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41 產科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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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浩見徐曉雅走進去,暗鬆一口氣,回頭剛好觸碰到杜箬冰涼如水的眼光,他心口一驚,連說話的口氣都軟了下來。

    “對不起,曉雅就是這種脾氣,得理不饒人。”

    “習慣了,我無所謂,你受得住就行。”杜美人的挖苦本事日益漸長,再加上心情不好,眼底清冷,淡淡地往薑浩身上一掃,他就心裏寒了幾分。

    剛定神,杜箬已經擦過他的身體往門口走,薑浩情急追上去,一時沒考慮就拉住她的肩膀。

    杜箬一頓,手臂自然地往後甩了甩,眉頭更是不耐煩地皺到一起,薑浩也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越矩,趕緊鬆開手,心裏卻被杜箬如此嫌棄動作刺到。

    “不好意思,我…”薑浩有些語無倫次,理清頭緒才開口:“我就想問問,上次在山裏手受傷,好了嗎?”

    “好了,不勞你費心!”杜箬往後退了幾步,錯開與薑浩的距離。

    他輕輕抿了抿唇,耐著頭皮繼續:“對不起,上次我不是故意推你,你也知道,曉雅有身孕,我見你要開打,一時情急才推了那一把,我沒有想過真的要傷你…”

    杜箬嘴角冷冷一笑,抬頭終於對上薑浩明顯寫滿愧疚的臉。

    “能不能別總是跟我道歉?你欠我的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再說你的對不起太不值錢,我也不稀罕!還有,你那老婆,我領教過太多次了,以後我見她一次躲她一次!”杜箬的口氣並不好,冷澀的語調還透著煩躁的不耐煩,但薑浩似乎並不介意。

    男人有時候就是如此犯賤,離婚前杜箬脾氣稍微大一點他就受不了,現在杜箬如此冷嘲熱諷,薑浩依舊寬容忍耐,想想,真是作死。

    剛好有新進來的孕婦不小心撞了杜箬一下,她扶住牆麵撐住,一直藏在挎包後麵,捏著化驗單的手就露了出來。

    薑浩眼睛毒,瞄了她的手一眼,問:“身體哪裏不好了?”

    “痛經,不行嗎?”

    “這是婦產科,專門做產檢!”

    “我知道啊,我過來看病,順便幫同事拿檢查報告。”杜箬低著頭扯謊,拿著化驗單的手又迅速藏到挎包後麵,薑浩沒有再問下去,隻是很溫和地補充:“如果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這醫院裏我有熟人。”

    “不需要,擔待不起!薑科長,沒事我可以走了嗎?省得一會兒你老婆出來又以為我在勾搭你!”

    薑浩怔怔地愣了愣,杜箬卻自顧自地捏著包帶子轉身往門口走,很快拐了一個彎就看不見。

    候診室的人並不多,薑浩站在寬敞的房間裏,看著杜箬消失的拐彎口,怔怔出神,最後眼底暗下去,走到護士台旁邊。

    “剛才走出去的那位小姐,是過來做什麽檢查的?”

    護士抬頭,見是醫生的熟人,便壓低聲音湊近薑浩的臉回答:“薑先生,您問剛才那位杜小姐嗎?她是過來做產檢的,好像是第一次過來,以前沒見過。”

    薑浩一瞬間的驚愕,很快隨之而來的是壓抑和難受。

    孩子是誰的?喬安明的?

    女人的心思真是善變啊,結婚前他數次跟杜箬商量要個孩子,她卻遲遲不肯要,說是工作忙,沒有時間,原來全是借口啊。

    護士見薑浩定在原地發愣,推了他一把:“喂,薑先生,醫院規定不準把客戶的信息透露出去,我是看在跟您熟的份上才告訴您,剛才說的話您別說出去哦…”小姑娘賊兮兮地笑笑,薑浩卻依舊處於神遊狀態,木木地點了點頭,慢慢轉身往長椅上走。

    喬安明在崇州拖延了很多天,最終還是得回桐城,那邊已經堆了一堆事,所以就算顧瀾心裏有微詞,他也得去。

    不過顧瀾似乎在這點上很明事理,知道喬安明要回桐城,那天還特意起了早,陪他吃了頓早飯。

    喬安明按照慣例,先洗漱完畢在餐廳看報紙,顧瀾便裹著睡袍下樓,他抬頭,都有些微微的震驚。

    “怎麽今天這麽早起?不睡了?”

