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詭異的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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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玉將吉它擱在桌上,整個人正懶懶的斜倚在窗下春藤椅上考慮事情,奧特曼躲在椅下睡大覺,見女人闖入,她微微一驚,坐直了身體看了看她,凝眉道:“請問你可是胡夫人?”

    那女子蠟黃的臉上浮出一絲冷冷笑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

    褚玉淡淡一笑:“不知胡夫人可曾聽說過大楚雲都有個分手大師,正是在下,姓褚名玉。”

    “竟然是你?”

    胡夫人的身體明顯重重的滯了一下,沉痛的嗓音從喉嚨口裏飄然而出,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下來。

    “為了讓我離開,他連你都找來了,他……他……”

    她的聲音難以繼續,隻拿一雙淚眼死死盯住褚玉,蠟黃的臉上早已沒了一絲血色,好似受了重大打擊一般死死的咬住了唇,直到把唇咬出血來。

    她沒有再跟褚玉說話,直接抽出腰間的一把匕首架上了褚玉的脖子。

    褚玉深感莫名其妙,此刻卻僵直了身子動也不敢動,一雙眼疑惑的盯著她:“胡夫人,你意欲何為?”

    胡夫人眼中寒意森森,一雙血紅眼的瞪著她,咬牙道:“殺你!”

    褚玉再料不到這胡夫人一見她就要動刀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更加疑惑的問道:“為何?”

    她眼中寒意更甚,一雙哭的像兔子一般猩紅的眼裏帶著痛苦的絕望,冷冷道:“你不需要知道。”

    手微微一用力就要割破褚玉的喉嚨。

    “……汪嗚……”奧特曼一聲叫,縱身一躍飛向胡夫人,胡夫人手中的動作微有停頓,轉眼間就從袖中飛出一根銀針射向奧特曼。

    褚玉大驚失色,心想:這下她和奧特曼都死定了。

    臥槽!

    她和奧特曼怎麽就要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太他媽的不值了。

    這哪是能賺錢,分明是奪命。

    她大叫一聲:“奧特曼——”

    叮——

    叮——

    兩聲金屬相擊的聲音傳來,轉眼間,射向奧特曼的銀針被擊落在地,橫在褚玉脖子上的匕首也一同被擊落。

    一個男人的怒吼聲傳來:“你這個女人,真是瘋魔了!”

    啪嗒——

    狂風吹動窗欞發出重重的響聲,褚玉一個激靈,趕緊俯身抱起奧特曼退離胡夫人三尺遠處。

    這個女人莫不是傷情傷成個殺人狂魔了,哪有一見麵就要殺人的。

    她偏頭盯著他,拭了拭眼淚,氣苦的而柔軟的問了一句:“阿戈,你告訴我不是你把她找來的,不是好不好?”

    胡戈眼中閃過刹那間的不忍,也隻是刹那,很快便恢複了冷硬的態度,盯著她道:“無論我如何做,你都不肯和離,我唯有找分手大師來了。”

    “可是我們曾經那樣的相愛。”她眼裏的淚決堤而下,再痛拭一把淚,唇角微上揚起,竟然勾起一個淒愴的笑來,“阿戈,你告訴我,你做這所有一切都是因為你不想傷害我,是不是?”她又加重的再重複問了一句,“是不是?”

    他依舊冷冷看她。

    “小冬,你也知道是曾經,人都是會變的,我變了,而你卻一直停留在原地不願意發生絲毫改變,我對你早已沒有了愛,唯有厭倦。”

    她臉上的肌肉驀地一跳,他又補充道:“你以為你看得透人心,其實你根本看不透,你若還不肯相信,我對阿霧的真心,我馬上就跳下冰湖叫你拿靈珠看一看我的心,看看我的心是不是如你所臆想的那樣。”

    她臉上的肌肉又是重重一跳,眼淚卻是再也流不下來了。

    她忽然發出仰天發出一聲狂笑。

    她笑的雙肩發抖,笑的全身蕭瑟,笑的那一張平淡無奇的大方臉露出淒絕神色。

    那份淒絕反襯出她平淡的臉,透出異樣的美來。

    褚玉敢保證她從來也不沒聽過這樣的淒慘而絕望的笑,搞的她和奧特曼小心肝都抖了三抖,以為這女人就要這樣笑死了。

    “……哈哈哈,原來一切竟真的是我自誤了,原來你真的想要和我和離,阿戈,你好狠的心腸啊,哈哈哈……”

