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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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許三哥在皇家書院迷了路,但考察收獲卻自認是滿滿的。

    他不認識字,照葫蘆畫瓢,將皇家書院教授的幾門課程抄在了手上,回到客棧,趕緊找來紙筆,將那幾個字畫下來,讓涅生幫忙認。

    涅生和香香看著那幾個天書一般的文字,看了半響也沒認出是幾個啥玩意兒。

    涅生乜了得意的小三哥一眼,小心翼翼問:“三哥,你確定沒有抄錯?”

    許三理直氣壯地拍拍胸口:“我可是一筆一劃抄下來的,跟書院裏掛在牆上的字,一模一樣。”

    許香扶額,要真是一模一樣,這皇家書院早就該歇菜了。

    許三隻當小涅生識字不多,畢竟是皇家書院,這幾個字恐怕高深難懂,便想著回了縣城,找城裏的夫子幫忙看看就好。

    於是滿足地睡了。

    而跟香香住在一間屋子的小涅生卻睡不著,大哥還在烏龍村等著他們回去報告考察結果,但三哥的這六個鬼畫桃符,哪裏能當結果帶回去。

    他自小顛沛流離,未曾入過學堂,讀書識字皆由身邊的大人們教授,然而東躲西藏,學得並不係統。所以他也不知皇家書院到底學些什麽。

    香香已經睡得香噴噴,小涅生則一直對著許三的筆墨,像是解謎一樣冥思苦想,直到後半夜,當他解出前麵兩個字,忽然茅塞頓開,然後自己都覺得好笑,原來三哥的六個天書正是禮樂射禦書數這六藝。

    隔日許三起來叫兩個孩子去吃早飯,涅生拿著自己寫的六個字給他看:“三哥,你看看皇家書院的課程是不是這六門?”

    許三看了眼點頭:“沒錯,就是這六個字。”說罷,又從桌上拿起自己抄的那份,遞在兩個小家夥麵前“你們看,是一模一樣吧?”

    涅生頂著一隻熬夜熬出的黑眼圈,一本正經地點頭:“是。”

    香香看了看他的鬼畫桃符,又看了看小涅生雋秀的字體,笑道:“還真是一模一樣呢。”

    於是小三哥更加得意了。

    難得來一趟京城,順利完成了考察工作,許三自是不會馬上帶著弟弟妹妹回去,而是要在這大京城好好玩幾日。

    兩天下來該買的東西,該看的風光都看得差不多,卻還有一個沒能去的地方,讓許三一直掛在嘴上——那就是皇宮。

    許三雖然出生鄉野,但也知道皇宮重地,非請勿入的道理。偏偏他好奇心重,越是不能去的地方,越勾得他心癢癢,但是涅生和香香都義正言辭地阻止了他。

    到了啟程離開的日子,許三還是念念不忘,最後本該出城的馬車,竟然不知不覺給他趕到了皇宮後門外不遠的街道。

    然後他勒住馬哎呀了一聲:“涅生香香,三哥好像走錯路了!”

    皇宮就是上輩子許香的家,雖然時隔多年,但閉著眼睛也認得出這是哪裏。她從馬車簾子裏看到那不遠處的琉璃簷角,嘴角抽了抽:“三哥,你不會還是想著去皇宮看看吧?擅闖皇宮是死罪,被抓到會殺頭的。”

    許三訕訕笑了一聲,佯裝恍然大悟一般:“原來前麵就是皇宮啊!那我們趕緊走。”

    說罷拉起韁轡,裝模作樣駕車,但那馬鞭根本就未落在馬背上,而且那韁轡被他拉得死緊,兩匹馬都差點被勒出白眼,哪裏可能揚蹄離開。

    他又哎呀了一聲:“這馬兒怎麽不跑了?許是餓了,你們倆在車裏等著,我去給它找些草糧來!”