    “嗯,不睡了,你今天要去桐城,想陪你吃頓早飯。”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毫無微恙,隻是撐著桌沿坐到喬安明旁邊的椅子上,瞥了一眼他手裏的報紙,問:“怎麽大清早起床就看報紙?”

    喬安明一頓,但還是維持原來的語調回答:“習慣了,每天隻有這個時候能抽出點時間看報紙。”

    真的是習慣了啊,都十多年的規矩了,顧瀾卻到今天才知。

    所以你看,在外人眼裏圓滿無比的婚姻,內裏的酸甜苦樂,隻有當事人才知。以前喬安明隻覺得他和顧瀾的婚姻有些悶而已,可是經曆了杜箬,那樣的活色生香,靈動波瀾,他才不得不承認,他與顧瀾的生活何止是悶,簡直就是一副貧瘠乏力的空架子而已。

    人都是這樣的,貪心也不是一夕之事,就像一顆糖放在你麵前,你在沒有嚐到之前,根本不知那顆糖是什麽味道,可是一旦嚐了一口,那麽甜,便一發而不可收拾。

    杜箬便是喬安明的那顆糖,他嚐到了味道,芬芳四溢啊,可是抬頭看到顧瀾的臉,灰青色的眼底,黯淡無半點靈色,他便又想起顧瀾在餐廳的洗手間,倒在地上用手指著杜箬的那一刻。

    再又想到,醫院的走廊,她湊近他的臉,一字一句很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圖你的人?那肯定不會,你都這個歲數了,快趕上我爹的年紀,還指望我真的愛你?”

    喬安明英明了這麽多年,最終卻栽在一個小丫頭片子手裏,他連恨都恨不起來,滿心的鄙視和疲倦,倒不是鄙視杜箬,是鄙視自己,一把年紀,還要這麽不清醒!

    顧瀾在喬安明的眼裏尋找蛛絲馬跡,可是他卻一臉平靜,看報紙也看得極其認真。

    老傭人端著早餐進來,一份牛奶,土司和煎蛋,見到顧瀾坐在餐桌旁,頓時就有些為難。

    “對不起,太太,您的早晨廚房那邊還沒準備,您想吃什麽?我現在就去安排。”

    顧瀾搖搖頭,就指著喬安明麵前的牛奶回答:“不用準備其他的了,我就喝杯牛奶吧。”

    老傭人領命,瞥了一眼喬安明就匆匆走了出去。

    千載難逢太太早起,有點稀奇啊。

    喬安明陪顧瀾吃過早飯便上車去桐城,小張已經等在門口,替他開著車門。

    顧瀾也一直送到車邊,有些頗為不舍地跟喬安明道別:“去幾天呢?還是周末回來嗎?”

    “我看情況吧,好久沒過去了,估計事情有些多。”

    “哦…”顧瀾悶了悶頭,雙手插在羊絨衫的口袋裏,頓了頓才開口:“那你忙就不需要往回趕了,反正我時間空,周末可以去桐城看你。”

    “行,那我先走了,你進屋吧,早晨的風挺涼。”喬安明欠身往車裏走,顧瀾揮了揮手,回頭就往主樓裏走。

    小張站在車外愣了好一會兒才上車,他是從桐城一路看著太太發病被送回崇州的,中間沒有見過杜箬出現過,也沒有見過喬安明再在車上給她打電話,她就像是一道水蒸氣一樣蒸發幹淨,小張都懷疑之前老板和杜小姐之間的事是他的一場夢境。

    喬安明一進桐城的辦公室就接到徐棟的電話。

    “喬總,您來桐城了嗎?我給您的秘書發了一份下個月去海南參加研討會的人員名單,您過目一下,如果沒問題,我就這麽定了。”

