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雙城計中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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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長夜,蝶香蜷在冷宮冰榻上混混沌沌,屋外冷風呼嚎,卷攜著滿地的落葉颯颯作響,光禿禿的樹枝肆意搖曳,伴著淒涼的月光映在窗紙上,好似鬼魅的倩影遊動。

    蝶香終於緩緩闔上沉重的眼皮,靜靜睡下。頃刻,她臉上神色慌張,額上擠出微微細汗,胳膊掙紮幾下,睡夢之中,她再次回到了那個炮火紛飛的戰場,清朝軍隊正與明朝軍隊激烈廝殺,場麵血腥不堪,尖叫聲、哭喊聲四處彌漫。隻見一小女孩兒癱坐在地上痛聲叫喊“娘,娘...”,一旁渾身沾滿鮮血、揮刀廝殺的男人為其掃平周圍的敵軍。小女孩兒的娘親衝開士兵,拉起小女孩兒便向外逃亡。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密林深處,娘親忽然停下,小女孩變成了蝶香自己,她拉著娘親的袖口弱弱地問:“娘,為什麽不跑了,後麵有人在追殺我們。”霎時,娘親像瘋癲一樣,撕去華麗的衣裳,扒掉頭上精美的發飾,整個人淩亂不堪,抱頭厲聲嘶喊,仿似有千百根針刺紮進她的頭顱。蝶香癱倒在地上,驚恐地向後退卻:“娘,你怎麽了,娘...”娘親猛然回頭,一張滲滿濃血的鬼臉駭得蝶香驚聲尖叫。

    “啊!”蝶香在驚嚇中醒來,聽著屋外如鬼泣般的風聲,異常害怕,蜷縮到床角裏,將被子捂得緊實,渾身冒著冷汗。片刻後,風漸漸停下,糟亂之聲漸漸變淡,蝶香緩緩移著身子,正要平身躺下,忽然,如孩童般的哭聲乍現,蝶香驚得縮回角落,緊緊堵住耳朵,將頭猛紮進被子裏,不知多久,蝶香被中缺氧,隻能試著露出頭,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怕,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沒有鬼。可是哭聲卻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真實,蝶香大叫著鑽進被子裏,將被子捂得嚴嚴實實,不敢再出來,這樣的日子下去,她恐怕真要得失心瘋!

    清早,蝶城和素盞來冷宮送飯,照例,素盞進去,蝶城在外等候。素盞推門而出卻眉頭緊鎖,蝶城急著上前問:“怎麽樣,蝶香這段時日好些了嗎?”

    素盞搖搖頭,歎了口氣:“娘娘這幾日更顯憔悴了。”

    “怎麽會這樣,養心安神湯給她喝過嗎?”

    “一直都在喝。”

    “住進冷宮這麽久,應該也適應了吧,溫太醫說也沒有其他病,唉,可能還是解不開心結吧。”

    蝶城惆悵不已。

    素盞瞥瞥四周無人,將她拉到一旁,說:“司庫大人,娘娘總說晚上常常聽到有人哭泣的聲音,這冷宮會不會鬧鬼呀。”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不要自己嚇自己了,開春的夜晚風本來就大,不要讓她胡思亂想了。”

    “可是娘娘說,她之前也一直認為是風刮樹枝的聲音,可是等到午夜風停了,哭聲反而更加明顯。素盞雖然沒有大人見多識廣,可是這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這冷宮荒廢已久,裏邊可死過不少人,各種死法都有,難免會有些靈異。娘娘說,再這樣下去,她非瘋了不可。”

    蝶城猶豫一下:“要不然這樣...”她湊到素盞耳邊喃喃。

    素盞點點頭。

    又到深夜,守門侍衛回寢休息,蝶城和素盞見巡邏侍衛也走遠,便悄悄潛入冷宮。

    冷宮內,蝶香倚著床柱發呆,根本無心睡眠,隻聽大門緩緩打開,驚得起身,黑暗中竄出兩個人影,蝶香剛要大叫,素盞點亮油燈:“娘娘,是我們。”

    蝶香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從床上跳下,緊緊拉住二人的手:“你們來了,我就安心了。”

    蝶城安慰道:“蝶香,別害怕,我們就是來看看這哭聲出自何處,不管是人是鬼,今天定要把它揪出來。”

    素盞服侍蝶香睡下,柔聲細語哄著:“娘娘,有我們在您身邊守護,您就安心睡吧。”

