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恨隻有流血和死亡才能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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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貝聞言看向地麵,點了點頭。

    “難怪他說不要讓阿錦知道他受傷了……”宋清如心裏五味雜陳,“甄衍之前,有交代說他回來之後如何麽?”

    “他並未說過此事,隻說……不要告訴阿錦……”

    “我知道了,那便如此吧。先不要告訴阿錦。”

    “可是……”

    “甄衍如今昏迷著,我們還是先不要隨意做決定的好。不然就枉費了他一片苦心。”

    貝貝不再多言,帶著華嵋出去了。

    宋清如看向趴在床上的甄衍,重重的歎了口氣。為何甄衍會選擇隱瞞呢,難道是怕虞錦擔心麽。可帶宋清如得知了一切時,他才終於明白過來。

    嗓子好幹……好想喝水……

    甄衍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咳嗽了一聲。那疼痛依然沒有消去,他聽見有人在叫他,但他醒不過來。

    “他的傷到底有多重?小錦兒這幾日接連來書,似是察覺到蹊蹺,我快頂不住了……”

    “他被江城子下了蠱。”

    “蠱?我之前學習幻術的時候接觸過一點蠱,或許可以讓我看看。”

    “不,你解不了這蠱。這蠱……是江城子自己煉化的,凝結了精血,名喚雙生劫。有子母兩蠱,被中了子蠱的人,生死都與母蠱相依,故此才叫雙生劫。很不幸……甄衍身上的,正是子蠱。”

    “那母蠱……你的意思是,甄衍從此,生死就和江城子係在一起了?!”

    “這怕是江城子的毒計,若是甄衍死了,他不會受影響,但若是他死了,那麽……甄衍必定朝不保夕。他這蠱本是要種在阿錦身上的,沒想到甄衍前來,就陰差陽錯的種在了甄衍身上。”

    “那……那怎麽辦?!”那女子帶上了哭腔,“小錦兒若是知道了,若是知道了……”

    “所以甄衍他,才說不要告訴阿錦……這一點……我實是比不上他……”

    “難道,就不告訴小錦兒,讓甄衍這般白白痛著麽!不行,我要去告訴小錦兒!”

    兩人的對話甄衍聽得分明,聽到貝貝要去告訴虞錦,他一著急,就一口濁氣噴出來,人便清醒了。

    “甄衍!你醒了!”

    甄衍捂著胸口咳嗽了一陣,才啞著嗓子說,“不要……不要讓阿錦知道……”

    “可是你傷成這樣,卻瞞著阿錦,若是日後被阿錦知道了,她該多難過自責!”

    “她若是發現了什麽,你就搪塞過去。若她回來,我便先躲起來,等養好了傷,我再回來,不會叫她知道。”

    “甄衍,”宋清如欲言又止,“你可知道,你體內的蠱?”

    “雙生劫,”甄衍笑著,“可那又如何?”

    “這明擺著是江城子的奸計,我們若殺了他,你也不可活命!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阿清,”甄衍卻是叫了他的小名,“江城子身上,背了三個人的恨。他殺了阿錦的父母,殺了我父親,殺了你的師父。此情此恨,若不殺了他,我問你,你心可安?此恨可消?不,消不了的。這種恨,隻能伴隨著死亡而寂靜。他就是認準了若是阿錦中了此蠱,我們必不會殺他,這才想出了這一招。可若是阿錦中了蠱,以她的心性,她必不會就這般放過江城子的。所以這般也好,這蠱種在我身上,總好過種在阿錦身上,我們便不必親手殺了自己的愛人,悔恨終身。”

    “可是阿真,你覺得,阿錦會為了報仇,而親手殺了你麽?你,”宋清如嘴唇顫動了幾下,終於認命的說出那句話,“你是她愛的人啊。”

    “她不會,”甄衍笑了,笑的溫柔,“阿錦是個寧肯犧牲自己,也絕不會犧牲別人的人,所以……我絕不會讓她知道。”

    “我死裏逃生這幾百年,每時每刻不在為了殺了江城子而準備煎熬。若是殺不了江城子,我就算是活下來了,此心也必時時刻刻在業火之中。所以,就算是為了阿錦,為了我自己,你們,”甄衍喘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宋清如和貝貝,“你一定要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答應我,好麽?”