    喬安明的眼光在辦公桌上瞟了一眼,果然有張a4紙被壓在一堆文件下麵,抽出來,大大的粗體標題:“勝安中藥基地海南研討會參會名錄”

    一行掃過去,最先奔入喬安明眼簾的便是“杜箬”兩個字。

    這場研討會是半個月之前就被提上議程的,所謂醫學研討會,學術交流是次,主要目的是借著研討會的幌子,邀請一些相關醫院的醫生出去吃喝玩樂一番,以此穩固關係。

    杜箬剛進基地,中藥基礎又薄弱,人脈關係更是一張白紙,所以喬安明當時特意把她排進名單裏,可是現在徐棟拿著這張名單來問他,他該如何回答?

    他記得有次兩人纏綿完,他抱著杜箬開玩笑,難得的矯情,酥膩膩的貼著她的耳根子磨。

    “小東西,早晚你會成為我的難題!”

    一語成籖啊,現在她果然成了自己的難題。

    徐棟在那頭等著喬安明的答案,可是等了半天,那頭依舊隻有斷斷續續的呼吸聲。他大著膽子又催:“喬總?名單您看到了嗎?怎麽說?”

    喬安明將單子放到桌子上,皺眉回答:“看過了,就這些人吧,不需要改了。”

    “行,那我這就去安排了。”徐棟得到答案很滿意地想要掛電話,喬安明卻在那頭又“喂…”了一聲,有些語氣不自然地問:“那個,杜組長去上班了嗎?”

    他在徐棟麵前早就已經不避諱地喊她為杜箬了,可才幾天功夫,“杜箬”又成了“杜組長”,徐棟心思一緊,很謹慎地回答:“上周五給我電話說今天來上班的,應該已經來了吧。要不我給您打到銷售那邊去問問?”

    “不需要,掛了吧。”

    喬安明有些匆忙地摁了掛機,手邊依舊是那張名錄單,“杜箬”兩個字,從何時起開始變得這樣刺眼。

    杜箬去書店買了一些育兒的書,她沒有生養經驗,又是偷偷懷的孩子,沒人可以教她,她隻能自己看書自己學。

    書上說孕婦必須保持心情愉悅,這樣生出來的寶寶性格會比較好一些。杜箬始終謹記這一條,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好,所以才吃了這麽多苦,自然希望寶寶能夠和順溫柔惹人疼愛。

    陸霜鳳給杜箬打電話的時候,她正抱著書在宿舍裏研究寶寶在媽媽肚子裏的成長經曆,其實那個點應該是入眠時間,可是杜箬那段日子的睡眠很不好,經常失眠,就算努力睡著,半夜也會醒過來,然後睜眼看著窗玻璃到天明。

    後來她便不逼迫自己那麽早睡,刻意折騰到晚一點,假裝很認真地在看育兒書。

    手機被她塞在枕頭底下,響了好久她才聽到,趕緊抽出來,滑開屏幕,看到來電名字,都不由得心裏一驚。

    “媽,你怎麽這麽晚給我來電話?是不是小凡出事了?”

    “沒有…”陸霜鳳很直接的回答她的問題:“還沒睡吧,很晚了,還在加班?”

    “沒有,我換到這邊基地來之後就很少加班了,新的公司,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杜箬的聲音裏是壓也壓不住的歎息和無奈,陸霜鳳在那頭緊緊握住聽筒,也沒有很快接下去。

    “對了,媽,我最近挺忙的,一直沒有打電話回去,下凡恢複得怎麽樣了?過排異期了嗎?”

    “嗯,恢複得不錯…”

    “那醫生有說什麽時候出院嗎?我想等過段時間空一點回宣城一趟,好久沒見到小凡了,有點想他。”杜箬故意扯著嘴笑了笑,一直沉悶的聲調總算染了幾分輕鬆的氣息。

    可是陸霜鳳的口氣卻有些不自在:“你工作忙就別回來了,小凡都挺好的,對了,之前你借別人的錢還掉一些了嗎?”

