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而為人，不後悔

    “父親，你太冒險了。”

    令東來說這話的時候，令進已經離開，令猛卻還在喝著胡辣湯。

    令猛身前的那一碗胡辣湯好像已經喝了很久，永遠喝不完一樣。

    “阿翁，要不還是給你做點其他菜吧？”

    “不用了。”令猛擺了擺手，又開始劇烈的咳嗦了起來。

    “你指的冒險是指那兩個丫頭的事還是令進的事情。”

    “都有。令循他們守成尚且不住，而令進卻是一頭從荒人部落出來的狼，今日將他收入令府之中，如今他年紀還尚小，等到來日，恐怕令循他們再也無法壓製住了。”

    “你這話是婉兒昨晚告訴你的吧？”令猛給了令東來一個白眼，好像是在鄙視令東來的那點出息。

    “你說錯了。”令猛終於放下了胡辣湯，“令進不是狼，而是下山虎。荒人部落，講究的都是適者生存。不要說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孩子，就是那幾大家族的孩子恐怕以後能勝的過他的都極少。”

    “那父親你還......”

    令猛擺了擺手，阻止令東來繼續說下來。

    “荒人在十四歲的時候就會到蒼茫山，獵取自己的獵物用來換取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利。而到了六十歲之後，荒人又會不帶任何的武器進入蒼茫山。如此一來，荒人部落中有限的資源都會集中在最強的人手中。這就是荒人的繁衍之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令家風雨飄搖，以後令家的繁衍之道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說完之後，令猛就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躺在了太師椅上，再不發一言。

    令東來向令猛行了一個禮之後，便退下了。

    後院令東來之妻唐婉兒還守著一桌沒有吃過的晚飯。

    令東來進了裏屋之後，便坐在了桌子旁邊，拿起筷子，吃起了桌子上的晚飯。

    唐婉兒的臉色鐵青，和所有的女人一樣，自己家的男人突然之間帶了一個兒子回來，換作是誰都不會有好臉色。

    或許是氣氛不對，令東來動了幾下筷子之後就停了下來。

    “我們結婚多久了？”唐婉兒靜靜的看著令東來說道。

    “你我相識於庚元年臘月初七。初次見麵的時候，你身著黃衫，低頭不語。後我找當代大儒孔亮說和，納禮之後將你娶回令府，距今已有十八年矣。”

    “嗯！我且問你，這十八年來，你去喝過花酒？”

    “沒有！”令東來略一遲疑，還是這樣說。

    “那你在外宅養過情婦？”

    “也沒有！”

    “那你哪裏來的兒子？”唐婉兒低頭開始啜泣了起來，“你我十八年朝夕相對，都不願意和我說一句實話麽？”

    來了！來了！令東來暗付，一哭二鬧三上吊，這要自己處理的不好，估計一會兒自己家這後院就得著火了。

    “阿蠻的確是我兒子！”令東來一閉眼，幹脆死扛吧。有些事，自己本來就解釋不清，就等這位自行腦補吧。

    “哼哼，那我問你，阿蠻母親呢？”

    這才是這位問的重點吧？

    “死了，是我有愧於她！”令東來一睜眼，眼中居然還閃現出了兩朵淚花。

    “演，接著演，令東來，你這麽會演戲。當官太委屈你了，你怎麽不去當戲子呢？”唐婉兒一拍桌子，大發雌威。

    “你倒是難得糊塗了，我那可憐的被打的兩個孩兒還在祠堂沒有吃中午飯。”一想到令循兩人還沒有吃完飯，唐婉兒的麵色更加難看。據自己貼身丫鬟說，那打人的令進當時還被令猛勒令不準吃晚飯來著。可是到了飯點，那令猛卻跟管家說，今晚他不吃飯。

    吃餅！

    這偏袒的太嚴重了！到底那邊才是親生的！！！

    唐婉兒自然不敢去找令猛理論，於是一腔怒火就發泄在了自己老公身上。

    “好吧，那把這些菜熱一熱，給循兒和缺兒端過去。”

    令東來微微一笑，唐婉兒心中卻泛起了一種不詳的感覺。

    “相公！”

    “嗯？”

    “你平時不是最注意家規祖製麽？”

    “娘子，人生如戲，全憑演技。有時候人生最難得的不就是難得糊塗麽？”令東來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燥的慌，趕緊想拿起旁邊的扇子扇扇掩飾下自己的尷尬。

    啪！

    扇子一打開，卻出現了十文三把的字樣！

    唐婉兒一愣，旋即就笑了。

    笑過之後，唐婉兒卻直直的看著令東來。

    “你坦白的告訴我，阿翁的事情你們打算怎麽解決？”

    令東來放下了十文三把的扇子，微笑著看向了唐婉兒，不再說一句話。

    唐婉兒心中不詳的感覺更甚了。

    喝完了胡辣湯的令猛在太師椅上躺了一會兒，這才起來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庭院裏邊。

    庭院裏邊令進正坐在台階上，看著天空上的星星。

    “還沒睡？”令猛坐在了令進的旁邊，也抬起了頭看起了天生的星星。

    “我曾經聽過這麽一個傳說。有那麽一個地方，每個人隻要勤奮，人們都可以過上富饒的生活，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坐在陽光通透的教室裏邊讀書。每個人都是生而平等、自由的。那裏吏治清明，不存在帝王，也沒有將相。”

    “你說的恐怕是佛家的極樂世界吧？”令猛也抬起了頭，望向了頭頂的那片星空。

    在令猛看來，荒人的部落是殘酷的，每個少年每天都要為了生存而努力，令進說的這些也隻是少年在殘酷生活中的幻想。

    因為殘酷，所以希望。

    可能就是這種希望支撐著少年活到了現在。

    “來這裏幾天了，對令府還適應麽？”

    令進突然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接著說道。

    “荒人的部落雖然原始，而且每天都充滿了危險，不過卻簡單直接的多。人們相處也單純的多。”

    “那麽，你後悔了麽？”

    令猛不再看著頭頂的繁星，轉而看向了眼前的令進。

    後悔麽？是後悔來到這個世界？後悔出生在了荒人的部落？還是後悔來到令府？

    令進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過，慢慢的，令進也轉過了頭，看向了令猛，淡淡的說道。

    “生而為人，不後悔！”

    生而為人，不後悔？！！！

    令猛將這句話念了兩遍之後，眼神突然堅定了起來。

    “人老了，不止是話多，想的也多，倒是沒有你們年輕人看的通透了！”

    “我從你身上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令進突然這麽說，“跟我那姓子的老師去蒼茫山之前一樣的味道。”

    “或許，那就是你們荒人說的，傳統的味道。”

    “阿蠻。”

    “嗯。”

    “記住你今天對我說的話，如果將來有機會，照拂一下令家。”

    “好！”

    令猛今天說的話，竟然有著托孤的味道。

    是夜，有彗星掃過雍州城東，天降惡兆。有人便說，那便是亂世開始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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