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大結局(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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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蕭炎。他望著趴在冰石旁淚流滿麵的虞錦,心中一陣疼惜,他斟酌了一番,開口道,“阿錦,貝貝這個秘術,你是知道的,雖能將魂魄困住,但這被困的人,便會遭受極大的折磨,靈魂不得安寧,這是最痛苦的。若是你聽我的將他帶到青丘去,我或許……還能讓你們見一麵。”

    那見一麵之後呢?虞錦很清楚,見的那一麵,便是最後一麵。虞錦隔著冰層撫摸著甄衍的臉,她很清楚貝貝的秘術的玄機,之前是她執迷了,現在,她已經知道了該怎麽做。

    阿真,你不必害怕,我們見完麵後,我很快,就去陪你。左右這世間也沒什麽可值得我再駐足流連,不如伴你身側。

    虞錦微微笑道,笑容恬靜,“好。”

    出發去青丘的那天,是個好日子。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天藍的像海,讓人分不清楚界限。虞錦裹著一件水藍色的鮫綃,露出扣著瓢的額頭和垂柳眉,挺直的鼻梁和鼻尖,宛若吃了蜜桃的嘴唇。她的行李隻有一個小包袱,裏麵是一件大紅灑金的禮服。貝貝他們隻當是虞錦為了見甄衍最後一麵,想穿的漂亮點才準備的。實則這是虞錦為自己準備的嫁衣。

    她和甄衍,說來還不曾成過禮。就讓她穿著這幅鳳冠霞帔,送甄衍和自己最後一程。

    馬車吱呀吱呀的走著。華嵋坐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說著,他服了虞錦帶的解藥,嗓子已是大好,這會兒為了逗虞錦開心,努著勁兒的說笑話。可虞錦也隻是微微一笑,複又看向窗外的景色了。

    虞錦望著窗外片片飄落的樹葉,心想到,原來已經到了秋天了啊。她年少時也曾想過自己的大婚,曾煞有介事的一一列舉過:夏天太熱,冬天太冷,春天有柳絮,那就秋天吧,天氣好,景色也美,到處金燦燦的,倒能博得個金玉滿堂的好彩頭。虞錦想著想著笑了,秋天,也正好了了她的心願。

    華嵋卻以為是自己說的笑話惹笑了虞錦,登時更加賣力起來。

    是夜,他們停在城外休息。隨行的有兩輛馬車,一輛坐著他們,一輛載著甄衍。虞錦來到另一輛馬車上,甄衍躺在冰裏安靜的睡著,睫毛一根根的都很分明。虞錦又將冰層稍稍加厚了些,便靠在那裏閉著眼睛不說話,想象著甄衍此刻就在她身旁,與她一道看世間風景。

    就在虞錦朦朧間要睡著的時候,卻聽得外麵一聲嘈雜,一個醉呼呼的老漢的聲音鑽進馬車裏:

    “各位英雄好漢,給小老兒一點酒喝喝吧!”

    侍從見那老頭兒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拿著馬鞭驅趕著:“去去去,哪裏來的老乞丐,我們這裏沒有酒!”

    “各位都是修真的大俠,小老兒看雙橋上的雜耍匠都會變戲法,你們怎的不會!”

    “去去去!一邊發癡去!”

    “不走不走,不給小老兒酒喝,小老兒就不走!”

    蕭炎皺眉,正要將這人送走,卻見一雙素手撥開了車簾,虞錦自車中探出頭來,見到那老頭兒,先是微微一怔,後是驚喜若狂的自馬車上下來,蕭炎見虞錦這麽多日,還不曾見過虞錦這般開懷。

    虞錦娉娉婷婷的走到眾人麵前,衝那老頭兒說道:

    “海氏,我這裏有酒。看你要不要了。”

    那名叫海氏的老頭兒歪著頭擠眉弄眼的打量了虞錦一番,又繞著她轉了一圈,這才跳腳道:“哎呀,是你呀!小鯉魚小鯉魚,小老兒竟在這裏碰見你!”

    虞錦微笑道,“怎麽不是,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海氏很是高興,拉著虞錦歡天喜地的說道,“這廂好這廂好,小老兒自幾百年前與你一別,就再沒遇見過讓小老兒看得過去的人,委實是無趣。碰見你這便好,來來來,與小老兒喝他個不醉不休!小鯉魚小鯉魚,你說你有酒,是不是我最喜歡的燒刀子呀?”