    “還了一點,還是問小冉借了兩萬還上的。”

    “哦…”陸霜鳳又不支聲。

    杜箬似乎有些意識到母親打這個電話的意思,便追問:“媽,是不是住院費沒了?我卡裏還有一些,明天給你打過去。”

    “別了,住院費還有呢。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麵也得留些錢傍身,小凡的住院費你別操心了,你自己還背著債呢,欠人錢的日子不好受,你存點就給人還掉點吧。”陸霜鳳有些急躁地關照,臨了突然又補了一句:“對了,前天薑浩給我打電話,說在醫院裏看到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薑浩?他怎麽又給你打電話?他憑什麽呀!”杜箬現在一聽到薑浩的名字就頭疼。

    陸霜鳳見杜箬如此急躁,趕緊平順:“他也沒跟我說什麽,隻說在醫院見到你,問我你是不是生病了,所以小箬,我覺得薑浩這個人吧,雖然有些自私,但他心裏好像還有你。”

    “打住打住!”杜箬趕緊喝止:“媽,你別再跟我提他行不行?他心裏有我沒我都已經毫無關係了,他現在的老婆姓徐,我隻是他的前妻,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總是給你打電話,但是你以後少理他,我不想跟他再扯上任何關係!”

    “話雖這麽說,可是畢竟夫妻一場,沒緣分走下去,難道非得做仇人?”

    “仇人?他想多了吧?我仇人都懶得跟他做,充其量就是一個陌生人!”杜箬憤憤地合上手裏的書,靠在床沿慢慢跟陸霜鳳講電話:“媽,你以後別理他行不行?他那老婆可不是一般人,你沒吃過她的虧?所以少跟薑浩扯皮,最好以後他給你打電話你都別接!”

    杜箬的口氣已經爆到極點,陸霜鳳一直沒有結婚,頓了半天,就歎了口氣。

    杜箬倒有些奇怪了,追問:“你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就為了說薑浩的事?”

    “也不是。”陸霜鳳有些低迷地回答:“就見你一直沒給家裏打電話,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麵,剛好今天你爸去醫院陪夜,我就抽時間問問你,行了,你也早點睡吧,一個人在外麵要照顧好自己。”陸霜鳳交代了幾句想要掛電話,臨了突然又想起什麽,問:“對了,薑浩說在醫院見到你,你去醫院幹什麽?”

    “我…公司給員工安排的婦科體檢,我去拿體檢報告。”杜箬很心慌地扯皮,陸霜鳳似乎也信了,遂寒暄幾句就掛了電話。

    勝安基地的宿舍建在武穆山山腳下,山裏的人都習慣早睡,所以夜色一濃,整個房間是空蕩蕩的冷寂。

    母親溫溫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杜箬一直還算靜怡的心情被那個電話打破,有些煩躁地歎息,逼迫自己打開書頁繼續看,可是披散的頭發從肩頭垂下來,杜箬習慣性地將手伸到枕頭底下摸索,觸到一枚冷硬的東西,抽出來習慣性地就要往頭上插,可是簪子上的血色瑪瑙在燈光下閃爍,杜箬心口一疼,想起當時喬安明送她這支簪時的場景。

    她有問過他知不知道男人送女人發簪代表什麽意思,他當時似乎是回答不知道。

    幸虧他不知道,不然要如何是好?

    杜箬很冷澀地笑笑,似乎在笑自己,那隻簪還握在手裏,頂端是華美的雕紋和瑪瑙,血紅的顏色,精致美好,可簪柄卻涼得出奇,尖銳的一段刺在手心裏,微微泛著疼意。

    自從和喬安明分開之後,她一直都沒有嚐試過去試圖聯係他,其實以她的脾氣,受了這麽大委屈,不鬧個痛快怎麽會罷休?可這次她居然如此乖地忍了下來,不鬧不哭,安靜得都有些不可思議。

    她心裏真的沒有多疼,隻是覺得最近的日子有些麻木混沌,就像現在這樣,手裏握著喬安明送的簪子,腦子裏回憶那些纏綿的片段,一邊是溫柔過的證據,一邊悲涼如水的現實。

    最殘忍的傷是什麽?不是猜忌拋棄,而是有過那麽多蝕骨的記憶,卻一夕丟盡,留下的是沒有盡頭的冷意,像著茫茫熬不到頭的黑夜,白晝遙遠,她卻必須一日日自己熬下去。

    杜箬那段日子所有無謂的堅強和隱忍,不是為自己療傷,而是逼迫自己成長,逼迫自己把被喬安明脫去的堅硬外衣再一件件穿上,她既然可以如此愛過他,便也能學會以同樣的程度去恨。

    喬安明,來日方長!

