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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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無雙不由得怔住,回想起昨晚的事,臉色登時變了。

    這世界明明這麽大,可有時候卻又小得可憐,本以為不會再遇上的人,卻這麽快就重逢了。

    臨水市和b市隔得太遠,她和這裏的人也無甚交情,對b市的大人物的個性的了解大多來源於雜誌。而雜誌的描述,通常根據利益做了潤色,比如陳明這種沒頭腦的貨色,也被寫成了思維縝密,舉止優雅的人物——根本做不得數。

    她對周嘉文的了解少得可憐,隻知道這人地位超然。不過,昨晚的衝突表明,這個周少的性格並不寬和,甚至可以說是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強龍鬥不過地頭蛇,更何況周嘉文比地頭蛇高了好幾個段位,她今天可真是遇上□□煩了。

    程無雙腦子轉得飛快,迅速的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眨了眨眼睛,表情顯得分外無辜:“原來是你啊。”頓了頓,赧然道,“昨晚真的有急事,多有失敬,抱歉了。”

    周嘉文聲音淡淡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她不放:“程小姐變得好快,沒想到你可以這麽溫柔,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周少說笑了。昨天遇上你的時候我才下飛機不久,實在疲倦,又餓得很,隻想去吃東西,所以脾氣急了一些。而且我……”她自然不能把被張君逸保鏢扭傷胳膊的事說出來,很快編了個理由,道,“飛機上冷氣開得太足,我打盹的時候胳膊露出毯子,下飛機的時候就有些痛,被你一抓,真的……”

    “我明白了,原來是我運氣不好。”周嘉文似笑非笑,“我是真心想認識程小姐,被你那樣嗬斥,實在有些傷心。”

    傷心?不過是傷麵子罷了。昨晚他那糾纏的態度十分輕佻,極可能把她當成了可以玩弄的女人。程無雙心中反感至極,但又不可能再把他粗暴的趕開。他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她已經盡力做了解釋,他還沒有順著杆子下來的意思,恐怕會在這個酒會上就給她臉色看。

    自己本就被張君逸搶了風頭,大失顏麵,再被這人折辱的話……她眼前不由得黑了黑,握緊了水杯,慢慢調整著呼吸,緩過氣後,微笑:“周少大人有大量,這麽小的誤會,應該不會真的放心上吧。”

    周嘉文揚了揚眉毛,走近兩步,他個子極高,低頭俯視時,身體的陰影幾乎把她整個人給罩住,讓她有些透不過氣。

    “是啊,小小的誤會。俗話說,杯酒釋前嫌,我敬程小姐一杯,這事就算了了,你說怎樣?”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附和:“對對,杯酒釋前嫌,周少真是有風度。”一時間追捧聲不絕於耳。

    陳明和張君逸談過這麽久,想必已經知道她的弱點,不懷好意的走到周嘉文身邊,問:“表哥,你看喝什麽酒好?”說著湊近他耳朵嘀咕了兩句。

    周嘉文漫不經心的聽著,聽完眉毛輕輕一揚,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慢吞吞的說:“程小姐不是一般人,不喝最好的酒簡直是辱沒了她。”

    “難道要從表哥的藏品裏麵取?恐怕是來不及。隻能委屈程小姐,屈就一下酒店酒廊的藏酒了。”說罷他叫來酒保,問,“我記得你們有25,拿一瓶過來吧。”

    程無雙臉色登時變了。威士忌是烈酒,而她是喝一杯香檳就能醉的體質。用喝酒來冰釋前嫌的做法對於別人而言算不了什麽,對她來說真是要命的事。她連忙揚聲:“等等,我對酒精敏感,實在喝不了威士忌,請見諒。”

    陳明陰陽怪氣的“哦”了一聲,對周嘉文攤攤手:“這可怎麽辦?程小姐喝不得酒,這前嫌該怎麽釋?要不問問廚房,端一碗甜酒釀給她?”

    四周響起稀稀拉拉的譏笑聲。周嘉文盯著她的眼睛:“程小姐,你就這麽不給周某麵子?”

    程無雙道:“周少的麵子,我哪兒敢不給,隻是確實體質不適宜飲酒,周少一查訪就能知道我並非故意推諉。”

    陳明道:“那就問問吧。這位張先生看著程小姐長大,又一直負責她的教導,對她的了解最深。”

    周嘉文扭頭看向張君逸:“原來你就是張先生,家父提起過你,久仰。”

    張君逸含笑,風度翩翩的說:“周少客氣,早就聽說周少是年輕一輩裏真正的風雲人物,今日見麵,才知風采遠超過我的想象。”

    “張先生過獎。請你告訴我,程小姐真的不宜喝酒嗎?”周嘉文迅速結束寒暄,切入正題。

    程無雙暗自攥緊了手指,凝視著張君逸。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來,每一步就像踩在她心上,她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了起來。他在她身邊站定,湊近她耳朵,用很輕,但足夠讓旁邊的人聽見的聲音問:“無雙,你要不要求一求我?”

