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武尚君將趙寒梅心中的疑問說出來的時候，趙寒梅突然覺得這五六年的時間，眼前的武老師真是變了。變得聰明了，變得懂得人情世故了。

    其實，他如果早點這樣改變自己的話，在報社，未必不能找到一席之地。可能是在武尚君看來，報社真的是一方淨土，容不得太多的勾心鬥角，才故意不去改變自己的吧。

    “是的，老師，幾次三番的提醒我，現在才肯與我見麵，我相信，您肯定不是單純的就是為了讓我感謝你吧？”

    武尚君點了點頭。“寒梅，你做社長這個位置有多長時間了？”

    “不到一年，怎麽了？”

    “那你覺得報社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呢？說實話，把你心裏最想說的話告訴我。”

    趙寒梅看著眼前的武尚君，覺得他此次同意與自己見麵或許真是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與自己商量，這件事情也肯定是與報社的前途有關。

    “外強中幹。相信您也知道了我剛上任時公布的報社最真實的經濟狀況。報社真的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是的。我也是這麽看待如今的報社的。真是恍如隔世啊。當年我剛進海城日報社的時候，那會的報社是何等的輝煌。可是如今，你看看，都成什麽樣子了。你幹社長的這段時間內，找到原因了嗎？”

    “與現在的大趨勢有關，新媒體的衝擊太厲害了。”

    “錯了，寒梅，你如果隻把原因歸結在外界上，那麽我敢斷言，報社的未來真的是不容樂觀，希望你不要怪老師說話太直，不中聽。但確實是如此。”

    “恩恩，我知道。還有報社內部存在的一些弊端、陋習，特別是用人製度上的漏洞太多。吃閑飯的人幾乎可以將整個報社給拖垮了。”

    “不錯，不錯，你說的這些確實是很重要的原因，特別是在用人製度上，真的是太令人心寒。寒梅，你知道報社目前最缺少的是什麽嗎？是一股鮮活的力量，是一股能夠衝鋒陷陣的能量帶動整個報社從低迷中走出來。這麽長時間以來，報社的用人是怎麽樣的？各個政府部門硬生生的給我們派人，可是你看都派了些什麽人過來？隊伍專業的軍人給我們幹媒體副總，政府退休的老幹部給我們當顧問。這麽些人，他們根本就不懂新聞，能給報社提供什麽有價值的意見？”

    “你也曾經在購物狂總部待過，說說你對購物狂用人的看法。”

    “怎麽說呢，我在那待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整個用人環境給我的感覺就是過於苛刻。你說一個人幹不好給開除了可以理解，可是為何考核業績的時候，要將落在末尾的那個部門整個都給取消呢？”

    “所以你覺得太嚴厲了對嗎？”

    趙寒梅點了點頭。

    “為何要將整個部門都給開除了你不能理解，你是不是覺得一個部門中總是有幹的好的那個人的存在？就算是整個部門的業績不好，也是因為有拖後腿的那個人的存在才導致的？覺得那些原本業績不錯的人也被連帶開除了，感覺替他們喊冤是嗎？可是你知道購物狂如此的用意嗎？”

    “其實，購物狂用意很簡單，就是為了打造一個團隊的合作精神。既然一個部門中不乏業績好的人，為什麽不能大公無私的幫助一下那些業績不好的人呢？幫他們分析具體是什麽原因造成的？然後大家一起進步。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一個人是條龍，一群人是群蟲，說的就是人們在一起勾心鬥角，不能團結一致。你想想，報社與購物狂比較起來，差距自然就能看出來了吧？”

    趙寒梅被武尚君一語點醒。是啊，報社內部的紛爭確實是太為激烈，特別是因為有這個創收任務之後，雖然自己已經重新改革了記者編輯拉廣告創收的任務，成立事業部，但是趙喊餓密卻發現，記者們出去拉廣告的熱情並沒有減退。因為大家都希望到了年底之後能夠拿到那些豐厚的廣告提成。

    於是，為了將這份廣告拉過來，彼此之間明爭暗鬥，還談何合作意識？這個問題該如解決也成為了趙寒梅很是頭疼的一件事情。

    “唉。老師，你是報社的老人了，就咱們報社的那些事您比我清楚。報社雖然現在已經是企業編製了，可是采用的是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的用人製度。就是說原來那些事業編製的老人們即便就是什麽活也不幹，我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就將他們給辭退了。還有，報社鼓勵員工拉廣告搞創收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我也不想出去當個大業務員經營廣告，可是沒有廣告來源，我那幾千號人吃什麽，喝什麽啊？”

    “一句話說，報社的用人製度不能與購物狂相提並論。如果我全部參照購物狂的模式來管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這個社長就得是個光杆司令了。”