    那年的初春似乎被時間拉得特別長,已經入了4月,天氣依舊涼得讓人覺得咬牙切齒。

    杜箬還是保持周末便回市區的習慣,之前母親在電話裏提醒,有錢就得湊一點去還債,所以杜箬想想,為什麽感情傷什麽神啊,她還背著一身債,現在肚子裏還懷著孩子,路途遙遠,她根本無暇悲戚啊。

    好久沒有見到莫佑庭,杜箬在回市區的大巴上給他去了短信,他卻沒有回,想想便直接從汽車站打車往他的酒吧趕。

    杜箬記得莫佑庭酒吧對麵就有自動取款機,於是下了出租車就直接去那裏取錢,悶著頭往自助銀行走,迎麵就撞上一個人。

    杜箬一抬頭,心裏“咯噔”一聲,眉頭就不自覺地全部皺到一起。

    潘瑋也沒有意料到會在這裏遇到杜箬,見她秀眉緊鎖,很痞子地打招呼:“hey,美女,好久不見啊?”

    杜箬尷尬地笑笑,硬著頭皮回複:“是啊,好久不見!”

    因為上次喝得太醉,所以被潘瑋帶去酒店的事她已經記不大真切,幸虧她記不真切,不然現在見到潘瑋肯定掉頭就跑。

    潘瑋對杜箬不冷不淡的回複有些生氣,隻是礙於身旁牽著一個美女,便笑著繼續:“來這裏找莫佑庭?你們兩人還在一起啊?前幾天我還見他帶著一姑娘去開房,好像是xx大學藝術班的學生。”

    杜箬眉頭鎖得更深,整張臉也沉到極致。

    一是因為她很介意潘瑋把自己和莫佑庭扯在一起,二是因為鄭小冉,鄭小冉那傻丫頭為莫佑庭吃了那麽多苦,他卻居然還有臉在外麵招惹其他女人。

    可是潘瑋見杜箬瞬間變臉,以為她是在生莫佑庭的氣。

    “誒,我早就跟你說過,莫公子那也是個花心大少啊,女人不比我少,所以還是清醒一點!”潘瑋大實話說得有些脫邊,跟他一起來的美女嬌滴滴地擰他的胳膊:“潘公子你說什麽呢?我還在這兒呢…”

    他吃痛抽開手臂,摟住身邊的女孩子,捏住她的下巴很露骨地回答:“知道你還在這兒呢,等不及了?這才七點多,一夜時間呢!”

    “去死!成天嘴巴裏沒一句正經話!”

    一男一女公然的打情罵俏,杜箬聽了頭皮直發麻,嘴角幹澀笑著就想走,可是剛推開銀行的玻璃門,潘瑋卻直接追上去拉住她。

    “喂,跟我說句實話唄,你跟莫佑庭是不是掰了?如果掰了我們倆處處怎麽樣?你應該還有我聯係號碼吧?反正都是出來玩的,他一個月給你多少錢,我翻倍給你!”

    潘瑋當時臉上的表情極其真摯,也得虧是情場高手啊,約炮都能約得如此坦蕩且有藝術含量。

    杜箬像在觀摩一尊史前動物一樣看著潘瑋,眼仁瞪圓,突然就鼓著嘴從他麵前灰溜溜地“跑”出去。

    潘瑋一時沒反應,等回神杜箬已經走進了夜色裏。

    “擦……她這什麽意思?”有些意難平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語,再抬頭,杜箬纖細的背影已經混入人流裏。

    潘瑋對於杜箬的感覺,說不上有多“非她不可”,但每次見她,心裏都有一種毛乎乎的“癢”,這女人長得是不賴,但他閱女無數,杜箬充其量也隻能算中上等姿色,他卻對這樣一個“中上等”牽腸掛肚這麽久,想來想去,估計也隻能是“得不到”而非想要的“鍾意”。

    男人的怪脾氣啊,可恥的占有欲!

