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一入宮門深似海3(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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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已漸涼,君陌塵唇色冷情突地掩嘴咳嗽起來,他眉目的緊蹙形成一道山川,非情這邊輕歎一聲,終是打破了倆人的沉默。

    “納蘭。”她端起藥碗走到榻旁的小幾上將藥碗放到一個小型的炭火架上慢慢回熬,也不瞧他,“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說。攖”

    “我聽淺芳姑姑說,後楚的帝宮有一處皇家私密的藏書閣,平日裏除了打掃的宮婢外任誰也不能靠近一步,我知道這是我的奢求,但我想,想去裏麵看書。”

    她說時像在敘述一件平淡的故事,透過燭光他始終盯著她麵色舉動,自那晚他處決了焉妃,她便躲著他一些時日,她不說,他心裏都清楚,雖說當初帶她入宮是一時之情,可他現在是皇帝,有些時候他隱藏的麵目,她終要看見。

    她是怕了。

    這些時日裏她雖天天同淺芳寸步不離,可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知曉,現下看來,淺芳不愧是宮中的老人,非情無論是從行事和談吐上,都得到了真傳。

    她愈發出落的白蓮一般,然他並沒有什麽喜悅。

    藥碗開始冒出薄薄的熱氣,非情探手將藥碗端起有些燙,她摸了摸耳朵,將銀勺在裏麵攪拌,坐在他身邊為他吹著,“你這個皇帝當得還真是奇怪,大殿上的事不早已是你心中所料,為何還自己動了怒?現在搞成這樣?償”

    他苦笑,接過她手中的藥碗仰頭一幹二淨,也不管非情睜大的雙眸,將藥碗丟到一旁:“你想朕答應你嗎?”

    那是自然~非情猛地點頭。

    “好,正好後日出遊朕缺一個伺候的女婢,你既然是禦前,那麽你便隨行吧——至於藏書閣,伺候好了自然賞了你。”

    聽到出遊,她正想說他,又一想方才七爺臨走時說的那句話,看來他們是有什麽絕密之事,便點頭,反正他現在這樣身體出去她也不放心,跟在他身邊伺候換來去書閣的機會,還是劃算的。眉眼舒展,君陌塵望著她獨自思慮的樣子,啟唇:“跟朕說說,你為何突然要去藏書閣看書?嗯?”

    “我能說真話嗎?”

    “說。”

    她停頓了下,心裏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實話,最終還是決定不要騙他,“我知道,我自己底子差,認識明白的本就不多,我就是想趁著現在,好好學習一番——”

    “你言下之意,是朕無法護你周全?”

    果然,她心裏料的不錯,他聽到她的解釋後果然生氣了——“納蘭,你是君我是奴,在天朝時你曾問過我做好和你回來的準備了嗎,那時候或許我真的不清楚,但現在我已經徹底清楚了,你有你的立場,我又怎能事事都奢求你來為我撐腰,這幾天我想了很多,若是……隻有這一條出路。”

    她說的清楚,但在中間停頓了下,那句若是後麵的話,她還是藏在心裏。

    若要長久和他在一起,她隻有成長為配的上他的女子。

    清麗婉約,一顧傾城。

    ****

    兩日後,帝都七王爺府中突然飛來一隻麗鳥,毛羽豐富,顏色豔麗,正是好兆頭,府中的小廝將之抓住奉給他的主子,七王爺把鳥帶回房中,卻在無人之處將鳥腳上綁的一根紅線卸下,那裏麵分明顯出一張紙條。

    他知事已成,不出半刻,他便帶著阿跳從府中的地道裏離開,那地道修建隱蔽,盡頭直通帝都城外一片小樹林中,兩人都穿了尋常人的布衫,從地道出來時,林中早已等候三四人。

    隻見靠在一棵樹前一身月白布衫像個教書先生打扮的是白景然,他單手拿扇在那裏扇呀扇,他的旁邊站在一河邊的是溫如初,黑色勁裝,高梳發髻,腰間掛著玄黑佩劍,無聊地在那裏朝著河裏扔石子,稍微遠些的,便是非情和君陌塵。