    “吳友德、王大慶這幾個人您都熟悉吧？我剛上任的時候也是從用人製度上開刀的。好容易將這幾個刺頭給捋順了，可是到後來，他們幾個竟然在背後暗暗給我使了好多的絆子，讓他們自己手中的那些廣告客戶都暫停廣告投入。我是一家一家的又都給跑回來了。”

    趙寒梅愁眉苦臉的對武尚君一頓哭訴。她現在真是有種上了賊船下不來的感覺，真不如那會逍遙自在的當個早報的副總編輕鬆。

    “你說的這些情況我也知道。凡事都隻能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麽簡單的道理老師我還是懂點的。但是你可以借鑒購物狂的用人製度，特別是獎懲辦法需要改一下。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誰拉來了廣告，年底的提成就給誰。拿記者來說，記者們出去拉回來100萬的廣告，到了年底，交稅之後還能拿到**萬的提成。可是咱們的記者們平時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四五千左右吧？一年下來，撐死了就是5萬左右的年收入。換給你，你願意幹哪件事？”

    “記者們都一門心思的拉廣告了，哪裏還有精力做新聞創作？報社沒有了基本的新聞素養，不能攏聚起來廣大讀者，還談何廣告來源？這都是一係列的連鎖反應啊。”

    “我何嚐不知道這樣下去的後果？為了將新聞質量提高，我也是想了很多辦法，在各報成立廣告事業部，在記者編輯部門中抽出一部分來參與廣告業務。可是，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為取消了對記者們的硬性廣告考核他們會很高興。可是我成立了這個事業部之後卻發現，很多記者仍舊是熱衷於出去拉廣告、搞創收。其實原因就是像老師您說的那樣，廣告的提成遠比工資收入來的厚實。弄得我那個事業部就是個擺當兒，根本無人搭理。”

    “就是上次那個紅葉集團的事情，不就是那個記者想自己拉回來幾百萬的廣告，才被周傑給鑽了空子嗎？還差點連我都給搭上了。記者們現在是一門心思的想多啦廣告多賺錢啊。”

    武尚君聽了之後，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那會就怕被領導催著出去拉廣告。可是現在卻遠遠不是自己想像那麽一回事了。錢的誘惑遠遠大於現代人的新聞理想。

    “那你就打算這麽繼續做你的廣告業務員了？”武尚君打趣的說道。。

    “不做咋辦？你也看見了，現在的商人也都精明的很，對於媒體的那些門道兒也都琢磨透了。出去拉個廣告太不容易。”

    “寒梅，你得學會變通啊，對自己人，對外界，都得學會變通著去降服他們。”

    “怎麽個變通法？我剛上任的時候采取的那些舉措也都快基本給打回原形了，我現在是不敢動了都。”

    “你新官上任燒的那三把火看起來很嚇人，其實不高明，換湯不換藥的辦法。”

    “那老師你有高招嗎？我是真沒轍了。你是不知道我從當了這個社長之後喝的最多的東西是什麽？酒，高度白酒，幾乎是隔天就需要出去應酬客戶。一大桌男人，就我和於娜荃幾個女人，就得和他們拚酒，喝得晚上吐的都快把苦膽水給吐出來了。”

    看著眼前自己的這個小徒弟，武尚君有點心疼。這個小女孩剛進報社的時候，喝一口紅酒就滿臉通紅，可是現在卻是要拿著白酒與客戶交換廣告。且不說喝酒傷身了，就酒場上的那些規則，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有多麽不利，他很清楚。遇上不規矩的人，趁你喝醉酒了揩油也是常有的事。真是難為了這個曾經是冰清玉潔的女記者。

    “我還是哪句話：改變策略。比如，你出去拉廣告，和客戶溝通，就非得和他們客客氣氣的來？”

    “不客客氣氣的那還怎麽辦？威脅恐嚇啊？客戶早就不吃那一套了，弄不好給你來個錄音，反過來還能要挾到你。”

    “你就非得自己衝鋒陷陣的去威脅客戶？好比一家健身俱樂部吧。他們裏麵的器械衛生、環境設施，都需要各種不同的部門去監管。你就與這些監管部門打好招呼，隔三差五的就去檢查一次，肯定都能檢查出毛病來。檢查的次數多了，俱樂部就得好好尋思尋思了，這是得罪了哪裏神仙啊？找來找去就找到你們報社了。因為每次檢查你都要派固定的記者去跟著檢查，混個臉熟。”

    “等客戶自己找上門了，千萬記住了，別讓這個記者再把活給攬下來了，直接交給廣告部簽合同。這個合同和記者的檢查發稿聯係起來，成為一個完整的活動策劃。簽了多少錢的合同，到年底，記者與廣告部的人安比例分成，不就完事了嗎？”

    “還有，對於記者編輯們的考核也得改改，每個月的新聞業務與廣告提成不能搭邊。一搭邊了那就是致命的誘惑。對於記者編輯們的業務考核下重料。不達標的，到了年底直接扣除年底獎金，即便是有廣告提成也要扣除20%，作為補償一年來的新聞業務不合格。”