    蕭炎見狀,心道是虞錦的舊識,便說,“方才是在下無禮了,不知是小錦兒舊識,既然老人家要喝酒,我這裏有上好的梨花白……”

    “哎——!那麽矯情的東西誰要喝!小老兒才不屑得喝那種酸水兒!”

    蕭炎聽海氏竟將他千金難求的梨花白說是酸水兒,登時臉上像開了染房,但礙於是虞錦的朋友,也不好說什麽。

    虞錦噗嗤一笑,說道,“我這位朋友,曲高和寡下裏巴人,偏偏喜歡這燒刀子酒。燒刀子味兒足夠衝,喝了才過癮,是不是啊海氏?”

    海氏聽了笑的滿麵通紅,停不住的點頭,說道,“是是是,果真還是小鯉魚最懂我!我們不與這些人廢話,小鯉魚,快把酒拿出來吧!”

    虞錦微微一笑,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裏掏出一隻陶罐子,海氏見了不等虞錦給他,便抱著喝了個足。

    轉眼間,海氏身邊已經散落了七八個空酒瓶了,他靠在馬車車轍上,滿臉通紅,抱著一隻陶罐子與虞錦大著舌頭說話:

    “小……小鯉魚,我不是跟你吹,我,我海氏的占卜術,我認第一,沒……沒人敢認第二!呃!”

    虞錦說道,“哦?這我可要辨辨真假。”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這是不信我呢?”海氏睜著綠豆眼兒,不服氣的看著虞錦,說道,“來來來,不信,不信,小老兒來給你批命!看你信不信!”

    說及此,旁邊的宋清如握拳在唇邊一笑,他總算想起來這人是誰,正是多年前與虞錦偶遇成了忘年交,喝醉又喜歡拉著人給人批命的海氏了。卻不知道虞錦是想幹什麽。

    海氏聽見人笑,一扭頭,就看到宋清如,驀地睜大了眼睛,說,“這後生,嘿,長得可真俊俏,頗有小老兒年輕時候的風範!”

    眾人絕倒,這哪裏有半分相像啊?

    “來來來,小老兒給你們一塊批!呃……一塊批……”

    虞錦不慌不忙的從頭上拔下來一根簪子,在地上劃了幾道,對海氏說,“海氏,你倒先給我批批?”

    眾人都不知道虞錦劃了什麽,在旁邊的宋清如卻是知道的,這是甄衍的八字。

    海氏又打了個酒嗝,粗糙的手搓了搓臉,眯著眼睛端詳起這八字來。看了一會兒,海氏一拍大腿,說道,“這是個斷掉的八字啊!”

    “不過……”

    虞錦一顆心掉下又飛起,一把抓住海氏的胳膊,“不過什麽?”

    “八字一斷兩半,前半段坎坷不堪,飽受風霜,但這後半段,”海氏捋了捋胡子,“卻是個好八字,唔,好八字。小老兒海氏第一次見這種八字呢!”

    虞錦急切的問道,“此話當真!後半段的八字,當真是好八字!”

    “你這是不信小老兒的話還是怎麽地,你看你看,否極泰來,夫妻宮滿,子女成群,平靜無波,這不是好八字是什麽?”

    虞錦喜極而泣,“當真是好八字……當真是好八字……”

    海氏奇怪道,“你這小鯉魚,怎麽幾百年不見,就瘋瘋癲癲的……啊呀,沒酒了,小鯉魚,再給小老兒拿些酒來嘛!”

    虞錦擦了擦眼淚,說道,“酒我這裏多得是,但要看你想不想要了。”

    “怎麽又是這句話!小老兒想要!想要!你快些拿來!”

    “那好,”虞錦起身,掀開馬車車簾,對海氏說,“你要幫我一個忙。”

    “不就是批字嘛這有何難……”海氏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等走到馬車前,朝裏麵一看,腳底抹油的返身就跑,被虞錦一把抓住了:

    “哎哎哎你走什麽!”

    海氏的酒全醒了,腳下一邊原地踏著步一邊說,“小老兒可不傻,這中了雙生劫子蠱的將死之人,我可不想管!你讓小老兒走!”

