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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十月十五下元節,天官賜福,水官解厄,恰與新郎官孟洋命格最是相宜,佛道皆批是日宜嫁娶。
孟府門前的長街,遠遠地,喜慶的嗩呐聲隱隱約約。迎麵走來的提籃小婢,一水的婀娜柔美,沿街灑落漫天的丹霞落,開道的高頭大馬後麵,卻見八抬的轎左右搖曳而過。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綢牽連的新嬌娘,在媒婆和喜娘的三催四請下,終於嬌羞的邁出了轎簾,但見其鳳冠金綻放,霞帔五彩描繪,瓔珞垂旒,端的是滿身風華。
庭院深深的孟府內院,卻生生將那漫天的喧嘩喜慶之聲隔絕在重重牆宇之外。縱使早知世俗規矩如此,眉梢間盡是掩也掩不住喜悅的閨秀小姐們,心底也忍不住暗恨不能將那外麵的熱鬧窺見一二。
想象著外麵如何的熱鬧,二哥又是新科的探郎,再加上孟府這樣的門第,若說現在外麵是各方顯赫匯聚一堂是一點也不為過。論理說,這樣喜慶的日子,她們這些平日深藏在閨中的嬌客們怎麽也能夠隨侍在長輩左右出去見見世麵,如今卻不知為何竟都老實的呆在後院的廳裏?
瞧著那些眼見之處到處張貼的紅色喜字,就連一向深通忍字精髓的二姑娘孟芳蕙麵上也有些淡定不能了,一想到自小的宮廷夢碎,將來的婚期漫漫,曼若的十指更是不自覺地碾碎了手中的卉。
被手心的疼痛喚回神智,芳蕙小心地放下臂上的衣袖藏起掐斷的指甲,用著依然淡淡地語氣說道,“也不知前麵表姐拜完堂沒有?”
芳蕾卻沒有胞姐那樣好的氣度,一開口就禁不住酸溜溜的說道,“這和咱們又有何關係?如今大家都受了莫名的牽連被禁在這後院裏不得外出見客,就連二哥哥娶妻這樣的大事也完全沒份參與,也不知晚上還能不能見見嫂子?”
孟芳菲白了那倆姐妹一眼,冷聲諷說道,“這都怪誰?一個個皆跟沒見過世麵的村裏人似的,竟連去新房瞧瞧院落布局也能胡鬧起來,幾盆子價逾千金的名香草就在你們眼皮子弄丟了,老太太與太太可不得要為此事震怒不已?”
“要說這事也奇了,這幾日雖說咱們府裏忙亂些,可各處盯著的眼睛也不少啊,那小賊也恁的有本事,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諾大的物件偷了出去,真是奇哉怪哉?”芳蕙終究是理智慣了的,失態也不過是瞬間之事,稍微順了順心中的頭緒,皺眉就說出了這其中的疑惑。
聽著芳蕙的懷疑之言,孟芳芷不自在的換了個坐姿,也接話道,“興許那人在府中有內應呢?”偷覷了大姐芳菲一眼,見其沒有阻止怪罪之意,才又帶著歉意的繼續說道,“我這話並不有絲毫怪罪伯母管家不嚴的意思,我是說公爵府這般大,總會有兩個吃裏扒外的奴才,幹些忘恩負義的蠢事,隻是沒想到他們恁般大膽竟敢竊取二哥的新婚之物,且還能做到天衣無縫查無可查的地步,由此便可知他們平日究竟猖獗到什麽地步?”
“依芷妹妹的說法,一切都是那些奴才們做事不幹淨,與咱們有何相幹?”芳蕾忍不住氣憤說道,“不過是適逢其會遇著了這倒黴之事,若說就要因此把咱們都拘在內院裏,此等做法卻也太過了?母親對府中姐妹一向都是優柔有加的,我卻不信她會這樣對咱們?”
聽著這般不是恭維的恭維,芳菲側目視之,扯開嘴角說道,“我知道你心裏的想法,不過是不忿母親撇下你們卻單把茵妹妹帶了出去,你們也不用腦子好好想想,當初那些東西丟的時候,三妹妹可是不在現場的。再說了,若是府裏的姑娘全都留在裏麵不出去待客,天知道外麵之人會有什麽不好的猜測?”
