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一如宮門深似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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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說出了,手心是滿滿的薄汗,凝望著他的深瞳,泓水一般,她很想從裏麵望出點什麽,可偏偏那瞳色黑墨如夜。
對麵的人陷入沉默,沉水般的容顏微微笑起,與她說道:“洛非情,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在宮裏說了。攖”
“君陌塵!”
非情猛地激動起來,聲音方喊出那方便被他捂上唇瓣,將她收到懷中,狠了眸,“朕不喜歡,明白了?!”
“……”
眼角瞬間濕潤了,她是被拒絕了嗎,明明剛鼓起勇氣同他說了,心還沒熱便被拽入冰潭之中。
好冷,全身都好冷。
為什麽可憐的都是她,動了情,失了心,到現在,連尊嚴都沒有了——
他深凝的眸子突有絲僵硬,又是那種憐惜的樣子,擁她在懷裏,單薄的肩顫抖,那不可抑製的淚水滴滴落於手背上,燙燙的。
瞬間放開她,非情笑著擦拭淚水,一瞬之間像換了個人,“嗯,我明白了。”那笑,幾多憂傷償。
“那麽便請皇上讓奴給你換藥。”仿佛之前她說的話都是夢境,一瞬之間恢複的平靜讓君陌塵抿著唇,盯著她。
換上奴婢一貫的表情,兩人不在說一句話,隻有靜靜的時光從指縫溜走,非情為他換好藥時,他便喚車輦停下,這位被他親手推上禦前的女人,緩緩走下。
眼邊紅腫的她低著頭,沉沒在隨行的侍婢中,毫不起眼。
焉妃的寢宮到了。
殿外跪滿了人,焉妃榮光滿麵,吩咐伶兒備上了茶點,親密的攜著他走入殿內,非情與張渙元是貼身隨侍,便一同走近。
那一夜,皇帝與寵愛的妃子用了膳,喝了酒,整個殿內皆是焉妃奏箏的聲音,非情聽不懂,亦不想聽懂。
她再也沒有越矩一步,直到,夜至深沉,她親手闔上了兩人的寢門。
*****
紅綃帳中,焉妃睜開迷離的雙眼,滿意地微笑,似在回味皇帝的溫柔,記得入宮之前,她傾慕的是自家府中教她箏的先生,父親為了斷她的念頭,生生將先生亂棍打死,那時她恨透了皇帝,心想,縱然她是他的妃了,她必不會心儀於他!
成婚那晚,她初見年輕的皇帝,這個男人溫潤秀拔,便連床榻之歡也對她百般照顧,她漸漸忘記了那個為她而死的先生,也忘記了自己曾起的誓言。
他的性?欲並不大,從不會讓她感到難受,梅焉心中甜蜜,輕輕起了身。
撩開紅帳,殿中昏暗,突然麵前淩著一抹人影,凝紫的眼瞳形若鬼魅,便那樣瞧著她。
她驚嚇的退到床裏,呀的叫了一聲,再抬頭,那方張渙元已推門而入:“皇上,娘娘——”
“鬼——鬼呀!”
焉妃嚇得抱頭,手卻指著一邊,張渙元大驚,忙有侍婢進來換了新的蠟燭,頓時,殿內通亮。
被焉妃指著說鬼的人,竟然是堂堂皇帝——非情踏入時,便瞧見君陌塵於一片明燭之前,似笑非笑凝著焉妃。
“愛妃是說朕是鬼?”
所有人嚇出一身冷汗,張渙元忙靠前,輕喚,“娘娘…是皇上。”
“……”梅焉抬起頭,怯喏地瞧了一眼,臉色大變,瞬間從床上跌下,跪倒在皇帝腳下,“皇上,請皇上恕罪,是臣妾,都是臣妾笨眼心濁,冒犯了皇上!”
“哼,是麽?”
皇帝突然彎下身執起她的領襟,“愛妃便沒有別的事情瞞著朕嗎?”
“……皇上,皇上你在說什麽?”
“張渙元——!”
“老奴在。”
“將朕與焉妃用過的酒盞拿來!”
皇帝突然發話,連非情都怔住了,轉身瞧張渙元匆匆收了兩人的酒盞遞到皇帝手中,焉妃的神情微震,下一秒,皇帝便將那些東西砸碎於地!