    語音一落,人已經跳下車,往那皇宮後牆跑去。

    許香和涅生一臉懵逼地看著他避開侍衛,爬上城牆翻了進去,一溜煙不見了。兩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許香吞了吞口水:“鐵蛋哥哥,要不然我們也跟去看看,萬一三哥被人發現,還能一起想想辦法。”

    涅生對於許三的行為也是有些無語,皇宮和皇家書院那可不能同日而語,闖入皇家書院,頂多是送入官府,但擅闖皇宮,被當成刺客,那可是死罪。何況皇宮守衛比皇家書院不知要嚴多少倍。

    他想了想,也隻能點頭。許三魯莽無知,萬一被抓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還是他們兩個小孩跟進去比較放心。

    他和香香跳下馬車,朝那皇宮後牆走去。

    許香走在前麵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麽進去,像昨日那樣攀牆,自是不可行,她手中沒有許三那樣的繩子,輕功又隻是個半吊子,昨天在皇家書院,多虧了慕狗兒子,今天可就不會有那麽好的運氣。

    走到後牆角落,她忽然靈機一動。

    這皇宮她熟悉得不得了,隻要這些年沒什麽變動,那到不是沒有辦法。她躥到一處草叢邊,將草堆扒開,朝涅生招招手:“鐵蛋哥哥,這裏好像有個狗洞。”

    這後牆裏是皇宮的後花園,一年四季草木蔥鬱,這狗洞又是在角落,即使是禦花園有人,也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多年過去了,這狗洞顯然已經荒廢,長滿了雜草,但大概是沒人注意,所以並未封住。

    隻是這狗洞是鑽狗的,窄小得很。

    涅生走過來,彎身朝下方看去,果然見著一個銀盤大小的洞。

    香香蹲下身,用手刨了刨地上的土,小聲道:“鐵蛋哥哥,我先鑽進去。”

    說罷,她趴在地上,腦袋往裏一探,瞅著裏麵沒人,小身子像條蠕蟲一樣,在涅生的幫助下,一扭一扭鑽了進去。

    待她貓著身子蹲在草叢後,仔細觀察了一下,果然此刻這開滿菊花和木蓮花的禦花園中,此刻沒有人。

    小涅生此時也探進了個腦袋,但他到底已經十一歲,被哥哥們喂得壯實壯實的,於是鑽了兩下被卡住了。

    許香見狀,連忙伸手拔他,然而他臉蛋漲得通紅,還是被卡住了半截。

    “陛下,您今兒還未午歇,怎的想起來禦花園了?”一個標準老太監的聲音響起。

    正在拔蘿卜的許香,和卡在狗洞的小涅生,俱是一驚,不敢再動。

    隻聽一個清潤但略帶虛弱的小少年聲回道:“幾日沒來禦花園走走,朕想看看菊花開得如何?”

    原來是皇宮裏那傀儡小皇帝。

    許香聞見那腳步聲慢慢走近,也顧不得多想,用力吸了一口氣,將卡得快沒氣兒的小涅生,用力拔了進來。恰好一隻貓從花叢跳出,掩蓋了他們這角落的動靜。

    那小皇帝似是被貓給嚇了一跳,重重咳了兩聲。

    老太監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陛下,您趕緊坐著歇息,別累著龍體。”

    小涅生經過香香的費力一拔,肩膀往下的兩隻袖子,都被狗洞磨破,露出兩條擦傷的手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喘氣又怕被發現,憋得眼珠子都快紅了。

    兩人躲在草叢裏,扒開一點縫隙朝花園中看去。隻見老太監拿了一個蒲墊放在石凳上,扶著一個清瘦單薄的少年坐下。那少年約莫十一二歲,穿著一身金色龍袍,頭綰發髻,青絲垂立身後,因著被對這邊,看不到模樣。

    許香聽蘇木說過,這小皇帝身患重疾,連蘇穀主都治不好,頂多活到十八歲。而現下看這模樣,蘇木所言屬實,想來這小皇帝一出生身體就不咋樣,所以前太子給自己兒子取了個名字叫趙康。

    背著草叢的趙康掩嘴輕咳一聲,拿出一本書卷,單手撐在石桌上,朝老太監道:“關公公,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裏看會兒書。”

    關公公誒了一聲,又將一件披風搭在他身上:“陛下,我就在門口處,您有事喚我。”

    “嗯。”

    老太監佝僂著背,出了半月拱門,這禦花園裏隻剩下小皇帝一個人。

    許香和涅生趴在草叢裏不敢動,隻老老實實等著這病秧子皇帝離開。

    趙康看了一會兒書卷,大概是乏了,放下手中的書,伸了伸手臂,緩緩站起身,將披風取下來放在石桌上。

    而此時,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落在他肩頭,他小心翼翼伸手輕輕抓住,然後慢慢離開石凳,轉過身走到這邊的菊花叢前,將花蝴蝶輕輕放在盛開的菊花上。

