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托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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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愈發冷了。大觀園內,已經下了第一場雪。

    那馮紫英從南疆風塵仆仆地回了來,在金陵小住了幾日,卻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邊塞,待十餘天返回金陵後,帶來了水溶的一封信。

    水溶去了北方,那戍邊的將領卻又被皇帝遣到別處。邊界騷擾,卻是水溶領兵打了一場勝仗。

    水溶於大帳中見了馮紫英。在邊塞數月,水溶已習慣這苦寒之地。

    他請了馮紫英進賬就著烤鹿兔肉,大口喝酒。

    馮紫英數月不見水溶,見他於溫潤文雅之中,平添了幾分英武豪邁之氣。不禁讚道:“如今王爺隻像一位將軍了!”

    水溶聽了,隻淡淡一笑,方道:“我在這裏,神京可還安逸?”

    馮紫英聽了,喝了一口酒,吃了口鹿肉,也不打算瞞水溶,歎道:“不好。據衛若蘭說,老太子的兩個兒子,已然被皇帝圈禁起來了!據說是他們兩個在禁所不堪受辱,寫詩痛罵了皇帝。皇帝聽聞大怒,遂將他們圈禁,逐出宗人府,終生不得見人。”

    水溶聽了,也歎:“我就知道皇帝心口不一。”

    馮紫英就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如今老太子正四處逃離,也顧不上這些匿在神京的兒子們了。這也罷了。更有阿諛奉承的那些宗室子弟,為附和皇帝的意,將他們的名字一個改成了豬,一個改成了狗!真正叫人心寒!”

    水溶聽了,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樣一說,我隻恨不得馬不停蹄地趕往神京了!”

    馮紫英就道:“王爺若私自回京,可就是抗旨不遵!王爺若有麻煩了,那些人可就更沒了主意了!”

    水溶就歎:“我當然還不能回去,盡管已心急如焚。”他想了想,對他道:“既然你先回,那麽我有一事要囑托你!”

    “何事?王爺盡管吩咐。”馮紫英又大口吃了鹿肉,讚道:“隻比南疆的蛇肉要好吃許多!”

    水溶就道:“那你就在這裏吃著。我且進去寫信。”

    半響,水溶將信寫好了,方對馮紫英道:“實不相瞞。這封信是我寄了給賈府的一位知己的。我在這裏一晃數月,她在府裏不得消息,定然擔憂。因此,你隻管將這書信交給那府裏的寶玉就是。他知道了,會妥當安排。”

    馮紫英見水溶神色鄭重,便開玩笑道:“王爺如此鄭重,莫非此信是交於那府裏的哪位小姐?”

    水溶聽了,微一沉吟,便又問:“你既停留神京幾日,可曾聽聞那宮裏有什麽動靜傳來?”

    馮紫英聽了,不解其意,便問:“不知王爺指的是什麽?”

    水溶也不隱瞞,就道:“可曾有哪家選秀的小姐進了宮裏,被封為才人讚善什麽的!”他這話雖說得平靜,可語氣裏已然帶了焦灼。他在邊塞,哪怕餐風露宿也不打緊,心裏隻唯擔心這個。

    馮紫英聽了,愣了一愣,方有些懂他的意思,因笑道:“那倒也不曾。不過,恍惚也有那麽幾個!你知道,我哪裏往這上麵想去!”

    水溶聽了,心裏又忐忑起來。因問:“若有,可有一個姓林的姑娘在裏頭?”

    馮紫英聽了,終於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原來是這樣!看來那柳湘蓮果然沒看錯!皇上這些時日,都忙著排除異己,哪裏能有時間再選秀納妃?若想,也還麽滿三年。”

    他這樣一說,果然水溶心裏坦蕩了許多。因歎道:“她三年守孝期也未滿。皇上縱想,也要等她過了這三年去。”

    “看來,這些天,王爺真是受了煎熬了!”馮紫英打趣。他將書信好生收起,對他道:“放心。我回了神京,就將書信交於寶玉。”

    馮紫英不是個馬虎之人,下了馬,回了府邸,休息片刻,換了衣服,也未在家和妻子多作盤桓,就另坐了轎子,到賈府處找寶玉。

    寶玉聽聞馮紫英回金陵了,也自喜出望外。得了消息,馬上就領了幾個小廝,往儀門前迎接。馮紫英隨寶玉進了園子,看了看四處,不禁歎道:“府上也太奢侈了!”

    寶玉就道:“是奢華太過,但若空著不住人,又更是不好!況也是娘娘的意思!”一徑說著,一徑請了馮紫英到了怡紅院內。

    因天也冷。寶玉將馮紫英請到自己書房隔壁的暖房敘話。又命襲人溫幾杯熱酒過來。

    馮紫英坐下便道:“我是帶了王爺的信,找你來的!”說著,示意寶玉將外麵候著的幾個丫鬟退下。

    豈料,寶玉便搖頭笑道:“無妨。”隻是命她們將厚簾子拉下。

    馮紫英就道:“想必你也知道,王爺的這封信是給誰的!因男女有別,王爺不想驚動了府上,所以隻命我將此信交給你!你去送給令表妹吧!”

