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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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突然被推開,葉明誠雇的護工走了進來,大概是沒料到秦溪就站在門邊上,所以他推的力道大了些,差一點將她打到。
護工嚇了一跳,忙不迭地說:“哎呀不好意思,沒撞到吧?”
他的突然出聲打斷了裏麵的談話,沒多久,沈老大就走了出來,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問:“怎麽了?”
“啊,我……”
“沒什麽。”秦溪搶先說,聲音裏還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憂懼,“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抬起頭,衝沈老大努力地笑了一下。
但笑容孱弱,隻在嘴角停了一停就消失了。
沈老大隻以為他們兩個是這會兒同時進來的,倒也沒有生疑,待得護工進去後,他還特意留下來小聲和秦溪提了一句:“那個人,我還沒有找出來。”說這話的時候,他麵上還有些不好意思,難得又跟她多說了兩句。
可秦溪已經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她腦子裏回蕩的就隻有葉明誠那句淡淡的問話,“真是易劍雇的嗎?”
雖然是疑問句,卻是無比肯定的語氣,那語氣背後所包含的內容讓秦溪感到無比的害怕——或許在她還沒有發現的時候,易劍就已經找過葉明誠麻煩了,隻有這樣,葉明誠才會那樣篤定地問出這樣一句話。
而車禍這樣的事,還的確是太像太像易劍能幹出來的了。
秦溪脊背發涼,心亂如麻,隨便找了個理由又退出了病房。
等病房裏又隻有他們兩個後,沈老大這才撿起先前話題:“這次我們都估計錯了,我反複審過了,他交待的人不是易劍,而是一個叫趙明的人,這個人,你認識吧?”
“趙明?”葉明誠的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了。
沈老大把一些趙明的基本資料說了說,葉明誠這才確信,此趙明還真就是彼趙明,他想了又想,想到最後實在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說:“我這算是大魚沒撈著,反掉進小溝裏了麽?”
“你們還真有恩怨的?”
“有怨,沒恩。”葉明誠三言兩語,把自己和趙明之間的事說了,末了冷哼一聲說,“他向來就是個沒膽子的,之前給我排擠成那樣都沒見他有什麽行動,這回我都手下留情了,他反倒還敢做出這種事來了?”
這就是不相信的意思了。
沈老大沉吟了會,卻是苦笑著搖搖頭說:“什麽叫‘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知道了吧?以前他沒那膽是沒遇上能給他做這種昏了頭的事情的人,這次遇到了,還不得好好利用一下人家啊?”
還有句話他沒有說,葉明誠自己做事也是過份了些,都多少年的事了?他就為了個秦溪,一次兩次揍得人下不來場也就算了,還想起來就去找人一頓麻煩,不但排擠人家裏的生意,還弄得趙明在自己圈子裏都快聲名狼藉了,這積怨得有多深啊,還不興人逮個機會報複報複他?
隻是這種話,不需要他多說,葉明誠不是笨人,他知道了事情真相,也自然就想得明白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等到秦溪回來,沈老大也就告辭離開了。
葉明誠的表現,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秦溪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好幾回都欲言又止,但她最終,也還是什麽都沒有問,什麽都沒有說。
她提不起勇氣,去跟他坦白那些過往。
之後的日子,葉明誠慢慢得到了康複,隻是他的視力是再也恢複不了原來的樣子,但好在,配了眼鏡後還能夠看得清。
這個結果,於他來說其實已經算是很好了。
秦溪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偶爾外出,隻說是回家取點東西,葉明誠也沒有在意。
到他差不多可以出院的時候,已經臨近農曆新年了,葉少爺倒是極想把他出事前提的事搬上日程,但一來他還沒有完全恢複好,二來過年事多,要讓兩家人都聚在一起,顯然是有些難度的。
他再不願意,也隻能將這人生大事往後延一延。
而秦溪在回到葉家第二日,私底下便找到葉母談了辭職的事情。
說實話,葉母挺意外的,不過她也沒阻止,畢竟以她和葉明誠如今的關係,還留在葉家做事,是有些不合時宜了。
但這不代表她就高興秦溪這一舉動,因為在她看來,自家兒子還需要人照看著呢,而秦溪,無疑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大概是存了這一點心思,所以盡管同意了,葉母的臉色還是不是很好看,語氣也有些淡淡的:“你真要走我們肯定是不好留你了,工資什麽的,我會給你按這個月整月結算的。”
內裏的不滿秦溪並不是聽不出,但她還是抿抿唇,沒有說什麽。
回到樓上,葉明誠也不是很高興,拉著她的手有些粘噠噠的,末了還突發奇想,作勢要拉開她的箱子:“要不你把我也打包帶走吧?”