    那蝴蝶抖了抖翅膀,又飛走了。

    趙康唇角勾起一絲淺淺笑意,朝那陽光下翩翩起舞的蝴蝶看了看,又彎身低頭在菊花上閉眼輕輕嗅了嗅。

    許香看得有些呆了,饒是這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卻已是麵若秋月,色如春花,總之是眉目如畫,美得似是雌雄莫辯,又因帶著點似愁似怨的病態,更多了幾分少年青澀。

    此時的趙康離兩個躲在草叢中的孩子,僅有兩丈之隔。許香和涅生都屏聲靜氣,不敢動彈。偏偏一隻惹人惱的蝴蝶忽然飛到許香鼻子前,她忍了片刻,到底是沒忍住,一個低低的噴嚏打了出來。

    趙康驚了一下,朝菊叢後的牆角看去,低聲問:“是誰?”

    許香捂住嘴,驚恐地看向涅生。

    小涅生皺著眉頭,似是也不知如何是好,兩人隻繼續趴著不動。

    趙康漂亮的眉頭微微蹙起,撥開菊叢慢慢走了過來,走到那半人高的草叢前,猶豫了一下,輕輕用手撥開,便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兩個小人而。

    許香昂著頭朝他咧嘴一笑,涅生則有些怔忡地看著他。

    不知是少男老成,還是身患重疾反應遲鈍,趙康看著兩人,隻微微一愣,先是將目光落在香香水靈的臉上,竟然還回了一個簽淺淡的微笑,繼而又看向小涅生的陰陽臉,不知是不是被嚇到,臉上淺笑僵住,對著涅生看了半響,忽然眼睛有些發紅,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轉身離去。

    轉身離去了……

    許香不可思議地看著小皇帝的背影,思忖著他是不是去叫人,但隻聽他朝外頭的叫了一聲:“關公公,我有些乏了,想回寢宮歇息。”

    外頭的老太監連忙小跑著進來,扶著他的手臂,慢慢出了禦花園。

    許香轉頭看了看涅生,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涅生也是一臉茫然無知的樣子。

    待到外頭沒了動靜,兩個小家夥終於從草叢中鑽出來。

    兩人此時都很狼狽,許香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小涅生袖子隻剩一點點掛在手上,露出兩隻傷痕勒勒的手臂。

    許香低低哎了一聲:“鐵蛋哥哥,你受傷了!”

    涅生搖搖頭:“一點擦傷而已,不疼的。”

    說著伸手將她頭上的草拔掉。

    許香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皇上明明看到了我們,為什麽不讓人抓我們?”

    涅生想了想,低聲道:“可能皇上仁慈,見我們隻是小孩,不是歹人,所以就放了我們一馬。”

    許香點頭:“這皇上雖然看著身體不好,但心地倒是很善良。”

    涅生唔了一聲:“我們趕緊去找三哥。”

    許香點點頭:“鐵蛋哥哥,你跟我走。”

    她可是在皇宮生活多年,自是知道怎麽完美避開守衛。

    涅生不知她要做什麽,但他向來什麽都聽香香的,便老老實實跟在她後頭。

    然而走了半圈,在香香的帶領下,完美避開了巡邏侍衛不說,這皇宮對她熟門熟路得好像跟在烏龍村一樣。

    其實涅生有所不知,隔了這麽多年,許香對這皇宮還是有些陌生的,全靠著一點一點回憶攢起來,勉強才一路順暢。

    兩人終於在終於在皇宮的馬廄發現了許三的蹤跡。

    此時馬廄有兩個馬奴在打盹兒。香香和涅生悄悄探出兩隻小腦袋,看到馬廄前有一堆稻草在移動。

    不用想也知道,那稻草裏是他們正在尋找的許三哥。

    那稻草堆移動到一處馬欄前,將一袋子草料丟在草堆,又慢慢繼續移動。

    坐在地上打盹的一個馬奴頭往前麵一栽,迷迷糊糊自己把自己嚇醒,目光落在移動的草堆上,揉了揉眼睛,發覺那草堆並沒有動,而是自己看錯了,又閉上眼睛繼續打盹兒。

    待馬奴再次發出呼嚕聲,草堆又開始移到,直到到了小院外頭,許三從草推裏鑽出來,看到外麵花圃中躲著的兩個小孩,嚇了一跳,趕緊一手將草料往身上一背,貓著身子蹲下,小聲道:“你們怎麽來了?”

