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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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氏也沒料到王子騰所托之事居然如此順利,喜滋滋的歸家。她嫁入王家這些日子可是看明白了,她在王家的地位不是看王父待她如何而是王子騰給她幾分顏色,為了自己,為了女兒她如今對王子騰可謂言聽計從。那頭王子騰聽聞葛氏獨自歸家,便知事情已成,為求穩妥依然借著請安名頭前去打探。得了準信兒,王子騰不免喜形於色,立即往薛盛院子去了。

    薛家在京城當然有宅子,隻是位置都不如王家大宅。如今的王家大宅還是當年王氏拿著賈代善名帖購得的。王子騰感激薛盛推薦之恩,又因薛王氏不在無薛盛無法住在內宅,特特收拾了外院的南苑供薛盛一人獨住。薛盛也就順水推舟在王家住下,方便他行事。薛家隨住王家之人倒是不多,大都安置在了薛家老宅。如此,倒是顯的薛盛有些寒酸,王家下人不知內情,端看主家臉色,見王子騰也並無十分尊敬,也跟著怠慢起來。薛盛默默瞧了,倒也狀似無意計較。

    王子騰獨自一人興衝衝便進了薛盛院子,見院中有幾人灑掃,不不等人通傳直接熟門熟路掀開東廂門簾。瞬間,王子騰隻覺暖意撲麵而來,期間還夾雜著濃濃米酒香氣,他忍不住吸了口氣,又覺著酒香中帶著似有似乎的幽香,隻令人心曠神怡。

    “二舅兄來了。”薛盛笑意吟吟倒也沒有起身相迎。

    王子騰回神,抬眼瞧去,隻見薛盛一人坐與圓桌之前,圓桌上擺著棋盤,尚有一殘局。薛盛一手執棋子,一手卻是拿著棋譜,麵露悠然之色。再細細瞧去,又見薛盛身旁圓幾之上還溫著米酒。房間裏暖意舒適,卻不見熏碳痕跡,便知是銀絲細炭。王子騰心中不由暗歎到底是皇商,哪裏會卻這等玩意兒。他想著人已進屋,這才發現今日屋中並無小廝伺候倒是兩個身型纖細的女子倚牆而立而立,手中各捧著一個酒壺。那二人低著頭,瞧不見麵龐,隻是隱隱可見的飽滿額頭,透著白皙光澤的肌膚。隻是一眼,王子騰不覺心中悸動竟是移不開眼。王子騰立即收斂心神,也不等薛盛邀請,便坐在他對麵位置之上。

    薛盛笑的風清月朗,目光隨著王子騰而動,見他不請自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隻是掩飾巧妙,王子騰半點未發現。

    “妹婿好雅致。這般篤定還備下美酒可是知道事情已成?”說起此事,王子騰早已忘卻方才心中悸動,隻想著今日那兩個順利進入賈府,笑道,“還是妹婿好計謀。如此這般禍水東引,全然摘出,開了年安王定會重賞。”

    薛盛笑容不變,方才王子騰茫然闖入帶來不悅,早已不見蹤影,他淡道:“二舅兄何須自謙,安王麵前我定然會如實告知,那兩個的名字可是你親取的。”

    王子騰聞言,笑的更加歡樂。可不是,那兩個姑娘名字他可是特特取的,姐姐名寧芷,妹妹叫梓萱,可不是好名字嗎?真正暗合了梓莘閨名與封號。那二人可不是那低賤奴役,衝了主家名字便要改。如今她們可是頂著親戚之名留在賈府,雖從未刻意掩飾出處,可到底是賈母親自留下,這足以惡心梓莘讓一幹人等出氣。若是梓莘因此覺得被低賤女子衝了名諱翻臉,自然已有人等著參她持寵而嬌專橫跋扈。

    薛盛見王子騰神色,心中不屑,麵上卻是又笑,“二舅兄且再等等,大約十日便可見分曉。錢禦史自然會在今上麵前請罪,在後頭的事二舅兄自然是知道了。”

    王子騰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掃向方才那個侍女。薛盛見狀笑的歡愉,轉頭對著那二人說道,“愣在哪裏作甚,還不給二老爺倒酒?”