    馮紫英便將信放於桌上。寶玉一見字跡,便道:“果然是王爺的信!放心,我自會去安排!”

    那廂馮紫英就道:“我回了金陵。聽說柳二弟和你令表兄,也一路往北經營去了?”

    “是!前幾日,我表兄還寫了信來,說是在路上都好。柳兄很是照顧他。”寶玉笑道。

    馮紫英聽了,卻是擔心起來:“柳二弟也是大意了。我想你那表兄,行事魯莽,又管不住嘴巴。沒得在路上給他添堵。”

    寶玉聽了,便笑:“縱然添堵,也隻得由他去了。”

    這裏馮紫英便又說了會子話,喝了半盞茶,到底還是回去打探消息了。聽聞近日甄家被抄了一回,隻不知會否連累了一些相幹之人。他心裏沉重,這些話若對寶玉說出,恐也令他驚嚇。倒不如不說的好。

    這馮紫英說話高聲大門,隻叫在外頭伺候的襲人,將他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因她不識字,前腳馮紫英剛走,後腳襲人就掀開簾子進了來,對寶玉笑道:“二爺。我也忘了。前幾日我還囑咐寶姑娘那裏的鶯兒,給我打幾根絡子的,時間一長,偏就忘了。我不去取,恐她多了心。因此不如現在就去的好!”

    “多大的事。何須回我。你自便吧!”寶玉將水溶的信,放了在書桌上。思慮著晚間時分,園子人少時,親自送了給林妹妹去。

    那襲人眼尖,已然將書信擺放的位置,看了個清清楚楚。

    因又笑道:“雖然不是個事。但也要回了二爺才行。不然,又讓底下的人說我拿大!”

    寶玉就笑道:“說你拿大,自然也是有些影兒才說!好了,我要困會覺,你叫晴雯進來伺候!”

    那襲人就道:“晴雯這幾日身子不好,也難請得動她!依我說,莫如還是麝月好了!”寶玉還未答應,襲人口中卻又喚了麝月進房。

    寶玉就歎:“這還不叫拿大?我要使喚什麽人,還得過了你的路?”

    麝月就笑:“我原是個粗人。我知道二爺看不上我。這麽著,我不如還是出去好了。二爺眼不淨,心不煩。”

    寶玉就又歎:“罷了!我想起了林姑娘的話了!我若好了,你們才能好呢!我何苦和你們較真去!”因叫麝月過來給他撓癢。

    襲人見寶玉為得這個事,便半真半假對麝月道:“二爺的皮細。你且還是用別的撓吧。衣服掀開了,也冷,動作也快些。可不要像上次,碧痕打發二爺洗澡,三個時辰還沒洗好。我進來一瞧,澡盆裏哪有人,兩人竟在床上嘰嘰咕咕地說話,竟是一床的水!過會子我就回來。”

    麝月聽了,臉就有些紅,低低說道:“我豈是那碧痕!我自聽姐姐的!”

    襲人聽了,心裏方滿了意,走在她身邊低低耳語了一陣。遂出了院門,往蘅蕪苑去了。

    不想寶釵那裏有寶琴敘話。寶釵聽說襲人有事找她,微一沉吟,就對鶯兒吩咐:“快讓她進來,外頭冷。她不比別人。”

    寶琴就笑:“姐姐性子冷清。隻是待襲人當真極好。”

    寶釵聽了,就笑道:“你若待我好,我自當待你好。”

    寶琴聽了,便問:“難道我待你不好麽?”

    寶釵聽了,便故作一本正經地對她道:“琴兒,將你這件金翠輝煌的鬥篷脫了下來給我,就算待我好了!”

    寶琴一聽,就笑:“若說別的,也沒什麽。可這一件,我真正是舍不得!老太太說,這是用野鴨子頭上的毛作的,很是難得!”

    寶釵聽了,就冷哼一聲道:“我知道你舍不得,這原是老太太送給你的!如今你成了姨媽的幹女兒,真正是這府上的小姐了!”

    寶琴聽寶釵話裏有異,也不和她生氣,就道:“你的衣裳那麽多。一天穿一回也穿不完。老太太是憐惜我,因此賞了我!”

    寶釵聽了,就歎:“真正是各人有緣法!我真正想不到你進了園子,會那樣得老太太的喜歡!真正我也不服氣,我竟是哪點兒不如你?”

    寶琴就笑道:“姐姐行事穩妥,叫人說不出個不好。我想老太太喜歡你,卻也不知該賞你什麽!”

    寶釵聽她這話說的勉強,但也無心和她爭執,因襲人已被鶯兒領了來,立在了院子裏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