    許香無語地看了看他身上的袋子,三哥你還真是來找草料的啊!

    涅生道:“三哥,我們來找你,皇宮太危險,咱們快走吧!”

    許三見兩個小的進來,也不敢多做逗留,趕緊拉著兩人往後牆溜去。

    “皇上,你不是要午歇麽?怎麽又來禦花園了?”

    三人剛鑽進花園,卻再次聽到老太監的聲音,趕緊鑽進草叢躲起來。

    許三來皇宮溜了一圈,太監見了不少,但皇上卻是沒瞧見真容,現下聽到這聲音,躲在草叢裏難免心癢癢忍不住好奇。

    隻聽趙康輕聲道:“忽然又有些睡不著,就想再走走,禦醫說朕是該多活動活動。”他咳了一聲,又道,“關公公,你在外頭守著,我一個人在花園裏清靜一會兒。”

    老太監又是應了一聲。

    趙康走進花園,在菊花叢前站了片刻,忽然冷不丁低聲道:“你們快走吧,這地方現在不是你來的地方,以後別來了。”

    許三和香香麵麵相覷,這花園除了小皇帝,就隻有他們三個躲在草叢的人,顯然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

    許三是個大喇喇的性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七,站起來就要同小皇上開口,但是趙康卻將手指放在唇邊,轉頭看了眼外頭,低聲道:“快走!”

    涅生拉了拉許三的衣角,小聲道:“三哥,我們走吧!”

    許三沒再出聲,卻朝小皇帝用口型道了聲謝謝,本想用繩子將兩個小的吊上牆翻出去,但卻發覺香香和涅生趴在地上鑽了個狗洞出去了。

    小涅生自然又是被卡住,香香在外頭拉,許三在裏頭推,費了好大力氣才出去。

    許三本也打算鑽出去,但是看了下自己結實的身板,還是用繩子攀了出去。

    直到外頭沒了動靜,站在牆下的趙康,方才從怔忡中回神,朝花園外喚了一聲:“關公公!”

    “小的在!”老太監連走帶跑進來。

    趙康指了指那牆角:“這裏這麽大一個狗洞,鑽進來個人都沒問題,怎麽沒人發現?趕緊讓人堵上。”

    關公公一看,還真是:“奴才這就吩咐人來弄。”

    這廂上了車的涅生,脫下刮破的衣服,在許香毫不避諱的注視下,紅著臉換上了一身幹淨衣衫。

    許三在外頭駕車,隨口朝裏麵的兩個孩子道:“這小皇上長得可忒好看,發現了我們竟然不讓人抓我們,還讓咱們趕緊離開,一看就是個心腸善良的好皇上,隻可惜看著身子不大好。”

    許香嗯了一聲:“我和鐵蛋哥哥進來時就被他撞見了,但是他假裝沒看到,可真是個心腸好的小哥哥。”說罷,他碰了碰涅生,“鐵蛋哥哥,你說是不是啊?”

    涅生低著頭,一雙眼垂下,看不到裏麵的神色,隻點頭淡淡嗯了一聲。

    車子路過一家藥鋪,許香趕忙讓許三停下:“三哥,鐵蛋哥哥剛剛鑽狗洞的時候擦傷了,快下車給他買些藥擦擦。”

    許三雖然粗枝大葉沒有發現小涅生的傷情,不過妹妹一提醒,立刻停車去了藥鋪,買了兩瓶藥膏回車上。

    許香拿著泛著草藥味的小藥瓶,一手撩開涅生的袖子,兩條白白的手臂上,現下是密密麻麻紅了一片,她嘖了一聲:“還說沒事,明明就挺嚴重的。”

    涅生看著香香胖乎乎的手指,小心翼翼給她抹藥,心裏一股暖流劃過,嚅囁道:“隻是看著重而已,其實都是皮外傷。”

    香香哼了一聲:“皮外傷也是傷。”

    涅生紅著半邊白臉,有點羞赧地笑了笑。(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