“蕾兒性格向來爛漫不通事物,這事若是無外人指點,如何曉得母親如此安排內裏還有大玄機,還望大姐姐千萬莫要與她一般見識才是。”芳蕙盈盈站出來圓場道,“隻是卻要辛苦大姐看著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妹妹,內中歉意不能道出一二。”
轉臉又點著芳蕾的額頭恨恨斥責道,“還不快些收起你那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也不想想母親為了這事費了多大的氣力才壓了下來,外麵但凡傳出一點孟府的姑娘德行有虧的風聲,咱們以後就都沒臉出門了,這會子若是當真不管不顧的出去,讓一些不壞好意的婦人將此事扯了出去,到時侯咱們又該如何自處?”
“姐姐就隻會怪我,也不想想人家吵著出去究竟都是為誰?”芳蕾委屈地辯解道,“二姐姐明明和慧表姐一般的年紀,如今慧姐姐都成了咱們的嫂子,而姐姐的歸處卻全無頭緒,人家也是為你心急嘛!”
“那可真是要謝謝妹妹對我的關心了。”芳蕙心裏熨帖的說道,“不過姐姐的終身大事自有母親為我操心,你個小人家還是省省吧!”
大小姐芳菲像是沒瞧見眼前的姐妹情深,置若罔聞的翻著手裏的一本詩集,芳芷也是默默低著頭不予理會,無聊玩弄著蔥嫩的手指,盡管其極力想要表現無所事事的樣子,卻依然難掩眼中的重重心思。
此時前麵一間專門招待女客的廂房,芳茵芳菡芳苓三姐妹難得也聚在一起說些私密話。
“苓妹妹這是怎麽了,從早上起這臉上的笑容就沒見斷過,我可不信是因為今兒個二哥哥娶妻的緣故,且平日也不見她多親近慧表姐,這裏麵可是有什麽說道不成?”芳茵打趣道。
坐在一旁的芳菡聽聞此言,一張高貴冷豔的臉上很不文雅的施舍了個白眼,矜持地忍笑道,“這世上除了她那私庫裏又多了幾兩銀子,還有什麽能讓咱們孟府的財神露出這樣的笑容。前段時間咱們府裏失竊,丟了好幾盆稀有金貴的盆景,裏麵甚至有一株來自天竺的聖樹觀賞菩提,那些東西原本是為二哥哥娶妻準備的,皆是成雙成對的擺放著,這丟了其中一個,剩下的自然也不能繼續擺放在新房裏了。這丫頭最後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竟然求得伯母將那些撤出新房的盆景賜給了她,她憑白得了這樣好的東西可不得樂瘋了?”
芳芷聽了丁點也沒有被嘲笑的自覺,反而略帶些小得意說道,“最難得裏麵還有一株貴妃睡海棠,我老早之前就從圖冊上見過它開的樣子,真真是美極了,至今回憶起來仍令人有種魂牽夢繞的感覺。”邊說邊還極力做出一副陶醉的小模樣,以期掩飾心中那些不能喧之於口卻又盡人皆知的小隱秘。
“二哥用來的結婚物件可都不便宜,你也真夠本事,竟用甜言蜜語哄得母親生生越過我這個親生的女兒,將那些好東西都給了你,我這裏可是酸的很?”芳茵說完便抬手撚起一片桔瓣送入口中,剛咬了兩口就很不淑女地呲起了牙,果然酸得很。
“哼哼,伯母既然給了我,那便是我的東西,豈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芳芷不甘示弱的呲牙回應,“大不了來年開的時候我請姐妹們吃一頓海棠宴,也算全了咱們的姐妹之情。”
芳茵揉了揉耳朵,疑惑地轉向芳菡問道,“我剛才可是有聽錯什麽,竟然幻聽到苓丫頭要請咱們姐妹一起吃大宴這等奇聞?”
