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雙城計中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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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媚的春光披撒開金色的紗麗,越過綿綿紅牆,跨過層層琉璃,拋到那嬌豔的花兒上,落進那新芽的草兒裏,耀得露珠兒晶瑩透亮。春風漾起,倩倩輕舞,陣陣芳香四溢飄散,紫禁城的□□別有一番美致!

    這幾日,各地的戲班紛紛進宮,幾乎每天都有大戲上演,皇宮熱鬧非凡。百盛戲班奉命進宮,將為皇上演出的曲目是昆曲《寶劍記》和《長生殿》。雖說是幸事,戲子們卻不敢有一絲懈怠,出現細微紕漏都可能觸犯龍顏,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戲班子每天都在高強度彩排之中,即便對於《寶劍記》這種爛若披掌的曲目,也要勤加練習,每一個細節都要拿捏到位。

    受去年秋天瓔珞事件的影響,安排此次春季大戲的內務府自然格外小心謹慎,對進出的戲班嚴加排查,唱戲的刀劍都換作仿製,戲班之中的任何人必須在規定的範圍內活動,不可隨意走動。

    暮雪是個忠實的戲迷,一路上對蝶城言語不休:“我從小就喜歡聽戲,當時,我們村子後頭有個戲園子,我總是跑到他們排戲的地方偷學,後來被班主發現,班主人很好,說我底子不錯,是個好苗子,本來想要收下我,可是我娘說戲子是最低賤的職業,偏偏不讓我學,唉!”說到這裏,暮雪卻是聲聲惋惜,途經戲園子,園內傳出陣陣操練聲,更是邁不開步子,側耳傾聽,不免心潮澎湃,神搖意奪。

    蝶城被暮雪癡迷的樣子逗樂,見時候不早,推推她:“好了,我們趕快走吧。”

    暮雪有些難為情地望著她:“蝶城,要不然你自己去給華妃娘娘送飯吧,我想留在這裏看看。”

    “好吧。”蝶城也不好強求,“不過,隻能在外麵看,內務府已經下了嚴格的命令,我們不能和他們接觸。”

    暮雪連連點頭:“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進去,就在外麵看看就行。”

    “那我先走了。”見暮雪頭都沒回,蝶城無奈地搖搖頭,便獨自離開。

    暮雪怎忍門外觀看,自從戲班子進宮,她便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一直想混進戲園子過把癮。她見蝶城走遠,四下又無人,時機正好,她假裝奉命送茶點的宮女,騙過看門守衛,徑直潛入百盛戲班內部,趁其他人無暇及此,便偷跑進化妝間。

    化妝間裏並沒有人,她興致勃勃地擺弄著戲子的戲服和盔頭,不禁讚歎:“哇,真漂亮,好讓人羨慕呀。”又拿起花槍,比劃得有板有眼。猝然,腳步聲緩緩而來,她慌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四下尋找躲避的地方,情急之下,隻好鑽進衣櫃。

    班主陳升進屋換上《長生殿》的戲服,卻冷冷自語:“嗬嗬,《長生殿》,哪裏還用排練《長生殿》啊!”

    暮雪透過縫隙看到陳升,心中無比雀躍:哇,這個人我認識,他就是百盛戲班的班主陳升,去年進宮唱過《長生殿》,那可是一絕,今天我可見到真人了,嘻嘻。正當自美之時,“咣當!一聲脆響,暮雪屏住呼吸,撇頭側目才發現腳下的包袱硬邦邦,她緩緩移步,心中驚惶不安。隻看陳升向衣櫃方向走來,她緊緊閉眼,心中不停默念:這下死定啦,不要過來,千萬不要過來呀。

    “陳班主,準備好了嗎?”屋外有人催促。

    “哦,好了!”陳升沒來得及打開櫃子,便匆忙離開。

    暮雪心中的大石才緩緩落地,如若被人發現,恐怕又要受到責罰。她緩緩從櫃子裏出來,腿麻至癱軟倒地,她一手揉腿,一手倚著櫃板,又觸到剛才的包袱:“咦,這包袱裏裝了什麽?”出於好奇,見無人進來,暮雪便偷偷打開包袱一角,竟是一把刀!她觸觸,不禁訝然:“好鋒利的刀!”怕再有人來,暮雪立刻關上衣櫃,悄悄溜走。

    ——

    蝶城經過敬事房,每每看到德善墜亡的那口井,心中不免咯噔一顫,總會有一股莫名的煩亂思緒縈縈繞繞,擾得她不得安寧。抬眼間,她注意到井邊的那棵大樹卻比院子裏其他樹長得更為茂盛,新出的葉子格外油綠,略感奇異。

    “司庫大人。”隻聽素盞一聲喊叫,蝶城回過神來:“哦,是素盞呀。”

    素盞順著她的眼神望去:“司庫大人,在這裏看什麽?”

