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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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的威嚴,此刻,顯露無疑。

    今天的陽光,並不濃烈,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柔柔的,格外的愜意,可正德帝的話卻令人心頭如同澆了萬年的冰水一般,在座的人真正為雲溪擔憂的不過幾個,抱著看熱鬧心態的人最多,見她並不回話,一時間小聲地議論聲夾雜著譏諷聲伴隨著春風徐徐飄來。

    得知雲溪隻身進宮,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夜傲辰,第一時間站在雲溪的身旁,正欲說話,卻被正德帝阻止了,“你的賬我晚點再跟你算,現在你給我好好站著看。”

    他倒想看看這個村野之女,究竟有何能耐,能讓他的皇兒,許下一輩子隻娶她一人的諾言。

    無視正德帝的,夜傲辰的眼神一直看著雲溪,直到雲溪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他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回身看向正德帝,隻說一句,“那我站在這裏陪著我妻子,應該不違法吧?!”說著,挺直身體,直直站在雲溪身旁,長身玉立,跟雲溪真實精雕玉琢的一對璧人。

    一句我妻子,又掀起一層細小卻又猛烈的波浪,畢竟賜婚的事,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夜傲辰現在這般說,擺明了,沒將正德帝的賜婚,放在眼裏。

    但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有人開口,隻是靜等著正德帝的表態。

    隻是正德帝,卻隻是眼眸一眯,沒開口阻止,也否定夜傲辰的說法,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倒是雲溪抬起頭看著夜傲辰,春日的陽光縱然不強烈,還是讓雲溪微微的眯起了雙眸,嘴角的笑容就如同滿園春色一夜綻放般散發著驚豔與自信,陽光下的夜傲辰,鍍上了一層金邊,依舊高大,依舊令人心安,雲溪微微有些慌亂的心此刻鎮定下來,夜傲辰的眼睛裏散發的信息她懂,雲溪的決心他也懂,一個細微的眼神,兩人達成了心靈的契約。

    雲溪不理會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人的周遭,各式各樣的眼神,有皇後的擔憂,有鄭大哥的焦慮,有她親大哥攥緊的雙拳,看得到貴妃看好戲的心情,湘夫人的嘲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每一個人的心誰又能輕易讀懂?

    這些人什麽心思,她不需要懂,也不想懂。

    她隻想做她自己想做的,爭取自己想爭取的。

    想通了這些,雲溪心中遂然開朗,靈台一片清澈,眸光微閃,波漪漣漣,再對峙便是上輩子那個不肯服輸的暗黑女皇。

    “回皇上的話,民婦一介婦孺,不懂什麽大道理。隻知道千金難買有情郎,誰要剝奪民婦的有情郎,民婦就將其當成仇敵,僅此而已。自民婦跟傲辰在一起的時候,隻當他是一個沒親人的孤兒,自成親那日,就已經定下海誓山盟,白首之約。我們隻是被愛鎖住的兩個人普通人而已,既無奈且幸福。身份有別,我懂,所以我認回了韓家這門親事,隻為能跟他有個匹配的身份。民婦自認定國將軍府嫡長女的身份,配一個郡王的正妃,綽綽有餘,民婦實在不明白為何我這個明媒正娶的正妻,究竟哪裏入不得您的眼,讓您直接將民婦三振出局?”

    既然正德帝一個位置都不給她,她也沒什麽好顧忌的,想到什麽說什麽。

    正德帝倒沒計較雲溪言語中的不敬,很是直白地戳雲溪的短板,“你是定國將軍的嫡長女沒錯,可你自小在村野之中長大,如何堪當管理後院的大事。”

    “他的後院隻有我一人,民婦隻要管理好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哪用得著專門去學習。再說,您覺得一個能將生意做好的我,會拿一個小小的後院沒法子?”反正人已經得罪了,雲溪懶得再矜持著,說的話越發不客氣起來了。

    “再說每個人要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應該由著本人自己選擇,畢竟日子是自己過的。一個外人實在沒權力幹涉他人的生活。”

    一旁的夜傲辰,聽著雲溪的話,眼睛裏流光一閃,這丫頭越來越大膽了,不過他喜歡?