    她沒有再說話,隻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步步不穩,踉蹌走至屋門前,腳抬的高度不夠,一下被門檻絆了一個大跟頭。

    “……噗”的一聲,在跌倒在地麵之前,她嘔出一口血來,血花四濺,沾染她的衣衫,她摔了一個嘴啃泥。

    “小冬……”

    他趕緊跑到她身邊,一把扶起了她,扶住她的手雙手微微顫抖,他的發垂落到她的身上,沾染了她的鮮血。

    “我對你已沒有了心,你何苦要這般作賤自己?這天下怎會有你這般傻氣的女人!”

    麵對此情此景,褚玉除了震愕,已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完全蒙圈的搞不懂這一對夫妻究竟是鬧那樣了。

    本來事情很明顯,胡戈想分手,靳冬死賴著不走,這本應該是一個負漢心和傻女人的故事,可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事情並非表麵上的那樣簡單,至於她為何要這樣想,除了女人直覺,她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靳冬一昏,就昏到了第二日下午,待她悠悠轉醒時,她提出要見褚玉。褚玉已對她的瘋狂產生了心理陰影,在見她之前,先展開了強大的心理建設,待心理建設到一定的牢固程度,她帶著奧特曼,特意將抱著吉它去見了靳冬。

    她想,這一回若靳冬要殺她,她隻能選擇正當防衛,彈一曲《攝魂引》給她聽聽了。

    這一回見到靳冬,她氣勢已然大減,她病氣蔫蔫的半躺在榻,高高的枕頭墊於背下,她望了褚玉一眼,眼睛裏卻是空洞的一片。

    她的聲音變得溫柔許多,也沙啞的厲害,望一望褚玉懷中的吉它,突兀的笑了一聲:“從前也曾聽人彈唱過此六弦琴,那音律仿佛還縈繞於耳,就好像昨天似的……”

    她的思緒突然就飄飛到遠處,兩眼垂著也不知在看著什麽,良久,她忽然說了一句:“不知姑娘可否彈奏一曲《攝魂引》給我聽。”

    褚玉頓時一驚,她都沒有彈,這女人就主動的想聽了,難道這女人sb的想要自盡了,不過她如何能知道《攝魂引》?莫非她認得師父,她啟口就問道:“難道胡……”

    她道了一句:“我姓靳。”

    “……哦,不知靳夫人從前可聽過《攝魂引》?”

    她手指微微搭在眉心處,輕扣了兩下,似乎又陷入了某種沉思,好半晌才回答了一句:“聽過。”

    “可否冒昧問一句,靳夫人是聽誰彈奏的?”

    她的眼眸微眯了眯,悠悠的從嘴裏說出一個名字:“君北安。”

    褚玉又是一驚,君北安不是君北衍的母親麽?難道當初師父嘴裏的那個她就是君北安?若果真如此,師父和君北安是什麽關係,她心中疑惑重重。

    她想問清楚,可鑒於這位靳女士受情傷太重搞的要自殺了,她也不敢十分問她,她傷情到近乎神經質的地步令她有些恐懼,她隻問了一句:“聽師父說但凡聽過君北安《攝魂引》的人都死了,你為何沒死?”

    靳冬一雙散淡的眉毛挑了挑:“君北安又不想殺我,我聽了如何會死?”

    褚玉心想原來這殺人曲還真的可以收放自如,自動定位殺人目標,可她的琴藝比不上君北安,連師父的都比不上,她不知道如何定位,隻要她出手,都是通殺。

    她想,或許這位靳冬女士並不想死,隻是高估了她的琴藝。

    她趕緊解釋道:“靳夫人,我彈琴隻會殺人,哪怕是我不想殺的人也會一並殺了。”

    靳冬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帶著嘲諷之意,雙手撐住榻,將身子再坐直了一些,兩眼若有所思的看著褚玉,再次輕笑道:“看來師南婆也不怎麽樣嘛?教出來的徒弟竟然如此不堪。”

    “你認得我師父?”褚玉心中一動,脫口就問。

    “打小就認得。”

    “那我師父和君北安是什麽關係?”

