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95 對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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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良興也找不到話來勸,隻能將卡又收了回來:“行,那爸先幫你保管。等孩子大一點,你還是回宣城吧,雖然小地方,但總有親人在旁邊照應著。”

    “嗯,好。”杜箬猛點頭,心裏抽搐得疼。

    杜良興眼圈也紅了,用手揉了下眼睛:“還有,帶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別心急。凡事慢慢來。總能熬過去。”

    “嗯,我知道!”

    “小凡複原得很好,本來這次他想跟我一起來的,但路程太長,我沒同意,等開春天暖和一點,可能他會來看你。你也別總想著家裏,有空就給我們打電話。”

    杜良興的聲音開始沙啞,頓了頓。又開口:“爸也幫不了你什麽,你從小就獨立,爸知道你什麽情況都能應付,但是如果有天你在外頭撐不下去了,就回去。你的家在宣城,根在宣城,回去了,咱就什麽都不怕了…”

    “嗯,爸,我知道。我都知道…”杜箬不斷重複這句話,將頭埋得老低,因為她不想讓父親看到眼裏含著淚。

    杜良心哪裏不知道杜箬的辛苦,將頭偏過去看著馬路,沉沉歎氣:“走吧,我在這裏等車就行,巷口風挺冷。”

    “沒事,讓我再陪您一會兒吧。”杜箬挽著杜良興的手臂,心裏很難受。

    她知道父親這一走,再見麵不知又得等到什麽時候。

    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外麵捱慣了,可母親去世,她生了寶寶後,對親情的渴望尤其熱切。

    出租車來得還算快。

    杜良興用皺皮的手拍了拍杜箬的肩:“回去吧,我走了。”

    “嗯,路上當心,到家給我電話。”杜箬交代,喉嚨澀啞。

    出租車要啟動的時候杜箬還是沒忍住,衝過去敲窗戶。

    “爸…”終於是哭出了聲來,“你來看我這麽多天,怎麽沒問我,他的事?”

    杜良興坐在後座上,將手探出窗外替杜箬擦眼淚:“傻丫頭,哭什麽哭?你是我的女兒,是我教大的,爸知道你做什麽事都有分寸,是是非非,你自己覺得無愧於心就好。爸會一直支持你,好了,回去吧,月嫂帶著了了一個人在家不好…”

    就為這段話,出租車開出去老遠,杜箬還站在原地。

    隻有生了寶寶的人才能體會,父母之愛,寬宏無量。

    斜照的夕陽從巷口照進來,長著青苔的牆根被照亮。

    不斷有來往的居民從巷子裏走進走出,好多學生放學回來了,成群結隊地嬉鬧往家趕。

    大叔大嬸跨著籃子買菜回來,籃子裏有新鮮的西芹和茭白,遇到熟人便停下來,靠在斑駁的牆根上聊一會兒天。

    夕陽的光照在大夥兒臉上,每個人都紅彤彤的。

    父親說得對,什麽都能熬過去。

    平凡歲月,日升日落,有什麽艱難?

    杜箬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如此暖融融的景象,她心裏也跟著暖起來。

    心一暖,她便不自覺地嘴角生起一抹笑。

    “杜小姐?”

    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頭,臉上還帶著那抹笑容…

    巷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豐田商務車,一名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站在車前。

    “不好意思,你是在叫我嗎?”杜箬不記得自己認識這號人物,隻依稀覺得這個男人麵熟,但想不起來是誰。

    那應該是彭於初第二次見到杜箬。

    第一次是杜箬去崇州參加培訓,以勝安員工的身份,所以彭於初也沒有多關注她,可這次不同,她是喬安明的女人。

    這女人穿一件奶白色的長款休閑棉服,很厚,鼓鼓囊囊。

    棉服的帽子邊緣鑲著一圈毛,帽子就蓋在她頭上,幾乎遮住她的額頭,隻留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和鼻子。