    兩人這裝束,著實讓七爺他們驚眸,非情竟是一身男兒裝扮,頭上戴著小氈帽,湖藍色的下人衣服穿在她身上卻別有一絲氣質,她本就身形瘦小,站在君陌塵身邊,十足的小童。

    君陌塵著一襲黃色絲繡袍,一看便是氣度非凡貴不可言,偏臉上被他易了容,眼角無端多了一處傷疤。君奕蕭看著眾人打扮淡笑幾分,阿跳笑哈哈的指著非情,不明白他笑什麽。

    “人已到齊,咱們這帝都一日遊便正式開始了。”白景然勾唇,趁著阿跳不注意用折扇猛敲他的頭,瞬間疼痛讓他跳腳,兩人又是一番鬥嘴,其他眾人皆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七爺君奕蕭走到非情身邊淡淡說:“姑娘這身打扮是自己選的?”

    “還能有誰,自然是前麵那個主。”她努嘴,難怪阿跳見了她笑個不停,她都覺得她這身衣服醜死了,可想起早晨君陌塵那眉眼,卻叫她無法……回嘴。

    他說,今天是去辦秘事,你穿的花枝招展幹什麽……

    這路上,幾人便談論起來所要探查之事,原來他們今日出遊的目的,還是與珠丹和魅香有關,他們去天朝探查隻是事情開端,那東西銷量已久,絕不是動了一個天朝京畿府尹便能斷的,沈玨父子隻是引子,那麽龐大的一個銷售鏈,現在天朝這邊已斷,按照君陌塵他們的推斷,帝都這邊之人必會做些調整,而恰好,君陌塵借著打壓焉妃之事來挑起這個頭,現在後宮之事必會徹查,所以若要皇帝完全放下心來,他們現在首要做的,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覺的的銷贓。

    君陌塵剛下旨七王爺君奕蕭徹查不足三日,珠丹魅香又不是什麽好藏之物,左傾那邊要有動作,也是這兩天,所以君陌塵才要今日出來,到底要看看他要如何銷贓。

    非情似是提不起興趣來,一路上始終落在眾人之後,她自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根本沒看到前方那人突停了腳步回身望她,這一下,直撞上那人的胸膛,堅硬的,好痛。

    她捂了頭,耳邊眾人低低的笑聲,一仰頭,瞧見那人蹙著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忙垂了眼,“爺,對不起。”

    “你呀——”他本抬起的手卻隻是輕輕地在她眉心點了點,非情頓覺心中一緊,睜眼望他,他招呼了眾人向前走,可單手卻抓起了她的肩膀,將她一帶,附耳小聲說道:“下不為例,你若再敢神遊看朕怎麽罰你。”

    耳邊溫軟,他的話如同清風襲來讓她渾身火熱,其他眾人都走在前,隻餘他與她,她突然想起她現在身穿著男仆的衣服,那麽現在,她與他豈不是很奇怪?

    他們一行人重又回到了帝都城,來到了一間二層樓的酒舍,阿跳付了銀子挑了間上好的雅間,將窗子推開,正好瞧見對麵街上一處古雅的宅子,非情看去,恰是左傾的府邸。

    小二上了些酒菜,非情起身為他們伺候,君陌塵一把把她拉下,讓她不用忙活,側頭問君奕蕭:“七哥,你說的消息可靠嗎?”

    “咱們派去的人回來說,這兩日梅府雖然沒有動靜,但是梅乙皓每日這個時辰都會出府,去他的別院與他新寵的一名伶妾相會。”

    “好,那麽我們就等等看。”

    此時恰值日頭正高時,非情靠在窗邊瞧著下麵街市很是熱鬧的樣子,眸光中有幾分羨慕,她知道他們在辦正事,她也不懂,她隻管好好坐在旁陪著就是,可偏偏此時,有一雙男人的手探到她麵前,讓她一瞬間凝神。

    君陌塵拿著一塊杏仁糕,正瞧著她,非情抿唇,不知該說什麽。

    “這酒舍的糕點味道還不錯,你嚐嚐。”他說的理所當然,可非情分明瞧見一屋子的人都盯著兩人,阿跳更是拿了兩塊糕點狠咬了兩口,一副看大戲的模樣。

    非情無奈,拿過那糕點,小口嚐了一下,味道的確很好,可是,對麵的人為什麽還看著她?