“就怕到時候這丫頭拿白粥鹹菜招待咱們,臨了還能舔著臉說咱們平日大魚大肉吃夠了,何不來點清淡些的改善一下胃口?”芳菡促狹的擠兌人道,“就這還是讓人放心的,她若到時當真好酒好菜的款待咱們,我心底反而要忐忑不安了,那可比鴻門宴可怖多了,苓妹妹慣來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芳茵也笑著附和道,“這話可是說到我的心坎裏了,小六從小骨子裏就極精明,豈會做賠本的買賣?單細數咱們身邊的這些姐妹,哪個沒被她坑害過?”
這種終於找到難友的口吻,芳苓抽抽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擊道,“下次姐姐們若是再有何秘密的小活動,可千萬記得莫要再向小妹伸手要啥活動經費了,人家既然已經頂了摳門吝嗇的名頭,總要做幾件應景的烏糟事才名副其實不是?”
“不過說些玩笑話罷了,苓丫頭可千萬別忘心裏去,莫說這些都是逗人的話,就咱們闔府上下哪個不曉得公爵府裏的孟六小姐是最大方多財的?若不然,姐妹們也不會放心的將自個用不著的私房錢都拿去讓你開店賺錢不是?”眼見著話頭不對,也怕惹惱眼前這位財神,芳菡速速上趕著安撫道,臨了還向芳茵遞了個顏色。
芳茵收到暗示連忙點頭附和說道,“是呢,是呢,別的不說,就單說慧表姐,今兒嫁妝中那滿滿幾抬壓箱的銀子,小六在裏麵起碼就有半抬的功勞。以前不知內情,將錢交給妹妹以為不過是賺幾個零錢,現在真金白銀的過了眼,姐妹們可都指望著六妹妹將來給咱們賺嫁妝呢?”
“拍馬諂媚可不管用,過後記得給妹妹多送些銀子來,我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芳苓傲嬌的瞥眼道。
芳茵芳菡一齊笑著哄說道,“一定,一定,我們正有意要多加些本錢,小六不提,咱們厚著臉也是要登門的。”
芳苓得到滿意的答複,便不再糾纏此事,就聽她又另起一話頭道,“最近府裏的奴才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竟敢明目張膽的做出監守自盜的醜事出來,對待這股邪風,伯母若再不狠心下猛藥,行雷霆之手段,以後府裏的奴才怕是會愈發難以管束了?”
芳菡性子清高,手裏是自小拿慣了詩書的,平日對這些家務俗事並不如何上心,現在聽芳苓如此一說,似乎情況很嚴重的樣子,便皺眉問道,“已經過去好幾日了,那件事難道還沒有解決?東西是在府裏弄丟了,就算隻用些威逼利誘的粗略手段,總也該有些痕跡可循才是?”
“奇就奇在這裏,那些東西真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半分頭緒,卻反而把府內上下弄得人心惶惶的,最近更是有些積年老人神神道道地說府上有黃大仙作怪,母親為此發作了好幾個有頭有臉的管事,效果也不甚管用,底下還是該怎麽傳就怎麽傳。後來,母親生怕此事影響了二哥的婚姻大事,無奈隻得暫時壓下了此事,說是等一切過去之後再提。”
不等有人將這話接下去,就聽這時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是一年輕媳婦的問話聲,隻聽她說道,“紅袖姑娘守在這裏,可是三小姐在裏麵休息嗎?”
“我們姑娘剛才一直隨太太忙著見客,親戚們一圈見下來,一時便覺得身子有些乏了,多虧咱們太太體恤,便叫姑娘們一起在這裏休息片刻,嬸子問姑娘可是有事要回?”
“不敢打擾姑娘,奴家是鋒哥兒的奶娘,奉了大奶奶的口諭,說鋒哥兒在前麵鬧得很,想勞煩他姑姑們能費心看顧一下。”
芳茵聽到這裏,直接出聲喊道,“既然是嫂子吩咐,還不快些將鋒哥兒領進來,卻在外麵囉嗦作甚?”
那媳婦聽得裏麵出聲,連忙隔空壓□子,恭敬的回應道,“哥兒還在大奶奶那裏,既然姑娘應了,奴婢這就去前麵將人送過來。”
“何用如此麻煩,直接叫紅袖隨著一起去領人就是了。”芳菡端著嗓子說道,“快去快回,別耽擱了大嫂的正事要緊?”