    可能因為帽子太大,所以顯得杜箬的臉特別小。

    就這樣一個看上去柔弱的丫頭,居然將喬安明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彭於初有些震然,實在搞不懂麵前這女人有什麽過人之處。

    年輕是年輕,也挺娟秀漂亮,但不至於讓喬安明到了這把年紀要瘋成這樣,甚至不惜拋妻離婚。

    所以彭於初對杜箬的第一印象並不好,隻把她當成一般愛慕錢財的小三來看。

    杜箬覺得這男人真奇怪,光盯著她看,卻不說話。

    “喂,你是在叫我嗎?”她再次開口確認,並走到彭於初麵前。

    彭於初這次是清清楚楚地看清杜箬的麵容了,素麵,皮膚白淨,鼻子凍得有些紅。

    五官很耐看,是個美人胚子。島以肝號。

    可這又如何?

    彭於初比喬安明要大好幾歲,在他略有些保守的觀念裏,杜箬無非就是個破壞人家庭,不懂分寸的年輕小姑娘!

    但喬安明交代過,對她態度要好一點,所以彭於初兩手交疊在麵前,微微低頭,畢恭畢敬地打招呼:“你好,杜小姐,我是喬總的特助,我姓彭,想跟你談點事。”

    車子是彭於初自己開的,杜箬在車上給丁阿姨打了電話,說有事要晚些回去。

    兩人在附近找了一間茶莊。

    因為不是周末,茶莊裏沒什麽人,生意冷淡。

    “就這吧。”杜箬自己隨便在大堂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席地而坐。

    彭於初也解開西裝扣子坐到她對麵,很客氣地問:“杜小姐喝什麽茶?”

    “不用,我沒多少時間在外麵,談完就得回去。”杜箬也沒給他好臉色看,喬安明的人,她一個人都不想見。

    彭於初知道她有戒心,也不介意她的態度,擺手招來服務員要了兩杯茶,自己喝普洱,另一壺水果茶給杜箬。

    “杜小姐還在脯乳期,濃茶喝不得,如果不介意,喝點這個吧。”

    杜箬沒拒絕,有些不耐煩地催:“彭先生,我真的沒時間,你來找我到底什麽事?”

    “別急,先喝茶,我們還得再等個人…”

    “等誰?”杜箬話剛問完便見門口走進一名男子,徑自走到茶桌前。

    “彭助,不好意思,來晚了。”

    “沒事,我跟杜小姐也剛到!”

    杜箬打量麵前的男人,理著平頭,拿著公文包,穿著考究的英式大衣,總覺得他也格外眼熟。

    是誰?她應該認識!

    “尹律師?”杜箬不確定地問。

    尹律師立即轉身看向杜箬,禮節性地打招呼:“杜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怎麽?你們認識?”

    “之前杜小姐的朋友惹上一點小官司,喬總曾讓我出麵幫忙,所以見過杜小姐一麵。”尹律師向彭於初解釋。

    恍然間,杜箬才意識到他的身份。

    他是一名律師!

    喬安明安排他的特助和律師來找她談,談什麽?

    先前那種不確定的慌張感再度襲來,很快遍布全身。

    杜箬握著茶杯的手都開始抖,卻拚命裝出平靜的模樣:“彭先生,說吧,喬安明想跟我談什麽事?”

    彭於初抬眸看了杜箬一眼,表情安然,卻很快轉向身旁的律師。

    “尹律師,還是由你來講吧。”

    “可以。”尹律師很快坐到彭於初旁邊,與杜箬麵對麵。

    “是這樣的,杜小姐,喬總委托我來處理令公子的撫養權問題,這是我起草的初步協議,你先過目一遍,如果覺得哪裏有問題,我們可以再商量。”

    杜箬全身血液衝到腦門:“什麽撫養權?什麽協議?喬安明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他這什麽意思?”