    其中一綠衣女猛然,似是不經意的抬頭對上王子騰眼睛,麵上不由露出驚歎之色,又迅速低頭,卻可見她耳朵迅速變紅。綠衣女子邁著小碎步走到圓幾邊,換下爐上熱酒,走到王子騰邊上輕道,“二老爺請。”

    王子騰順眼瞧去,隻見那纖細手腕上無任何首飾,白嫩嫩的手指捏著青瓷酒壺,白的更白,青的更青,竟然讓他有些飄飄然了。待一杯滿上,王子騰端起酒杯湊到鼻下稍稍一嗅,酒香幽香甚至還有少女的香氣交織在一起,令他情難自已。可王子騰也不是那眠花宿柳之輩,當下一個激靈竟然清醒不少。跟著他放下酒杯深吸幾口氣,再看薛盛之時,已然沒有了輕視之態。雖說是薛盛搭橋,可是對於這個皇商妹夫,王子騰到底從心底輕慢幾分,不然方才也不會那等行事。

    “薛家果然名不虛傳,想必那頭不肖十日一定會有好消息。”王子騰笑語晏晏,眼中一片清明,也從此時開始,對於薛盛起了絲絲防心。薛盛瞧見王子騰竟然能迅速回神,倒是對他也另眼相看幾分。今日之事,是他刻意而為,不過是回擊王子騰無禮之舉,如此二人所為言明,到底各有分寸不提。

    再說那賈母那頭,她哪裏是個真傻的,自然也是一早看出二女不同。可如今王氏正月初一生女,元春又是這般不凡,倒是勾出賈母記憶,想起昔日批命之事更是信了幾分,覺得這個丫頭將來怕是有大造化的,由此對於王氏與王家不免高看幾分,倒把之前齟齬忘的幹幹淨淨。

    洗三禮當天,梓莘也是露了個麵,盡到當家主母之責。可王氏是弟媳,又不是兒媳,自然有賈母張羅,不過與眾熱招呼一聲,便又去忙了,直到送走來客,這才發現居然還落下兩個姑娘。見二人容色,舉止梓莘心中已是了她嘴角微翹,卻依然狀似不解看向賈母。

    賈母笑的慈善,指了指作羞澀狀的二人,對著梓莘笑道,“方才你不在,也沒有與你介紹。這二位是你弟妹娘家的表妹,我瞧著合了眼緣,留著府上住上幾日。”

    梓莘收起詫異,也跟著擺出笑顏,掃過二人對著賈母道:“如此甚好,有人伴著老太太我與侯爺也放心了。”

    “知道你們孝順。寧芷,梓宣還不給郡主見禮嗎?喔……你們是老二家的表妹,這便叫一聲姐姐吧。”賈母拉著二人目光指向梓莘,笑眯眯的盯著她,不放過梓莘任何一個表情。見梓莘神色如常,賈母心中更是高興,隻以為梓莘不過好麵子硬憋著生悶氣。

    “嗬嗬,老太太真是說笑。即是弟妹那頭表妹,自然不必拘禮,隻是這姐姐個稱呼似有不妥,不如跟著弟妹稱我嫂子如何?”梓莘瞧著二人笑意吟吟,轉頭又對著賈母詢問。

    賈母輕輕拍了拍手,似是自責道,“看我這老婆子居然胡說八道,自然是應該叫嫂子的。寧芷,梓宣還不叫人?”

    聽聞賈母如是說,兩個丫頭盈盈拜倒在梓莘跟前,對她行禮道,“寧芷/梓宣,見過郡主嫂子。”

    梓莘笑而不語,目光卻是看向身後跟著的墨竹與丹雪。不肖第二眼,那二人立即各自從手上褪下一隻金鐲遞了上去。賈母目光一顫,卻聽梓莘又道,“今日無甚準備,這兩支金鐲本事一對,我瞧著有趣便讓丫頭帶著玩兒。如今瞧見兩位妹妹,倒是覺得更稱你們,今日便贈於妹妹們玩吧。”

    賈母張了張嘴,到底還是閉上。梓莘也不說是那貴重物件,強調是個小玩意兒。再說這二人雖是王氏姐妹,可事實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何況就算真是葛氏侄女兒,比起郡主身邊大丫頭,也不好說誰比誰更金貴。這般倒教她難以出口訓斥,可是梓莘越是如此,賈母越發認定她心中不悅,不免笑的更開懷。可笑了沒多久,賈母忽然一個激靈,看梓莘眼神又是不同。她暗暗心驚自己方才沒有衝動,更是認定方才是梓莘故意為之。若是她出口指責,倒是給了梓莘把二人送走最好借口。賈母當下暗撫胸口,拿定主意不再開口,隻聽著梓莘與二人閑扯。

    這倒是賈母想多了。在聽得賈赦之言,梓莘自然知曉王家送來二人緣由。若是貿然送走,那頭不知道又會使出什麽招數。賈赦雖是不懼,可這不怕一萬就萬一,倒不如收了這二人在賈母處,外頭的事兒另作打算。當下便與二人閑扯,套些話罷了。