    蝶香終於安心閉上眼睛。

    素盞和蝶城靜靜坐在床邊,聽屋外風聲越來越小,二人也困倦難耐,惺忪睡眼欲要閉闔之時,哭聲再次襲來,二人猛然驚醒,蝶香也被嚇得起身,她緊緊抱住素盞:“你們聽,就是這個聲音,不是風聲,也不是我的幻覺,確實是有人在哭。”

    一向膽大無比的蝶城聽到哭聲,也心中顫顫,感覺瘮人,不過她立刻壯起膽子,直起腰板說道:“我就不相信有鬼,一定有人故意作怪!”她想提著油燈出去,一探究竟。素盞和蝶香心中愈發寒戰,便隨她一同前去。

    順著哭聲,三人穿過滿布灰塵和蜘蛛網的長廊,聲音越來越清晰,她們不免緊緊蜷在一起,緩下步子,直至長廊盡頭的一扇破門前。蝶城壯起膽子靠近,借著燈光細細觀察,門好似已被封鎖許久,她傾耳而聽:“聲音應該是裏麵發出來的。”

    蝶香驚懼地向後退縮:“姐姐,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

    素盞護著蝶香畏懼道:“對呀,司庫大人,看此木門應該關閉多年,指不定有什麽妖魔鬼怪封鎖在裏麵,我們還是不要冒險了。”

    瞥眼間,蝶城發現門旁的牆上還有個狗洞大小的方格,舉起油燈,隻見洞內散落著些許米飯:“我要進去看看。”

    見她欲踩著洞口的邊緣爬進院子,蝶香急忙阻攔:“姐姐,還是不要進去了吧,裏麵會很危險的。”

    蝶城淡定道:“不進去怎麽能知道裏麵是人還是鬼呢?”

    素盞也欲勸阻:“司庫大人...”

    “好啦,我心裏有底,如果我進去,有什麽意外的話,我會喊你們的。”蝶城麻利地攀上洞沿,素盞和蝶香托伏她,蝶城順勢翻入牆內。

    兩人在外麵焦急而害怕地等候著,“啊!”隻聽見蝶城一聲叫喊,蝶香急切詢問:“姐姐,姐姐,你沒事吧!”

    蝶城回:“我沒事。”

    蝶香問:“裏邊真的有鬼嗎?”

    蝶城說:“素盞,你從門旁撿一塊磚頭,將門上的鎖砸開,我拿掉裏麵的門栓,你們進來就知道真實情況了。”

    素盞找到一塊磚頭,用力將門上的鐵鎖砸爛,略有遲疑的推開門,二人緊緊拉手,緩緩進入,卻見一衣衫襤褸、肮髒淩亂的女人躺在地上。蝶香並不敢靠近,隻是怯怯問道:“這是人是鬼?”

    蝶城指指地上:“你看她有影子,她是人,她應該得了失心瘋才被關到這裏,哭聲就是她發出來的,我剛才翻牆進來的時候,還被她嚇了一跳,才把她打暈過去。”

    蝶城和素盞將女人抬起,推門那瞬,卻被屋內襲來的惡臭嗆得幾近窒息,開門開窗通風片刻,三人才敢入屋。屋內就好像垃圾場一般,混亂不堪,飛蟲遍地。

    蝶城點燃蠟燭,將女子擋住臉的頭發撥開,問道:“素盞,你在宮中待得時間長,你認識她嗎?”

    素盞搖搖頭:“不認識,我之前一直在辛者庫,後宮的事情不太了解。”

    蝶香緊捂口鼻,離她數丈:“她的身上好髒好臭,應該好久沒洗澡了吧,她的指甲好長,好像幾年都沒修過似的。”

    蝶城說:“她應該關在這裏很久了,我在門旁的洞裏發現了米飯粒,像是近幾日的,說明一直都有人在給她送飯。”

    素盞幽幽開口:“這個女人一定不簡單。”

    蝶香問:“怎麽說?”

    素盞回:“娘娘,你想呀,這冷宮裏關的都不是一般的女子,至少也是選秀過後,封了名號的主子,像我們這般下賤的奴才犯了錯,要麽關到大牢,要麽直接處死,才不會關到冷宮裏呢。而且,她在這裏關了多年,還有人給她送飯,估計也就是犯了錯的妃子,被皇上打入了冷宮,後來得了失心瘋,怕傷到別人,才鎖到了這裏。”

    “啊!我可不要在這冷宮度過餘生!”蝶香不免想起自己的處境。

    素盞安慰道:“不會的娘娘,你一定要堅強,你要相信皇上會很快把您放出去。”

    蝶香隻是舒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麽。

    蝶城叮囑道:“素盞,今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告訴,我先調查清楚她的來曆,再作打算。”

    素盞點點頭,見蝶香困倦的眼皮上下掐架,道:“娘娘,現在事情查清楚了,奴婢送您回去吧,你也可以安心休息了。”

    蝶香這才心中安妥,跟她們回了前庭。

    ——

    蝶城這幾日憂心忡忡,答應皇上查找瓔珞的屍體,卻數日毫無進展,敬事房井邊發現的莫名女屍又不知是何來頭,冷宮中又無端出現一名失心瘋女人,她在房間徘徊許久,心緒越發混亂。

    忽然,暮雪破門而入:“司庫大人,司庫大人。”

    蝶城問:“暮雪,有事嗎?”