    連續好多問題,她自己都問傻了。

    尹律師不知道這女人與喬安明之間的細節故事,隻把她當成這件案子的當事人,所以口吻一貫職業性的生冷。

    “喬總的意思是,他想爭取孩子的撫養權,所以委托我來先跟您談,如果您同意自願放棄,就在這份協議書上簽字。”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如果您不同意,那我們隻能走法律途徑,喬總將以原告的身份提起訴訟爭取孩子撫養權。”

    “對簿公堂嗎?”杜箬當時隻想到這個詞。

    多諷刺,曾經纏綿極致的一雙人,兜了一圈,要成為法庭上爭鋒相對的原告和被告!

    “他沒有資格跟我爭撫養權!他憑什麽跟我爭?孩子是我生的,我雖然不懂法,但大概常識還是有的,按照中國法律,三周歲以內的寶寶,一般情況下撫養權歸於母親。”

    她還算清醒,雖然心如刀割,但好歹意識沒混亂。

    彭於初坐在一旁沒接話。

    尹律師繼續說:“是,杜小姐的話沒錯,但你剛才也說了,一般情況,一般情況是這樣的,但是你和喬總不屬於這個範疇之內!”

    說完尹律師從公文包裏又拿出一疊紙。

    全是複印件,一張張攤開推到杜箬麵前。

    “你右手邊那一張是權威機構開具的酗酒證明,酗酒是一種病態行為,可構成嚴重社會犯罪,醫學界定義一次喝5瓶或5瓶以上啤酒,或者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達到或高於0.08即可稱之為酗酒,而在過去的2年多時間裏,你多次醉酒酗酒,也就是說,你至少有2年酗酒史…”

    尹律師機械式地講完,留意杜箬的表情。

    杜箬整個人定住,思緒變空白,腦裏感覺有什麽蛛絲馬跡飛速閃過,可她抓不住。

    尹律師繼續:“在你左手邊的那一疊,是令公子最近去醫院的所有病例及用藥記錄,證實令公子因為你的疏忽導致燙傷,這說明你沒有盡到撫養義務,另外,這是你的個人財產證明,你所有資產加起來不足十萬元,且你現在處於失業期,毫無收入,家中有不享受國家任何保障補助的父親和弟弟,弟弟重病剛做完手術,每月藥費逾千元。”

    尹律師說到這頓了頓,總結:“也就是說,杜小姐無論是從個人能力,經濟狀況還是行為道德方麵都不適合撫養這個孩子。按照《關於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子女撫養問題的若幹具體意見》,兩周歲以下的子女,若母方存在嚴重身體原因或經濟問題導致不宜與子女共同生活,那麽法官一般會將孩子判給父親……”

    尹律師出於職業習慣,話語裏不帶一絲感情,像在宣讀審判結果。

    杜箬隨手翻看了一下麵前那些a4紙,什麽信息都有。

    莫佑挺帶著她和了了去醫院換藥的照片。

    了了所有的病例。

    小凡最近三年的住院記錄和收費清單。

    一條條一列列,清清楚楚。

    “你花了多長時間搜集這些東西?”

    “從喬總找我談這件案子的時候就開始了。”

    “喬安明找你談?”杜箬冷哼出聲:“什麽時候?他什麽時候找你談的?”

    “這個……”尹律師有些為難,轉眼看向彭於初。

    彭於初喝了一口麵前的普洱茶,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終於開口說話。

    “杜小姐,喬總前後找尹律師談過兩次,據我所知,第一次找律師談這件事的時候,孩子還沒有出生。”

    杜箬又想起莫佑庭以前說過的話。

    他說:“杜箬,你別去惹他,他是老狐狸,商場風雲幾十年,多少人都敗在他手裏,你這樣一個傻姑娘,怎麽是他的對手?”

    是啊,她怎麽是他的對手?

    他隻需要輕輕動一動指頭,她就沒有任何反擊的餘地。

    “真是費盡心思啊,讓你們一個個的,找盡我身上的破綻來搶這個孩子,多不好意思!”杜箬抬眸看著彭於初,沒有哭,沒有氣憤,晶亮的眼裏滿是譏諷之意。

    她不是在譏諷喬安明。

    喬安明多聰明啊,老謀深算,布局縝密,早就開始打這個孩子的主意!