    蝶城淡淡一笑:“沒什麽,隻是去給蝶香送飯,路過這裏罷了。”

    “素盞從見到司庫大人第一眼,就感覺您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您是不是也為德善公公的死感到惋惜。”悲從中來,素盞眼中泛起點點淚花。

    蝶城點點頭:“是呀。”

    “我又何嚐不是呢,我和德善在宮中相識多年,德善公公待我就像親妹妹一樣,百般照顧,你也知道,在這皇宮之中要想找到一個知心知底的人有多難,沒想到...”素盞已然泣不成聲,“她們真是太殘忍了,在這諾大的皇宮之中,人如螻蟻,命如草芥,我們每日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事事小心謹慎,可還是躲不過這俗亂的紛爭。”

    蝶城安慰道:“我懂,進到宮裏這些日子,我切身感受到了你們處境的艱難,人死不能複生,素盞,你現在能做的就是要更加堅強,讓自己好好活著,德善公公在天之靈才能安心。”待她心情平靜許,蝶城說:“素盞,我們去給蝶香送飯吧。”

    素盞點點頭,拭拭淚,便隨蝶城而去。

    ——

    這日,春風柔和,陽光輕暖,皇上心情大好,便帶著眾妃嬪來戲園子聽戲。

    隻聽百盛戲班的《寶劍記》開鑼,陳升飾演林衝大步跨上戲台,步履生風,啟齒鏗鏘,鎖眉下清眸如水,眨眼間,漾起淺淺哀愁,“望家鄉,去路遙,想母妻,將誰靠?俺這裏吉凶未可知,他那裏生死應難料。呀,唬得......”戲台上的陳升英姿颯爽,看台上的皇上饒有雅致,可蝶城卻憂心忡忡,緊緊注視著陳升的一舉一動。

    “...懷揣著雪刃刀,懷揣著雪刃刀,行一步哭號啕...”

    驀地,陳升抽出雪刃刀,飛身躍下高台,揮起利刃,徑直衝向皇上。在場之人措手不及,娘娘們隻顧嚎啕大叫,四處躲躥。皇上貼身侍衛擋在身前,誰知那陳升武功異常高強,迅疾將侍衛降服。大病初愈,皇上毫無招架之力,幾個踉蹌癱在椅塌上,眼睜睜地看著那把鋒利的雪忍刀徑直刺來,正中胸膛。在場人驚慌不已,卻見刃刀收回刀柄,皇上相安無事,曹雲喜帶著大批侍衛衝進來,將陳升緊緊束在地上。

    皇後娘娘這才怯怯來到皇上身邊:“皇上沒事吧,可嚇死臣妾了。”

    皇上根本不想理她,喘著粗氣,平平呼吸,驚慌的心這才鎮靜下來。

    陳升卻好似瘋癲一樣,拚命掙紮,但也無能為力,隻得嚎啕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這樣,我的計劃完美無缺,不可能會這樣的!”

    “是司庫大人提前識破了你的詭計!”隻聽一句脆音傳來,眾人目光齊刷刷地向後看去,蝶城極力捂住暮雪的嘴,誰知她卻心直嘴快。

    “蝶城?”皇上訝然。

    蝶城隻能尷尬上前行禮:“參見皇上。”

    皇上問暮雪:“你剛才說是蝶城提前識破他的詭計?”

    暮雪點頭道:“對,就是我們司庫大人將他那把鋒利的雪刃刀換成這種可以伸縮的假刀,街頭雜耍賣藝的都是用這種刀騙人。”

    皇上問:“蝶城,朕已經下旨嚴查進出皇宮的戲班,讓他們把唱戲的道具都換成了假的,你是如何知道他藏著一把鋒利的真刀?而且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要行刺朕的?”

