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笑著說：“客爺、這麽晚了才來，大半夜的錯過了宿頭吧？正好小店還有的是房間，是您運氣好，我們也算是有福了！”

    沈狂笑了一下，與小二錯身進了門裏，眼神瞬間將裏麵情況打量了一番，剛剛那賠給小二的笑容即時便淡了。

    客棧中今天的客人很多，這已是讓沈狂不安的情形，而且所有的客人都在吃喝或閑坐，少言寡語的，這樣的情形更讓沈狂不由的皺起眉頭。

    地方已經到了，無論如何也呆硬著頭皮進去。

    沈狂已回身，隔著小二的身影衝常雨恒喊了聲：“雨恒、進來吧，我們運氣好著呢，還有房間，明天再趕往通江收貨吧！”

    常雨恒聽著沈狂的話，他不明白情況，可是多年來的默契讓他選擇應著，常雨恒大聲應著，帶小蝶等人進了院中，片刻過來門前。

    常雨恒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不覺看著眼神正與他交流的沈狂，這時才散去緊皺的眉頭。

    小二已轉過這邊來，把常雨恒等人也往裏請。

    荒郊野地，許是這地頭不花錢之故，客棧樓閣很大，裏麵也就很寬敞了，可此時這裏麵倒是不覺的一絲因空蕩而凸顯的冷清感，五張大桌有兩張都是滿座兒，他們也不怕擁擠，都愛往一起湊，整整十五六個人在吃喝著。

    小二倒不會去在意另外兩桌人的神情、反應，隻顧著招呼沈狂等人，另外兩桌還有一名閑著的夥計招呼。

    沈狂帶著大家拒絕了小二的相請，自己做主的在西南角上的一方桌前落座。

    小二的滿麵笑容沒有因客人違背了他的意願而收去，反而像是自己做錯了事一般，點著頭、笑容陪的更多，向沈狂說著：“客爺、您這就點幾個菜吧，正好今兒人多，都是往通江去、晚上進城怕遇上官家平白惹些麻煩，多耗費了金錢打點，這才剛進來不多時的客人，廚房師傅怕添菜，不敢睡、還在哪兒候著呢！”

    沈狂點頭，也借著小二的手指指點，又掃視了一番那兩桌客人。

    客人已開始又都自顧著吃喝了，可在沈狂眼裏這一桌商販和一桌背刀配劍的客人這時的反應更讓他心中不安，他們的注意力鬆懈的太快速、好奇心退去的更急躁，有時關注是無需用眼睛表露的。

    沈狂已在點菜，他的心不在，沒有挑什麽，隻是隨便點了幾個菜，酒多少還是要上一壺，小兒就像先鋒得了令，快馬加鞭的去往高攀二樓的樓梯後。

    小二在後堂廚房和夥計休息的廳堂處、樓梯轉角地兒沒了影兒，他的身影消去時，另一個身影就出現了——三十多歲的一個夫人，身材纖細、韻色天成，臉麵算得上清秀，略帶些許高貴氣質。

    婦人剛走過與後堂門斜對角的櫃台這邊，那扮相帶些書生氣、正掐筆往這邊瞄的賬房便回臉笑著說了聲：“老板娘、怎麽又起了，我們招呼著就行。”

    婦人正是店中的老板娘，這會兒衝賬房說了句：“能睡安生！酒、杯子。”

    老板娘說這話時聲音自然的小了許多，沒有店家會抱怨生意太好的，至少也不會把抱怨說給客人們聽。

    老板娘說著話，身形隻是停了停，待反應極快賬房把一壺好酒和一隻瓷杯探身交付手中時，老板娘已接著杯、酒，徑直往沈狂這桌過來。

    沈狂和常雨恒麵對這邊，這也是落座時他們便有心的選擇之故，沈狂看著老板娘過來，頭稍微下沉一些，嘴上正要小聲向常雨恒說什麽，老板娘卻忽然身子一頓，滿麵驚訝，這表情來的快捷去的也匆忙，瞬間便恢複了正常，笑容重新有層次的爬上秀氣的臉龐，縈繞在朱唇彎角處不散。

    沈狂的話語沒有出口，老板娘這一瞬間的失態並沒有逃出沈狂銳利的雙眼，常雨恒也奇怪老板娘的舉動，柳平兒瞬間繃緊的神經已鬆懈開，隨著老板娘腳步有節奏的靠近背後，他的眼神卻越顯呆滯，他所有的感應都已散發在全身每個細胞，以應付任何突如其來的威脅、還已毀滅的代價。

    老板娘也是閱人無數，一桌客人她一眼便能看出說是善於交談和掌控全局之人，多年的應酬造就應酬的有心人。

    老板娘避過柳平兒和小蝶，來到沈狂這邊，笑著向沈狂說了聲：“今日鴉雀早早便催著人醒來，卻是等到這會兒才見容光，喜事來的有些遲了！”