    完全沒去想,這些話是否會惹惱,那個當權者。

    反正他心裏已經有決定了,倘若這男人硬要給他賜婚,大不了他直接走人。

    他就不信憑借自己的能力,還給不了心愛的女人,一個安穩的生活。

    見兩個小夫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皇後的眼裏有著深深的擔憂。

    “你知不知道,憑你這話足夠我砍你腦袋了?”

    “知道。”就算她不說這些,您想要我腦袋也隨時可以給我安給罪名,雲溪心裏補充著。

    “朕現在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同意了,無論是你剛剛對朕的不敬,還是傲辰的抗旨不尊,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說來聽聽是什麽建議?”雖然知道絕對不是好建議,但聽聽爺無妨。

    “說服傲辰娶了那三個妃子。”頓了一下,正德帝才又說了句,“至於你,朕可以給你一個平妻的位置。”

    雲溪笑了,笑得很開心,“民婦謝過聖上的厚愛。”

    果然,皇上這種生物,沒有一隻是好鳥。

    雲溪的反應,有些出乎正德帝的意料,他總覺得這話不對味,緊縮的眉頭舒展開,卻還是問道,“這麽說你是同意朕的提議了?”

    “同意,民婦哪有資格不同意,民婦不過是一個村野之婦,萬萬不敢違抗聖旨,給傲辰招來禍端。”雲溪謙卑的說道。

    “你當真不介意?”正德帝不確定地問道。

    “介意?”雲溪幹脆地說道。

    正德帝聽到這麽幹脆的回答頓時黑了一張臉,卻又發作不得,冷哼道,“你介意也改變不了事實。”

    “皇上說的是,所以妾身不去改變。”雲溪直視著正德帝,恭敬的回道。

    正德帝一臉蒙圈,實在搞不懂雲溪在想什麽?

    要說女人,他雖不及曆代帝王那麽多,卻也不少。卻沒有一個像雲溪這樣的難以讀懂的,明明抗拒自己賜婚嘴上卻說著同意,明明應該對著夜傲辰撒潑癡纏,卻偏偏不動如山,那眼睛裏細碎金子般的亮光不停地閃爍著,仿若夜幕上的星辰,璀璨光華,讓人移不開眼睛。

    不過既然這人同意了,他的目的達成了,他也懶得繼續跟一個小姑娘周旋,“如此,朕便要下旨了。”

    雲溪依舊麵不改色,隻是輕聲說道,“在這之前,民婦還有一件事情。”

    正德帝蹙眉,他就知道這丫頭,沒那麽容易妥協。否則,也不值得他的兒子,這般為她抗旨了。

    “你有什麽話隻管說。”正德帝心情不錯,有種發現好玩事情的開懷。

    “皇上賜婚之後,還會不會幹涉我們後院的事情呢?”雲溪道。

    “朕又不是縣官,更何況清官難斷家務事,自是不管。”

    “多謝皇上恩典,如此請皇上下旨吧。”男人隻要沒那種心思,後院多幾個女人而已,雲溪還是能接受的。再說,人到了後院,還不是任由他們發落,反正這高門大院的後宅每年死那麽幾個人一點不為過,她覺得沒必要在這件事上跟皇帝,硬碰硬。

    這是她在想通事情始末,綜合各方麵因素後,做出的應對辦法。

    見雲溪就要下跪,一直看好戲的貴妃,這時開口了,“且慢!”

    一聲輕喝止住了雲溪,轉頭在正德帝耳邊輕聲數語。

    聽完貴妃的話,正德帝的臉色很是難看,側頭看了一眼雲溪,一時沉吟,仿佛在斟酌著該怎麽開口,誰也不知道這啞謎究竟是什麽,貴妃瞧出了什麽,雲溪又做了什麽。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這些年來也是摸爬滾打來的,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都想明白了,各式各樣的眼神都瞧向了雲溪,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麽大膽,男人們在後院的鬥爭上始終是不太懂,這些人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夜傲辰卻是明白的,但笑不語。

    湘夫人瞧了一眼正德帝,心中頓明,知道正德帝不好開口,便為君分憂,抬頭看向雲溪,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你這是挑戰龍威嗎?”

    雲溪身態放低,一臉的無奈,“娘娘為何這樣說?民婦從正妻變成平妻,接受聖上的賜婚,怎麽叫挑戰龍威嗎?難不成娘娘的意思是要雲溪抗旨?”

