子,不由好氣又好笑,掀了簾子出來,道:“這又是怎麽了?”
見林楠撈了下擺起來準備行禮,擺手免了,從林成手裏將他接了過去,親手扶著向書房走,一麵道:“你和你爹是一個脾氣,明明骨子裏就沒將這些規矩虛禮放在眼裏,偏在外一五一十做足了戲。以後私下裏見了,再別這麽多禮,你累我也累。”
林楠低頭應了,實則心裏沒當一回事兒。自古有麵君不拜的殊榮的,有幾個有好下場?皇帝老兒說什麽,你就聽什麽,但是可千萬別當真。
“怎麽又把腳崴了?”
林楠嘟囔道:“下馬車的時候腳凳滑了。”他自不願將李資牽扯進來,便半真半假的應了這一句。
“你啊!”李熙搖頭輕斥:“多大的人了,還這麽不小心。”
林楠瘸著腳,李熙心中卻格外的舒坦,不知道為什麽,每當這小家夥用這種委屈親昵的口氣和他說話,他就會歡喜莫名,或者是因為他的兒孫們都太規矩,也或者隻是喜歡這少年肯將他當做了長輩依賴訴苦,仿佛這樣,他便具有了某種資格一般,忍不住暗暗竊喜。
林楠道:“都是先生太小氣的緣故,到了飯點兒也不留飯,不然我也不會去酒樓,就不會崴腳了。”
李熙搖頭失笑:“就你家先生不留飯的問題,你也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了……真將你家先生當了你爹一樣賴著啊?”
林楠辯道:“薑太公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李熙頓時哈哈大笑,連身後服侍的王公公都忍俊不禁,差點噴笑出聲,林楠難得紅了一次臉——裝嫩實在是一門技術活,林楠業務很不熟練。
進了門,將林楠交給王公公扶著,李熙回到案後坐下,示意林楠也坐,道:“隻是這次卻錯怪你家先生了,他不留飯,倒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他急著進宮見朕。”
抬眼微微示意,王公公從案上捧了幾本書冊送到林楠麵前,林楠快速翻看了一遍,每一本封麵上都是《三字經釋義》幾個字,但是筆跡各有不同,書中內容也有些出入,他今兒交給時博文的那本正在其中。
李熙道:“你呈上來的東西,朕看了,的確是好東西,用的好的,功在千秋啊!正是為此,朕才不得不慎,這《三字經》雖好,到底是一家之言,一人之才總是有限的,此乃教化萬民之物,不能有半點偏頗疏漏,是以朕令時博文領了十多個翰林院學士,專職校驗。另外這到底是新東西,雖淺顯,也怕底下那些迂腐老朽的秀才們,將它解偏了去,是以令他們驗證典故的同時,也寫一篇釋義出來。”
頓了頓又歎道:“這東西是你爹的,原本該你爹主持才對,隻是一則江南太遠,二則是……隻恐他又要抵死不認……”
又要抵死不認?
林楠微微一愣: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加個“又”字?難道林爹爹性情太過‘耿直’,於是把他給賣了?但是聽李熙的語氣也不像啊!
李熙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有些恍惚,沒好氣道:“看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一提起你爹就嚇成這個樣子,你放心,朕在信裏替你求了情,你爹再怎麽也不會打你板子,最多不過罰抄書罷了!”
林楠嘀咕道:“那還不如打板子呢……”
李熙好氣又好笑,一拍桌子罵道:“合著朕是多管閑事了是吧?”
林楠垂頭不吭氣。
李熙亦有些心虛,溫言道:“你也別怪朕多事,你父親那兩首詩,便是朕不寫信過去,也遲早會傳到你爹耳朵裏去,說不定到時罰的更重。”
那兩首詩,林楠早就“自首”了,李熙既然要攬在自己身上,林楠自然也不會否認,哦了一聲,抬頭眨眨眼道:“我爹他不認麽?”
李熙輕歎一聲,目光漸漸變得幽暗起來,沉默許久,慘淡一笑,將那兩首詩緩緩頌了兩遍,緩聲低歎道:“……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他當然是不肯認的,他是何等瀟灑驕傲的人,這樣的詩,他如何肯認?如何肯認……如何肯認……”
聲音漸漸低落近無。
林楠低著頭,心中佩服無比,他那個爹,段數實在比他高出太多!
口中卻道:“這兩首詩,我也隻是聽父親吟過,父親從未說是他自己寫的……或許真是從旁的地方聽來的也不一定。”
李熙搖頭輕歎道:“你不懂,你不懂……”
林楠腹誹:其實我是懂的,真的,但是你說我不懂,那我就不懂好了……
李熙沉默了一陣,收拾心情,重又想起林楠方才不識好歹的話,冷哼道:“你父親對名聲看的極淡,當初在京時,他是不在乎,等外放到了江南,就更是生恐旁人想起有他這麽個人似的,整個沉寂下來。你上次擅自將你父親的兩首詩外泄,現在各處都在傳唱,原就惹惱了他,這次的《三字經》隻恐要鬧的天下皆知,若不是朕提前給你求情,你父親不派人將你綁回江南才怪。”
林楠期期艾艾道:“那……要不,陛下就當沒這回事,然後讓先生他們也忘了這個,隻要沒有傳開,父親不就不會生氣了嗎?”
李熙被他氣樂了,撈了杯子要砸他,看見那張臉又生生忍住,將杯子重重放回桌子,罵道:“屁話!”
林楠自然知道自己說的是屁話,低頭不吭氣了。
李熙罵了人,心情卻是不壞,又道:“你看看那幾本釋義,哪本寫的最好?”
林楠幹咳一聲道:“自然是學生寫的最好。”
李熙道:“你倒是不謙虛,怎麽就你寫的最好?”
林楠正色道:“學生寫的字數最多。”
這句是實話,他的一本有人家兩本厚。
李熙搖頭失笑,對王公公淡淡道:“今日之事,若是為第四人知曉,你便去地下侍候先王。”
王公公臉色蒼白,連道不敢。
李熙對林楠抬抬下巴,示意繼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