    此話一出,眾人對海氏紛紛改觀,隻是看了一眼,就知道甄衍的來龍去脈,其功力可見一斑。

    “海氏!”隻聽撲通一聲,卻是虞錦跪下了,她仰頭看著海氏,滿眼淚花,乞求道,“海氏,我求求你了,這是我夫君,我求求你救救他!你救救我夫君!我不瞞你,我原以為我這夫君再無回生的可能了,一心想著和他一道死的,海氏,我知你神通廣大,若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啊!海氏!我求求你!若你當小鯉魚是朋友,我求你救救他!我給你磕頭了!”

    說著,虞錦邦邦邦的就在地上磕起頭來,聲音之大,聽得旁人都一陣膽寒。

    宋清如和蕭炎在聽到虞錦說‘和他一道死了’的時候,臉色就變了,登時就明白了為何虞錦先前還執迷著不肯讓貝貝解了甄衍的困魂術,卻突然一下子又想開了。也明白了虞錦帶那件禮服的用意。原來虞錦對甄衍的感情竟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了麽?兩人各懷心思,卻都一臉黯然。

    “哎哎哎小鯉魚你這是做什麽!”海氏連忙扶起虞錦,卻見虞錦光潔的額頭上一片青青紫紫,一道血痕順著傷口流下來,海氏連忙用袖子去擦,卻又覺得髒,從指間變出一股小水流,結成了一塊巾帕,附到虞錦額上。

    “哎……你這姑娘……”海氏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須知如此執迷,不是好事。”

    “小鯉魚不在乎業報!”虞錦急匆匆的說,“隻要能救回我夫君,我什麽都願意做!”

    海氏又看了虞錦半晌,終是重重歎了一口氣,說道,“傻孩子,起來吧。”

    虞錦知海氏這是答應了,笑著又行了一個大禮,“海氏仙人的大恩,虞錦沒齒難忘!”

    海氏嘟嘟囔囔的往馬車裏鑽,一邊鑽一邊說,“我可先說好,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救他的,救不救的活我可說不準啊……”

    虞錦將冰融了,海氏在甄衍身上下了一道術,保證甄衍的魂魄不離體,眾人圍在馬車外,也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

    “海氏,怎麽樣?”

    海氏略一沉吟,說道,“母蠱在哪裏?”

    “母蠱……”虞錦回想到,眸子漸漸黯淡下去,“這……母蠱很重要麽?”

    江城子早被甄衍戳了喉嚨扔進了海裏,哪裏還有影子?

    “這雙生劫,子母蠱是雙生的,若母蠱受損,子蠱也會受損,但若子蠱受損,母蠱卻是無礙。我觀他身上並無創傷,也並未內傷,應是母蠱受損,牽連到子蠱了。看這樣子,母蠱所在之軀已經死了。他受傷有多久了?”

    “八天有餘了。”

    “母蠱牽製子蠱,自是比子蠱的生命力要頑強。母蠱所已存之軀體雖已死,但母蠱尙可在腐屍上生存十日,過了十日,母蠱一死透,總是有通天的法術,也救不回這子蠱。隻要在母蠱死之前將母蠱種到新的寄主身上,子蠱便可存活。小老兒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那母蠱如今在何處?”

    虞錦麵如死灰般,“那母蠱寄生之人……被我和夫君殺了之後,便掉落東海……如今……”

    “尋不得了?”

    虞錦沉重的點了點頭。

    “小鯉魚……這……我就沒法子了……”

    虞錦鼻頭一算,難道甄衍,注定要離開她麽?

    正在此時,窗外的華嵋支支吾吾的說,“那個……姐姐……江城子的原身是什麽?”

    虞錦眼眶上掛著一顆淚珠,似掉非掉,說道,“是一隻青頭大鼇。”

    “這個……”華嵋撓撓頭說道,“我那天在海裏玩,見到一隻好大的老鱉,覺得殼挺大的想剝下來做甲骨,那個……不知道是不是江城子?”

    華嵋從乾坤袋裏將那隻很大的‘老鱉’拿出來,正是江城子的屍首。他被虞錦奪了內丹,身死之後便化為原形了。

    虞錦心頭的弦猛地一鬆,弄得她兩眼一翻幾欲暈倒,幸好宋清如在她身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虞錦從沒有如此信命過,她猜想一定是甄衍命不該絕,才讓她如此巧合的遇到海氏,又讓華嵋如此巧合的撿了江城子的屍首。上蒼還是厚待她的,還是厚待她和甄衍的。

    母蠱找到了,現在直消將母蠱種到新寄主身上,甄衍便可得活了。這母蠱的新寄主,虞錦二話不說的自薦。海氏想了想,這雙生劫種在體內也沒什麽影響,左右不過是同聲同死罷了,既然這人是虞錦夫君,同聲同死也沒什麽,而且虞錦種的是母蠱,就算將來甄衍出了什麽好歹,虞錦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甚好甚好。當下便決定給虞錦種母蠱。

    雖說沒什麽影響,但好歹是個蠱,身子骨還是要硬朗的,於是海氏還是長了個心眼兒,先看看虞錦的身體如何。

    可就在海氏給虞錦把脈的時候,海氏突然炸了毛,一巴掌拍在虞錦頭上,氣急敗壞的說道:“有你這樣當娘的麽!為了夫君都不管孩子了麽!”