    蝶城解釋道:“回皇上,我也是聽暮雪說她無意間看到陳班主的衣櫃裏藏著一把鋒利的雪刃刀,而且還聽見陳班主自言自語什麽不用再排練《長生殿》之類的話,才對其產生懷疑。”

    “對呀,我這笨腦袋當時根本就沒想出他居然要圖謀不軌。”暮雪口無遮攔,卻見皇上銳利的眼神,隻好低頭不敢在言語。

    蝶城接著說:“我問了暮雪百盛戲班的事,才知道去年秋天皇宮開戲之時,百盛戲班的瓔珞在皇宮自殺,更加確定陳班主肯定要意圖不軌,但是並沒有想到要殺的人是皇上,以為隻是找侵犯瓔珞的人報仇罷了。為了不讓他釀成大錯,我才潛入戲班,偷偷換了他的真刀。”

    皇後卻怒氣衝衝地斥責道:“大膽奴才,你們明知有歹人行凶作亂,不提前報告皇上,居然還自作主張,這幸好沒出事,要是...”

    皇上對她厲聲道:“你閉嘴!”皇後怫然不悅,默默離開。

    陳升欲哭無淚,隻得仰天大笑:“哈哈,想我還是百密一疏,居然讓你們兩個黃毛丫頭破壞了我的計劃。”

    蝶城苦口勸說:“陳班主,我們這是在幫你,不想你越陷越深,有什麽冤屈,你說出來,皇上會替你做主的。”

    “呸!”陳升並不領情,“你們沆瀣一氣、同流合汙,皇宮裏沒有一個好東西!”

    皇上質問陳升:“陳升,你可知罪?”

    陳升老淚橫流:“知罪?我何罪之有,血債就應該血償!想當年我收養瓔珞,親手嗬護她、培養她,將我的全部都給了她,我對她的愛又何止收養之情,這些年我一直都在等,等著她從小丫頭長成大姑娘,我們兩個就能夠在一起,也不枉我這些年對她的付出。”

    此話一出,不僅皇上和蝶城目瞪口呆,就連一旁百盛戲班的人也大為驚訝,他們以為這些年班主就像女兒一樣疼愛著瓔珞,沒想到還包含了這麽複雜的感情。

    陳升哀嚎著:“我的瓔珞,我的瓔珞在皇宮之中被玷汙,以死捍衛清白,你們不但不為她主持公道,就連屍首都不讓我們見到,你們還是人嗎?”

    皇上問曹雲喜:“真有此事?”

    曹雲喜支支吾吾:“確...確有此事。”

    皇上叱問:“那為什麽不把瓔珞的屍體還給他們?”

    曹雲喜說:“具體的奴才也不清楚,就聽說當時根本沒找到瓔珞姑娘的屍體,又怕這件事情鬧大,查到哪位皇宮貴子,就草草了事,讓他們盡早出宮了。”

    “荒唐!”皇上厲聲斥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管是誰,隻要查到都應該嚴懲不貸。”

    曹雲喜為難道:“可是皇上,事情都過了這麽久,當時都沒有找到瓔珞姑娘的屍體,現在恐怕也無從查起呀。”

    蝶城又想起敬事房井邊的奇異現象,揣測肯定能查出什麽,便開口道:“皇上,蝶城願意接手此事,一定還陳班主和瓔珞姑娘一個公道。”

    曹雲喜卻撇撇嘴道:“司庫大人,老奴知道你本事大,但是皇宮裏的人也都不是酒囊飯袋,當時內務府帶人查找數日都沒有任何收獲,就隻發現瓔珞姑娘留下的一張遺書,況且陳升可是有刺殺皇上的舉動,不管有沒有得逞,死罪難逃!”

    “別廢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瓔珞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陳升已全然失去了理智。

    蝶城下跪求情道:“皇上,求皇上開恩啊,如若不是瓔珞姑娘的事情,陳班主一定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皇上,至少等我查明瓔珞姑娘的事情再做決斷也不遲呀。”

    曹雲喜挑唆道:“皇上,這種人不能留呀。”

    皇上厭煩起身:“好啦,蝶城說的也有道理,來人,先把陳升押入大牢,等蝶城查明事情真相,再做判決。”

    陳升被押下去,曹雲喜見蝶城事事都要與他作對,心中怨恨更深。

    ——

    景生帶領侍衛來敬事房井邊的大樹下挖掘。

    景生問蝶城:“蝶城,你怎麽就能判斷這裏埋著屍體?”