    湘夫人一愣,雲溪巧言善辯,一句話便捉到了漏洞,頓時有些惱怒,冷笑道,“你方才那句話便是大逆不道,什麽叫做會不會幹涉你們後院的事情?莫非你還想欺壓皇上禦賜的正妃不成?”

    雲溪抿嘴一笑,看著湘夫人,問道,“請問娘娘,你在後宮之中難道就不會為了得到皇上的心而努力?”

    “您不會嗎?會,肯定會,指不定比民婦做得還多。既然你自己都會做了,又憑什麽指責我?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要求也不高,隻是希望辰郡王能陪著我朝看夕陽暮看落日,除了為皇上分憂之外,滿心裏隻有我一個人。我跟辰郡王是兩情相悅,共鑲白首之約,如今皇上要給辰郡王賜婚,臣妾不敢不從,但是娘娘還要剝奪雲溪守護自己愛情的舉動嗎?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些?要是有人阻止娘娘接近皇上,您會怎麽做?”

    雲溪一番話,將自己身為女人的善妒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言語中,還透露出夜傲辰隻想跟自己兒女情長,對那把龍椅沒興趣。

    試問一個女人善妒,一個男人樂於被一個女人管轄,正所謂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一個被愛情衝昏頭的人,你還能指望他有什麽大作為?整天想著老婆孩子的人,沒什麽大誌向的男人,是不需要防範的,變相告訴貴妃,夜傲辰不是夜傲辰的對手。

    而她的話,又以己度人,一句話堵住了湘夫人,若是湘夫人回答自己不與人爭鬥那就是沒把皇帝放進心裏,一個不把皇帝放進心裏的女人,皇帝又怎麽還會憐之愛之,男人都是喜歡女人把他們當成神一樣供奉。若是湘夫人回答會爭鬥,那麽她於雲溪又有何區別?既然無區別,又有什麽立場來斥責雲溪?

    短短一段話,雲溪卻是思慮周到,從方方麵麵為自己,為夜傲辰盡力的解除危機,從心理上,行動上,雙層打擊,力求一舉破敵,絕不手軟,賜婚這種事,就要一錘定音,不然的話不定會出現什麽反複。

    湘夫人一張臉變得煞白,她還沒被人這麽搶白過,一時間怒氣上湧,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得冷哼一聲,“強詞奪理。”

    正德帝看著雲溪突然間有些出神,恍若見到了那早逝的姬均瑤,似乎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悔不該嫁入帝王家,若是嫁入尋常人家,我也能做個悍婦,就是擔個善妒的名聲,最起碼能一家人幸福安樂,可是嫁與你,你是將來的帝王,我便隻能有心而不能用力。

    看著雲溪,恍恍惚惚的又想到了姬均瑤,正德帝的臉色便有些難看起來。

    看著正德帝陰晴不定的臉,雲溪的心裏其實是害怕的,手心裏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說不害怕那是假的,說要赴死也不是真的,還沒共白頭,哪能輕易死,不過是一場對峙,一場攻心戰,正德帝究竟會有什反應誰又能預料,畢竟是頭老狐狸?

    夜傲辰不顧別人的眼光,握住雲溪的手,朝她微微一笑,他不能說話,但是他永遠站在她的身邊,她說什麽便是什麽了?

    “好大的膽子,你這是要跟朕打擂台了?”

    “民婦不敢,螻蟻小民哪裏能與日月相抗?”

    “你方才分明說,是要不擇手段的與正妃爭寵?”

    “隻要後院有女人,爭寵就存在,這是女人的特性。您總不能讓我因著正妃是您賜婚的,就要我拱手將心愛的男人相讓,我自問做不到這一點。既然這是正常的,何來爭寵一說?”她又不傻,哪能平白承認自己的心思,讓人詬病。

    “再說,男人的心若一直在我身上,我不用爭不用搶,他也是我的。”

    “男人的心最是善變,此刻對你柔情蜜意,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後呢?那時你如昨日黃花,他正風華正茂?”

