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亂點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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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鄭恭旭直白的胡言亂語,以及不加掩飾的垂涎神色,妍冰也是氣得不行。

    兄妹倆不方便和鄭恭旭硬碰硬,瞧著那麵色蠟黃的定越郡王在船艙另一端與姬妾說話,並沒任何阻止的意思。他們立即看向邀請自己的盧十九娘,卻隻見她弱弱的說了一句:“阿旭休得無禮。”除此再無別的表示。

    “這有什麽說不得的?”鄭恭旭瞪大雙眼作出一副天真爛漫樣子,卻不得不配以酒色過度的虛腫臉龐,紅彤彤的酒糟鼻,看著甚是滑稽、惡心。

    妍冰暗咬貝齒,忽而淺笑道:“奴確實尚未及笈待字閨中。旭公子怕是也還沒取字?”取了大家就不會這麽喊了呀。

    她眨眼便把談話的重點扣在了“取字”上。

    十三歲小娘子沒說親沒取字很正常。鄭恭旭卻已十九歲,據說他會試無望曾想以門蔭入仕,譬如混個千牛衛備身之類的職位,隻可惜請旨折子被聖人留中不發,因而未入官場也沒取字。

    身為皇親,明明即將弱冠卻不被當成人看待,多麽痛的領悟。鄭恭旭瞬間就像被戳的刺豚似的,八角眉一擰,仿佛全身都豎起了銳刺。

    “怎麽?這有什麽說不得的忌憚處?”妍冰被“嚇得”一縮,扭著繡帕,杏眼圓睜著用懵懂無知模樣看向鄭恭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鄭恭旭被水靈靈霧蒙蒙的眼眸一看,再聽那花瓣兒似的明豔紅唇中吐出嬌滴滴的話,頓時兩腿發軟,鼻腔燥熱。

    “……沒,沒有!”他受不得美人的嬌嗔,立即弱了氣勢,當妍冰是隨口一說,又不願拉下臉真去反駁,隻能默默把怨氣咽下。暗想,求職位被拒的事兒應當還沒傳出去?

    在稍後的閑聊中,鄭恭旭原本三番兩次想再呈口舌之快以語言調戲小嬌娘,豈料那一堆進士中不知誰提議的要遊湖光山色吟詩作對。

    他們一行人出了杏園,立即三五成群被各家畫舫主人邀約登船嬉戲。

    定越郡王為彰顯自己人緣上佳,自然也邀請了幾名進士上畫舫,一時間眾人隻論風雅話題,興益、妍冰倒還能說幾句詩詞歌賦,卻再沒了草包鄭恭旭搭白的餘地。

    不多久柳國公家又來了仆從,說是柳梓旭與榮文淵都在柳家船上拜見吏部各位長官,席間問到榮家大郎求學過往,大家赫然發覺李家的家學接連出了他與李琰兩位少年進士,大家隨即對繼任者舒興益也很感興趣,要接他過去說話。

    舒興益要走,自然舒妍冰也不會獨留,倆兄妹暗暗壓下雀躍的心情與郡王夫婦辭別,逃跑似的跳上柳家畫舫這才長喘一口氣。

    還沒等進入船艙,妍冰抬眼就看見榮文淵著一襲棗紅的狩獵團花暗紋錦衣,正靠在欄杆旁對自己淺笑。

    見狀興益恍然大悟道:“是你找的由頭來接我們?難怪時機那麽巧。”

    “嗯,先前遠遠的正好瞧見你們上船,”文淵說著順勢四下一看,見奴仆離得遠,裏頭又在跳胡旋舞樂曲聲兒不小,他斟酌再三終究忍不住低聲開了口,“那鄭恭旭不是良配,下回定越郡王妃再邀約能拒便拒吧。”

    同樣是不合時宜的談論女兒家婚事,聽他說話妍冰卻覺得怎麽聽都順耳,隻嘟了嘴哀聲道:“那旭公子一見就不像好人。可他長兄好歹是郡王呢,不好拒絕才去的。”

    “郡王爵位是不低,可鄭恭熙回京熬了七八年也不過得了個員外郎的實缺,而且他居然也願意去部裏點卯都不嫌寒磣。論家世,這人不足為懼。”榮文淵沉聲說著,語露不屑之意。

    “……”郡王當員外郎是個什麽鬼?各種王不都是當刺史做都督什麽的嗎?妍冰一時竟驚呆,之前從來沒人跟她直說過這種王爺也要分三六九等的□□。

    不過真要論家世,妍冰想到此處不由鬱鬱歎息:“家世……可我們就快成孤兒了。”說完兩兄妹互望一眼,都覺得前路堪憂。

    “你還有——”我,文淵忽然瞧見柳梓旭在快步走來並衝自己招手,趕緊硬生生把最末一個字咽下,改口道,“有外祖和舅舅家做依靠,不用擔心。”

    “嗯,也是,外祖雖不大管事,可舅舅、舅母都挺好的。好了,進去吧,大家等著呢。”妍冰點點頭,就此結束話題,她隨即向走近的柳梓旭道了萬福,而後與文淵錯開幾步各自進了船艙。

    在稍後的一段時間裏,妍冰與胞兄跟著柳青青與李琬等人參加了不少聚會,期間又“偶遇”了鄭恭旭數次,他時而贈詩時而獻花,鬧得人煩不勝煩,偏偏又因拐了彎的姻親關係不能徹底無視他。

    “像追求平康裏豔妓似的一點都不莊重!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討厭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懂嗎?”妍冰一點都不希望自己成為什麽風流佳話中的女主角,人前端莊如常應酬交際回家就嘔得直錘桌案。