秦溪就笑著輕輕拍了他一下,囑咐說:“你病還沒完全好……”
“你也知道我病沒有完全好啊?”
秦溪直起身,無可奈何地看著他。
“好吧好吧。”葉明誠不情不願地舉手妥協,“但有一點,過年後你要早點回來呀,還有,跟你媽先提前打打預防針哈,我年初二上丈母娘家拜年去。”
秦溪:……
她眨巴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最後還是決定不說她已經跟葉母提了辭職的事,至於年初二上她家裏拜年什麽的,秦溪並不認為他一定能成。
不要說他身上還帶著傷,葉家人不會放心他出門,就是易劍,還不知道他會耍些什麽手段出來阻止呢。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微微黯然,心裏麵,對葉明誠也是非常抱歉,他這次的遭遇實在稱得上無妄之災,所幸他沒有真出什麽大事,否則,叫她此生於心何安?
她是明知道易劍的陰狠的,卻仍然還抱有希望他會放過她……放過他們。
秦溪從葉家出來後並沒有住回自己的房子裏去,而是接受了秦舟的意見,搬去了易家。
期間她給譚秋打了個電話,對方開玩笑地和她說:“你過年都不回來住,我會以為這房子是我自己的了哦。”
看樣子,她似乎已完全走出了墮胎的傷痛,於是她試著勸她:“要不你也回家去吧?一個人在外麵還是太冷清了。”
“沒關係,我也就今年沒回去。”譚秋笑笑,話語間還是透出了那麽一點不甘心,“再說了,我也不想隔得他太遠了,到時候,他真把我忘記了怎麽辦?”
秦溪默然。
她不習慣規勸別人,在她來說,走出什麽樣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選擇,旁人,真的是幫不上太多忙,即便是有些自己自以為是對對方好的建議,也未必就是合適的。
她正想著,身後秦舟喊她:“一個人在那裏發什麽呆?過來幫媽媽做事啊。”
年關將近,秦舟總是特別的忙,要包餃子,要準備過年時吃的菜肴,她又還喜歡做些精致的小點心送給親戚朋友,因而從小年節起,一天到晚就沒有閑下來過。
秦溪是一回來就被抓了壯丁,想要看看書更是不可能的事,看秦舟那樣子,大概也是巴不得她考不上那什麽博士的。
說起來,對於重返學校,她身邊還真沒有什麽人支持她。
這會兒秦舟正在做的是年糕糖,走進去滿廚房都是糖的甜膩加油煙的味道,秦溪甫進門就被嗆了一下,忍不住無奈地說:“媽,都什麽年代了,做這些誰吃啊?”
“就你不吃。”秦舟沒太好氣,“你姨媽他們可老早就跟我預訂了,明兒她們就要來拿呢,我還才開始做。”
她說的姨媽她們都是易家的親戚,和易仲平結婚多年,秦舟早已融入了這個家庭,格格不入的似乎隻有她,一直也隻有她。
秦溪默默地洗手,幫著秦舟做糖,耳裏聽到自己媽媽絮絮叨叨地教她:“女人不管怎麽樣,在廚房裏還是要有兩樣拿得出手的東西,不拿去討好老公親戚,至少讓孩子們歡喜一下也好啊。”她一邊說一邊做,臉上還顯出了一點難得的向往來,“小時候我可最盼著過年了,過年的時候你外婆在廚房裏做糖,我們在外麵瘋玩了跑回家,偷偷溜進去拎上一兩顆含進嘴裏,好像連日子都甜了不少呢……不管哪時候想起來,都是美得不能再美的回憶。”
秦溪越加沒話可說,因為她保留的和秦舟所有美好的記憶裏,也有這樣的片段,生活艱難的時候,她也最喜歡過年時和秦舟在一起做糖的日子,那些市場上見過沒見過的隨心所欲的花樣,令秦溪隻是看著都能生出說不出的幸福與滿足來。
秦舟說完,拎了一顆做好的糖果塞到她嘴裏,臉上滿滿都是慈愛:“妹妹,媽媽不想你一直這麽孤孤單單地過下去,咱不考博了,早點找個好男人,結婚行嗎?結了婚,你要是沒時間,我還要以替你做兩年糖給我們家的外孫兒吃。”
秦溪:……
她靜靜地看著自己母親,那一點感動最後都化成了無奈:秦舟現在逼婚的手段是越來越高杆了,這算什麽,以情動情,還是以勢逼人?
