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璐瑤搖頭晃腦，把某女教她的話，重複了一遍，“現在不怕叔叔了，叔叔笑起來一表人才，兩袖清風，三從四德，四通八達，五光十色，六六大順，七上八下，八麵威風，九九歸一，十全十美……”

    聽到頭兩句，還像那麽回事兒，後麵越聽越離譜。

    周陌嘴角一抽，瞄了宋海瀾一眼，“你教她的？”

    “呃……”宋海瀾無語，隻好轉移話題，愛撫著小不點兒的腦袋，“瑤瑤，快回去吃飯吧，別餓著了。”

    果然，說動了秦璐瑤，小手兒一會兒握拳，一會兒張開，跟兩個大人道別，“姐姐再見，叔叔再見。”就蹦蹦噠噠的跑回家去了。

    宋海瀾關上了房門，就聽周陌問她。

    “她叫你媽媽？”周陌不傻，聽力更沒有問題，秦璐瑤改口叫“姐姐”之前，分明先喊的“媽媽”。

    “恩，她是我的幹女兒。”

    宋海瀾迎上了男人詫異的視線，把李國蘭祖孫倆的家務事都說了一遍，小不點才幾個月大就沒了爹媽，一直以為宋海瀾就是她的媽媽呢。

    小不點怕年輕貌美的單親“媽媽”找不到另一半，每次看見宋海瀾跟漂亮哥哥或漂亮叔叔在一起，就會改口叫“姐姐”。

    聽完了這個故事，周陌決定，早晚有一天，要讓小不點叫他“爸爸”。

    ~

    幾天後，宋海瀾剛好有空，又帶著錢大寶，去了一次**私立婦產醫院。

    本是一時興起，想看看孫菲菲康複了沒。

    誰料撲了個空，醫院裏最豪華的那間病房，空無一人。

    於是，宋海瀾攔住了本層的一名護士，詢問情況。

    “孫菲菲呢？本來住這間的女孩子。”

    “她已經出院了。”護士笑笑。

    “她康複了？什麽時候的事？”

    “這我就不清楚了，她昨天剛走，好像是轉去市腦科醫院了。”

    “？”宋海瀾愣住了，腦科醫院，是頭部有病，或者精神有問題的人才去的地方，孫菲菲的產後抑鬱症，非但沒有康複，反而加重了？

    在原地杵了片刻，宋海瀾心頭湧過一股奇妙的感覺，總覺得事情太蹊蹺，猛地抓了一把錢大寶的胳膊，“走，去腦科醫院。”

    懷揣著一肚子疑慮，兩人奔赴了腦科醫院。

    路上，錢大寶打了幾個電話，通過父母的關係，七拐八繞的聯係上了腦科醫院的一名醫生，打聽到了孫菲菲的情況。

    她居然入住了精神科的病房！

    兩個人就更奇怪了，上次看見孫菲菲還好好的，不過是情緒偏激了一些，產後抑鬱症是常見病症，幾乎百分百能治愈，怎麽會嚴重到精神病的地步呢？

    精神病區，有一層樓是vip病區，全部都是單間病房，供兩類病人居住養病：一是很有錢的客人，享受單間vip待遇；二是精神病極度嚴重，可能會傷害他人，才不得不跟別人隔離開來。

    兩人在麵積最大，采光最好的單間裏，找到了孫菲菲。

    一進門，宋海瀾不敢離得太近，隔著幾米遠，試探著打招呼，“孫菲菲！”

    孫菲菲正躺在床上，手裏還拿了一本厚厚的書在看，見有人喚她，慌忙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把書給塞了進去，合上抽屜，才翻身下了床，一臉迷茫的望著宋海瀾，“你是誰？”

    錢大寶擔心孫菲菲做出過激的行為，上前一步，擋在宋海瀾身前，用手指著自己，問道，“還記得我嗎，小寶？我是大寶啊。”

    孫菲菲依舊是迷茫臉，“你又是誰？”

    錢大寶回頭望了宋海瀾一眼：完了，她連人都不認識了。

    再回頭，又和顏悅色的問道，“那你還記得誰？”