紅袖在外麵應了差事,就隨著鋒哥兒的奶媽去了前麵。因府裏下人們都聽過紅袖的體麵,那奶嬤嬤也沒敢端什麽架子,一路上很是殷勤小意,隻揀些新奇的趣聞邊聊邊走。
“紅袖姑娘平日跟在小姐身邊伺候,鮮少有時間呆在府裏,這兩年咱們府中可是新進了不少伶俐的小丫頭,紅袖姑娘怕是大多都不識得,如今咋一回府想來有許多不便之處。你嬸子我不才底下倒還管著幾個丫頭,哪日姑娘若是想使喚人了,隻管直接來找我,嬸子定不會有所推脫。”
紅袖隻抿嘴笑笑點頭答應,客氣道,“嬸子在大奶奶底下辦事,果然是個通透能幹的,別說大奶奶當家斷不會虧待了眾位姑娘們,就是主子一時想不到了,還有像嬸子這樣可心的底下人幫忙周全著,我們姑娘那裏可不就是樣樣齊全的。”
那婦人聽了紅袖的一番奉承,頓時便覺得心怒放,一時就打開了話匣子,肚裏那些個隱秘八卦真是有什麽便往外倒什麽。
紅袖眼見著穿過一條回廊內堂就要到了,趕忙見機低聲問道,“好嬸子,您老是見過世麵的,這府裏什麽事也瞞過您的眼睛,前段時間我隱約聽說咱們府裏有黃大仙出沒,不知這事到底是真是假?”
眼見剛還熱絡的奶娘眼裏起了防備,紅袖趕緊解釋道,“嬸子別誤會,侄女萬沒別的意思,您老想來也是知道的,我家姑娘近來運道不佳,就為了轉運,姑娘是日日秉燭焚香,漫天神佛都要拜盡了,無奈卻皆不管用。侄女以前在鄉下時也是聽過黃大仙的,鄉鄰們皆說靈驗的很,我這心裏也就想替我們姑娘問上一問。”
那媳婦回想前段時間芳華苑裏確實有幾日是青煙繚繞的,恍惚也聽哪個丫頭碎嘴了幾句三小姐拜佛轉運的事,心內便去了那絲防備,拉著紅袖嘀咕道,“這事還能有假的,我跟你說,前年在老夫人院裏有個專管灑掃的吳老婆子,她午後躲在木叢裏偷懶時,可是親眼見著一隻正在開屏的孔雀就這麽嘭的一聲憑空消失在了原地。這等奇事若不是有神靈作怪還能是什麽?”
紅袖聽後滿臉驚異,有些不信道,“這事聽著玄乎,別是那婆子一時眼給看錯了,抑或是嬸子道聽途說,誤信了別人的閑言妄語了?”
“你嬸子豈是那種沒有真憑實據就胡亂嚼舌根的無聊婦人?”那媳婦眼珠一轉假裝生氣道,“我手裏自然是有證據才敢如此說的。”
感謝您老八卦還這麽帶職業素養,紅袖強忍著吐槽的衝動,再接再厲地問道,“難道是嬸子你也親眼見過那樣神奇的事不成?不然如何會對此事這般的深信不疑。”
“你嬸子可沒有那樣好的運氣。”語氣裏充滿遺憾,臉上卻不無得意的炫耀道,“不過這黃大仙嬸子卻是實實在在拜過的,親身經曆靈驗的很,這算不算證據確鑿?”
不及等紅袖表示一下驚歎,眨眼間就已到了後堂側門,那媳婦一路聊上了癮,眼見著生生斷了興頭,自然是萬般的意猶未盡,臨進門時還熱情相邀道,“侄女以後若是無聊想要找人解悶了,盡管來找嬸子,難得遇著彼此都這麽可心的人,合該好好親近才是。”
紅袖一邊點頭回應,一邊口裏催促著差事要緊,推擁著奶娘趕緊向裏麵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都不更文了,也不知還有沒有人看?忐忑!(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