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蘭明知道周陌的來意，裝作不知，不耐煩的拒絕了他的請求，“我哪有功夫操這心！你找她，就按她家門鈴，不要按我家的！大半夜的你幹什麽呢？小孩兒都睡著了，又給你吵醒了，真是的，一點素質都沒有……”

    周陌憋著一股氣，低三下四的懇求，“對不起，我……”

    話還沒有說完，對講係統就關閉了，是李國蘭掛斷的。

    地下停車場的電梯邊上，周陌氣的揮拳砸在牆上。

    牆磚上，出現了幾道極其細微的裂縫，如烏龜殼的花紋。

    而紋路中，漸漸滲入了液體，染成了紅色。

    乳白的牆麵，猩紅的血珠，沿著男人的手背滾落下來。

    白的白，黑的黑，紅的紅，醒目而滲人。

    周陌在晚宴上喝了不少酒，難得沒有醉，反而越喝越清醒，越喝越亢奮。

    胸中的憤懣與怨怒，不斷醞釀，不斷發酵，不斷膨脹……

    他突然就想來找小兔子，問個究竟。

    她為什麽拒絕他？

    為什麽？

    他對她還不夠好嗎？他舍得花錢，又肯花時間陪她，還不找別的女人！

    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非得耍他玩兒？

    來的路上，周陌給宋海瀾撥了電話，被拒接了。

    他再撥號，隻聽見嘟嘟的忙音，很明顯他的號碼被宋海瀾拉到黑名單裏了。

    周陌給她發了微信消息，頭一條還能發送，第二條就發送不出去了，微信號也被她拉黑了。

    周陌每一種方法都嚐試過了，都找不到她，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她家找她。

    周陌在樓下按宋海瀾家的門鈴了，按了將近十分鍾，都沒有任何回音，他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家。

    最後，他無奈的才按下對門的門鈴，想找鄰居李國蘭幫忙，還吃了閉門羹。

    所有的方式都聯係不上她，甚至家裏都找不到她的人！

    小兔子在躲著他！

    小兔子躲到哪裏去了？

    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清楚？

    周陌在電梯口杵了片刻，才緩緩收回了砸在牆上的拳頭，返身往奔馳車走去。

    步子邁得，挺慢，一步一頓。

    高大的背影，竟添了幾分頹喪，幾分黯然。

    周陌回到了車裏。

    於德利看見上司的手破了流血了，知道他心情不好，嚇得不敢問一個字，默默翻開了醫藥箱，找出酒精和棉簽，幫忙消毒。

    流著血的新鮮傷口，沾了高濃度的醫用酒精，刺痛。

    不知道為什麽，周陌竟完全沒有感覺到痛，肢體麻木了似的，任由於德利幫他擦拭傷口，貼上創可貼，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於德利處理完了傷口，就將車子開走，送周陌回家。

    車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不甚清晰。

    頭頂上，蒼穹深深深墨色。

    腳底下，人間淺淺淺白色。

    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片紛紛揚揚，撲撲簌簌，將天與地都混沌成一片，蒙蒙蒙灰色。

    雪那麽大，模糊了視線。

    夜那麽冷，不及人心冷。

    ~

    金皇冠集團的尾牙會上，總裁周陌當眾向一名小員工求婚，卻被拒絕的傳聞，像長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間飛上了微博圈與微信朋友圈，且被大家廣泛轉載。

    傳聞中，這個小員工就是插足周陌和碧青的小三，誰料劇情出現大逆轉，她居然不鳥周陌，讓圍觀群眾與熱心網民們大跌眼鏡。

    不僅商圈裏的人在談論，周公子鬧的笑話。

    金皇冠的不少員工，私底下也悄悄議論。

    第二天一早，江濱店可熱鬧了。

    所有員工都翹首以盼，等待秦海瀾來上班，好問問當事人是怎麽想的。

    可惜，大家都失望了，某女並沒有去酒店上班。

    營銷部的辦公室。

    孫菲菲眉飛色舞的形容著前一晚的情況。

    “你們呀，是沒在場不知道，昨天把周總氣的臉都綠了，好好的頒獎加求婚，都給搞砸了。真是可惜，那套珠寶好漂亮，聽鄭氏珠寶的人說是周總特地定製的，用了最頂級的藍鑽，很貴的！”