    “洛姑娘,我們八爺是不是很溫柔?”阿跳突然壞笑,叫她還沒咽下去的食物差點吐出來,咳嗽了幾分,竟惹得滿屋轟笑,君陌塵也笑了,英氣的眉眼略過一絲溫柔。

    非情一怔。

    這時,對麵的街上那宅子有了動靜,左傾府府門一開,立刻有很多人走出,其中梅乙皓身著尋常綢緞衣服,在府前站了一會後,便上了一頂八角軟轎。

    “阿跳,結賬!”君陌塵一喊,當即所有人都急匆匆地下了樓,非情一時沒反應,也跟了上去,方下樓時,她不小心撞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忙致歉。

    梅乙皓的轎子起了,君陌塵他們混在人群中不遠不近的跟著,非情腿腳哪裏比得上那些男人,稍一鬆下來就和他們拉開距離,街上人熙攘攘,她跑的氣喘籲籲。

    “洛非情!”焦急時,正有人喊她,非情望向之時恰對上那人在不遠的街心處回身尋她,他的身形在人群中宛如一方鬆柏,那麽突兀又耀眼,原本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停下腳步來尋她。

    非情隻覺身後有一股力量扯上她的腰身迫使她向前跑,回眸時恰見阿跳從後跑來笑歪歪地對上她,恭恭敬敬的喊了聲洛姑娘。非情知他幫她,終於在阿跳幫助下她很快追上了他們,到了他身邊時,阿跳將她往他懷中一推,“八爺,物歸原主,回去別忘了打賞小奴。”

    此刻的她,環著他腰身的雙手,如火灼般燙手。

    梅乙皓的轎子果然在他的一處別院前停下,君陌塵攜著非情趕來時七爺他們早已等候,非情瞧見七爺君奕蕭的眼瞳閃著異樣,她這才想起自己的雙手還環著君陌塵的腰身。

    忙放下,掩蓋自己的尷尬。

    梅乙皓的別院,正臨近帝都唯一的官家碼頭處,這裏是官家唯一指定通商貿易的港口,此刻晌午剛過,碼頭一片忙碌情形,幾艘巨大的官船停靠在港口處,等候著貨物的運輸。

    君陌塵眉頭一皺,問道:“這幾日可有需要這麽多官船的商貿?”君奕蕭沉思片刻,“不曾,據戶部報上來的折子來看,還未有需要如此多官船的商貿,這個左傾,到底在幹什麽。”

    君陌塵冷冷一笑,“朕倒要好好看看。”

    過了不久,海麵上又行來兩艘官船,剛一靠岸便有很多官兵模樣的人湧過來,手裏分明拿著皇帝批發的禦令,此刻,梅乙皓的別院也有了動靜。

    幾十口大箱子被抬出來,梅乙皓同身邊的人說了什麽,那人便跑去了官船那邊,一番交涉中,幾十口大箱子被運上了剛剛停靠的官船上。

    之前從官船上卸下來的貨物被打開,待看清是什麽時,君陌塵的麵容早已陰沉。

    非情瞧見,裏麵竟是一些皇家瓷器。

    “好一個暗度陳倉,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朕還真不相信這左傾的膽子大到這種地步。”君陌塵冷笑一聲,“以進貢的皇家瓷器為掩,暗地裏卻做著魅香的生意,這樣手段倒和天朝的沈家父子無異,好,七哥,這件事,便著手你辦吧。”

    “臣定謹遵聖命。”君奕蕭應著,一行人隱在一顆大樹下,非情見君陌塵突地轉身,喚了聲‘爺’。

    “洛非情,回宮!”男人微慍的聲音響起,拂袖而去,她向前跟了幾步,又望了望其他留在左傾府前的人,揮手道別。

    往回走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她沒有打擾他,隻看著他的背影在自己幾米之遠,心中歎然,知他現在心情煩悶,她又幫不上什麽忙。

    側眼望去,她瞧見街市兩旁有賣些小玩意,心下一動,她喚住他:“納蘭。”

    他在前方不遠停下腳步,蹙眉回身,她走到一攤位上,手上拿著一個豬臉的麵具笑著放到臉前,“八爺,猜猜我是誰?”