    虞錦當時就懵逼了。

    啊?

    虞錦目瞪口呆,嘴巴張了好大一會兒都沒合上,說道,“啥……啥……孩子?你說孩子?”

    海氏氣的胡子直顫,“可不就是孩子!你現在肚子裏有了這小子的種!你還想著殉情呢!殉個屁啊!”

    虞錦目瞪口呆,眾人也目瞪口呆,貝貝結結巴巴的說,“海,海氏老伯,你說,你說小錦兒有孩子了?”

    海氏無奈的翻了個快翻到天靈蓋去的白眼,說道,“可不就是!感情這當娘的傻,這周圍沒一個精的!”

    虞錦驚叫道,“這不可能啊!我們上一次同房是在大戰前一天晚上,哪會這麽快就懷上了!”

    虞錦話音兒剛落,便感覺到周圍不一般的目光,虞錦赧然的低下頭,是啊,人家大戰之前都緊張的不得了,你倆這還有閑情逸致打炮,難道是戰前來一發,好解壓的麽?

    “所以說你這傻姑娘才沒感覺啊!你肚子裏這老小子血統不一般,這才能被我把脈把出來,不然貿貿然給你種了母蠱,傷了你肚子裏的孩子,小老兒的罪過可就大嘍!”

    孩子,孩子……虞錦不置信的用手摸著自己的肚子,那裏還很平坦,然而已經不動聲色的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在裏麵了。虞錦在那一瞬,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這種孕育生命的感覺,讓她從心底裏生出來一股感動。若是她知道肚子裏有這樣一個小生命,屬於她和甄衍的小生命,她定是不會做殉情那樣的傻事的。都說女子為弱,為母則剛,此話誠然不假。

    收獲了這樣一個意外驚喜,可甄衍的問題還沒解決。虞錦要是不種母蠱,那誰來種?

    譚東末想了想,一捋袖子,豪邁的說,“我來!”

    “你可拉倒吧!”貝貝嫌棄的說,“就你這修為,要是種了母蠱,小錦兒不得天天操心死!”

    列舉了一圈的人,好像都不合適。若是要種的是子蠱還好說,可偏偏就是母蠱。

    這時,一向足智多謀的華嵋發揮上用場了,他說,“海爺爺,不知道重身術變出來的人,能不能種?”

    海氏聽聞,眼前一亮,“自是可以的。將母蠱種在另一個二重身上,再合體便是了。小鯉魚,難道你會重身術?”

    虞錦重重一點頭,“我會的!當真可以麽!”

    海氏欣慰的捋著胡子,“看來是你和這小子有福啊,命裏不該絕,我就說這小子的後半段八字好吧……”

    於是一眾人悻悻而來,欣欣而返。海氏作為主治醫師,自然跟虞錦一道回去東海。海氏也是海族,在海裏施術還更有裨益。

    因著虞錦懷著孩子,便將母蠱先種到了二重身身上,但因怕傷到孩子,這二重身幻化的時候便沒加持那麽多法力,於是變出來的二重身沒有意識,隻會昏睡,不過也不需要二重身有意識。與此相當的,二重身的法力微弱,就相當於母蠱的寄主微弱,子蠱的活力便也下降,進入休眠狀態,甄衍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隻等著虞錦一朝分娩,再與二重身合體,屆時,甄衍便可蘇醒了。

    心中有了盼頭,虞錦也不慌了,隻安安心心的待產。再也不嚷嚷著減肥什麽的了,一日裏能吃八頓,惹得東海宮中的沒修為的海族見了虞錦就繞道,虞錦很是不忿,她不就是一天吃了二百多隻蝦麽,這又怎麽了,她是孕婦她最大啊……

    眼見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虞錦很有成就感。將東海宮的事務索性全扔給了貝貝,每日就扶著腰停著大肚子在吃吃喝喝,完了在院子裏散散步,偶爾還做做孕婦瑜伽,雖然她現在的柔韌性已經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但她也是有理的。

    “我站直了往下看,都看不到腳,我還怎麽摸地!怎麽摸地!開玩笑!”