    “不懂才好,不然他馬上找人來提親你豈不是更成了別人的談資?聽舅母說你在世家夫人中風評不錯,已傳出些口碑。要不,咱們之後就不出門了吧。”興益覺著妹妹的“招搖過市展露自我”任務已經差不多完成,不如就待家裏躲躲爛桃花。

    “好好好,不去了,不然又得遇見他。說起來,前日禦賜侯爵府的鑰匙都交付了,不如咱倆去看看簡單收拾一下?”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妍冰連連點頭,不假思索的放棄了曲江最末一次的隆重關宴。

    關宴顧名思義是在吏部關試之後,新科進士九成過關,得授官職後的慶祝之離筵。

    待兄妹倆查看了新宅邸之後回到外祖家,恰好遇見赴宴回家的李琰在和長輩閑聊,隻聽他感慨道:“梓旭同我從前一樣,獲了校書郎一職。文淵真是想不到,他竟成了藍田縣尉!”

    “藍田就在京城東麵邊兒上,不差吧?”妍冰聽得有些迷糊,不知表兄為何一臉震驚樣。京畿縣城的縣尉比得了偏遠地區的縣令呢。

    “位置自然是不太差,可這差事卻不好說。校書郎也就看看書糾糾錯,熟悉一下官場規則,清閑。縣尉得看守、追捕犯人,查案破案之類的,算苦差。去年還有人因太累太苦怒而辭官的。”李琰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榮文淵的打算,他明明有個在聖人跟前說得上話的族叔,中進士倒容易,這授官到底是走沒走門路?

    主座上的李思聽了這話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擱了茶盞詢問道:“之前榮家大郎說要做段大將軍的嗣子,這消息公開了嗎?”

    興益連忙點頭回答:“就要公開了,他前兒下帖子給我們呢,說是下月初赴任之前正式辦認親酒。”

    “這就對了,一連串的事兒都是刻意為之。等到他自己憑本事中進士、寫佳作、得官職後才說認權宦為養父,是為了盡可能維係名聲。做縣尉,也是同樣想從實幹處切入至少看起來沒有沾光。”李思說罷又笑著看向孫兒,打趣他自以為入官場起步做了清貴校書郎是好事,不見得!

    “從前我就發覺文淵對律法之事很是在意甚至可以說擅長。原來,他這路子是一早就在鋪了!”李茂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歎道,“以縣尉起步得破大案必定能晉升大理寺評事,聖人好法,評事大多能入禦史台……”

    說到如此直白的地步,莫說李琰,連妍冰興益都聽懂了。禦史台是監察機構能進去的都是聖人心腹,做了皇帝心腹隻要有本事還不犯錯,後麵就是一條坦途通宰相位置去呐。

    李琰一拍腦門,無語凝噎:“也就是說,我先大郎三年入仕很可能一直在六部轉悠蹉跎,他卻一步步就上去了?這主意肯定不是他自己想的!”十九歲鄉下少年能有這本事他死都不信。

    妍冰看著表哥的慘痛表情不由掩唇一笑,開解道:“想法歸想法,首先得能遇到且順利破了大案,不然他就得在縣尉、縣令的位置上蹉跎。”

    “哈哈,這倒也是!”李琰聽了這促狹話不由朗聲大笑。

    一家人正玩笑中,忽然有仆從風塵仆仆入內通傳說李氏一行人已經在京郊了,希望家中派人去接。

    ……短短一句話,瞬間將人從展望未來的美好設想中,拉回到不堪的當下,笑聲嘎然而止,隻留頹然歎息。

    阿爺回來了,躺著人事不知,瘦削得仿佛隻剩皮包骨,全靠灌參湯吊著命。

    他是由李氏和潘氏、奚氏三個憔悴不堪的女人送回來的,興盉於匪亂拚殺中落崖失蹤,也不知是尚在人世還是屍|骨無存。

    大約因為興盛去了,興盉也不在,大家再沒什麽好爭的,隻求頂梁柱舒弘陽清醒了活轉過來,因而一家子關係反倒顯得融洽了。

    一連十餘日,幾人輪番每日侍疾,並不多話。

    妍冰卻覺得這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偶爾與李氏眼神交匯時,她總覺得對方目光像是淬了毒,仿佛將興盛的死怪在了她頭上,正憋著準備發大招。

    然而眼見著阿爺氣息越來越弱,妍冰一心照顧傷患,再顧不上研究繼母情緒,隻囑咐婢女在吃喝上多留意,防著不要中招即可。

    這日初夏入夜後,妍冰因疲累過度倒頭便睡,直至午夜忽然被雷雨聲驚醒,再一仔細分辨,依稀覺得窗欞正被敲得哐當作響。

    她繞過竹榻裏熟睡中的上夜婢女,自己推窗查看,竟赫然發現榮文淵一身黑色夜行勁裝,跟落湯雞似的狼狽立在眼前!

    “你,你這是在做什麽?”妍冰瞠目結舌的看著他,趕緊伸手裹了裹單薄寢衣。說話抑不住的哆嗦,這是孤男寡女夜會雨幕下?

    “你家門子不給我傳信,你倆最近也沒出門,我沒法才來的。”榮文淵略作解釋後直截了當的說:“李芳正在和定越郡王家商議你的親事,和鄭恭旭!快想辦法阻止。”

    “……啥?”妍冰簡直懷疑自己幻聽,李氏她也沒出門啊,怎麽商議?哦,寫信!

    榮文淵看著眼前這一襲白衣,仿佛含|苞|欲|放的少女,斬釘截鐵道:“三日,最多三日時間。你若阻止不了,我便來提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