    傍晚七點多的酒吧還幾乎沒什麽客人,杜箬其實也是來碰碰運氣,如果莫佑庭在,那最好,如果不在,她便坐公車回去。

    可是剛踱到酒吧門口,便見有人影從裏麵衝出來,腳步挺都沒挺,直接捂著嘴衝上馬路,打了一輛車離去。杜箬站在原地犯怵,那女孩她認得,上回鄭小冉進了派出所就是因為跟她幹了一架,好像是莫佑庭家裏給他安排的相親對象,名字叫什麽來著?

    杜箬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可很快便有急促的人聲從酒吧裏傳出。

    “譚夢……譚夢!”莫佑庭一直追到門口,轉了一圈,可是哪裏還有譚芭比的身影,落寞轉身,一回頭便見站在大門一側的杜箬。

    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杜箬,自上次鄭小冉進了局子,他在杜箬樓下見過她一麵之後便一直沒有聯係,有近一個月了吧,時間上來說不算久,可是莫佑庭見到這樣突然出現的杜箬,心口還是微微震了震。

    怎麽說呢?不是沒有想念,隻是知道她身邊有個喬安明,自己的存在對她來講毫無意義,所以他情願不去見,套用一句很爛俗的詞——相見不如懷念。

    所以莫佑庭有時候也會嘲諷自己,情場遊曳這麽多年,那次不是收放自如?可唯獨對著眼前的女子,矯情又懦弱,有些愚鈍的不自然。

    現在這樣多日不見,杜箬又是突然出現,還帶著那樣一副沉鬱的臉,幽幽站在自己麵前,莫佑庭眉頭打結,故作輕鬆地拍著胸口往後退了幾步。

    “你幹嘛像鬼一樣杵在這裏?一聲不吭地出現,找我有事?”

    杜箬剛想接話,酒吧裏又飄出一枚女子,直接身骨如柳地飄到莫佑庭身上,挽著她的胳膊低昵:“你還真追出來啊?剛才那小丫頭是誰啊,脾氣那麽橫!”

    杜箬一看又出來一個女孩,嬌滴滴的模樣,依偎在莫佑庭身旁,兩人明顯是“非正常”關係。

    而那女孩抬頭見到杜美人正雙目生寒地盯著自己,眼角也是一冷,很快就扯著笑問莫佑庭:“這又是誰啊,又是熟人?你到底在外麵惹了多少風流債啊!”

    莫佑庭覺得以後泡妞得看黃曆,一個個跟趕集似的全部湊到了一塊。所幸他臉皮厚,撓著頭摟住那姑娘正要解釋,眼前的杜箬卻自己先接話了,開口就一個疑問句:“你是xx大學的藝術特招生?”

    那姑娘估計是沒料到杜箬會突然這樣問,有些迷糊地皺著眉,直接回答:“什麽藝術特招生?你才藝術特招生呢!”

    杜箬聽到這回答,嘴角上揚地苦笑。

    鄭小冉啊鄭小冉,你到底長了幾個膽子去惹這種男人!

    越想越覺得替鄭小冉不值,杜箬便往前跨了幾步,湊近莫佑庭的臉,微吸一口氣,用冷到極致的口吻問:“莫大少,我拜托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同時可以上幾個女人?”

    莫佑庭被她問得莫名其妙,但見她表情冷澀,不像是在開玩笑。

    旁邊的姑娘隻把杜箬當成是莫佑庭的前任,被甩了不服氣便找上門鬧,於是往前走了一步,把莫佑庭遮在自己身後,叉著腰就開始罵:“你說誰牲口呢?嘴巴給我放幹淨點,出來玩就要玩得起,被甩了就別再回來鬧,多難看啊!”

