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瀨千秋。

    即便是反複懷念過去身份的綾瀨，在聽到別人嘴裏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感到了一絲陌生。

    不過這種陌生的感覺來不及多回味,就被打斷了。

    勾著嘴角笑容開朗的娃娃臉警官將手槍抵在她的胸口,槍口下是跳動的心髒,他什麽也沒有說,仿佛天真,又冷血。

    端元的槍也同一時間，隔著極近的距離指著綾瀨的心髒位置,表情嚴肅之極。

    而綾瀨——

    變形成刀刃的觸手也抵住了三人的頸側動脈。

    “年輕人不要太衝動,慢慢來,慢慢來。”

    計目笑眯眯的沒有在意生命的威脅,他接著忽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會用槍嗎？”

    綾瀨感受三人靜止動作之間暴漲的殺意,克製自己的身體不自動攻擊，將注意力放在對方的話語上。

    她並不覺得對方是要獵殺她。

    “我對槍不熟練。”綾瀨回答道，“你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加入，就會對我執行死刑嗎，警官先生？”

    “bingo！”藥丸仿佛讚許一般笑了起來。

    計目則說：“現在正是國家需要的時候，國民應該奉獻力所能及的力量嘛。”

    綾瀨嘲諷的笑了笑，“國民不奉獻就判處死刑嗎？”

    “怎麽會，國家有義務保衛國民，處刑的對象不過是——”

    “寄生獸而已。”回答的是藥丸。

    計目繼續問：“所以，是作為國民加入國家機構，或是作為寄生獸被處決，請好好考慮。”

    “我明白了。”

    綾瀨收回變形的觸手，“加入之後我必須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平時自由活動，調查特殊案件的時候必須參加，一般是按就近分配和擅長分配的原則，特大事件則全體出動。不能做的事情……當然是法律禁止的事情，加入後你就是公務員，代表了國家。當然，每個機構都有內部的規則，這是常識。”

    綾瀨點點頭，“明白了。”

    “最後問一個問題，你會殺人嗎？”

    ——這是計目提出的問題。

    “我不會殺人。”綾瀨答道，“殺人是會上癮的罪孽。”

    “耶！？”

    “你明明——”

    藥丸和端元的反應很是吃驚。

    計目卻興致勃勃的看著綾瀨，等她繼續說。

    綾瀨回答道：“我隻殺侵害人身的罪犯，這類罪犯已經自發拋棄人的身份，不在我對人類的定義範圍內。”

    沉默隨之而來。

    觀察著綾瀨的計目片刻後忽然問：“那麽，在你的定義裏，罪犯是什麽？”

    ——是什麽？

    或者用更準確的說法，即是，用什麽作為判決的標準。

    對綾瀨來講，這個問題並不像之前的問題那麽容易回答。

    侵害他人人身以及財產，可稱之為犯罪。

    就如正當防衛的限定一樣，目擊犯罪並加以阻止，在對方還未造成傷害之前將對方殺害的話，是否也算剝奪他人生命的罪呢？

    殺人這種事，並不能因為對方即將犯罪而當作理所當然。

    但是……

    普通人無法確定是否有意犯罪，寄生生物卻能夠感受到殺意的分別，所以，並不是什麽令人太過混亂的問題。

    想到這裏，綾瀨開口回答了警官的問題。

    ——“意圖侵害他人人身和財產的人就是罪犯，殺無赦。”

    短暫的沉寂過後，藥丸誇張的感歎道：“呼哇——真可怕……”

    端元則有些走神的樣子。

    “了解了，對了，剛才氣氛太嚴肅，不如說一些開心的事。”

    計目警官語氣更輕鬆了些，“綾瀨千秋的檔案在你加入特殺課後會歸入總部管理，換言之，你可以恢複這個原本判定死亡的身份。”

    ——確實是可以讓人開心的事情。

    那是屬於綾瀨最初的，也是真正的身份。來自於父母，成長於人間，毫無異議的真實身份。

    非常喜悅。

    也有著謎樣的感動。

    綾瀨抿抿唇，輕聲道謝：“謝謝。”

    聽她道謝，三位警官都露出了笑容，不過，綾瀨緊接著又問：“請問，富江的事情有什麽奇怪發展嗎？我想，你們是因為她才來到這裏，是嗎？”

    “對，的確是這樣。”計目答道，“呼呼，詳細情況就由藥丸來解釋吧，他負責這次屍檢……暫時稱之為屍檢好了。”

    ……暫時？

    綾瀨流露出困惑，看向眨眼間表情興奮起來的娃娃臉警官。

    “淩晨時留守的警察巡邏時發現停屍房有動靜……”

    藥丸將一袋檔案放到桌上，他翹著嘴角，從中取出一疊照片，“發現了這個，川上富江的女兒，死於頭部中槍，但是在被發現時，她在停屍櫃裏奄奄一息。”

    綾瀨不自覺微微握緊拳，接過照片，從天死亡的現場照片，到被從停屍櫃裏抱出來的照片……

    現場照片說明了一切。

    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頭部被擊穿後還活著。

    但是——

    天確實活著。盡管她還沒有親眼見到天。

    “總部接到通知，懷疑與‘新恐’有關，所以派我們調查這件事。”