    宋清如和貝貝對視一眼,十分掙紮的點了點頭。

    “呼……如此,甄衍多謝兩位了。”

    虞錦在魔宮呆了十日有餘,終是待不下去了。每每她傳書給東海,貝貝也隻是說,華嵋那邊無礙,叫她不用擔心。她的弟弟身在敵手,叫她如何不擔心?若不是說甄衍外出,正道蠢蠢欲動,魔宮無人坐鎮,她說什麽也不會在這裏浪費這麽長時間。

    昨天貝貝的書信說,華嵋救回來了,卻隻字不提是誰救回來的。虞錦略微一算,便知道了不對勁。

    於是虞錦在這天,踹開了護法宮的大門。

    “譚東末,你少跟我在這兒裝蒜,我問你,甄衍做什麽去了?”

    “夫人……尊主……尊主不是告訴您,他去取一味補修為的藥材……”

    “你少他媽的睜眼說瞎話!”虞錦一腳踩在桌子上,一手揪著譚東末的衣領,揚了揚手中的書信,“你說實話,甄衍,是不是瞞著我去救華嵋了!”

    “這……這怎麽會呢……”

    “放屁!華嵋身困華清,有這個實力去救他的除了我,也隻有甄衍,連宋清如都不可能!這麽緊要關頭,他還找什麽補修為的藥材!你給我老實交代!敢有半句假話,我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貝貝!”

    “別別別!我說!”譚東末本就十分掙紮,甄衍悶聲不吭的一個人做了這麽多,卻瞞著虞錦,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他心裏已經十分不忿了。恰好虞錦問了,他不妨順坡下驢,“前些日子華清送來一封求和書,說,要你帶著宋星,單槍匹馬的去華清交換人質,若是還有其他人,便當即斬殺華嵋。尊主說那邊布下了天羅地網,全都是對付海族的法器,尊主怕你衝動,就扮作你去了華清……”

    “那現在呢!他人在哪兒?!”

    “尊主……尊主在東海養傷……”

    虞錦越聽越心驚,心道這人怎麽這麽傻!她是海族是不假,可那些法器打在人身上又怎麽會沒事!那麽多正道對付他一個,他重傷剛好沒幾年,還真以為自己刀槍不入天下無敵了!

    虞錦又著急又氣,當下不再多說,鬆開了譚東末就頭也不回的朝殿外走去,譚東末在背後喊道,“夫人!見到了尊主別忘了替我美言幾句!”

    “知情不報,還想要美言?”虞錦回過頭,“罰你一年不準見貝貝!”

    虞錦說完便呼嘯著飛走了,背後傳來譚東末的哀嚎聲。

    這天陽光不錯,甄衍便讓人將榻搬到了床邊,在腿上蓋了一張毯子,靠著窗戶楞看書。這還沒看幾頁,就聽見叮叮咣咣的一陣響,有人一路踢著家具走來。

    一陣風吹過,虞錦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的站在他麵前,說道,“南弦尊主,您是不是得給我說點什麽。”

    甄衍好脾氣的笑了,將書放在一旁,衝虞錦伸開雙臂,“好久不見你,我想得慌,來,讓我抱抱。”

    虞錦忍了忍,沒忍住,眼圈嗖的一下紅了,一頭栽倒在甄衍懷裏,一邊哭一邊打,“甄衍你個大壞蛋!你個大笨蛋!”

    “好,好,我是壞蛋,我是笨蛋……”甄衍臉上寵溺的笑著,一邊撫摸著虞錦的頭發,一邊任她打著,“乖,快讓我看看,變樣了沒?”