    至於正道那邊,華清派群龍無首,按照慣例,應當是華清大弟子任掌門。陳升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這下又殘廢了,根本就不考慮他了。加上劉毅和小五等人向眾人披露了中嶺子之死的真相,眾人一合計,果斷還是決定將宋清如請回來。不管如何,華清始終是他的根,宋清如考慮了半月,終是答應了。

    宋清如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東海和甄衍正名。眾人知道大魔頭南弦尊主竟是當年衛靈派的小真衍,都不勝唏噓。華清派還為衛靈派立了長生祠。從此之後,正魔之間,再無紛爭。

    宋清如雖然做了華清的掌門,但還是放心不下這邊的,得了空便往東海跑,虞錦如今是名副其實的海皇了,宋清如來也沒什麽可遭非議的。宋清如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胎教’一詞,說著甄衍不在,他作為好友,也要幫著看顧看顧虞錦的寶寶,也不做別的,就每天對著虞錦念念道德經啊之類的,進行一下文化熏陶,可別像了虞錦,腦子裏隻會一些淫詞豔曲。宋清如一片好心,隻是苦了虞錦,啥都聽不懂,但為了肚子的寶寶,還是挺著聽下去。

    不過虞錦倒是很好奇,這般胎教下去,孩子生出來,會是個什麽樣的呢?他爹爹是魔,娘親是妖,在肚子裏每日聽著道德經,嘿,有趣有趣。虞錦還想了,若是孩子生出來是個有才貌的,為了答謝宋清如,定要叫這孩子認宋清如做幹爹爹,聽得宋清如一陣欣喜,不住的摸著虞錦鼓鼓的肚子,一臉癡漢的說著‘我是你幹爹爹’。

    蕭炎一聽宋清如要做寶寶的幹爹,不依了,嚷嚷著他也要做,被貝貝和宋清如聯合否決了。美名其曰是:你這整日裏花天酒地啥都不幹的花花公子,將來沒準兒就帶壞了寶寶。蕭炎很是委屈,便去求虞錦。虞錦本來是沒意見的,但一想到甄衍最記恨的就是這個蕭炎,她如今也是有些畏夫的人了,生怕甄衍一醒過來知道這個事情再氣的抽過去,便夾著尾巴蔫了,蕭炎的幹爹計劃也就這樣泡湯了,惹得蕭炎抽抽搭搭難過了好久。

    秋去冬來,天氣漸漸的冷了。虞錦卻不似平常孕婦那般畏冷,經常搬了椅子坐在廊子裏做小衣。虞錦是鮫人,織補自然不在話下。小衣服的料子都是上好的鮫綃,一針一線,滿滿的都是虞錦的心。有寶寶以前,虞錦從不知道人還能有這種感覺。那跟她隔著一扇身子的小生命,是她的,她有了這世上最親的人。

    虞錦時常去跟甄衍說話,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以前的事,再說些今天幹了什麽,一個人自說自話的說得開心,仿佛甄衍就活生生的在她身邊一樣。

    “阿真,海氏說這是個兒子呢,哎,其實我想要個女兒的。”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女兒好吧?爹娘的小棉襖,又會照顧人,可比猴子樣的兒子好多了。”

    “不過兒子也挺好,省的被男人騙了我心疼。啊你說,兒子是像你一點還是像我一點呢?”

    “都是女兒像爹爹,兒子像娘親,那肯定是像我了。哈哈,最好跟我一樣是個碧眼兒……也不對啊,我就是長得像我娘親的,要不然我怎麽能生的這麽好……哎你說,會不會一隻眼睛是綠的一隻眼睛是褐色的啊?我的天哪,那豈不是成波斯貓啦!”

    這天,虞錦又照例來甄衍身旁坐著,一邊做著衣服一邊自己說著話。可說著說著,汗就涔涔的下來了,肚子裏跟被人打了似的,翻江倒海的疼起來。

    虞錦想站起來去叫人,可羊水破了流了一地,腳下一滑,就摔到了地上。虞錦頓時慌了,這一摔摔著她了不要緊,可別摔壞了寶寶。虞錦一邊忍著劇痛,一邊用傳音喚了貝貝。

    不一會兒,貝貝帶著一大幫子人就趕了過來,虞錦一見著人眼淚就下來了,“我,我剛才摔了一跤,快看看,看看寶寶……”

    貝貝手忙腳亂的掀起虞錦的裙子,一邊查看一邊說,“這才冬天!根本不足月啊!怎麽就要生了!”