    隻是,過了二日賈母留葛氏侄女的小住的事兒在京中女眷內不脛而走。賈敏在初二回門,後因林府事兒眾多,便在初二提前送了洗三禮,初三當天尚未出席,故不知此事。待她得了消息,已然是到了正月初五。聞的此事,賈敏也顧不得許多急急趕回賈府,便在賈母處見了二人。見二人果然一副小家碧玉的好模樣,可那不經意一抬眉,抿抿嘴又哪裏看不出端倪。賈敏不信賈母不知二人底細,卻又見賈母稀罕二人的模樣,氣的無話可,隻覺頭痛。可真的不說,斷然是不行。有外人在,賈敏也不好直言,目光掃向陸媽媽,陸媽媽接到賈敏眼神,片刻已經帶著眾人出去,隻留賈母母女二人。

    “母親到底何為?”四下無人,賈敏不再顧忌,張口便有些咄咄逼人。

    賈母眼皮一挑,心中也不悅起來。這兩日被那姐妹哄著,她隻覺滿心歡喜,若不是理智尚存知道二人出處隻怕真要收作義女。被賈敏質問當下賈母臉色微沉,冷回道,“怎得,這大年節,你又要來數落我嗎?”

    賈敏瞧著賈母這般態度也是嚇到。往日裏賈母對她隻有和顏悅色,每每她勸說賈母,賈母雖是不喜卻從未有過這般態度,心中倒是對那兩個女子有些忌憚,薛家養女果然名不虛傳。賈敏平了平心思,眼圈一紅,撲倒在賈母跟前伏在她腿上嚶嚶哭泣起來。

    這突來的轉變,賈母已是轉不過彎。自打賈敏十五歲之後,再也不曾見過她如此,當下心是被揪起,輕拍著賈敏,急急問問,

    “這是怎麽了?我的兒,難道如今誰還敢欺負你不成?”

    賈敏聽賈母語氣還轉,抽抽搭搭哭了一陣,這才微微仰頭,紅著眼道,“母親可還記得治國公家的七姐兒?她素來與我不和,今日相遇,她特特恭喜我不日便要多了兩位妹妹。我哪裏知道她所言何事,便笑笑不語。卻不想其中有這些個彎彎繞繞。母親這般收留來路不明的二人,叫我以後有何顏麵再出去走動。”

    賈母臉色憋紅,就要破口大罵,卻被賈敏搶先,“母親到底為何這般與大嫂添堵,又叫我外頭不好做人。我方才聽得二人名字可是叫寧芷與梓宣?若真是如此,母親怎得好留下二人還不趕緊送走!”

    賈母樂的見梓莘難過,卻舍不得自家女兒委屈,聽見此言,不由奇怪,“名字而已,雖是衝了郡主,隻要不衝了天子名諱,旁人還叫不得了?”

    賈敏無語哽咽,瞪著賈母說不出一個字。

    賈母見賈敏這般,剛剛咽下去的氣又蹭蹭往外冒,“你這般又是為何?難道我留下個合眼緣陪我不成?這名字又怎得?我就不信了,她的閨名還是人盡皆知,不許同名之人了?”

    “母親若是這般,我也明說了。您真看不出來二人出處?自打去年頭上,這薛家養女竟是擺到台麵上,可是被各家正方太太記恨上了。母親見多識廣,哪有不知道的。”賈敏收起心中不悅,勸道,“這二人定然是非奴籍,怕是要當以重用,怎得就給就陪您住了。那頭自然是醉溫之意不在酒。”

    “哼。都說女生外向,我瞧著古話沒錯。如今你倒是全然站在你大哥大嫂那頭。我知道又是如何?這二日,她們伴我身邊最是貼心溫順,給你了大哥是他福氣。郡主雖是了不起,可他也不是儀賓,而是榮康侯,真要娶上幾個妾侍有何不可?”

    賈母緩和神色又沉了下來,隻覺得賈敏還不如外人貼心。一開始她確實存了小心思,可這兩日相處,想著那兩個丫頭對於自己真心實意,隻覺得不好委屈了她們。就算給了賈赦也要是那過明路有文書的貴妾才行。

    賈敏輕歎,拉起賈母手,好似小時候那般輕輕摩挲,口中幽幽歎道,

    “母親,我哪裏是因為她了。我是您身上掉下的肉,是您骨血化成的。我做這些也是為了您。”

    賈母正要開口反駁,賈敏又是哀怨開口,“我知道,我知道,您不想聽我這些說辭。可母親,這此事兒真正不同。您想想,薛家養女之名曆來已久,可怎得如今到了明麵上,還敢這般遞到您跟前?”

    賈母也不遲鈍之人,聽賈敏之言,便是眼皮一跳,隻聽賈敏又道,“母親,她們的兩人名字擺明了是要給郡主難堪,可是光隻有郡主嗎?這打狗還要看主人,郡主是誰人照看的?這封號又是從何而來?幸好現在沒有傳到外頭去,若是被人知道了,母親您這超品夫人要如何自處?家裏鬧成如何都無幹係。可扯上天家,哪裏還有小事之說?”