一地的奴才都跪了,連梅焉也軟了腿,半站不站的掛在皇帝掌心。
“若不是朕方才起夜飲水,還未察覺到你這裏用了什麽東西,你可知這東西是什麽,用做何處?!”
皇帝如此震怒,於梅焉而言還是頭一遭,她想起自入宮這些時日,皇帝每次見她都以禮相待,溫柔似水,她顫顫巍巍,心裏的事怎可如實稟告,這樣豈不是叫梅家遭了難?
連扣地三聲,“皇上,焉兒對你猶如日月星辰其心可表,實在不知皇上所說何意!”
“好,朕到看看愛妃嘴硬到何時!”君陌塵吃準了焉妃會如是說,也不急躁,衝著張渙元說道:“宣太醫院的玉太醫、白太醫前來見朕。”
張渙元也是驚了,心想皇帝怎麽好好的如此動怒,忙不怠慢,衝著非情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匆匆離去——不消多時,玉仲,白景然一同前來,參見了皇帝後,皇帝一指地上的碎盞,命二人檢查。
兩人執著碎盞嗅了嗅,又將那半剩的酒壺細細查驗一番,焉妃用餘光瞟去,心中大駭。
白景然衝著皇帝跪地:“啟稟皇上,這杯盞中卻是含有一味獨特的藥劑,是…魅香。”
君陌塵勾唇一笑,睨著焉妃,那方跪地的女子激動萬分,她一遍遍的喊道,臣妾冤枉啊,臣妾卻是不知道啊。
此時非情目睹全部,也是在旁嚇出一聲汗,她想起君陌塵與她說的為她撐腰,想起七爺君奕蕭與君陌塵的那番對話,心中稍有明了,君陌塵這是鋪了一張網。
他心思深沉,在天朝時還未見幾分,但一回到這後楚帝宮,她覺得,他便變了。
變得她對他怯步。
“梅焉!你還有何話可說?!你身為朕的後妃,又豈不知朕曾明令禁止過後楚帝宮禁止出現這類妖邪之物,此物傷人傷身,你很好啊,竟然將這東西用在朕身上了?!”
“皇上!不是的,請聽臣妾解釋啊,臣妾真的不知這東西為何會在這裏!臣妾對皇上一心一意,又怎敢生這害人之心?!皇上,皇上——”梅焉情急之下扯住君陌塵的衣角,可卻被他一下抽出揮手將她打到一旁,當即頭破血流,梅焉撞到一旁桌角,臉上又有紅腫,唇角滲血。
她不再說話,隻是嚶嚶哭泣。
非情看去不忍,當下將頭偏到一旁,她雖站在一側,但畢竟初入宮闈,心地純良,怎能看到這些,她甚至在那一刻還埋怨過君陌塵手法狠辣,又為梅焉感到悲傷。
她哪裏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皆全落在皇帝眼中。
此時一向沉默的玉仲卻上前來躬身:“啟稟皇上,請容臣所說一二。”
“玉卿請講。”
“此事,卻是事關重大,但請恕臣直言,這焉妃宮中婢子奴仆不下數十人,誰都有可能去做這件事,更何況,一壺酒,一套杯盞從內務府出來也可經過數人,先不說梅妃娘娘知不知道,這宮中奴仆為一己之私為主子爭寵之事也是常有發生,所以皇上,現在一切未明,僅憑這杯盞便斷定是梅妃娘娘親自受意的,未免草率了些。”
君陌塵眯眸瞧著玉仲,他知曉這人,為人正直,在朝中甚少與人結派,醫術又是極好,他一向沉默寡言,此刻卻為梅妃求情,想是發自肺腑。
白景然一看也跪地而求。
君陌塵忽然凜笑,將兩位愛卿扶起,言道:“愛卿說的甚是,隻是既然宮中出現魅香一物,朕也決不可姑息下去,東西是不是梅妃受意有待商榷,但卻是從她宮中檢出,這樣,自今日起,朕要徹查一切與今晚有關之人,若最後結果與梅妃沒甚關係,朕自會處理,但若是有……”他又看了梅焉一眼,“無論是誰,朕必嚴辦!”
“皇上英明。”
一下所有人都跪下,已哭紅了眼的梅焉聽到此話後身心大震,似受了打擊,她怔怔望著君陌塵背影,唇瓣咬了又咬。
末了,君陌塵踏出梅妃寢宮,張渙元在後輕喚了聲,問道:“皇上,這,梅妃要如何處置……?”