    “徒弟和師父的關係。”

    “什麽?君北安是我的師父的師父?”

    靳冬不置可否,冷嗤一聲道:“師南婆是個最不濟的徒弟,教出來的徒弟比她更不濟,足可見君北安收徒弟的眼光最不濟。”

    褚玉開始不高興了,罵她不濟也就罷了,還罵師父,連帶著君北衍的母親也躺槍被罵。

    她不由的就冷了臉蛋,冷聲道:“再不濟也比某些傻瓜濟。”

    靳冬眼角微不可察的抖動了一下,皺著眉頭看了褚玉一會兒,眸色冷了兩冷,沉聲道:“你可真得了你師父的真傳,小氣到家了。”

    褚玉強辨道:“誰說我師父小氣了?”

    褚玉的聲音雖鏗鏘,卻有些不穩,說起師父不小氣,她究竟有些底氣不足,隻要一想到那晚師父摸啊摸,摸了一塊碎銀子給她,還說是很多錢,讓她不要亂花,她就頓覺汗噠噠。

    汗歸汗,該維護的還是要維護,她十分護短的又加強了一句,“我師父是個十分大方的人。”

    “不僅小氣還是個大傻瓜!”靳冬落井下石的又給師南婆添了一項罪證。

    褚玉正要駁斥她,忽見她的眼角處默默的又落下一滴淚來,那淚襯在她一張枯黃而失血的臉上顯得別樣的淒苦,她怔了一怔,卻模模糊糊聽她說了一句:“其實我也是一樣的傻瓜,不,比她還傻。”

    褚玉聽她如是說,覺得此女還有些自知之明,人家都展開自我批評了,她也不好再駁斥,勸慰了一句:“靳夫人,你何必自苦,誰離了誰都一樣能活著,不僅要活,還要活的更好,氣死那些負心人。”

    “你若當真愛過一個人,便不會說的如此輕鬆。”

    “不是我說的輕鬆,而是你看不開。”

    “如今就算我看不開,也要看開了,他都把你找來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褚玉眉心一蹙,滿是疑惑道:“為何我一來你就要殺我?為何我來了,你就相信了他的說辭?”

    靳冬答非所問道:“其實我早該明白,隻是不肯明白,不敢明白,不甘明白……”

    褚玉:“……”

    心中腹誹一句: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空氣突然就凝滯下來,靳冬不再說話,褚玉無話可說,二人麵對麵坐著氣氛頓時就有些尷尬,褚玉終耐不住先開了口:“靳夫人叫我來若是為了聽《攝魂引》,我彈不得,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

    靳冬也不抬頭,隻淡淡道:“怎麽,急著去領分手費了?”

    “手還沒分成,領什麽分手費。”

    “本來成不了,你一來就成了。”

    褚玉徹底蒙圈:“為何?”

    靳冬挑一挑眉頭,眯眼看她:“想知道?”

    褚玉點頭道:“想。”

    “無可奉告。”靳冬說完這四個字,便疲憊的閉上眼,揮手下了逐客令。

    褚玉頓時就要抓狂!

    這人特麽的蛇精病啊!把她叫來吊足她胃口,卻不給出一個答案,搞的她一顆好奇的心得不到一點滿足,反而更加好奇難受的如小貓抓心,她氣悶的拂一拂袖口,轉身帶著這種得不到滿足的好奇去見了胡戈。

    即使在胡戈那裏也得不到答案,她總得和他商討一下分手事宜的下一步吧。

    哪曉得她跑到胡戈那裏,胡戈直接就拿出了一大遝銀票,告訴褚玉分手已經成功了。

    褚玉表示成功來得太快,快到莫名其妙,快到詭異,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場分手中究竟擔任了什麽樣的角色。

    除了錢,她是滿心滿腦的鬱悶。

    原來錢來得太容易也並不一定是好事。

    就如現在的她,簡直要好奇的死掉。

    她正自好奇時,胡戈大師又發話了:“你若能幫內人尋一門好親事,再加五千兩。”話剛完,他又十分土豪的拿出一遝銀票遞給褚玉道,“這是定金一千兩。”

    褚玉此刻被好奇的已然達到富貴不能移的地步,接過銀票來翻了翻,冷笑了一聲:“你好有錢。”

    “如今我也窮的隻剩錢了。”胡戈悠悠道。

    “……呃,除了錢,你還有那位阿霧姑娘。”褚玉反駁道。

    胡戈的眸色閃了兩閃,瞬間,就靜謐下來,自嘲的笑了一聲,啞然道:“你倒提醒了我,除了錢,我還阿霧。”

    褚玉直接將定金往桌上一扔:“對不起,我隻會分手,不會做媒。”

    “你幫東秦太子和公主各自都做了一樁好媒,為何到我這裏就不行了?”