    虞錦抬起紅彤彤的兔子眼,說,“變樣了,你不在的日子裏,我不知道過得有多好。每天能吃三大碗飯。”

    甄衍聞言假裝很受傷的撇撇嘴,“哎,我這邊出生入死,娘子在那邊倒還吃好睡好,哎,當真是叫人難過啊。”

    虞錦氣的又流了淚,“你個賴皮,倒自己沒事兒人一樣的承認了。”

    甄衍見狀連忙哄到,“乖,不哭了。見你流淚,我心疼的慌。我本來就不太舒服,這下心口更疼了。”

    “譚東末說你在養傷,你傷在哪裏?快讓我看看!”

    知道是譚東末告訴的虞錦,甄衍微微放心,他將虞錦在他胸口亂摸的手包在手裏,順勢將虞錦摟進懷裏,“不礙事,隻是些小傷而已。你親親我,你親親我我就好了。”

    “無賴,受了傷還這麽不正經,就該在你胸口多刺幾個口子才好!”

    話是這麽說,虞錦卻還是乖乖的送上了唇,甄衍見肥肉送上門,哪有不吃的道理,反客為主的又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你來我往的吻著,正吻的火熱,卻突然聽到一聲咳嗽,虞錦連忙將甄衍推開,從床上坐起來,就見貝貝一臉尷尬的站在門口,對上虞錦的眼睛,有些愧疚的說,“那……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哎呀,這是誰,原來是胳膊肘向外拐,跟外人合起火來誆騙自己好姐妹的貝貝姑娘呀。”

    “小錦兒,我知道你怨我,你怎麽責備我我都不會吭聲的。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甄衍他……”

    “貝貝,”甄衍笑著,“你來是有事要說麽?”一邊又衝貝貝搖了搖頭。

    貝貝這才如夢初醒,說,“哦,我是想說,華嵋他醒了。”

    “華嵋!”虞錦一聽華嵋醒了,忙不迭的下床穿鞋,一邊趿拉著鞋一邊衝甄衍做著鬼臉,“現在先放過你,看我等會兒怎麽好好收拾你!”

    甄衍溫吞的笑了,重新拿起書,說道,“好,小的一定洗幹淨了,躺在床上等著大爺臨幸。”

    虞錦啐了一口,出去了。

    貝貝欲言又止,“小錦兒她……不知道?”

    甄衍埋頭看書,“所以最好一直不知道。”

    貝貝想起甄衍睡夢中痛苦的神色,心有不忍,還是退了出去。

    虞錦穿過幾個回廊,終於來到華嵋的房間,未扣門便先紅了眼,她深呼吸了幾口,掛上笑容,推開了門。

    華嵋正躺在床上,宋清如在他旁邊坐著。

    “華嵋!”虞錦慢慢走過去,坐在華嵋身側,握住了華嵋的手,“華嵋,我是姐姐……對不起……姐姐沒保護好你……”

    華嵋原本圓圓的臉現在瘦了一大圈,顯得眼睛更大,不過也脫稚氣了。華嵋看著虞錦,眼含淚花的笑了。

    “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宋清如接話說,“琵琶骨上有幾顆脫骨釘,除此之外都是些皮外傷,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脫骨釘……”虞錦喃喃道,反射性想哭,但忍住了,她笑道,“華嵋,想不想吃東西?姐姐給你做。”

    “我方才已經給他喂了點粥,一段時間內是不用吃東西了。”

    虞錦抬頭看著宋清如,有些奇怪的說,“阿清,你今天好似話很多。”

    虞錦咽了口口水,有些緊張的問華嵋,“華嵋,你告訴姐姐,你餓不餓?”

    華嵋隻是笑,笑著搖了搖頭。

    虞錦握緊了華嵋的手,“你告訴姐姐,你是怎麽被救回來的?”

    宋清如又想開口,被虞錦的眼神製止了。

    “華嵋,”虞錦的手在抖,“你告訴姐姐,好不好,你來告訴姐姐?”

    然而華嵋依舊是笑,笑的無力,卻還是在笑。

    虞錦的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華嵋,你說話啊,你告訴姐姐啊!你跟姐姐說說話啊!”