    老板娘說著話，酒已盛滿三錢瓷杯，遞與沈狂，沈狂笑意也濃了，質疑的說著：“喜事？”

    老板娘盯著沈狂的雙眼神采流盼，也許是她為自己的眼光獨到、閱人極準而信心倍添，心血起伏間溢彩充盈，笑意更濃的開始說些酒意漸濃才能督促出來的話！

    老板娘無需做作、便自己帶三分媚意，配著那此時映照臉頰上已近完美協調的笑容，說著：“店家本心，有客便是喜，遠客天南地北相聚於此，這若非喜事來臨，還有什麽值得我們開心竊喜的呢？”

    沈狂笑著，心中卻知道老板娘的話語未必是字句中散發出來的意思，她所為的喜事絕不是他人能感受到的喜事，言者已有心！

    沈狂的目光已被老板娘死死的抓住，接說：“天南地北的遠客相聚！但願是財不是禍。”

    沈狂說完這話眼神有意無意的瞄了一下另外兩桌已無言、悶頭吃喝的客人。

    老板娘的眼神沒有跟著沈狂去瞅什麽，笑容依然不解，音調兒卻突然放大一些的說著：“你們是商客、千裏遠至是為財、我們店家辛辛苦苦、好酒好菜招呼當然也是求財，哪兒來禍事嚇人！”

    沈狂聽著老板娘語調至尾聲處便輕的隻有近前之人才可聽到，老板娘為他向另外兩桌人有意無意的宣揚自己等人是客商、他知曉，卻也好似不存感恩之心，他知道那些人要的若是自己等人，老板娘就算巧舌如簧也不會動搖他們的信念，便也笑又回到自己和老板娘的聊天節奏。

    沈狂說著：“雖身逢太平之年，禍福也難料，隨他去吧，隻是但願好酒好菜沒那麽糟心，最好的菜要少放料、最好的酒要少摻水，這最好的人也該用點心，別真是禍福難料了！”

    小蝶和彩兒都略帶質疑的看著沈狂，也難免不瞄一瞄那讓她們心中泛起異樣的老板娘，柳平兒卻是不言不動無論雙眼在哪裏定格都是呆滯的。

    老板娘似乎和沈狂特別聊得來，也不舍拂袖而去，接說：“應客人的讚賞，最好的人已親自來招待幾位，夥計們怎麽會粗心、菜裏亂下料，貪心、酒裏多添水呢！”

    老板娘說著小蝶等人聽不懂、隻是說給沈狂聽的話，話落便讓沈狂寬心的將倒給沈狂的酒杯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時，舞袖輕落、眼皮撩起，流盼之眸更添傳神媚意。

    沈狂笑聲爽朗，這笑聲倒也讓那兩桌故作不在意這邊的客人都不覺往這邊瞄上一眼，笑聲收去，沈狂卻好像釋懷心中一些壓抑般，重複著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無心就好、無心就好！”

    老板娘已提壺再次蓄滿酒杯，聽著沈狂這句話，她當然明白其中意味，正欲說什麽，沈狂卻是把話題帶走，端起杯又接著說了句：“對了、這平安店裏怎麽隻見老板娘不見老板呢？”

    老板娘依舊笑著，接說：“老板不喜歡人間煙火，自顧那邊清閑去了！隻留下這受苦勞累的破店給我，倒也算他有心，受些苦、忍些累，這裏也就什麽都不缺了，若真是想想，怕也隻是缺他這位子有人補上了！”

    沈狂看著老板娘說話時看他的眼神變化，不覺更添笑意，但他卻是無心，也就隨口說了句：“該缺的不缺、不該缺的去是少了，人生能有幾許得意！”

    浮心遂願空房冷，

    別時話卻意初生。

    孤行遠路攜風客，

    承情難就此中人。

    老板娘的笑意淡了又濃，卻似根本不願理會沈狂話中之意，待沈狂喝盡杯中酒時，邊為沈狂添酒，邊說著：“客人言語無奈之意很濃，那聽來便是有心了！”

    沈狂看著老板娘，笑容拂麵卻暗藏一絲無奈，他的心中已沒有應付自如的信心升騰，老板娘聽得懂他話中之意，可他難以想象、這充其量隻是萍水相逢，老板娘看樣子也絕不會是沒人傾慕的主兒，怎麽會在他這兒這麽賴著，若是自己一晚上大白話吐著，她有什麽樣能說服自己信服的理由，把自己置身在這尬尷中。

    尷尬的處境被小二打破，小二可沒那麽善解人意，端著先上來的小菜，也掛上了笑意，看著老板娘笑的那麽難得一見，也是這難得一見讓他有心不去打擾的停在了櫃台前，饒有興致的觀望著。

    沈狂身負著一行人的安危，他盡管看不出老板娘還別有所圖，可心中卻不情願的思索著老板娘除了想留下自己以外的任何圖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