    “可是這樣會不會有點太嚴重了？記者們不會集體罷工造反吧？”

    “你如果相信我，我保證肯定不會出現罷工的事情。現在報社的製度說白了就是讓這些人給撿了漏洞。打著出門拉廣告的旗號幹著自己的營生。新聞沒做好，賴在出門拉廣告了。廣告沒拉回來，賴在現在整體的經濟環境不好，商家沒利潤了。他們還是每個月初拿著那份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工資，弄來弄去，就是虧了報社。你私下裏打聽一下，就咱們報社，有多少人是在外麵悄悄的幹著自己的買賣呢？他們就是將報社當成了一個給他們免費交養老金、公積金的地方。心思全不在這裏呢。”

    趙寒梅是越聽越心寒，自己怎麽從來就沒有在身邊人的口中聽到過這些事情呢？包括於娜荃、吳四月這些她所認為的心腹之人？難道說她們也是在外麵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嗎？或者是她們認為這在報社已經是個正常現象了，自己早就應該知道、明了了，根本就沒有必要向自己再說一遍？

    太可怕了，難怪說武尚君要給自己上一課呢。這課上的太值了。

    “寒梅，你在報社做的一些努力我都基本知道的**不離十，正是因為我知道你的心思還在新聞業務上，還是為了報社這個大樓著想，我今天才會來與你見麵。雖然這麽多年以來，報社沒有給我什麽好處，可是讓我眼睜睜的看著這麽一棟大廈就此倒下，我真是於心不忍。如果報社真的經營不下去了，不僅僅是幾千人沒有飯吃的事情，而是一個文化單位就此隕落的悲哀。人類如果不能好好的保護自己的文化，還談何發展？試想一下，海城本地都沒有了一張屬於自己這座城市的報紙，會是什麽樣的境況？”

    武尚君越說越傷心，情緒有些低落了。

    “老師我知道您今天能來到這裏，就肯定是會教給我一些對策。我虛心接受，隻求老師能夠不吝賜教。”

    “大批招人，啟用新人。以前的那些老油子們，能看清形勢的就還重用他們，如果總是執迷不悟的，就調換崗位。”

    “然後更改工資標準，重新打亂所有人的現有工資計算方法，實行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所謂的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是指的編製問題，不是工資分配的辦法。”

    “這樣改革會不會尺度太大了？”

    “尺度不大點，就永遠是換湯不換藥，隔靴搔癢，報社就永遠還是一潭死水。”武尚君接著補充道：“你知道什麽叫做快刀斬亂麻嗎？優柔寡斷的幹不成大事。”

    “老師，你真的變了。如果我之前不認識您，可能不覺得驚奇。可是以前的你真的與現在差別太大，思維觀念變的太大了。”趙寒梅指著自己的腦袋，形象的說道。

    “那你說老師變的好，還是不好呢？”

    “不能單純的說好還是不好，關鍵是要看時代的變遷。六年以前的海城日報社在外麵還能打腫臉充胖子，可是現在外界都知道報社的真實狀況了，連裝都裝不下去了，隻能當孫子。就需要老師您現在的這種變化，才能治得住他們。

    “既然這樣，你是同意我的意見了？”

    “我一直都在摸索著怎麽當這個報社的一社之長。出去談業戶的時候，別人喜歡喊我趙總，可是我知道我的身份是個媒體人，我都讓他們改口喊我趙社長。就是為了提醒我自己，我雖然在做著與新聞業務不相關的事情，但卻是一個媒體人，每時每刻都不敢忘記這一點。如果真的忘記了，那我就與那些出去拉廣告爭得頭破血流的記者們一點區別都沒有了。”

    武尚君讚同的點了點頭。

    “可是老師，我想要大刀闊斧的改造總得有槍有炮吧？我改革用人製度最缺少的就是人才。您就沒有興趣再回報社來伸展手腳嗎？”

    武尚君料到趙寒梅會主動的邀請自己回來報社。他與妻子在蘇城待了這幾年，也確實是想家為了。蘇城再好、購物狂給的工資再高，卻總覺得不是自己的地方，可能是年紀大了的原因吧，總想著能夠落葉歸根。

    “這件事，你容我再想想吧。我畢竟已經是購物狂的高層管理人員了，不能說走就走。再說，我屢次破壞周傑的計劃，總是覺得對不住她，即便是走，我也要給她個交待。我從來不想欠別人的。”

    趙寒梅知道武尚君的個性裏總是帶著點書生意氣。不然，他也不會覺得曾經對不起自己，而報答自己通風報信了。

    這就是周傑及不上武尚君的地方。同樣都是報社虧待了這兩個人，可是周傑總是想著如何複仇，而武尚君卻是在處處維護著報社的利益。

    是因為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不同？還是本性就有明顯的差距？趙寒梅更願意相信是後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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