    她是在笑她自己,掏心窩子似地為他著想,豁出一切地孤勇,到頭來,他把她都一起算計進去了。

    現在怎麽辦?

    打官司麽?

    她肯定輸!

    她又不是無知少女,法理公平,這是騙孩子的把戲,普通老百姓哪有那個精力和財力打官司,更何況尹律師在她身上下了這麽多功夫,所有對喬安明有利的證據他都握在手了。

    這場官司,若是鬧到法庭,喬安明穩贏!

    可是讓她把孩子給喬家?休想!

    杜箬沒再看彭於初,而是端起桌上的水果茶喝了一口,溫甜的液體流過發脹的喉嚨,她才慢慢收回一些理智。

    “尹律師,我怎麽記得你是專門處理刑事類案件的?怎麽現在也管這種搶孩子的小案子?”杜箬將茶喝到一半,突然抬眸,眼光煞冷。

    尹律師沒有料到她會突然這麽問,巧舌如簧也有些懵住了。

    彭於初倒有些佩服起這個女人了,這種時候還挺鎮定。

    “杜小姐,是這樣的,尹律師是事務所的合夥人,他名下的律師事務所提供多元化綜合服務,我們勝安的專利顧問也來自於尹律師的事務所。”

    “是的,杜小姐,你母親的車禍賠償也是我安排事務所裏的律師替喬總處理的…”尹律師還補充了一句。

    杜箬一口茶水嗆進了鼻腔,連續猛烈的咳嗽,心肺都快痛得絞起來了。

    他居然提陸霜鳳的車禍!

    “好……我是不是該說聲謝謝?”杜箬嗆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孩子…我不會給喬安明,以前這話我就對他說過,他應該知道!”

    “杜小姐!”彭於初見她眼睛咳得通紅,很體貼地抽了紙巾遞過去:“喝點水,別這麽急著下結論。剛才尹律師已經將喬總的意思都傳達清楚了,我再補充一點。”

    他將茶杯放到桌麵上,從那疊a4紙裏麵找出那份協議遞到杜箬麵前:“協議你不妨看看,或許看完協議你會改變主意!”

    “不需要!孩子,我不會給喬安明!”她幾乎一字一句說出來,眼睛因為咳嗽而泛起紅血絲。

    彭於初好歹經曆過大場麵,處事風格溫雅平靜,杜箬既然不肯看協議,那麽他就一條條解釋給她聽。

    “喬總考慮到你已經再婚,拖著孩子不方便,所以他才想要把孩子要過來,當然,喬總在協議裏給你列了經濟補償。”彭於初說到一半,又掏出一個文檔袋。

    “這是你之前在桐城郊區住的那套別墅房產證,喬總早在幾個月前就把這套房子轉到了你名下,按照當初的購房協議,別墅建築麵積523.24平米,自帶花園,雙車庫,裝修完畢,家電齊全,現在市值大概在1200萬左右。喬總的意思是,這套別墅以後歸你,你自己住也好,掛牌出售也行,可以任意支配,算是他給你的補償。”

    補償兩個字,真是貼切到位!

    杜箬哼出聲音來:““補償什麽?”

    “補償什麽,這個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你跟了喬總一段時日,又替他生了兒子,喬總感激你,所以給你補償也是理所應當。”

    “這是喬安明的原話?”

    “原話倒不是,喬總隻是讓我來轉達這個意思,至於他心裏到底怎麽想,我這個做下屬的也無從揣測。”彭於初又押了一口普洱,將協議和房產證一同挪到杜箬的手邊。

    不算厚的一疊紙,值1200萬。

    “杜小姐,看一下吧,沒問題的話就在協議上簽個字。孩子我今天不帶走,等下周再來,到時候孩子的戶口也要轉到崇州去。”

    彭於初以為是“勝券在握”,畢竟沒有哪個女人抵得住1200萬的誘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