    “你與他們不同。”

    “怎麽不同?”

    “人不同,事不同。”褚玉話中隱隱的帶著譏誚之意,靜靜的看著他道,“你以為一個傷心到絕望的女人會有心思馬上去找第二春?”

    “人在情感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讓人趁虛而入,或許這是讓小冬找到良人好機會。”

    “聽這意思,你好像對她餘情未了啊,不然何必又花心思又花錢的為她按排一個良人。”

    “她素來是個執著的性子,若不按排個良人給她,說不準她哪日又跑回來纏上我。”

    褚玉聽他的聲音很冷漠,很平淡,聽則無情,細細體會卻又不是這樣,她忍的要噴發好奇心已忍不住了,終是問了:“為何靳夫人一見我就要殺我?你們提到的靈珠又是什麽?”

    “她要殺你,是因為她不敢麵對現實,至於靈珠,可見人的本心。”他說著褚玉不甚明白話。

    “能不能說的清楚些?”褚玉繼續道。

    “我已經說很清楚了。”他皺眉掃她一眼,見她臉上果然寫滿的迷惑,不由輕嘲一聲道,“我的表達力應該沒有問題,那看來是褚大師你的理解力有問題了。”

    褚玉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想彈奏一曲《攝魂引》,將這兩夫妻二人的魂一並都攝了。

    這一對夫妻簡直絕了。

    跟人說話時,都特別讓人抓狂。

    太他媽的氣人了。

    這兩人堪稱絕配,在一起才不會禍害到旁人。

    她有些不甘的站在那裏,好奇心得不到滿足也就罷了,她此行的目的除了季承歡和錢,還有帝靈珠,她一心想得到這顆帝靈珠,雖然心裏有些猶疑要不要回家,畢竟她喜歡狐狸皇帝。

    可相比於對狐狸皇帝的喜歡還及不上對媽媽的牽掛和思念,她害怕她自私的想要留下來,最終是害了媽媽,媽媽失去了爸爸,所剩下的也隻有她了。

    她無法想像,媽媽失去她,會如何度日。

    如果真的能夠回去,她想她還是應該拋棄這段感情的,老公可是找,可媽媽隻有一個。

    打定主意,她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胡戈大師口中的那枚靈珠可是帝靈珠?”

    胡戈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是。”

    褚玉心中一動:“那可不可以讓我見見這枚帝靈珠?聽說它能讓人穿梭時空。”

    “可以。”胡戈很是大方的應了一聲,“你想見自己去拿。”

    褚玉大喜,正要問胡戈帝靈珠在哪兒,胡戈立於亭閣回首望了一眼茫茫的大山,思緒微有停頓,伸手指一指大山之顛,慢悠悠道:“你爬上這座山頂,山頂處有一汪千頃冰湖,帝靈珠就在冰湖之底。”頓一頓,拿指尖摸一摸鼻子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此山終年積雪,有多高多險不必我言說,你有眼睛可以看得見,但山上常有白熊出沒傷人,還有冰川湖裏有凶獸螭蛟守護帝靈珠,你需當心。”

    且不論胡戈說的有什麽白熊和螭蛟,單是聽聞爬上那座終年積雪的山頂,再跳入冰湖中就已經覺得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又不是什麽擁有金手指的女主,除了學了點殺人琴技,實在沒有什麽特殊技能。

    她臉上一灰,很是沮喪道:“依胡戈大師你所言,我若想得到帝靈珠,就得去找死。”

    “也可以這麽說。”胡戈點了點頭,默一默又道,“你若怕死,完全可以找個傻瓜幫你去找死的拿一拿嘛!興許還真能成功。”