    “我跟他講話幹你什麽事?”杜箬的小火苗瞬間燃起,眼睛瞪了那姑娘一眼,最後冷冷掃向莫佑庭,若有所指地挖苦:“出來玩就要玩得起?莫大少,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句話?什麽叫出來玩,就得玩得起?”

    她字字珠璣,眼底竟是寒人的怒意。

    鄭小冉躺在冰涼的地麵上,滿地都是血,裹著棉被被推進手術室,最後咬著牙背對著陽光一個人靜靜地哭泣。她有多傻啊,願用一時換一世,可是這個罪魁禍首的男人呢,依舊日日風.流,活色生香地過日子,什麽時候理會過你鄭小冉啊。

    最後再來一句——出來玩就要玩地起,多麽殘忍的諷刺。

    “回答我,莫大少,什麽叫出來玩,就要玩得起?”杜箬幾乎用盡全部的理智在壓製自己,隻是唇齒打架,這句反複問了兩遍的話就從她的齒縫裏吐出來。

    莫佑庭覺得今天杜箬有些不對勁,從表情到話裏的意思,他有些開始忐忑,於是拉了拉麵前那姑娘,淡淡地開口:“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聯係你。”

    “莫少,怎麽了嘛,說好了你收工一起吃夜宵!”那女孩明顯是不服杜箬半路殺出來,於是故意放軟姿態想打感情牌,可是莫佑庭明顯不耐煩,冷了幾分調子回答:“先回去吧,我有事,回頭聯係。”

    莫大少的脾氣,在圈裏的人應該都知道,表麵看上去溫順好說話,可是一旦觸及底線,絕對是一秒變臉,絕對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所以那姑娘也算識趣,瞪了杜箬一眼,很快就轉身往馬路上走。

    門口終於隻剩下杜箬和莫佑庭兩個人。

    杜美人依舊是一張“別人欠她幾百萬”的臉,怒意未消,依舊冷颼颼地盯著莫佑庭。

    莫大少臉皮厚,笑嘻嘻地問:“行了,那姑娘走了,說吧,突然這樣殺過來,什麽事?”

    “先回答我問題?什麽叫出來玩就要玩得起?”她再次重複,莫佑庭隻能皺著眉含糊其辭地敷衍:“那話是那姑娘瞎掰的,幹嘛要這麽認真,再說我又沒跟你怎樣,急得好像我玩了你似的。”

    骨子裏就是花花公子的樣子,所以這樣輕浮的話,莫佑庭自然是興手拈來,可是杜箬卻認真了,大口吸氣,咬著下唇逼問:“我沒有在說我自己,我是在說鄭小冉!”

    一聽到“鄭小冉”三個字,莫佑庭臉上的痞笑瞬間消去,有些防備地反問:“鄭小冉怎麽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把小冉怎麽了?”

    一直往上豎起的眉頭下垂,莫佑庭有些落寞地埋下頭,幾秒的安靜,最後歎口氣,問:“她跟你說了?”

    “說什麽?你們上床的事?”杜箬心裏憋著一口氣,為鄭小冉不值。

    莫佑庭也不再說話,馬路上的車流疾馳,光影一閃而過,全部投在他俊逸到奪目的臉上,都說“紅顏禍水”,可是男色當道,莫佑庭這副皮囊也確實有讓小冉這樣“奮不顧身”的可能。

    杜箬自己也是這樣的人,願意為了喬安明而“飛蛾撲火”,現在遍體鱗傷,所以她又有什麽立場來評判別人的感情,隻是心裏終歸意難平啊。

    對峙的時間有些長,雙方都不說話,車流和人聲都變成卷舒靜怡,莫佑庭一直低垂著頭,雙手插在褲袋裏,腳尖往前微微踮起,一點點擦著腳下的路麵,良久之後才敢抬頭,看著杜箬冷寒的眼眸,慢慢開口:“願意聽我幾句解釋嗎?”