    “以色事人終不長久,以心待人,一世綿長。”

    “你就如此有信心?”正德帝的眼神落在了兩人不知道何時緊握的手上,漆黑如墨波湧暗動。

    “賭的便是一生一世。”雲溪神色堅定,毫不遲疑地回答,誰又能有十足的把握說一生一世永不變心,這一生就是在賭。

    “若有一天你發現今天自己的堅持,是錯的,你又該如何?”在他看來沒有哪個男人不愛美女,正德帝還真不相信自己的兒子,能一輩子守著這麽一個女人過。

    “真有那一天,不用你賜婚,我主動讓出正妻的位置。”一個守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要來何用。

    正德帝沉默了,瞧著雲溪,就沒見過這樣的女子。一個張揚自己善妒毫不掩飾的女人,一個麵對愛情毫不後退的女人,一個敢於挑戰皇權的女人,那眼中的堅定,對愛情的執著,卻有些令人羨慕了,這世上為愛而生的女子,有幾個呢?

    眾人心裏翻了天,看熱鬧的盼著皇帝處罰雲溪,擔心的祈禱皇帝不要懲罰,但是卻無一人出來說話。

    “雲溪,你可知你犯了何罪?”正德帝並沒有發火,神色依舊鎮定瞧不出端倪。

    “民婦不知。”在跟正德帝對上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所謂的帝王,若真想治她,隨便編一個借口都可以,她實在沒必要去想那麽多。

    既然這老東西不肯鬆口,雲溪隻好將視線落到一旁看熱鬧的人身上,“各位若是想要把自己的女兒送進辰郡王府的,可要提前準備好了,我這人善妒的很?”雖然多幾個女人沒什麽,但這種事還是能免則免的好。

    皇帝的臉登時綠了,眾人的臉頓時青了,見過不要命的,沒見過雲溪這樣不要臉麵加不要命的,這樣當著皇帝的麵就敢下戰書的,曠古絕今?

    “就憑你這話,朕賜你三尺白綾,以絕後患?”

    “如此多謝皇上解除雲溪之悲苦,我這人怕死得很,絕對不會自裁,您下旨正好,解了我怯懦之憂。”

    見正德帝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皇後立馬跪地求情,接著是韓大哥鄭大哥等人。

    看著烏壓壓一片,正德帝眼眸微掃,抬起頭看著雲溪,“隻要你肯服輸,朕便饒你一命,你瞧瞧這些為你求情的人。”

    雲溪鄭重的對著大家行了一禮,“多謝皇後娘娘,哥哥,鄭大哥,還有各位的好意,隻是我意已決,諸位不用再勸。”

    夜傲辰自始至終看著雲溪,雖一言不語,卻滿臉笑容,這個時候卻沒有一點求情的意思,就那麽拉著雲溪的手站在那裏,眾人反倒不明白夜傲辰的意思了。

    正德帝將視線落在他身上,“你可有話說。”

    “你們若不介意自己的女兒,守一輩子的活寡,盡管送到我府裏。”夜傲辰的視線一一掃過,戶部尚書等人的臉上,說得雲淡風輕。

    本來他是無論名義上,還是實質上都不願意委屈雲溪,才會公然跟正德帝叫板。

    如今既然雲溪不在意這些虛名,那他就暫時委屈一下她。

    不過,他相信他這話一出來,估計沒人舍得把姑娘送到他府裏了。

    果然一聽到他的話,那幾位臉上的表情都很不好,但卻沒開口。

    正德帝深沉著臉,不知道再想什麽,隻是定定地看著夜傲辰。

    夜傲辰仿佛沒察覺一樣,把玩著雲溪的手。

    許久之後,正德帝才又開口,“你們都起來吧。”

    眾人不知道正德帝是不是改變主意了,忐忑不安的站起身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默默地站在一邊。

    雲溪看了夜傲辰一眼,那眼神問道:老皇帝這是想做什麽?

    夜傲辰一個小眼神飄回來:老家夥肯定又想到損人不利己的主意了?

    雲溪默了,良久一個眼神飛回去又問道:什麽主意?

    “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看你們這堅定不移的感情甚為感動。”正德帝一本正經的說道。

    正德帝掃了眾人一眼,不疾不徐的說道,“按理說你們這般變相的抵抗聖旨,那是犯了大罪,但辰郡王再怎麽說也是朕的兒子,雖然打小沒在朕身邊長大,但朕是顧念親情的人。思來想去隻能與你們賭一把,如何?”

    雲溪隻覺得汗滴滴,本來很嚴肅的問題,被這老頭子這般一整,怎麽有種小孩子,玩過家家一樣的趕腳呢?!

    不過事情既然有轉機,那是好事,“不知道皇上想要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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