    虞錦雖然不知道什麽叫不足月,但好像凡間的女人都是要懷胎將近一年才一朝分娩的,她雖說肚子已經很大了,但怎麽說也才四個月啊!嚇得虞錦登時嗷嗷嗷的哭起來。

    “哭什麽!莫慌莫慌!”海氏才剛被華嵋急匆匆的運過來,就聽見虞錦哭天搶地的,無奈的說,“不足月是對的!也不看看爹媽的品種都不一樣,怎麽會跟凡人一樣!錦丫頭你快別哭了,留著力氣生孩子才是正理。”

    虞錦一聽,也不敢哭了。這一生,足足生了三天三夜才生出來,要不是虞錦是妖,真是要累死過去了。寶寶剛出生的時候包裹在一層透明的胎衣裏,貝貝小心翼翼的一剝,一陣氣泡滾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個長著魚尾的小寶貝,尾鰭隨了娘親,是水紅色的,隻是沒有花紋,幹幹淨淨的水紅色。

    “鮫,鮫人?”

    貝貝驚奇的抱著寶寶,看向虞錦,虞錦也是一臉懵逼。甄衍是人,人和鮫人結合之後的不應該是人麽?幸好世間就剩虞錦這一尾鮫人了,不然她還真是說不清了。

    海氏眯著眼看了一會兒,說,“可能是這老小子出生在海裏,鮫人的血統便多一點……”

    虞錦卻不管那麽多,不管怎樣,這都是她的寶寶。虞錦小心翼翼的接過皺皺巴巴的小嬰兒,嘴一咧,眼淚就下來了。

    虞錦剛生完孩子,按說是應該修養一段再與二重身合體的,但虞錦偏不,嚷嚷著自己是海皇,修為高不用坐月子,被貝貝一鍋鏟給打回去了。虞錦現在的月子飯都是貝貝在做,嘴巴給養叼了,她可不敢得罪了貝貝,隻好乖乖的休息吃飯奶孩子。

    寶寶很乖,很少哭,這給虞錦少了不少麻煩。隻是虞錦看著那魚尾犯了愁,既然下半身是魚尾,那就說明沒性別,可海氏說了是個兒子,那就肯定是兒子。可是如果是兒子,小**再哪兒呢?虞錦時常趁周圍沒人的時候翻來覆去的找,但是沒有找到。虞錦不禁想起來蕭炎說過的陰陽人,越發的擔憂。越想越急,這月子便也做不下去了。貝貝拗不過她,眼見著虞錦身體壯實的不能行,便也不再拘著她了。

    與二重身合體的時候,虞錦是有些害怕的,但經曆了生孩子,這點小小的疼痛便不算什麽了。

    虞錦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梳妝整齊了,抱著寶寶坐在甄衍身旁,等著甄衍醒來。不激動是假的,他們經曆了這麽多艱難困苦,終於,一家三口要團聚了。

    “小錦兒,你莫哭了,”蕭炎遞給虞錦一張帕子,“哭花了妝,就不好看了。”

    “恩恩,好,好,我不哭。”

    “小錦兒……”蕭炎歎了口氣,攬住虞錦,“你真是辛苦了。”

    於是甄衍醒來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虞錦抱著一個奶娃娃,依偎在蕭炎懷裏,抽抽搭搭梨花帶雨。

    甄衍的臉色登時黑了,他說,“阿錦……我剛死,你就改嫁了?!”

    虞錦本來還在抹眼淚,一聽這聲音,登時就愣住了,擦了擦眼睛,再三確認真的是甄衍醒來了之後,嗷的一嗓子就嚎上了,頗有戲裏麵青衣的派頭:

    “夫君!夫君啊!你終於醒啦!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甄衍卻擰上了,指著虞錦懷裏的孩子說,“阿錦,這……這是你跟蕭狐狸的孩子?!”

    虞錦登時惡向膽邊生,一巴掌朝甄衍頭上扇了過去,破頭大罵,絲毫也沒了方才馬上要見到甄衍的激動,說道,“你他娘的給老子看仔細了!這是你的娃!你的娃!”