    孫菲菲說了一半，打住了，環顧了一圈，發現眾人都表現的興致缺缺。

    陳僑生在孫菲菲才提起話頭時，就溜出辦公室了。

    沈碧霞拿著一小塊抹布，專心致誌擦辦公桌。

    衛津今天值日，揮舞著拖把，我拖我拖我拖拖拖。

    錢大寶一手抓著豆漿，一手抓著肉包子，吃的津津有味，鮮鹹的豬肉香味飄滿了一屋子。

    孫菲菲又道，“你們好歹給點兒反應呀！”

    錢大寶抬頭，一臉憨笑，“你要什麽反應？跟我又沒關係！”忽然想到了衛津曾對他訴苦，說秦海瀾種種壞話，恐怕是衛津的一麵之詞，不可全信吧？

    有了錢大寶捧哏，孫菲菲這個逗哏的終於不寂寞了，又順著話茬說下去，“秦海瀾傻了吧唧的，條件這麽好的男人都不要？就衝著那套鑽石首飾也值了啊！我就搞不懂了，她到底在想什麽？她和周總連照片都被人拍到了，還不肯答應求婚？說她裝清高呢，裝過頭了吧！”

    錢大寶把吸管吮得“刺溜刺溜”響，表示在喝豆漿，沒嘴巴說話。

    孫菲菲轉向沈碧霞，“沈姐，昨天你也在，說說感想唄。”

    沈碧霞頭也不回，淡淡道，“總裁的私事，你們也敢議論，幾個腦袋夠砍的？”

    孫菲菲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沈姐你錯怪人家啦，我也是關心同事嘛！而且我們幾個在辦公室說幾句，誰還往外說啊，對吧？你跟海瀾關係不錯，沒問問她怎麽想的嗎？今天也沒看到她，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沈碧霞沒有接話。

    孫菲菲走到衛津跟前，一把按住了他手裏的拖把，繼續盤問，“你知道嗎？你沒跟秦海瀾一起來嗎？”

    衛津略一猶疑，還是如實告訴大家了，“秦海瀾不在家，她鄰居說她出去旅遊了，我聽那話裏的意思，大概是為了躲著周陌吧。”

    得知了這個消息，衛津是最意外的那個人，本以為秦海瀾嫌貧愛富，才拋棄他，投入了高富帥的懷抱，結果秦海瀾拒絕周陌求婚了，真是捉摸不透她呀。

    錢大寶和沈碧霞，“……”

    孫菲菲沒套出有用的情報，還糾結著呢，“周總那麽好的條件，還為了她拋棄了碧青，她怎麽能這樣？太沒良心了。”

    錢大寶，沈碧霞和衛津，“……”

    說曹操，曹操到。

    沈碧霞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秦海瀾。

    沈碧霞趕忙接聽，隻聽電話另一頭，年輕女孩子的聲音透著一絲冰冷，一絲疲倦，“沈姐，我暫時不回酒店了，辦公室鑰匙就放在桌上，私人物品也都取走了，麻煩你幫我跟大家說一聲，我很好，請大家不用擔心我。”

    沈碧霞聽完，輕歎一聲，“唉，你這是何必呢，周總不會跟你一個小姑娘計較的，你擔心什麽？”

    “不提這事了，謝謝關心，呃……”宋海瀾說到一半頓住了，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怎麽了？”

    宋海瀾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跟沈碧霞關係是不錯，但畢竟隻是認識幾個月的同事而已，並非認識多年的閨蜜。

    沈碧霞丈夫出軌一事，不怕沈碧霞蒙在鼓裏，也不怕沈碧霞知情去鬧離婚，怕就怕沈碧霞心裏門兒清、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享受著“市長太太”這一頭銜帶來的巨大利益，跟戚澤天湊合著過日子。

    如果是後者，宋海瀾若是說了，反而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了。

    沈碧霞等了快半分鍾，都沒聽到聲音，又追問，“喂喂喂？信號不好嗎？”

    宋海瀾想了想，才道，“我還有件私事問你，電話裏不方便，我們微信說吧。”

    “好。”