“沒有朕的赦令,不準她踏出寢宮半步!”
這帝宮,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不出一天,梅妃失寵被禁的消息便傳遍後宮上下,非情慶幸當初君陌塵給她安了個啞巴的身份,沒人會與她說這八卦,她倒也落的清淨。
她的心智仿佛在短時間倏然成長,自那晚後她像受了點撥,更加明白她現在所處的環境無法叫她任性、隨心,雖她身後有君陌塵,可她畢竟隻是一名婢子,她隻有變得強大,才能更好的陪在他身邊。
淺芳隻當非情吃錯了藥,突然開竅叫她也不由驚訝,便在宮中議論紛紛之時,隻有這個悶葫蘆在與她認真的學著宮規。
這倒也好,省卻她之前費心費力地衝她吼了。
梅妃宮中牽扯出魅香,對於後楚朝堂也是相當震撼的,眾臣皆知現在後楚和天朝兩朝在嚴辦這事,又加上前段時日的十八起少女失蹤案還未破,一向冷靜自持的皇帝終於在上朝時震怒了。
本就還未好透的身子,劇烈的咳嗽。
七王爺主動請旨來查辦此事,皇帝準了,問及眾臣意見,眾人皆不敢多言,這個事情是個棘手的活,任誰去查都不好,獨這七爺是皇室血脈,辦了誰也不敢多有怨言,他自然是最佳人選。
夜晚,非情被傳去伺候,隻因自那晚後,她甚少出現在眾人麵前,拚了命的學習宮規宮禮,張渙元親自來到淺芳屋中時,便看見非情在那裏站姿。
他一把拉住她,“哎呦我說姑娘,這宮中做到你這樣的禦前的,老奴還是頭次見,人家都巴巴的在皇帝麵前冒頭,你倒好,還得皇上親自來請。”他是真急了,皇帝自下朝來便身體欠佳,早朝那幾番咳嗽將他本來養著的傷口似震開了,這才遣了張渙元過來。
淺芳衝他福了福,對著非情:“皇上喚你,你還是快去吧。”
非情點頭,便隨著張渙元走了——一入他的勤政殿,雖是燭火通明香氣縈繞,但那股淡淡的藥味還是刺了她的鼻,張渙元將她領到後便退下了,皇帝的寢房前有一巨大屏風,非情繞過,走到後麵。
一見,眾人都在,君陌塵眉目淡淡地半躺在那裏,身邊還立著另一個人,溫如初。
阿跳怪罪般的開口,“洛姑娘,你可來了,我們八爺幫你報了仇,你還真是冷情,就是這樣回恩的。”洛非情自也不理他,任他奚落她,白景然哦了一聲,望向七爺君奕蕭與榻上的君陌塵,自非情走進來的那刻,他所注意到的事情,不知道那兩位主子注意到了嗎。
“見過溫將軍了。”非情終於開口,起身來到君陌塵身邊坐下,他蒼白的臉和無色的唇被燭火照的晃晃的,她瞧見放到旁的藥碗,端起後想來喂他。
“聽說你這幾日都在拚命學宮規?”
“嗯,這日子無聊,總要找個打發時間。”
君奕蕭最先笑出了聲,在宮中這許久,還頭次聽女子說學宮規是為了打發時間,他想若是後楚後宮的所有婢子都有這領悟,那麽他八弟會好管很多。
非情回頭,“七爺笑什麽?我是認真的。”
君陌塵喝過一口藥,蹙眉,“你也莫說七哥,你這話讓何人聽過不覺得是敷衍,這才來多久,你便覺得無聊了?洛非情,到現在,你可後悔過?”
不知他哪裏來的慍氣叫她怔了眸,咬下唇瓣並不答話,想她既然決定了要隨他進宮又哪裏來的後悔,現在他這樣說她,明明就是暗示她是那種不長性的女子,非情深凝了他一眼,眼中隱隱淚光,猛地放下了藥碗。
君奕蕭輕咳了下,眼神暗示眾人該回避,當下他便站起,衝著君陌塵說:“八弟有洛姑娘我等便不在這裏久留了,咱們今晚之事本就是秘事,那件事情你若決定好了,臣在府中靜候。”他說完之後其他人也借故隨著七爺君奕蕭離開,非情全程緘默,直到此刻殿內隻剩她與他。(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