    程無雙怔住,憤怒的潮紅須臾衝上臉頰,她瞪著他,喉頭就像被掐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求他?他會要求她用什麽代價換取這個求情?他躊躇滿誌,這個代價她付得起嗎?

    僵持片刻,她閉了閉眼,扭頭不再看他。

    張君逸微微眯起眼睛,道:“無雙酒量確實不行,但是她自己不謹慎,冒犯了周少,自罰一杯也是應該的,再推脫未免太嬌氣了。”他說罷,笑了笑,“抱歉,我有點事,先走一步,周少陳少請恕我無禮。不過,無雙才是明華集團的代表,她在就夠了。”

    程無雙身子已經冷透,幾乎握不住手裏的礦泉水杯,她怔然看著張君逸走遠,侍者替他拉開門,他走出去,門又關上,徹底不見。

    陳明輕而易舉從她手裏抽走礦泉水杯,把剛倒好的威士忌遞過來:“程小姐,幹了吧?這酒真的不錯。”

    好的威士忌都是慢慢細品的,隻有酒鬼才會舉著劣質威士忌說什麽幹杯。程無雙在眾目睽睽之下下不了台,忍了又忍,勉強擠出微笑,對周嘉文說:“周少……”

    他根本不耐煩聽,皮笑肉不笑的打斷她:“程小姐還想說什麽?張先生都發了話了,再推脫,可真的是瞧不起我周某了。”

    她艱難的開口:“我和張先生的關係,並非你所知的那樣親密,他的態度你剛剛也看見了。”張君逸已經當場和她決裂,她沒必要再遮掩。

    周嘉文“嘖嘖”兩聲,走到她身邊,道:“原來如此,程小姐失了支柱,真可憐。”他低下頭,手輕輕放上她肩膀,目光在她光滑的肌膚上逡巡,“我最看不得美人落難,程小姐需要我的幫助嗎?”

    程無雙怔了怔,被他觸碰的地方就像烙鐵燙了似的,她立刻退了一步,憤怒的看著他:“周少日理萬機,我哪兒好意思占用你的時間。”

    周嘉文掌心依舊留存著從她皮膚獲取的溫暖滑膩的觸感,他撚了撚手,冷笑一聲,從身邊低眉垂目,仿佛隱形人一般的侍者的托盤裏取了酒瓶。按照慣例,威士忌杯裏的酒隻倒淺淺的五分之一杯,讓酒液充分與空氣接觸,與氧氣反應,產生更濃烈的香氣。他卻傾斜了酒瓶,琥珀色的酒液注滿了杯子,然後遞了過來:“杯酒釋前嫌麽,杯底那麽點,算什麽杯酒,程小姐,你說是不是?”

    酒的確是好酒,威士忌的香氣繚繞開,光聞聞她就有種微醺感。她一咬牙,轉身想走,周嘉文遞了個眼神,立刻有人走到門口,牢牢守住。

    “程小姐,真的這點麵子都不給?”周嘉文輕輕搖頭,對陳明道,“你確定要和這樣沒分寸的人繼續做生意?”

    程無雙如遭雷擊,隻能停住步子:“周少,你到底想幹什麽?”

    周嘉文把酒杯往旁邊的桌上一放,緩緩道:“程小姐是聰明人,應該看出來,我這人好麵子。你當眾掃我的臉,我今後在b城怎麽混?不過是一杯酒而已,你推諉個什麽勁?”

    她看了一眼酒杯,仿佛裏麵裝的是□□,肩膀微微發抖,牙齒咬了又咬:“喝了酒,恩怨全消?周少能給個保證嗎?”

    “出來行走,重要的是一個‘信’字,我不敢說自己如何高尚,但程小姐大可去打聽一下,我周某人是否有食言而肥的事。”

    周嘉文的傲慢刻進了骨子裏,雖然氣度極小,通身的氣派卻依舊遠勝他這個表弟。程無雙幾乎把牙給咬碎,慢慢的伸手端起杯子,隻淺淺的抿了一小口,舌尖就被酒刺激得微微一痛。酒香在唇舌亂竄,她定了定神,索性仰起脖子,努力忽略濃重酒氣,把這杯酒一口氣灌進了喉嚨裏,翻轉杯子給他看了看,輕輕喘息:“周少,你說過,恩怨兩消。”

    喝酒太急是大忌諱,周圍有人抽涼氣,周嘉文眼皮跳了跳,再繼續逼她,傳出去也不好聽,他點點頭:“這個自然。”

    程無雙按了按胸口:“我不大舒服,想回去休息,失陪了,周少陳少玩得開心。”說罷她轉身向門口跑去,須臾消失在門後。周嘉文思索片刻,跟了出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