    沈碧霞掛了電話，很快就接到宋海瀾純手打的微信消息。

    宋海瀾：我無意中得知一位朋友的丈夫出軌了，我猶豫該不該告訴她。

    沈碧霞沒有多想，回複得飛快：你們熟嗎？

    宋海瀾：她人很好，但我們沒有熟到無話不談的地步。我擔心告訴她了，她嫌我多事；或者她明明就知道，隻是裝作不知道，我說出來，反而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

    沈碧霞心裏“咯噔”了一下，落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頓住了，半晌後，才回了一條：還是不要告訴她了，讓她自己去發現吧。

    宋海瀾：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忙，下回聊。

    沈碧霞放下了手機，陷入了思索。

    她回想起昨晚的宴會，她剛把丈夫介紹給秦海瀾，丈夫就急匆匆拉她走了。

    後來秦海瀾被碧青等人刁難，她想去救場，丈夫也阻止了。

    是丈夫心虛了嗎？

    沈碧霞打開電腦，第一件事不再是看韓劇，而是上網搜索了一下，本市哪幾家私家偵探社實力強，口碑好，名氣大。

    ~

    大雪依舊沒有停，整座城市都覆上了一層白茫茫，厚絨絨的雪衣。

    周陌又去了一趟大宇禦景園。

    狂按宋海瀾家的門鈴，始終無人應答。

    周陌無奈之下，又按了李國蘭家的門鈴。

    雪太大，李國蘭沒有去上班，隻把秦璐瑤送到小區旁的幼兒園，她就先回家歇著了。

    李國蘭走到門口，見可視係統裏彈出的人臉，又是那張萬年不變的大黑臉。

    “你怎麽又來了？”李國蘭的語氣裏透著明顯的不耐煩。

    “秦海瀾在家嗎？”周陌的語氣裏則充滿了焦慮，眉心皺得能夾死好幾隻蚊子了。

    “她不在，哦，今天早上就沒看到她，可能出遠門了吧。”

    “她去哪兒了？”

    “你問我，我問誰？唉，你自己問她吧，別來煩我了，也別按我家門鈴了，不然我跟物業投訴了啊！”

    李國蘭話一說完，就幹脆利索的掛斷了。

    樓下，周陌又吃了一次閉門羹。

    他不甘心！

    不甘心莫名其妙的結束戀情。

    他不死心！

    不見到小兔子，不當麵說明白，他是不會死心的！

    周陌轉身，大步返回了車子，一坐上去，就吩咐於德利，“去合月市！秦海瀾家，還不信找不到人了！”

    宋海瀾的入職履曆裏，有“秦海瀾”的基本情況，其中包括在合月市的常住地址。

    於德利望了一眼窗外，雪還沒有停，他顧慮頗多，“周總，雪太大了，高速可能封了，就算沒封，也太危險了，容易出事故，就算不出事故，啊呸呸呸烏鴉嘴，不會出事故，可那樣到那邊也得晚上了……”

    周陌豎起一隻手掌，打斷了於公公的念念碎，“廢話真多，查一下，沒封就去。”

    於德利打電話查詢，很快有了結果，高速上清掃出一條道來，僅有一條道通行。也虧的雪大，許多人都放棄了開車，走高速的車輛很少，不會擁堵。

    周陌執意要去合月市，於德利隻好乖乖領命，在高速上以每小時三十碼的龜速移動。

    ~

    雪一直下到下午四點多鍾才停。

    可日子接近冬至，天色很早就暗下來了，好似傍晚。

    李國蘭去幼兒園接了秦璐瑤，一老一少步行回家，在小區裏碰到兩個熟識的女鄰居，停下來打個招呼。

    鄰居甲衝李國蘭笑笑，“大姐，回來啦？”

    李國蘭忙扯起小不點的小手兒，“是啊，瑤瑤，叫人！”

    秦璐瑤眨巴著大眼睛，奶聲奶氣道，“阿姨好。”

    鄰居甲衝小不點兒笑的一臉和善，“瑤瑤越長越漂亮，真是美人胚子，基因好，隨她媽。”

    李國蘭訕訕一笑，“嗬嗬，”為了圓孫女一個有媽的夢，讓宋海瀾一未婚姑娘成了鄰居們眼裏的母親，李國蘭難免有些內疚，一把抱起了秦璐瑤，就匆匆告辭了，“回家燒飯了，走了。”

    兩位女鄰居還站在原地嘮嗑，並目送李國蘭祖孫倆的身影進了單元樓道。

    一直未插嘴的鄰居乙才問道，“那小女孩的媽是誰？我見過嗎？”

