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孝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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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那日席中之人還有薛蟠。那薛蟠在賈府見過林黛玉幾次,回來了,就越瞧香菱越不上眼。每回在房中對薛姨媽歎:“來金陵時,我本以為香菱就是個無可挑剔的。哪裏知道到了府裏,我才知道什麽叫天上地下,舉世無雙——”說著又是長籲短歎。

    薛姨媽知道他說的誰,就勸誡道:“我的兒。任憑你要誰,也不能想到她的頭上去。那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

    薛蟠聽了,就煩躁道:“還不許我想一想了?那寶玉也是奇怪,既拿了那林姑娘的詩出去招搖,卻又不肯讓人見到她的畫像!若我是寶玉,我定然畫了拿出去顯擺。依我看,他們口中的那些美人兒,哪裏及她半點?”說著,又是煩惱。

    “我的兒。這話從哪裏說來?”薛姨媽坐下了,細細問薛蟠。

    那薛蟠就笑道:“寶玉不帶,我還想帶呢。可惜我從小不會畫畫。”

    寶釵聽了,就從房裏走出,對著哥哥道:“哥哥要畫誰?我會畫畫。”

    薛姨媽見了,就站了起來,笑道:“好了。你們兄妹倆談心去吧。我也困了。”說著,就徑直去了王夫人那。

    薛蟠就叫香菱倒酒,對著寶釵笑道:“妹妹能過目不忘?現在林姑娘也不在咱們這裏。”

    “我既能一目十行,便也能過目不忘。放心,保管會滿你的意。你且等著。”寶釵說著,叫了鶯兒過來,叫她拿紙筆顏料。

    “若真成。我可要氣氣那寶玉。”

    寶釵就笑道:“我也隻畫一張罷了。你可好生拿著。”

    “那是自然。妹妹,我知道你的心,哥哥我和寶玉在一起,也有看緊他的意思。”薛蟠一笑。

    “哥哥竟也這麽聰明了?隻我不知哥哥在說些什麽?”寶釵故作不知。

    “別裝了。打從進了這府,聽了媽媽的金玉之言,我就知道你們要幹什麽了。”薛蟠又喝了一口酒。

    寶釵就放下筆墨一歎,說道:“這金玉之言你當是為的我?”

    薛蟠奇道:“不為得你,難道還為得我?”

    豈料寶釵聽了,一本正經道:“當然是為的哥哥。媽媽最不放心的就是哥哥。”

    薛蟠不明白,問道:“這話怎麽說?”

    “咱們爹爹也去世好幾年了。你還未將家業撐起來。你可知親戚們都是個勢利眼。好雖好,可一旦咱們沒錢了,就會一個個都踩上來。為不至於倒了門楣,媽媽思來想去,若我能嫁了給寶玉了,咱家就抬高了身份了。憑你做什麽去,咱家便還是大家族。你要是能像爹爹那樣,又或者能學點薛蝌,懂些經商,媽媽也不會這麽擔心!”

    此話一出,薛蟠倒急了起來。說道:“怎麽說來說去的,又繞到我頭上了?真正的,你想做府裏寶二奶奶的美夢,你想撿高枝,想做人上人,且去做,何苦拉上我來?”

    寶釵見他惱了,自是又氣又歎。一時停下手中的筆,真想不畫了。想想自己也不是不知哥哥的脾氣,何苦招惹他去?縱不看他的麵子,也要看在母親的麵子上。

    她便道:“我若嫁了給寶玉。與你隻又好的,沒有壞的。你急什麽?”說著,隻得強打精神,又提了筆。

    見她這樣一說,薛蟠倒不由不問了:“既這樣說,你心裏可對寶玉有意思?我雖愛慕富貴,但也不願委屈了你。”

    “寶玉與我是親眷。小時也見過。我想,若是嫁了一個不知根底的人,受了委屈,也無處可講。不如還是聽了母親的,又有姨媽幫與,以後可省點心力。”寶釵半吐半掩。

    “哎,你們且弄你們的吧。我也管不了。”薛蟠說著,卻又過了來,看寶釵作畫。

    不想薛蟠果將這畫傳了出去。這畫最後落到一個黃門太監手裏。那太監的幹爹卻是皇帝書房禦前走動的近身內侍。這內侍見了畫,有心巴結皇帝。遂於一日晚上,將此畫獻了給皇帝。

    皇帝見了畫,細細看了一回,怒道:“好大的膽子,這不是孝賢皇後的畫像麽?”孝賢皇後是皇帝的原配,當年隨皇帝南下,旅途勞頓,染了風寒,旋即於德州水次運河禦舟中薨逝。

    數年之後,皇帝再立皇後。但這位新後卻因事忤逆了皇帝,在宮裏剪了頭發。皇帝大怒,廢了新後。新後畏懼愧悔,因出宮去了庵堂修行。

    至此,皇帝大建後宮,宮裏有封號的妃子貴人,共有四十餘人,卻是再不立後。

    現下那內侍聽了,即刻嚇著了,跪了在地上,回道:“皇上,並不是。此畫是奴才的幹兒子從宮外得的,說是城中有一美人,模樣傾國傾城。因覺這麽好看的美人,落在民間可惜了。因叫奴才帶了進宮,獻於皇上——”

    皇帝思索了一回,看著畫像。方緩緩道:“你可知這畫中人,是神京哪家的小姐?”

    那內侍聽了,跪了回道:“這個——奴才隻聽說,是賈貴妃的娘家的一個什麽親戚!總之,是賈府裏的!”

    皇帝聽了,便對著那內侍道:“好了。你退吧。今兒朕乏了,隻想早些休息。外間伺候的人,都命他們退下吧!”

    “是!”你內侍見皇帝怒氣已消,暗中鬆了口氣,方彎著腰退了出來。因走到廊下,想起你畫,忽然拍了拍腦袋,自言自語道:“嗨!我也是糊塗了!方才看那畫,就覺得哪裏見過!原來是薨了快二十年的孝賢皇後!”

    那廂皇帝便又瞧了畫像一回。方走至案頭,親自將墨研了,鋪開宣紙,用一方絳龍鎮紙按了,揮毫在紙片上鋪就:“念懿後之作配,廿二年而於斯,痛一旦之永訣,隔陰陽而莫知。信人生之如夢兮,了萬事之皆虛。嗚呼,悲莫悲兮生別離,失內位兮孰予誰?春風秋月兮,盡於此已;夏日冬夜兮,知複何時?”

    寫完,皇帝擱下筆,自己吟誦一回。

    已至子夜時分了。皇帝毫無倦意。想了想,方攜了那畫,往元妃宮殿處走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