    杜箬沒有回答,隻是身體側了側,將臉側對著酒吧的入口。

    莫佑庭當她允許,所以漸漸開口:“…那天心情很不好,真喝多了,她剛好來酒吧找我,陪我又喝了一點,估計她也是喝斷片兒了,至於後來怎麽去了酒店,事後我一直想不起來,那晚的記憶好像就隻停留在我從武穆山開車回來…”

    他說得很慢,口氣裏偏偏還帶著幾絲落寞的味道。

    杜箬以為他這“落寞”是出自對於鄭小冉的愧疚,可是隻有莫佑庭明白,他心裏這不痛快是緣於什麽。

    那晚自己的心思很亂,喬安明從杜箬小屋裏走出去的場景,她衣衫淩亂地替自己開門,之後的兩人爭執,一直到他開著車衝下山……

    感情成魔抑或成殤,這些都由不得自己!

    事後莫佑庭沒有給鄭小冉任何解釋,事情已經發生,他也確確實實闖進了她的身體,就算愧疚後悔,他也無法讓時間倒退回去。

    於事無補的安慰,還不如殘忍的袖手旁觀。

    鄭小冉在這方麵似乎也比一般女人要顯得“大度”,第二天早晨醒過來,自己先穿好衣服離開,莫佑庭冷靜下來之後給她打了電話,她沒有多說,隻是開口就一句:“昨晚的事別跟任何人講,包括杜箬,你也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我喝多了,當是酒後的偶爾犯罪…就這樣,你什麽都別說,掛了。”

    他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幹脆的女人,所以他真的什麽都沒有說,隻是之後又寄了一個快件過去,但這次不是人民幣,而是一張卡,鄭小冉的名字,密碼是那一天的日期。

    如此過火的醉後犯罪,他卻隻以一張卡打發鄭小冉,沒有隻言片語,現在卻願意低著頭跟杜箬解釋,莫大少,你果然是比刀刃還殘忍!

    可是杜箬要他的解釋做什麽?錯了就是錯了,她不會去接受他的任何借口,就像那個孩子,如此無辜,不照樣被迫從這世界消失?

    杜箬定了定神,總算恢複一點冷靜。

    “莫大少,你這些說辭別說給我聽,我不關心你和鄭小冉之間的過程,我隻關心你們之間的結果,說吧,你打算怎麽收場?”

    莫佑庭將頭垂得更低,低到杜箬幾乎隻看到他的頭心。

    他平時那麽跋扈的性格,到了杜箬麵前全部自動消失啊。現在她來咄咄逼供,他都想不到合適的詞來回應。可是杜箬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來氣。

    “想賴賬?想不負責任?你知不知道小冉那傻丫頭一直瞞著我,要不是她那天夜裏……”話到嘴邊又被她迅速地咽下去。

    鄭小冉刻意交代別把她流產的事情告訴莫佑庭,所以杜箬咽了一口氣,抿了抿唇,壓住聲調開口:“算了,有些話還是她跟你當麵說比較合適,我就想問你一句,你把那天夜裏的事定義為什麽?酒後亂性?"yi ye qing"?”

    莫佑庭終於抬頭,對上杜箬的眼睛。

    莫佑庭終於抬頭,對上杜箬的眼睛。

    她現在肯定是鄙夷死自己了,這麽濫情,這麽無恥,喝點就就能隨便跟人上.床,更可怕的是這次他搞的女人還是她的鐵瓷。

    可是禍都已經闖了,就算她恨死自己,他也想解釋。

    “隨便你怎麽說我吧,酒後亂性也好,"yi ye qing"也好,我知道自己理虧,但是鄭小冉跟我不可能,我不能因為跟她上了一次床就違背良心地跟她在一起,這不是兒戲,這是感情!”

    杜箬雙眼一瞪:“感情?你也配談感情?既然你都說不是兒戲,為什麽碰她?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小冉她喜歡你,如果你無法確定能夠給她想要的東西,最好離她遠一點,可是現在呢?就算你不能跟她繼續,至少也要給她一個交代吧!”

    “她要的交代我給不了。”莫佑庭又不是傻子,情場曆練這麽多年,難道會不知道鄭小冉的心思?可是他無能為力,心就一顆,空間擁擠,全部塞滿了另外一個人。

    可是這個“另外一個人”,現在正言辭灼灼地站在麵前替其他女人聲討自己。

    感情真是一場撲朔迷離的局啊,道不清,講不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