    蝶城解釋說:“你看這裏土壤略有下沉,屍體在淺層土壤中腐爛時就會出現這種現象,而且你看這棵樹相比周圍的樹長得格外茂盛蔥綠,應該是屍體*為其提供了充足的養分所致。”

    “挖到了!”蝶城話音剛落,一侍衛便來報告消息。

    蝶城和景生探身而視,泥土裏果然埋著一具屍體。景生心生佩服:“蝶城,你可真厲害呀。”

    蝶城隻是莞爾一笑。

    屍體整理而出,卻已腐爛的麵目全非。曹雲喜經過此地,瞥上一眼,便默默離開。

    侍衛將屍體抬至停屍房,蝶城開始檢驗屍體。

    蝶城分析說:“此人身著太監服,卻是女兒身。”

    景生問:“這說明什麽?”

    “說明此人要麽是宮女假扮,要麽是從宮外而來。”蝶城繼續翻弄:“屍體頭部遭受鈍物擊打,足以致命,其他地方並沒有致命傷口。以冬日的氣溫,從屍體的腐爛程度可以判斷此人死亡大約兩個月左右。”她檢查屍體的恥骨和生長板,問景生道:“景生,瓔珞大概有多大年紀?”

    景生想想說:“剛剛成年,也就是十八歲左右吧。”

    蝶城大感驚奇:“從恥骨發育情況來看,此人大約在二十五到三十歲左右。”

    “她不是瓔珞?”

    “是呀,她並不是瓔珞,那瓔珞的屍體到底在哪裏?這個人又是誰?”本來在皇上麵前信誓旦旦,如今卻挖出一具無名屍體,蝶城鬱悶不解。

    景生說:“我向其他知情的侍衛打聽過,當時瓔珞的事情,在皇宮影響很大,為了不驚動皇上,內務府發動大批侍衛搜遍了整個皇宮都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那就奇怪了,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皇宮雖大但是也能找到屍體呀,哎?會不會到後來才被人發現,當成宮女丟棄到亂葬崗了?”

    “應該不能吧,之前皇上治理過亂葬崗,下旨宮內任何人死亡都要登記在冊,不能隨意丟棄到亂葬崗。”

    蝶城無奈一聲歎息:“唉,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景生,你幫我調一批侍衛,我要親自帶人搜查。”

    景生點點頭:“好。”

    曹雲喜忍著一肚子怒氣,重重摔門,狠狠一拳擊在案上,眼中竄出騰騰怒火。他並不僅在氣蝶城處處與他為敵,更不忍的是見到那具屍體,連翹為他行事多年,不但要眼睜睜看她遇害,還要坐視她的屍體刀割刀剮,不能將其入土為安,曹雲喜心中憤恨難平。

    他不能忘記當時的情景:連翹再次入宮向他報告情況,她查到虎山幫和門頭溝煤窯與於千裘有著密切的關係,更重要的是她查到於千裘幕後指揮者原來是沈雲天。連翹是青川幫的人,青川幫和虎山幫親如兄弟,曹雲喜想讓連翹挑撥沈雲天和虎山幫的關係,借沈雲天之手滅掉虎山幫,這樣青川幫就能占領虎山幫的地界,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曹雲喜慶幸於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報,想到最近連翹進宮頻繁,怕引起他人注意,便讓連翹趁夜離開皇宮。當連翹出門時,掉落了隨身攜帶的玉佩,曹雲喜去追,卻不料親眼目睹碧雲偷襲連翹,就地埋於井邊。曹雲喜知道齊妃與沈雲天多年前的曖昧關係,才明白齊妃這些年的專心禮佛原來都是假象,她才是沈雲天在宮中的內應。但他勢力遠不敵沈雲天,尤其是沈雲天在皇上麵前一幅忠義模樣,深受皇上信賴,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連翹被碧雲殺害。

    想到這裏,曹雲喜不免怒火中燒。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沈雲天才是他前進路上最大的障礙,他一定要先下手為強,搶占先機。沈雲天現在還不知道他的行動,但前幾次事件動作太大,沈雲天定然有了察覺,他知道沈雲天一定在查他,碧雲才會盯上連翹,他一定要盡快發展自己的勢力,隻有扳倒沈雲天,自己才會平安化度,扶搖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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