    “那能不能找胡戈大師你幫我去拿,我分明聽你說要拿靈珠叫靳夫人瞧瞧你的本心,可見你是有能力拿到的。”褚玉臉上燃起微點的希望小火苗。

    胡戈頓時就拉下臉來,冷著嗓子說了一句:“我又不是傻瓜。”

    說完,竟自坐下來開始煮茶,也不再搭理褚玉,搞的好像世外高人似的裝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小扇子微微閃著火,任冷風吹的得他長袍獵獵翻飛。

    褚玉被噎的喉嚨發堵,氣悶悶的哼了一聲:“這爐火怎麽就不滅了。”

    胡戈突然轉過頭來:“精良製造,滅不了。”

    褚玉白眼一翻:“胡大師若無事,我就告辭回去了。”

    胡大師似乎並沒有聽到褚玉的話,眼神穿過褚玉飄啊飄,默默的說了一句:“你瞧,傻瓜來了。”

    褚玉回頭一看,斜陽暮藹,季承歡麵帶微笑,踏風而來,配他上飄逸身姿和英俊臉龐,還真有那麽幾分謫仙的感覺。

    褚玉愣了愣,待他走近時,她又驚又疑的問了一句:“季承歡,你怎麽來了?”

    季承歡迎風而笑,融融笑意勝卻人間無數,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閃了閃:“太上皇是我東秦貴客,我實在怕你就這樣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直接離開東秦,所以便親自來接你了。”

    說話間,他已走至她麵前,解下身上的黑狐大氅,徑直將大氅披到褚玉身上,殷殷笑道:“站裏風口裏也不知道冷。”

    褚玉笑了笑:“你已送了我一件白狐的,難道想連這隻黑狐的也一並送給我?”

    “太上皇,你可真是會得寸進尺,這一件暫且借你披一披罷了。”季承歡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又朝胡戈施了一個禮道,“大師,好!”

    胡戈撇一撇嘴角:“如今你已貴為東秦皇帝,這一聲好,當不起。”

    “季承歡,你當上皇帝啦?”褚玉問道。

    季承歡笑道:“三日前已正式登基。”

    “如今你可算是遂了心願。”褚玉摸一摸泛著水滑柔光的狐狸毛,笑道,“你都當皇帝了,還這般小氣,再送給黑狐皮的給我都舍不得。”

    “……呃。”季承歡微頓一下,又笑道,“做皇帝要勤儉持家嘛!”

    “嗯,看來你會是個好皇帝。”

    胡戈輕嗤一聲道:“若勤儉就能做個好皇帝,那天下間能做好皇帝多了去了。”拿手中扇子扇了一扇爐子裏火,偏頭看著褚玉道,“看來褚大師你眼光很短淺嘛。”

    褚玉被氣了個倒插眼,胡戈已煮好茶,招呼季承歡坐下,褚玉心裏賭氣的要走,季承歡好說歹說她方肯留下喝茶。

    胡戈瞟了褚玉一眼,一本正經的問了季承歡一句:“你說,有些人為何如此矯情?”

    褚玉臉上一白,恨恨的瞪了一眼胡戈,季承歡摸了摸鼻子,打哈哈的笑道:“在某些時侯,矯情的人更讓人覺得可愛。”

    褚玉麵色稍霽,胡戈將倒好的茶放到褚玉麵前,說道;“褚大師,你聽聽,可不是我一人說你矯情,皇帝也說了。”

    褚玉轉頭盯了季承歡一眼,季承歡飛快的移開眼神,垂下頭訥訥道:“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

    褚玉道:“你真沒有這樣的意思?”

    季承歡道:“沒有,絕對沒有,太上皇怎麽可能是個矯情的人,不矯情,一點也不矯情,嗬嗬……”

    胡戈又端了一盞茶給季承歡,皮笑肉不笑道:“解釋多了,就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呃”季承歡臉上紅了紅,又垂下頭喝茶,以平複內心的緊張。

    他不知道,他這樣一個從黑暗裏走出來冷酷無情的人,為何在麵對一個太上皇的時候就會變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此緊張,甚至是恐慌,恐慌她離開東秦,離開自己。

    因為,這一次,是他誘她過來,他想利用她得到帝書,不管他對她存了什麽樣的想法,喜歡也好,上升到愛也好,他終究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曾經她對他說過,她最恨的就是欺騙和利用,而他將她最恨的兩件事都做了,他真的怕她知道了真相再不肯原諒她。