    賈母聞言,便如醍醐灌頂,立即明白其中關卡,不由麵色慘白。賈敏到底心疼母親,便伸手幫她順氣。

    “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二人怕是沒有那麽容易送走。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看慣,萬一有個好滴拿出錯處,直接送去二嫂那頭。這點是母親做好,對外說是收留了二嫂表妹。”

    賈母氣息已平,心中卻還是不甘。賈敏不解賈母心結,想著借此機會擼順,又問,

    “母親,這倒是為何?你為何如此不喜大哥?難不成大哥不是你親生,而是父親外頭帶回來的?”

    賈母聞言,哭笑不得一張拍在賈敏肩上,“休得無言,你們兄妹三人都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

    “那是為何?”賈敏步步緊逼。賈母捫心自問,也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似是變得如此。

    “你也是有兒子,以後你就明白這婆婆心思。”賈母說不出所以然,便先到林家那三個哥兒,隨口搪塞。

    賈敏見賈母神色緩和實在厭倦了這一次次的重蹈覆轍,轉了話題,又問,”母親也不是那無心之人,這次怎麽竟然著了道?“

    賈母見賈敏問起,倒也不隱瞞,便把王氏子女富貴不可擋的事兒說了,又說了元春這般天賦異稟,怕是將來大富貴的。

    賈敏聽了撲哧一笑,道,“母親,你也不想想今上年紀幾何,我大秦又是素來注重嫡長。就算這元丫頭未來貴不可檔,又有何用?”

    賈母聽見不靠譜說辭,又在她肩上一拍,“誰人說是今上。”

    賈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瞧著賈母,愣愣問道,“母親魔障了吧。郡主身份尊貴,大哥是榮康侯沒錯,可這元春又非大嫂所出,怎得會輪到她?”

    “誰說不行?我且聽你的,都不插手。可若是你二哥坐上三品大員。便沒有什麽不可能的。”賈母到底最喜賈敏她的話還是聽的進去。這一次,賈敏沒有反駁,隻覺賈母太過異想天開。不是她輕視賈政,她從未覺得有賈母說的可能。

    “母親,這遠丫頭才多大?等她有大作為又是要到何時?倒不如看看眼前。”賈敏說的小心翼翼,一邊瞧著賈母神色,見她神色平緩又道,“母親,我是您的女兒,在您跟前,哪怕夫君哪怕哥兒們都是要退了一射之地。大哥大嫂對我雖好,有怎得會越過了您去。”

    賈母氣息已順,又見賈敏這般,眼裏哪裏還有旁人,她輕拍著賈敏背脊,歎道,

    “你父親是為你尋了一門好親事。我今兒才明白他當日計算。也是我兒有福,林家這一脈幾代單傳,你卻是添了三個健碩的哥兒。斐哥兒又這邊成氣。”

    賈母話未說盡,賈敏依然聽明白了。她輕歎一口氣,不由暗暗慶幸自己林母與賈母全然不同。可她知道,這是萬萬不能說的。思慮片刻,賈敏又道,

    “哎,也是母親福氣,膝下除了元丫頭盡都是哥兒。若是多幾個丫頭也好伴著母親,能得母親親自教導,日後也能受益無窮。”

    賈母終究被賈敏逗笑,她輕點賈敏額頭,道,“是,是,是。我等著你給我再生一個外孫女。到時候我定然討來養在身邊,也讓她受益無窮。”

    “母親!”賈敏嗔怪的扯了扯賈母衣角,好似小時候模樣。

    陸媽媽豎著耳朵聽著內裏狀況,見有笑聲傳來,也安下心來。這二日,見賈母被兩個小蹄子哄的眉開眼笑,心中也是不安。想著便是順眼瞧去,隻見那二人坐在那頭,不言不語,拿出隨身針線繡帕子,一副乖順的模樣。她咬了咬牙,還是移開了目光。

    “侯爺來啦!”外頭忽然傳來小丫頭聲音。陸媽媽餘光掃到那二人動作一頓。陸媽媽立即命二人避開,卻外頭已然進來一個偉岸男子。他身著暗紅刻絲長袍,腰間配著一塊白玉腰扣,簡潔卻不失貴氣。再往上瞧,刹那間來不及退的二人竟然是忘了呼吸。

    她們從未見過如此相貌的男子,哪怕是見過畫像都沒有此刻來到震撼。隻覺得天下沒有那個畫師,能畫出眼前之人的□□,京城第一美男之名,真正實至名歸。

    忽的,兩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瞧見了厲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