    藥丸說到這，又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沒想到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他抽出幾張照片，眼睛閃閃發光並看著綾瀨，“這是川上富江第一次被解剖的照片，還有我解剖後的照片。”

    讓人意外的是，他的情緒與其說是興奮，不如說是夾雜了一絲畏懼。

    但更多的仍然是狂熱的情緒。

    綾瀨下意識的抿緊唇，低頭看向藥丸遞過來的照片，照片裏的腹腔胸腔，是屬於富江的。

    意識到這件事，綾瀨的手指顫了顫。

    “胸口兩處彈孔……腹側一處彈孔……調查現場時發現她的心髒被取走。”

    藥丸湊過來，指著照片上胸腔的解剖圖，又指向第二張，即他親手解剖的胸腔近照，“說實話我對死屍無動於衷，不過她的屍體……我實在受不了。”

    第二張被剖開的胸腔的照片，有著與之前不一樣的東西。

    原本被凶手切斷的筋肉、血管，不知不覺互相糾纏，在曾經有心髒跳動的地方，組成一塊新鮮的，蛛網似的肉。

    “從照片上看還好，親眼看到才受不了，這裏的肉就像心髒一樣在跳，還有被子彈擊穿的地方也長出蠕動的肉膜。”藥丸這麽解釋。

    “然後呢？”綾瀨移開視線，看向藥丸。

    藥丸站直身子，隨手撓了撓耳後，皺眉道：“然後？就在我觀察的時候……”

    他臉上的表情流露出厭惡的意味。

    “這家夥……開口說話了。”他說。

    ——說話了。

    顯而易見，藥丸所指的，正是已經死亡的富江開口說話。

    盡管過於匪夷所思，綾瀨也還是平靜的接受藥丸說的這件事。

    屬於富江的腦波確確實實存在於警署中。

    綾瀨再度低頭觀察包括胸腔解剖照片在內的照片，而後，抬頭問道：“‘新恐’是什麽？”

    “neo恐怖分子，也就是新的恐怖分子，簡稱新恐。”一旁的計目先生做了解釋。

    他的解釋卻不能令人理解。

    或者應該說，綾瀨理解什麽是“新恐”，卻無法理解什麽特征構成“新恐”這種新的名詞。

    計目臉上笑眯眯的表情已經消失，他格外鄭重的說：“事實上我們了解的也不多，綾瀨小姐。原本特殺課是為恐怖分子而建立的機構，三年前寄生生物開始危害社會，所以也將寄生生物列入打擊範圍。但因為新恐的出現，特殺課被再次改變。”

    即使受到致命傷，即使失去四肢，被稱為新恐的東西仍能保持著執念對人進行攻擊。

    越是打擊，就越是恐怖，仿佛殺不死的僵屍。

    綾瀨難以理解，隻能猜測道：“是怪物嗎？或者是被寄生了其他東西，操作人類的軀體？”

    “不……我檢驗過dna，新恐都是人類。”

    藥丸說到這，神色也嚴肅起來，“實話說，我也檢驗過寄生生物的dna，雖然沒有被寄生的部分仍然是人類，但寄生的部分和人類完全不同。”

    “新恐在遭受致命殺傷的前一秒，都還是正常人類！”計目補充道，“喜怒哀樂都存在，會和人溝通，隻是普通的恐怖分子，但一旦產生變化……就算沒有頭，也會繼續殺人。”

    詭異的新生物。

    綾瀨反複思索也未能推斷出新恐的本質，“無法理解啊，是什麽支持行動所需的能量？為什麽會變成新恐？”

    藥丸答道：“如果知道的話，我們就會有更多方法對付新恐。但現在一旦發現新恐，就隻有消滅他們這個方法了……”

    沒有根源，就沒辦法真正解決。

    綾瀨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在跟他們戰鬥的過程中，可以知道一件事……”

    藥丸把綾瀨放下的照片再次裝進檔案袋，道：“戰鬥中的新恐會不斷發生變化，身體某部分會逐漸消失。”

    原本與所有人一樣，具有頭顱軀幹四肢以及髒腑。

    但在戰鬥的過程中，會隨著戰鬥變化，頭顱、軀幹、四肢、髒腑會逐漸消失，生命力卻也因此增強。

    每個新恐消失的部分都不一樣，所以弱點也隨之不同。

    ——叫人毛骨悚然。

    “本來以為川上天也是新恐……”

    藥丸躺倒在沙發上，望著天板，皺著眉用略帶失望的，卻又更加好奇的語氣說：“但她就跟普通小孩一樣，隻哭著要媽媽，還要喝牛奶……”

    天……

    綾瀨猛地抬頭，道：“我要去見天和富江。”

    作者有話要說：

    天因為就中了一槍，所以很快就“複活”了。

    富江因為心髒被挖走，加上中了幾槍，還在長肉……

    被取走的心髒肯定會變成第二個富江的啦，她每天都美美噠~

    名詞解釋：

    【新恐】：即neo恐怖分子，出自荻野真的《槍神》（或譯作“拳銃神”）。比喪屍更可怕，哪怕就剩下一把骨頭，都能殺人，甚至還有把骨頭變成槍的類型，十分凶殘、惡心、醜惡。哪怕是被殺死，都能重新站起來殺人。在這個同人裏，會去掉過於靈異的東西（比如骨頭變成槍的這種），也會融入寄生獸的主題。(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