    雖然不是他飛鴿傳書給合碩,但他也是坐觀其成的,他完全有能力劫下合歡的飛鴿傳書,可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她覺得這樣能增加讓她來的成功率。

    他想,單憑一單生意,她未必肯來,如今她在雲都生意做的紅火,肯定不差錢,再加上大楚皇帝似乎對她很有想法,很可能會阻撓她過來,這會讓事情變得棘手。

    所以,他幹脆讓自己身亡的消息傳到雲都,在他內心深處始終存著一份希冀,他覺得太上皇內心深處存著一份柔軟,不管是對於他的死,還是對於合碩的友情,太上皇都不會棄之不顧。

    對於太上皇,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份信心,不過這也一場賭局,他必須要加大勝算麵,所以便下了一切可以賭的賭注。

    原來他也不明白大楚皇帝和君北衍為何不殺了太上皇,自打知道太上皇的女子身份後,他就明白了許多。

    太上皇是個女人,這個身份一旦曝光,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重新登上帝位的,這天下從來都是以男人為主,斷不容得再出第二個武則天。

    他有些語塞,甚為不好意思的看著褚玉,目光卻沉澱若經遠古而生成的琥珀,那樣明淨,那樣溫潤,那樣誠摯,他笑了一笑:“太上皇,不管別人如何說,隻要你相信我就行。”

    褚玉瞄了一眼令她氣憤的胡戈,又看向季承歡,露出大氣一笑:“你放心,我自然信你,我才不會聽某些人的挑唆。”

    季承歡麵上一喜:“你相信就好。”頓一頓又道,“太上皇,其實你誤會了胡戈大師,他並不會挑唆。”

    “哦,不是挑唆,那你真的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呃,太上皇你又誤會了,我真的一點也不覺得你矯……”

    “別解釋,解釋就是掩鉓。”

    “……呃。”季承歡被堵的啞口無言,唯有喝茶調整思緒,組織語言解釋。

    胡戈善解人意的幫他添上茶,搖頭一歎道:“想不到你們季家還慣會出癡情的種子,後宮的女人再多也阻止不了你們作出一副癡情的樣子來。”

    “……呃。”季承歡又被堵的啞口無言。

    褚玉輕笑一聲道:“傳聞中胡戈大師也是個癡情的種子,怎麽就作不出一副癡情的樣子來?”

    胡戈迷迷蒙蒙的看了看褚玉,又迷迷蒙蒙的看了看被風吹的飄飛的簾蔓,最後迷迷蒙蒙的抬頭望天,好半晌,低幽一歎,嗓音愴然。

    “想當年我也是個癡情的種子,隻可惜……”

    他的眸光再次飄到遠上天空,手指搭上眼角,作出一副莫測高深,欲語還休的表情來,又是低悠一歎。

    褚玉也跟著低悠一歎,垂了眼眸道:“隻可惜下了下了幾場大暴雨,把種子淹死了。”

    胡戈的身體不易察覺的抖了兩抖,漆黑的眸子凝滯不動,喃喃道:“種子沒死,隻是想換個地方生根發芽而已。”

    褚玉隻能表示嗬嗬。

    季承歡想了想,兩眼怔怔的瞧了瞧褚玉,很有禮貌的應了胡戈一聲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有時候換一種活法也是好的。”

    “也是。”褚玉表示同意,頷首笑道,“人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要在附近幾顆樹上多死幾次試試。”

    胡戈笑道:“精辟。”

    季承歡立刻表明立場:“若有朝一日太上皇想多找幾顆樹,記住,我這顆樹永遠都在。”

    褚玉一時間怔愣,不知如何回答。

    “難道太上皇嫌棄我這顆樹,亦或是覺得我這顆樹離你太遠了?”季承歡見褚玉沒有回應,微微靠近了她,在她耳畔輕輕道,“要不你就留在東秦,這樣我也可以離你近些。”

    褚玉輕嗤一聲笑了出來,領間的黑狐毛,在斜陽下泛出柔滑七彩的光圈圈,映的她的臉蛋分外的嬌媚奪目。

    “那你怎麽不來大楚,最好在我的暢心園做個小夥計,那樣離我才近。”拿手在太陽穴點了兩點,“哦”了一聲又道,“我那裏正好缺個打掃茅房的,你可以過來。”

    季承歡被噎了一下,又是啞口無言,隻呆呆的看一看她令人心砰然直跳的容顏。

    且不說他如今是東秦皇帝了,就算當初是個太子,也不可能在她的店裏打掃茅房,他胸懷的是天下,又不是胸懷的茅房,掃茅房這等職業很明顯不適合他,可是他又不知如何駁她。

    他覺得自己在她麵前往往都會被噎的啞口無言,而他偏偏還喜歡被她噎,難道他從小被虐到大,形成了一種受虐的慣性了?