    “……”孫菲菲小嘴微張，眉頭緊皺，凝神思索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想得起來，“我不知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你的朋友啊，來看你的。”錢大寶道。

    “好啊，太好了，都沒人陪人家玩，好無聊哦，過來一起玩！”說著，孫菲菲牽起了錢大寶的手，正要待他進去，一回頭，發現宋海瀾還站在門口，她又牽起了宋海瀾的手，一邊一個的把兩人都引入了屋裏。

    單間病房，窗明幾淨，麵積寬綽，家具全部都是圓角的，防止病人磕傷碰傷。

    淺色的牆壁，淺色的家具，令人心都變得安寧。

    可床頭櫃旁邊，坐在地下的男人是什麽鬼？

    男人穿著病號服，背靠著牆壁，雙手抱著膝蓋，坐在地下，還把低下頭，把額頭抵在膝蓋上，隻留了一顆黑乎乎的後腦勺給大家。

    “喂，兄弟！”錢大寶喚了一聲，見男人沒反應，走到他旁邊，蹲下身子，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不說話，隻縮了縮肩膀，證明他還是個大活人。

    “喂，哪兒不舒服？”錢大寶又拍了一把肩膀。

    男人抬起頭，不屑的瞄了錢大寶一眼，眼神好像在說：你個白癡！

    “喂，你沒事吧？”錢大寶搞不懂精神病人的世界。

    男人終於開口，口吻也很是不屑，“別說話，一起！”指了指身邊的空地，示意留了一個位置，給錢大寶抱膝坐下。

    可是，錢大寶為什麽要跟他一起靠牆坐啊親！

    這兩個男人思維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交流太困難了。

    一旁的孫菲菲，看得幹著急，跑過來，把男人的腦袋個摁回了膝蓋上，然後一屁股坐在男人的後腦勺上，“哎呀，你笨死了。”

    “他……”宋海瀾驚呆了，手指著被孫菲菲當板凳坐的男人，他難道不會反抗嗎？

    “坐啊，快過來坐！”孫菲菲衝宋海瀾綻了一朵笑容，天真又無邪，還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錢大寶。

    話裏意思，是要宋海瀾把錢大寶也當板凳坐？

    這時，門外傳來了護士的嚷嚷聲，由遠及近，直到人都進了房間。

    “57！57！怎麽又跑這兒來了，”一名護士走到孫菲菲跟前，毫不客氣的把她拽起來，又把命名為57號的男病人給拽起來，強行帶走，“起來，起來，回房吃藥了！沒事不要隨便串門！”

    “不走，我不走，我是板凳。”57號男病人揮舞著手腳掙紮著，然而都是徒勞，精神病科的護士全都是膘肥體壯力氣大，捉病人就跟捉小雞似的，硬是把人給拖了出去。

    孫菲菲又是生氣，又是沮喪，在原地直跺腳，嘴裏還小聲嘟囔著，“他不能走，他走了我沒有板凳了。”不過，她不敢追出去，看樣子是懼怕護士。

    宋海瀾和錢大寶對視了一眼：完了，真的精神失常了。

    有些同情，有些唏噓，更多疑惑。

    宋海瀾吩咐錢大寶，“你出去買點水果，不用削皮的，我估計這兒也沒刀。”

    錢大寶點點頭，正要出去，就聽宋海瀾又補了一句，“再打聽打聽，她是怎麽進來的。”

    待他離開，房間裏，隻剩下兩個年輕女孩子。

    孫菲菲撅著小嘴，一臉委屈，“嗚嗚嗚，都走了，他們都走了，沒人陪我玩了。”

    “我陪你啊。”宋海瀾上前，小心翼翼的抓住了孫菲菲的手，“你爸媽呢？知道你在這裏嗎？”

    “爸爸，媽媽……”孫菲菲輕聲重複。

    “你都想不起來了？”

    “不知道……”搖搖頭。

    “你還記得誰？還記得什麽事？”

    “……你不要問了啦，想不起來了……”皺起眉頭，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宋海瀾嚅了嚅唇，竟說不出話來。

    “過來，給你看樣東西，悄悄的，不要告訴護士啊。”