    他被她此刻滑稽的樣子逗笑了,臉上終於有了溫度,非情藏在麵具後麵的雙眼眨呀眨,衝他搖搖頭,“八爺,把我帶回家吧。”她撒嬌,讓他一瞬間笑的輕咳幾分。

    非情忙放下麵具,詢問他怎麽樣,他走近,手上又拿起另一麵麵具,放到臉上,“你這小奴,放肆。”

    非情笑了,和風旭日般,見他開心了她也放下心來,君陌塵從懷中掏出銀子付給老板,兩人便一手拿著麵具向前走。

    未行多遠,見到很多人均湧向一個路口,她好奇,拉著他的手向前行去,原來是一家府中公子迎娶新娘,絲竹聲聲起,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整條街都喜慶起來。

    她還未見過這樣場麵,獨自擠到前麵,君陌塵一緊,怕她有什麽意外,在後喚她,非情衝他招手,示意他來到她身邊。

    寬闊的大道,新娘的花轎和迎親的人漸漸行來,人群中爆發喝彩聲,非情也跟著歡樂起來,君陌塵來到她身後,略有警惕地望著四周,抬手為她擋住四周擁擠的人群,他身形高大,恰低頭望見非情一副笑顏的樣子,唇角不自然勾起。

    “來了來了!”迎親的府前熱鬧起來,眾人爭相張望隻為瞧一眼新娘子的樣子,人越來越多,君陌塵微有不悅,扯住非情小聲說:“洛非情,回去了!”

    命令的口吻,可前方的人絲毫沒有反應,甚至拍掉他的手,自己向前走了兩步,君陌塵一時不查,兩人瞬間便被人群擠散。

    炮竹的轟鳴聲響起,花轎到府,非情在前看的連連鼓掌,隨著人潮走動,手上拿著的麵具便在這時掉落在地上,她一時驚眸,彎身去揀。

    四周的人群怎會給她時間,剛彎下腰,她便被身後的人群擠了一下,眼睛望向那麵具,被踢了一下,後麵人群湧來,腳步踏至,她想也沒想便伸手過去,覆在那麵具上!

    “嘶——”她低呼了一聲,手背被踩狠了,身子又被人推倒,頭磕到了地麵上。

    正當她為自己擔心時,身後似有一股力量襲來,她便像寵物般的被人從地上抓起,還未看清那人是誰,自己的屁股上被人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

    男人沉啞的聲音襲來:“果然是個惹禍精!”她心中竟升起一陣喜,當聽到他聲音的一刹那,她捏緊了手中那好不容易拿到的麵具,被他扳過身子,緊貼了他的胸膛,三兩下帶出了那人潮密集區。

    他一直在走,她的腳幾乎是懸空的,直到他覺得兩人已經遠離了那地方,這才將她放下,她剛站穩,腦門便被他敲了一下。

    “疼疼疼!”她叫道,抬起頭瞧他,陽光正盛,他逆光而站,眉眼慍怒地幾乎要扭曲在一起,非情怯喏,當下沒了聲音。

    “還知道疼!”他睨了她手背一眼,“那幾銅錢的東西,踩了便踩了,隻有你傻到去揀。”

    “我怎會想那麽多……”非情嘟囔著,低頭望著那麵具,現在想想,她當時的想法是很好笑。

    那是,他送她第一份禮物。

    她要保護它。

    君陌塵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三兩下包紮住她的手,非情一怔,本欲脫出的手被他擒住,額頭上的傷也被他強製地簡單處理了下,非情身形隻到他胸膛處,眼睛望著他衣領的繡紋,清晰又模糊。

    “八爺,你生氣了?”

    街市的一角,他本來忙碌的手微停了下,垂眸時正對上非情的雙眼,懷中這個女子,便在這個時候,竟然還眼含笑意。

    “八爺,真的生氣了?”她又問,似嬌嗔又似可憐地說,“看在奴婢我受傷的份上,求原諒。”

    他真的沒想到,她竟做到這一步。

    這半日來心情上的沉鬱,家事國事上的壓力,所有的一切,心上的一角,便在此刻塌陷,他停下動作,認真地望著她,雙眸中那一閃而過的情緒,猶如石落湖底。

    轉了身,心裏所有變化隻化作一句話,他在前,拉了她一下,攬住她的雙肩,“洛非情,跟朕回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