    他想不通,感情這等事本來也不是你想就能想通的。

    既不知如何回答,他唯有不置可否的衝褚玉無奈一笑,搞的胡戈恨不得脫下鞋子,拿鞋底拍他一巴掌。

    利用就是利用,作出這一副專情的樣子來給誰看。

    難怪人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季承歡跟他爹簡直一脈相承,後宮該有的皇後妃子一個不少,偏還拿出一副弱水三千,隻取君北安這一瓢飲的癡情模樣來,利用了小安,害得小安落了個屍骨無存的結局。

    想想,甚為可氣。

    想著,想著,他的臉就冷了下來,默默的看了看褚玉,冷著嗓子道:“離你近了,你也好吊死的快些。”

    褚玉被他沒由頭的一句冷嘲熱諷搞的很鬱忿,十分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聊天,況且這裏冷風呼呼的,連奧特曼都不肯來,與其傻坐在這裏陪男人聊無聊的事,還不如回去逗狗玩兒。

    她默默的深呼吸一口,克製住了內心的鬱忿,起身告辭。

    季承歡望著她的背影良久,隻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裏,還在呆呆發怔

    胡戈不無諷刺道:“既然生了喜愛之心,就不如打消了那分念頭。”

    季承歡頓了頓,淡淡道:“這兩者並不矛盾。”

    “難道你還想天下和美人兼得?”胡戈微微眯的起眼,聲音更加冷了,“你想要的也太多了。”

    “大師早就知道腳踏七星的大楚太上皇是女子?”季承歡眸光暗了兩暗,隻瞬間已恢複一副尊敬的神態,溫聲道,“大師為何從來也沒跟我提過?”

    胡戈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輕嗤一聲道:“你從來也沒問我,我為何要跟你提,你想得的不過是《帝書》,你管能幫你得到《帝書》的是男子還女子。”

    季承歡的手漫不經心的在大拇指轉了轉,以前戴著墨玉扳指的時候他就轉扳指的習慣,如今墨玉扳指給了太上皇,他的習慣卻並未改掉,他溫和的笑了笑道:“也是,明日還勞煩大師助我入冰湖取九宮盒。”

    胡戈神色微微一動,隨即點頭道:“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隻是……”

    “隻是什麽?”

    胡戈頓了頓,並未回答他的話,轉口問道:“若非要你在《帝書》和大楚太上皇之間選擇一個,你選哪個?”

    季承歡眼中彌漫了短暫的矛盾之色,稍傾,飲了一口茶,隻是茶已冷,落入喉間有些冰冷,他微咳一聲淡淡道:“《帝書》。”

    胡戈好像早已知道結果一般冷冷一笑:“你果然無情。”

    “大師當知,自古帝王多薄情,有情了,還如何能登上帝位。”他眸光幽幽,內心有些疑惑胡戈大師為何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不過不管他問不問,他心中的結果都是一樣。

    他雖然喜歡太上皇,更因為知道她是女子而狂喜,但就算再狂喜,也還能拎得清女人和江山孰輕孰重。

    一統天下,是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和抱負。

    當然,如果能有自己所愛的女子能夠分享自己的成功,那他此生就再無所求了。

    更何況,如果不打一個天下,他拿什麽聘禮去求婚太上皇,他覺得太上皇當得起以天下為聘。

    怕隻怕,太上皇的心裏從始自終就沒有過他。

    ……

    第二日,天未亮。

    褚玉輾轉反側一夜卻是難眠,外麵風聲太大,她雖然沒有睡著,但一點兒也沒有發現,靳冬在黎明之前已卷了包袱走人了。

    褚玉一直都想不通這次的分手為何分的如此詭異,她不用說,不用做,隻要人一來手就分成了。

    這五千兩黃金就跟白得似的,她本該高興,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眼皮突突的跳著,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幸而跳的是左眼,她想左眼跳福,發生的未必是禍事。