    甄衍頓時就愣了。

    “我,我的孩子?”虞錦想到了什麽,臉一紅,說道,“難道,你,你趁我昏迷的時候,也……也跟我……”

    虞錦此時氣的已是要背過氣去,對著甄衍的臉又是一巴掌,“胡說什麽!這是大戰前一晚懷上的!”

    這時候貝貝在旁邊戲謔的說道,“對呀,大戰前一晚懷上的,哎喲喲,真是有紀念意義!小錦兒,羞也不羞?”

    甄衍和虞錦的頭,不約而同的低下去了。後來虞錦和甄衍想及此,正苦於不知道給寶寶起什麽名字好,兩人一合計,便給寶寶起了個名字叫修爾,修爾修爾,羞爾……多年以後,小修爾長大以後,得知自己的名字是這麽個意思,捶胸頓足哭天喊地了好久。小修爾一度想改名,但未遂,虞錦說,“修爾多好!要是有人問你名字的含義,唔,你就將你宋爹爹那一套說辭拿出去!”隻因為宋清如剛一聽這名字的時候,頗為欣慰,說著“修身齊家,爾之所重。不錯不錯,阿錦,我總算沒白給你讀那麽多道德經……”

    笑夠了鬧夠了,甄衍才正兒八經的仔細看了看虞錦,眾人見此,知道兩人久別重逢,自是有好多話要說,都很自覺地出去了。兩人看著看著,眼圈都紅了:

    “阿錦……”甄衍哽咽道,“我的妻,你受苦了。”

    虞錦眨了眨眼,淚珠兒從臉頰上滾落,滴在修爾的小臉上,虞錦笑道,“我說了,定不負,相思意。”

    百歲光陰,不過眨眼過。人間紛紛擾擾,朝代換了幾迭,東海還是如斯模樣。但這一天,對於東海宮來說,卻是個不一般的日子。隻因這天,是他們東海宮海皇殿下大婚的日子。

    你若是問,東海的海皇虞錦,不是早已有了夫君,連孩子都會打醬油了?這要從筆者也不知道是哪天的某一天說起。話說那日海皇殿下吃飽喝足,與魔宮的南弦尊主,也就是甄衍磨牙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兩人雖然孩子都有了,可好像還沒正經拜過天地行過禮。這怎麽行,堂堂海皇,居然沒名沒分的,跟個男人隨隨便便睡了幾百年,還隨隨便便就生了孩子。不行不行。於是海皇大人一合計,便要南弦尊主給她補個婚禮。一開始南弦尊主甄衍是有些不情願的,都老夫老妻了,還來拜天地那一套。但人家海皇大人說了,不拜天地,就將他掃地出門,誰還不是個有勢力的咋的。你不給我名分,老娘還不給你名分呢!南弦尊主想到了隔不了幾年就來東海礙眼的幹爹爹宋清如,和騷狐狸蕭炎,登時覺得地位不保,隔天就開始準備婚禮的一幹事宜。

    東海除了小公子修爾辦滿月酒那一次,已是好久沒這麽熱鬧了,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貝貝更是忙的腳不沾地,除了要給虞錦置辦嫁衣,還要布置賓客的客房。其實她前年才診出來懷了孕,本來一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的,但發現這孩子可能跟修爾正好相反,三年了還不出來,貝貝能跑能跳的,便沒有在意那麽多。可誰知就在大婚那一天,貝貝的肚子就痛了起來。

    剛上好妝穿好喜服,正簪髻的虞錦聽說貝貝要生了,登時急得要往產房衝,東海宮一時亂成了一鍋粥。

    沒人注意的是,一個粉團子捏的一般的小公子,穿著水紅色的小衣服,胸前掛著一把如意扣鎖,正一手拿了和果子,躡手躡尾的溜了出去。屋子裏人這麽多,他才不要待在這裏呢。

    小修爾拿了一個玉骨玲瓏繡球,在院子裏玩的不亦樂乎。頭一點,繡球便被拋上了天,尾巴再一甩,繡球又被拋起來。這一下沒接好,繡球咕嚕咕嚕的滾到了假山後麵,小修爾噔噔噔的跑過去撿,就看到繡球落在了一間屋子裏,那屋子門上有鐵柵欄,他進不去。

    小修爾依稀記得這裏是有人的,便捏了小拳頭,敲敲門,“有人嗎?有人嗎?我的繡球掉進去啦,能幫修爾撿一下嘛?”