她咽下了糖,正要說話,廚房的門卻“呯”地被推開,易劍那個虎頭虎腦的兒子撞了進來:“奶奶你又在做糖麽?我要吃!”
秦舟的注意力瞬間就轉移了,笑咪咪地抓了一把塞給他。
易劍的太太卻跟著走過來,連包都沒除衣服也沒脫站在廚房門口語氣冷厲地說了一句:“你正在換牙,吃什麽糖啊?都丟了!”
氣氛一下就尷尬了起來,秦舟抓著那把糖放不下也塞不過去。
秦溪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自己接了過來,說:“媽,給我吧,我覺得挺好吃的。”
她抓著糖,拿小密封袋裝了很是珍而重之地將它們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易劍這時候終於走了過來,此時的他隻穿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襯衣,看起來成熟而優雅。他挽著袖子,先是皺著眉頭看了小姨一眼,淡淡地說:“過年哪家不擺些糖在外麵,你打算時時刻刻盯著他麽?這廚房裏油鹽重,你不是最聞不得這些味?去看看電視上上網都行,兒子這,有我呢。”然後當著小姨的麵,抓了一把更多的糖塞到自己兒子手裏,“兒子,吃去。”摸了摸他的頭,將他推出了廚房,笑看著秦舟說,“阿姨,我也來幫你吧,就等著吃現的,我也不好意思了。”
秦舟看一眼氣得臉都青了的“兒媳婦”,擔心地說:“不用了吧……”
“沒事,咱們家就沒有君子遠皰廚那回事。”不由分說,易劍淨了手也參與了進來,再沒有多理自己那氣得不得了太太一下。
小婕受不住他這冷淡,可也拿他實在是沒辦法,最後隻能氣哼哼地掉頭走了,她敢衝秦舟母女發脾氣,卻在易劍麵前半點手段也施展不出。
秦舟看一眼,有些遲疑地勸他:“她還懷著孕呢……”
易劍語氣清淡:“懷孕又怎麽了,哪時候都不能慣她一身臭毛病!” ㊣:㊣\\、//㊣
秦舟便也隻有默然,她被小婕頂得多了,終於聰明地知道不要去插手這兩夫妻的事,哪怕隻是當個好心的說客。
多了一個人,原本寬敞的廚房似乎一下就逼仄了許多,秦舟教易劍怎麽捏形狀,秦溪卻隻默默地低頭做自己的事,有時候,也會在秦舟祈求的目光下,和他搭上一兩句話。
氣氛一直不鹹不淡的,直到秦舟離開去拿東西,廚房裏隻剩下她和易劍兩個人,他才笑著覷了她一眼,說:“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有生之年都不住進這房子裏來了。”說著話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她正在盤子裏塗麵粉的手,也不嫌髒,就那麽大喇喇地將之放到他胸口上,還捉著它輕輕在上麵曖昧地撫了撫,“知道嗎,我一進來看到你在這兒,就超興奮,你摸摸,是不是跳得特別快?”
秦溪抬起眼,淡漠地看著他。
她麵上做得平靜,其實心髒卻一直縮一直縮,那種厭惡和懼怕交織的情緒,不管過去多少年,經曆多少回,依然難以更改,更不可能習慣。
但她強迫自己沒有動,也不去掙紮。
她隻是看著他,淡淡地說:“我已經從葉家辭職了,此後,也不會再和葉明誠有關係,你,能放過他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