    一夜無眠,終於挨到了天亮,是一個晴光正好,風止雲靜的好天氣。

    褚玉頂著一雙熊貓眼用完早飯,準備去叫季承歡離開這裏,一見季承歡就見他換了一身勁裝,身上還背著繩索,鐵鎬等登山用具,褚玉大為驚訝問了方知,季承歡要入冰湖取九宮盒。

    當時,褚玉以為季承歡真是胡戈所說是個傻瓜,直到看見胡戈亦是一身勁裝的走了出來,也帶著登山用具時,她自己徹底sb了。

    她還在想,是不是季承歡真傻兮兮的要為她取帝靈珠去,胡戈就直接劇透給她,她實在是想多了,季承歡隻是想取《帝書》,至於取帝靈珠完全是順便的事。

    因為《帝書》和帝靈珠擁有同一個藏身地點,取到帝書就等於取到了帝靈珠。

    盡管如此,褚玉還是表示出了無比的擔憂,因為山那樣險,湖那樣冷,她委實害怕季承歡不是摔死了,就是凍死了,也很有可能被白熊或者凶獸吃掉了。

    胡戈還問她要不要一同上山,盡管她很想得到帝靈珠,可考慮到環境險惡,她不想去找死,她不是那種具有大無畏精神的特工之類的女主,也不善於攀沿,更不善於和白熊搏鬥,白熊和凶獸不是人,《攝魂引》對它們也沒什麽卵用,她跑上去隻能是個累贅。

    所以,她準備默默的在山下幫季承歡和胡戈祈禱他們平安歸來,雖然胡戈這個人比較討厭,但也不至於討厭到死的地步。

    哪曉得胡戈這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他的問話壓根不是征求,而是直接通知,他隻是通知褚玉也要上山。

    褚玉甚是驚恐的想要斷然拒絕,胡戈卻又告訴她一個驚天秘密,這秘密炸的她頭昏腦脹,雲裏霧裏。

    說她是什麽凶獸璃蛟要等待的主人,隻要她以血引奏一曲《攝魂引》,方能成功取出九宮盒。

    她感覺完全的莫名其妙,她不過是個生意人,怎麽好好又成了什麽凶獸的主人了,她欲尋一個解釋,胡戈忒討厭的說了一句:“此事說來話長,一時解釋不清楚。”

    她又問胡戈為何有那麽多時間不跟她說明,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胡戈給出的解釋很讓人抓狂:“若早給你心理準備,怕你一時膽怯,腳底抹油溜了。”

    那時,褚玉恨不能拿鞋拔子抽打胡戈的臉。

    這位大叔,真他媽的忒壞了。

    逼的她騎虎難下,毫無思考的餘地。

    想著要報答季承歡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她也確實想得到帝靈珠,她一咬牙一跺腳就被胡戈忽悠上了山。

    季承歡早上的話不多,因為他不知道怎樣跟她說,在他的心底某個最深的地方是虛的,這個地方就是安放褚玉的地方,他想一直將她妥帖的收藏在心裏。

    他覺得自己這樣利用她逼迫她是很不道德的,不過他從來也不是個講道德的人,可對於太上皇這個特別的人來說,他還是想講一講道德的。

    他終究,還是不忍心傷她利用她,但不忍心最終也是忍心了。

    他想,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她,哪怕是豁出了性命也要好好保護她,沒有她,他得不到《帝書》,沒有她,他心的某一處就空了。

    心空了便如死人,一個死人統一了天下又有什麽用,不過是坐在龍椅上的行屍走肉罷了。

    可就在剛剛,他明明覺得天下比太上皇重要,為何要上山了,他卻動搖了。

    看著她臉上露出害怕而糾結的神情,他的心是抽痛的,他甚至想說一句:“罷了。”

    終是沒說,他告訴自己必須無情。

    唯無情才可以無牽無掛。

    唯無情才可以讓他達到人生的更高峰。

    他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一種矛盾的心情一路背著褚玉爬上山頂的,待到了山頂時,與山下的景色大相迥異,卻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海。(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