    一滴淚順著華嵋的眼角流下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虞錦哭著說,“華嵋,你告訴姐姐,你隻是有些累了,不想說話,是不是?你隻是不想說話……嗚嗚嗚嗚嗚……你隻是不想說話……”

    宋清如扶住虞錦的肩膀,“阿錦。華嵋累了,我們讓他休息吧。”

    虞錦渾身顫抖,好不容易點了點頭,剛要走,手被華嵋又握住了。

    華嵋用他發不出聲音的嗓子,一字一頓的說:

    “姐、姐,我、沒、事。不、要、哭。”

    虞錦咬住了嘴唇,點了點頭。

    門緩緩的在背後關上,虞錦咬緊了牙關,說,“是誰。”

    “不知道。但看守的人說,隻有宋星和陳升去看過華嵋。”

    “陳升呢?”

    “被甄衍傷了,現在不知道生死。”

    虞錦深呼吸了一口氣,離開了這裏,卻不是去往關押宋星的地方。

    “你不去看宋星麽?”

    “我需要冷靜一下。若是現在去看她,我怕會一不留神就殺了她。那就太可惜了。”

    是夜,宋清如果然在虞錦常去的礁石上看到了虞錦的身影。他慢慢踱過去,說,“我可以在這兒坐麽?”

    虞錦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虞錦一有心事,就會來這裏。連帶著他也喜歡來這裏靜坐。宋清如的目光觸及到一側,臉突然紅了,他想起上次在這裏的荒唐事,若不是阿錦喊停,他恐怕已經和阿錦……

    宋清如甩了甩頭,將那綺念趕了出去。可他卻想起甄衍對他說的話:

    “阿清,我雖不願這麽說,卻又不得不這麽說。我愛阿錦,愛到我自己都不自知的程度。可我遭此一劫,恐怕不能再長長久久的陪著阿錦。阿清……若我當真隨著江城子死了,阿錦……我就托付給你。畢竟是知根知底的人,總好過讓給旁人。阿清,望你能好生照顧阿錦……免她苦,免她悲,免她無依無靠,免她顛沛流離……冬暖夏涼,小心嗬護。阿錦,實則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沒那個命去享有,便全交給你。日後千年百年,望你初心不變……”

    宋清如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賊,偷了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讓他感覺到自我厭棄。就在他想著要不要告訴阿錦的時候,阿錦歎息著說:

    “阿清,為什麽受傷的不是我呢。”

    “為何這麽說。”

    “這種旁人為了我而受傷的感覺,當真是不好受。我寧可是自己受傷,那樣至少心裏快活。”

    “可若是受傷的是你,那不快活的便是旁人了。受傷和心裏不快活,你選哪哪個,還是選受傷是不是?你想啊,現在輕的讓給了旁人,痛苦的留給了自己,阿錦,這也算是一種善良不是麽?”

    虞錦笑了笑,“阿清,原來你這麽會說話。”

    “我一定要殺了江城子。一定要。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要殺了他。”虞錦目光沉沉的望著月亮,“我心中的恨,千年百年,夜夜叫囂。這種恨,隻能通過流血和死亡才能寂靜。”

    宋清如靜靜的看著她,說,“這話……阿真也這麽說來著。”

    聽宋清如喚甄衍的小名,虞錦有些新奇的說,“你們幾時關係這麽好啦,從小到大,整天吵吵鬧鬧的,真是難得一見。”

    宋清如垂下眸子,“阿真……也是個很可憐的人。不過,幸好有你陪在他身邊。”

    看到宋清如黯然的樣子,虞錦有些微微愧疚,她握住宋清如的手,“阿清……對不起。”

    宋清如努力著沒去回握住那雙手,他隻輕鬆的笑了笑,“無妨,感情向來說不得。隻要你覺得歡喜,我便也覺得歡喜。若是有來生,我定要比他阿真搶先一步。”

    這輩子,他晚了一步,便遲了一生。即使日後甄衍真的死去,哪怕阿錦屬於他了,那那時的阿錦,也不是他所期待的那個全心全意的阿錦。

    “其實……我一開始,是想湊合你和貝貝的。卻沒想到,貝貝被譚東末那個家夥給拐走了。不過也好,譚東末不怕毒,我至少不用擔心你會啪啪啪給啪死了。”

    宋清如咋舌,“貝貝?你為何會有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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