    隻見窗邊一個人影動了。那人影緩慢的挪到繡球旁,伸出手撿起來。修爾看見了,那雙手細瘦細瘦的,很小。那人走到門旁,卻擋著臉,將繡球遞出去。

    修爾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接過,甜甜的說了聲,“謝謝漂亮姐姐。”這是他跟爹爹學的,每次娘親一生氣,爹爹就一個勁兒的誇娘親漂亮,這麽說準沒錯。

    誰知那人聽了卻渾身一震,連忙用頭發將臉擋起來,頭埋得更低了。

    修爾問,“漂亮姐姐,我走啦!”

    就在修爾一擺尾要走的時候,那人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暗啞,好似許久都不曾開口說話,她說,“今天……是什麽日子?”

    修爾聞言挺挺小胸脯,“今天是修爾娘親爹爹大婚的日子!修爾玩一會兒,還要去當花童呢!”

    “大婚……”

    那人抬起頭,在雜亂的頭發間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你,你是虞錦的孩子?”她目光對上修爾的小尾巴,點了點頭,“是了……是了……是虞錦的孩子……”

    “對呀,修爾是娘親的孩子!漂亮姐姐,你放心,雖然修爾不知道你為什麽在這裏,但是等會兒修爾一定會帶好吃的給你噠!你幫修爾撿繡球,修爾給你點心吃!”

    那人突然就愣在那裏,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仿佛能看見多年前,一個赤尾的小鮫人,牽著她的手遊過宮殿,對她狡黠的說道,“星兒姐姐,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那人看著修爾,突然洶湧的流了淚,她曾經也可以擁有幸福的,可那一切都被她親手毀了。那人哭著說道,“好,真好啊……真是個好孩子……乖孩子……”

    貝貝順利的生了,也是個兒子。別看懷了三年,生出來就是半個時辰的事兒,可比當年虞錦生修爾的時候省力多了。貝貝這邊母子平安,虞錦也就放了心,儀式照常進行。

    喜娘為虞錦蓋上大紅蓋頭,扶她進了花轎。花轎悠悠的走著,虞錦手裏握著一柄玉如意,蓋頭下麵,點了胭脂的唇,笑的像一彎新月。花轎落了地,有人將她攙扶出來,將大紅緞子一頭塞到她手裏,虞錦知道,另一端,牽的是甄衍的手。

    一張紅毯子在她腳下展開,一直綿延到喜堂中。虞錦抬起穿著鮫人珠繡鞋的玉足,一步一步,朝喜堂走去。她走著,眼前仿佛就閃過一幅幅畫麵,南海,阿爹阿娘,阿真,甄衍,虞錦,修爾……

    這一次,她是真的要成親了。她要嫁的夫君,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虞錦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微笑著,阿爹阿娘,你們看,小錦兒也嫁人了。

    兩人沒有高堂,便由海氏來做這個高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甄衍看著眼見蓋著蓋頭的人,不由顫了心。他伸出顫抖的手,將那鮫綃製的蓋頭掀開,就露出一張讓他魂牽夢縈了一生的臉龐。

    堂前有人高喊著,“禮成!”

    虞錦抬起一雙孔雀眼兒,坨紅的臉頰現出一顆酒窩。她的夫君,就在她身邊,一雙眼睛隻望著她,隻望著她。這天地間,所有的喧囂一下子都消失了,仿佛隻有他們兩人。

    虞錦緩緩開口,嗓音清亮: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正文完——

    ------題外話------

    終於,迎來了大結局!之之的心情是激動的,之之的眼淚是苦澀的!終於寫完了啊!

    這半年來,之之很感激一直陪伴在之之身邊的讀者們,感謝陪伴在虞錦身邊的讀者們,沒有你們的支持就沒有這本小說。

    講真決定寫這本小說是因為某天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一個場景,就是女主被人破胸挖出來內丹,然後像破碎娃娃一樣掉下去的情節,然後就有了尋珠卷的最後一章。那章確實比較狠,但是之之寫起來很爽啊!你們不會懂作者寫虐文的快感!但是為了廣大寶貝們的心靈,之之不會那麽做的啦、

    下一本文很快就要開,目前存稿中,不確定是穿越還是架空,玄幻也可以,看看你們喜歡哪個,之之就寫哪個。

    最後再次感謝,我的讀者們,希望你們一如既往的支持正版,還有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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