    暮雪喘上幾口粗氣:“皇上下旨殺了陳班主。”

    “什麽?不可能吧,皇上都答應我了,等我找到瓔珞的屍體再做判決。”

    “是真的,我親眼看見陳班主的屍體從監牢裏抬出來的,公公說皇上賜他白綾,留下全屍,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

    “皇上怎麽能這樣,為何出爾反爾!”

    蝶城欲找皇上說理,暮雪急忙攔下:“司庫大人,我看還是算了吧,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皇上的脾氣我們做下人的捉摸不透。按照往常,陳升膽敢刺殺皇上,不但本人要立即處決,百盛戲班的所有人都要受到牽連,皇上殺他一人,已經給了你天大的麵子。你去找皇上理論,萬一惹怒聖顏,皇上是不會顧及你們之間的感情的。”

    蝶城還是拗不過她的脾氣,撇開暮雪,徑直去了養心殿。

    “司庫大人!唉!”暮雪也無力阻攔,隻好任由她去。

    蝶城疾步衝至養心殿,曹雲喜卻攔住她:“司庫大人留步,皇上下旨,今日不見任何人。”

    “勞煩曹公公通傳,蝶城有重要的事情要見皇上。”

    “重要的事情?”曹雲喜狠狠瞪她一眼,“你的事情再重要能有皇上治理國家的重擔重要?雜家知道你是為了陳升的事情而來,皇上沒有將他立即處決,還留下全屍,已經是法外開恩。”

    “可是皇上答應給我時間...”

    曹雲喜搶話:“是呀,確實給了你時間,你這幾日不是沒找到瓔珞的屍體嗎?你時間一大把,可皇上還有忙不完的政務要處理,沒時間跟你打趣兒。”

    蝶城仍舊不服氣:“不行,我要見皇上,我要跟皇上講清楚。”

    曹雲喜再次攔下她:“司庫大人,人要識時務,不要把自己當作救世菩薩,任何人都想救,任何事情都能辦到,做人行事,最關鍵的是要找準自己的位置,皇上對你再好,也有個度,越了界限,小心引火上身。”

    蝶城語噎:“我....”

    曹雲意一個白眼:“司庫大人請回吧。”

    蝶城無可奈何,落魄而去,想想當年和他一起破案、一起患難的大叔是如此平易近人,如今卻殺人如草芥,她終於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皇上終歸不是平人,他們終究無法做朋友,曾經那可愛的大叔形象在她心中一點點瓦解,一點點遠去。

    “曹雲喜!”隻聽皇上喚起,曹雲喜趕忙進到殿裏:“皇上,奴才在呢。”

    皇上問:“你在外邊吵吵什麽?”

    曹雲喜回:“回皇上,剛才有位宮女不小心打翻了老奴為皇上準備的果盤,老奴教訓了她一頓。”

    “好,你下去吧,朕想安安靜靜看會兒書。”

    “皇上,老奴還有一事稟報。”

    “說吧。”

    “百盛戲班的陳班主在監牢裏自殺了。”

    “嗯?”皇上放下手裏的書,驚奇地問:“他為何自殺?朕不是讓蝶城去調查此案了嗎?”

    “回皇上,可能是陳升見司庫大人這幾日調查無果,心灰意冷,再加上行刺皇上,深感愧疚,便在牢中上吊自殺了。”

    皇上歎上一聲:“唉!罷了,將他的屍體送還百盛戲班,好好安葬吧。”

    “嗻!”曹雲喜暗自竊喜。

    ——

    曹雲喜從養心殿出來,立刻去景仁宮向皇後娘娘匯報,皇後連連誇他,皇後道:“曹公公足智多謀,這招離間計用的漂亮,本宮果然沒有看錯人。”

    曹雲喜說:“此招一出,正好讓皇上和尹蝶城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大,我看尹蝶城那灰心喪氣的樣子,八成對皇上徹底死心了。”

    “隻有他們兩個的關係疏遠了,我們以後行事的阻礙才會越來越小。”皇後娘娘揚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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