    孫菲菲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樣子，拉著宋海瀾到了床邊，兩人緊挨著坐下了。

    打開床頭櫃最上麵的抽屜，摸出了一本跟厚厚的書，黃色封皮的，跟字典差不多大小。

    正是宋海瀾進屋時，孫菲菲窩在床上翻看的書。

    “這……”

    “我寫的小說，怎麽樣？”孫菲菲翻開了第一頁，指著上麵的字，一本正經的問宋海瀾。

    “呃……不錯。”宋海瀾還能說什麽呢？

    “開頭挺精彩的吧？挺快熱的吧？男主是誰你看的出來吧。”

    “呃……是的。”宋海瀾用手背楷了楷額角，抹去了不存在的冷汗。

    “比人魚之淚寫的好多了吧？”

    “呃……嗬嗬，人魚之淚比你差遠了。”好吧，你胸大，你說什麽都對。

    “那是，人家博覽瀟湘群書，當然寫的比她們都好啦！”

    “呃……嗬嗬噠。”

    “你能不能幫我聯係出版社，我想出版，千萬不要告訴護士哦，她會搶我的書，她嫉妒我小說寫得好，千方百計阻撓我出名成神呢。”

    “出版啊，這樣不行，你得改改。”

    “怎麽改？”

    “出場人物有點多，阿拉伯數字有點多，書這麽厚，總字數得有好幾百萬了吧，你得刪減成幾十萬字，差不多就能達到出版的要求了。”宋海瀾伸出食指，在書頁上麵指來指去，認真無比的比大胡話。

    “對對對，我怎麽沒想到呢？”孫菲菲恍然大悟，拍了拍本來就不聰明，現在更癡傻的腦袋瓜子，“你真是知音，等我成大神了，你當我的粉絲後援團好不好？”

    “好的。”

    ……

    兩個女人興高采烈的聊了半天。

    確切的說，是孫菲菲興高采烈，她好些天都沒這麽快樂了，終於有人理解她的創作熱情，欣賞她的萬丈才華了。

    突然，門外闖入了一名不速之客。

    “我回來了！”57號男病人振臂一呼，隨後乖乖的走到床頭櫃旁邊，背貼著牆壁坐在地下，雙手抱膝，埋下了腦袋。

    “欸？我的板凳回來了。”孫菲菲喜笑顏開，忙從床沿爬起來，就衝到57號男病人跟前，一屁股又坐下了。

    “57！57你給我回房去！”緊跟著闖入了病房的，是先前來過的護士，一臉怒容來抓人。

    “不要搶走我的板凳，嗚嗚嗚。”孫菲菲的笑臉一秒鍾就變成哭喪臉。

    護士本來要捉人，看清了孫菲菲手裏的書，一把搶了過來，“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原來又是你偷的，一天到晚偷東西……”

    書的封麵上，赫然幾個大字——《江濱市固定電話企業黃頁》。

    “還給我，大壞蛋，才不是偷的，是我辛辛苦苦寫的小說，你太壞了！”

    孫菲菲伸手就去搶。

    可她那小胳膊小腿兒，哪裏是腰圓膀粗的護士的對手，根本沾不到書頁的邊兒，就眼睜睜的看著護士搶走了黃頁，奪門而出。

    孫菲菲“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嗚嗚嗚我的小說被護士偷走了，她搶劫，她剽竊，她抄襲，她是大壞蛋嗚嗚嗚，她動不動就搶我的小說了，搶了好多次了，都是我嘔心瀝血碼的字嗚嗚嗚！”

    哭到傷心處，眼淚嘩啦啦的流，還激動的直跺腳。

    這不，不小心踩上了57號男病人的腳，就聽他埋著腦袋嗷嗷直叫，“板凳腿疼！板凳腿要斷了！主人不要踢了，你的板凳要散架了！”

    “活該，誰讓你是板凳，活該散架！”孫菲菲猶不解氣，繼續踩啊踩。

    這時，錢大寶回來了，在門外就聽見了某女的鬼哭狼嚎。

    慌忙打開了一盒切片好的水果，雙手遞上，“不哭不哭，小寶不哭，小寶吃水果。”