    “也住48樓的。”甲答道。

    “也？”乙不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女兒和媽媽本來就該住一起啊。

    甲豎了一根食指在唇畔，壓低了聲音，麵露一絲鄙夷，“噓！她那個媽媽呀，嘖嘖嘖，就是一見不得光的情婦。”

    乙也壓低了聲音，“啊？”

    甲八卦開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睛，挺像那麽回事兒，“剛開盤那天，就看見她們一家三口了，一個老，一個少，一個小，三個女人一口氣買下48層那兩套，穿的倒是光鮮，談吐也不俗氣，我也沒多想，以為這家買房子都女人做主。可大家住進來都好幾年了，她家就沒出現過一個男人，小女孩的媽媽準是被人包了，給人生的私生女呢，長得倒是挺漂亮的，她頭發染的亞麻色，還戴個亞麻色的美瞳，回頭見著她了，我手機拍下來給你看。”

    乙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我好像看到過她，是不是個子挺高，人挺瘦的？”

    甲連聲附和，“對對對，就是她！”

    兩個中年婦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眉眼間時而流露出鄙薄，時而流露出厭惡，是正室對天底下所有小三的態度。

    她倆正說在興頭上，耳邊忽然飄來了年輕男人好聽的聲音，態度還特別有禮貌，“姐，你們說的人，是哪棟樓的48樓的？”

    甲脫口而出，“a棟。”說完後，一回頭，才發現身後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個頭挺高，皮膚挺白，身材挺瘦，正衝她倆笑的眉眼彎彎，唇紅齒白，煞是好看。

    女人對美男沒多少抵抗力，中年婦女對小鮮肉尤其如此，甲和乙的戒備心卸除了幾分。

    衛津指了指緊鄰小區門口的那棟樓，問道，“a棟是那棟？”

    甲，“對，你認識她們？”

    衛津想了想，否認了，“呃……不認識，就聽見你們在說，隨便問問，鄰居之間閑聊，增進了解嘛。”

    甲又問，“你住哪棟？我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啊。”

    衛津笑的更燦爛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麵，我趕著出門呢，兩位姐姐再見！”衝兩個女人揮揮手，就大步往小區大門口走去。

    他不願告訴別人，他不住這個小區。

    他不要被人看扁，他要住豪宅，開豪車，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而他更不願意相信，秦海瀾居然是被人包養的情婦，還生過一個孩子！

    他早該發現了，秦璐瑤也姓秦！

    怪不得秦海瀾拒絕了周陌的求婚，原來她早就有金主了，而且金主必然很有來頭，不遜於周陌！

    虧他還當秦海瀾是女神，就一女表子，給錢就能張開腿！

    ~

    周陌和於德利抵達合月市時，都晚上八點多鍾了，天已經徹底黑透了。

    開了導航，很快找到了秦海瀾父母居住的小區。

    陽光花園，房子看上去有些老舊，約莫二十年的房齡吧。

    於德利把車子開到了小區門口，搖下了車窗，揚聲問保安，“師傅，你好，請問19棟怎麽走？”

    保安聽見樓棟號，從門房裏走出來，繞到車子前麵掃了一眼車牌號碼，隨後又繞回去，盯著於德利的眸子裏盛滿了警惕，“是找我們小區嗎？”

    於德利點點頭，“對啊，陽光花園19棟。”

    保安答道，“我們這兒沒有19棟，一共就16棟，你們搞錯了吧？”

    沒有19棟？

    於德利從後視鏡裏偷瞟了一眼後座，見周陌神色堅定，還甩了一記眼風：繼續找！

    於德利又轉向保安，滿臉堆笑的懇求，“可能是棟號弄錯了，要不師傅帶我們去1棟和9棟找找？”

    保安大手一擺，嚴正拒絕了，“不行，樓號都說不清，不給進！”

    於德利追問，“那這裏有一戶叫秦愛民嗎？”秦愛民，正是宋海瀾在求職履曆裏，隨手填寫在“父親”一欄的名字。

    保安皺眉，覺得他倆更可疑了，“沒有，不認識。”

    查無此人？

    於德利和周陌的眼光，再一次在後視鏡裏對接，兩個男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覺得事態不妙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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