    一見到好吃的，孫菲菲立馬停止了嚎叫和淩虐“板凳”，眨了眨眼睛，把淚水都憋了回去。

    “咦？好啊，好啊，吃水果。”

    醫院配的午餐和晚餐，也會提供水果，都是便宜貨。

    錢大寶買的一盒子水果，都是昂貴的進口水果，紅提，藍莓，紅心火龍果，黃金奇異果，蓮霧切片拚盤。

    孫菲菲捧著果盒，忘我的吃了起來。

    直到她打起了饜足的飽嗝，才想起來，還要分給朋友們吃。

    一抬頭，哪裏有兩個新朋友的影子？

    陪伴她的，唯有57號男病人。

    “喂，板凳，吃不吃東西？”她拍了拍身下的男人。

    “不吃。”男人巍然不動，做忠實的板凳。

    ~

    孫菲菲的“兩位新朋友”已經悄然離開了精神病區。

    橫穿長長的走廊，繞到了前麵的門診大樓。

    錢大寶把打探到的情況如實告知。

    “宋小姐，我去打聽過了，昨天有三個男人送孫菲菲過來辦理入院手續，留的聯係方式，是一位姓於的先生。”

    “於德利？”宋海瀾第一反應就是他，誰讓孫菲菲出事，跟周陌有關呢。

    “院方隻知道姓於，於先生的聯係方式沒有透露。”錢大寶提起於德利，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宋海瀾默了，臉色變得凝重，末了，輕歎了一聲。

    “……”錢大寶並不知曉事情原委，憑著一些線索，猜到了七八分。孫菲菲在婦產醫院流掉孩子，得了產後抑鬱症，發展為精神病。流掉的孩子，是宋海平的？

    “我們回去吧。”

    兩人正要往露天停車場奔去，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

    “海瀾！”

    她回頭，見來人是潘子安。

    一看見她的臉，潘子安就眉開眼笑，“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宋海瀾笑笑，“你不是也來了？”

    “陪我媽來做檢查。”

    “阿姨還好吧？”

    “老毛病，就是查不出來原因，可能是年紀大了，身體機能退化，總會有些小毛病吧。”潘子安為了他母親的偏頭痛，操碎了一顆孝子心。

    “你抽空多陪陪父母。”宋海瀾尋思著合適的措辭寬慰他，然而並沒什麽卵用。

    “你呢，最近好嗎？”

    “好。”宋海瀾簡單應了一個字。

    好？

    前陣子，她還說不會跟周陌在一起，近日來，居然又跟周陌複合了。

    別問潘子安是怎麽知道的，酒店業和旅遊業，本來就是一個圈子，有點風吹草動，就傳的整個圈子人盡皆知。

    尤其潘子安還和宋海瀾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太多人上趕著給潘子安通風報信，然後甩著膀子在一邊看熱鬧呢。

    得知了這個消息，潘子安不敢聯絡她，生怕克製不住自己，想把她搶回來。

    此刻，偶遇。

    他凝望著她的容顏，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一切的一切，他都近乎貪婪的覬覦著。

    卻因為答應做她的普通朋友，而一直克製，克製，再克製。

    “周陌……”他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仍是問出了心底話，“他對你還好嗎？”

    “……恩。”

    她回答的有些遲疑。

    並非周陌不好，而是，潘子安也很好，她總覺得欠了潘子安什麽。

    一時間，靜默了。

    淡淡的曖昧，徘徊在兩人之間。

    嫋嫋的憂傷，輕緩的溢散開來。

    “我去取車。”錢大寶識趣的退下了。

    “開到醫院門口等我。”宋海瀾道。

    目送著錢大寶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潘子安又道，“萬一……我是說萬一，他對你不好，你就來找我，我一直都在。”

    “子安，我……你不必這樣的。”

    宋海瀾居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平心而論，沒有一個女孩子，不喜歡深情守候的男配角；看慣了瀟湘書院的言情小說，她也渴望身邊有這樣的好男人。

    可是，她不該得蜀望隴呀。

    “我自願的，你不用有心理壓力。”

    “謝謝。”

    “別這樣說，你知道，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句‘謝謝’，我想要……”你。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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