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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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琴音再次響起,曲聲輕快優雅,卻明顯少了剛才的帶入感,明顯乃奉和之奏,但在座又能有多少真正懂得音律的,隻見他們一個個拋金顯富,台上老鴇手捧白花花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輕舞對眼前之景仿若視而不見,繼續彈奏著。
熙承輕聲道:“曲已失魂,我們該走了。”語罷便站起轉身欲走。卻聽耳邊響起一絲譏諷之聲
“王爺隻知曲已失魂,卻不知曲因何而失魂,失魂之曲亦可以攝人心魄。”
熙承循聲看去卻見一著粗布麻衣,胡子渣渣,束發也顯得淩亂不堪約四十歲男子,一雙眼眸確是極為亮堂目不轉睛的盯著台上演奏的輕舞,時不時呷一口小酒,手指隨著琴聲節奏敲彈著桌麵。
熙承正欲上前招呼,卻見旁邊插來同樣約三十歲男子,上來便道:“京東狂客,莫惹惱了王爺。”繼而轉身像熙承見禮道:“臣吏部侍郎徐度參見王爺,三變生性狂妄,放蕩不羈,並不是存心譏笑王爺,還望王爺見諒”
“他難道就是那個人稱白衣卿相,京東狂客的柳三變。”常貴驚訝的插口道。
“哈哈,想不到我柳三變竟然如此出名,連宮中內侍都聽過我的名字。”柳三變放聲大笑道。
常貴撇了撇嘴,怪聲說道:“我還知道你五試五黜落,人稱柳不第。”
柳三變一臉無所謂道:“朝堂之上不容我,我卻可以看遍青樓,醉臥花叢,如今朝堂烏煙瘴氣,君昏臣庸,哪有我倚紅偎翠”、“淺斟低唱來的愜意。”
“大膽,單你這句話足以令你腦袋搬家,”常貴大聲道,這一驚竟引得眾人圍攏過來。
徐度連忙求情道:“王爺莫要生氣,他就這張臭嘴,今日定是酒水下肚,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了。”
“單一酒醉就可以掩去汙蔑聖君的罪名嗎,這可是殺頭滅族之罪。”熙承陰沉著臉說道
“來呀,將這大膽狂徒拿下,送往京兆尹處依法辦理。”熙承轉身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竟站著兩年逾半百的老者,此二者有一人熙承在朝堂上見過,正是前日朝會上力陳時弊的兵部尚書周運道,另一位熙承卻不甚熟悉。見熙承轉過身,兩人齊拱手施禮。熙承點首還禮。
卻見幾個家丁模樣之人早已把柳三變羈住,正等候主人下一步命令。徐度還欲求情,周運道開口道:“徐大人,我知道你與柳三變相交莫逆,可是今天他,口出狂悖之言,辱罵當今聖上,大人莫要惹火上身。”
琴聲早已停止,大都看客都圍攏過來,相互議論,輕舞站在高台,看了看下方情景,當看清所羈押之人時,臉色一變,雙手一顫,連忙把瑤琴往身邊丫頭懷裏一扔,疾步下著樓梯,朝熙承方向跑來。
“押走”,周運道吩咐道。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淒厲的呼喊聲,讓所聞之人內心皆一顫,隻見輕舞撲到柳三變身邊道:“我哥哥到底所犯何罪”。悲愴的聲音配上梨花帶雨的麵容,竟然使得大家產生一種負罪感。
熙承驚訝的望著眼前一幕,輕舞竟是三變的妹妹,四周看客也都路出吃驚的表情看著眼前這一幕。
隻有徐度並未路出驚訝的神情,但也是一臉悲哀的看著。
幾個家丁為難的看著自家老爺,老爺沒有繼續吩咐倒也沒有幹預輕舞和柳三變。
柳三變狂笑道:“想不到我柳三變不容於朝堂,現在連青樓也不能呆了。”接著他輕撫輕舞的額頭道:“妹妹,這些年來沒有照顧好你,不僅自己蕭條,還使你墜入賤籍,流落風塵,哥哥此次恐怕凶多吉少,以後就用不能照顧你了。語未說完,卻隻聽見揶揄的哭泣之聲。”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或許對於眼前的妹妹才是他最大的愧疚吧,”熙承喃喃的說道。
此時卻見輕舞轉身涕泣道還請各位大人“開恩放過我哥哥,我哥哥並非大逆不道之人,相反他一腔抱負滿腹才學隻因報國無門,才落得如此淒慘光景,今天酒後狂言實則乃牢騷之言,還望大人們不要較真,輕舞願為奴為婢替哥哥贖罪。”
這時徐度也跪下來道:“王爺,尚書大人還請法外開恩,柳三變實乃社稷之才,他多次力陳時弊,隻可惜上書無門,實乃有大才學之人啊,昔道武皇帝不拘一格選拔人才,從諫如流,不以疏薦苛責而懲上疏之人,才有了承平之治,使我大涼得以中興啊!”
這時點春堂的歌妓們全都跑過來跪下為柳三變求情。
熙承把徐度叫到身邊讓他講述這對兄妹的事情。
原來輕舞並非柳三變的親妹妹,柳三變本昌平府扶鳳人士,年少便有才名,童生試,鄉試俱取得甲科頭等,道宗鹹平十六年入京會試,頓時被武安城花花世界所吸引,流連忘返,加之生性放浪不羈,又寫的一手好詩詞,竟為青樓歌女爭相追捧,所填之詞也在一夜唱遍武安的煙花柳巷。
然而也是在這年的會試中被黜落,許是因為還年輕,竟也沒受多大的打擊,幹脆沒有回鄉,便在這武安城中等第二次會試,每日流連於章台柳巷,歌妓競爭相包養,以求得柳三變之詞為榮耀。在此期間所做大量章台柳詞,武安老少婦孺竟得爭相傳唱,一時名聲大噪。當朝太傅梁超看到他所作詞也大家讚賞,梁超欲授他正五品文淵閣大學士,卻被他堅決推辭,並狂悖道:“不為權戚黨。”遭梁超所忌。次年會試再次落榜。
這次對三變的打擊是十分大的,於是終日飲酒淪落,不久邊去蜀中遊曆,然而這年蜀中爆發叛亂,盜賊橫行,民不聊生,輕舞便是當年的受害者之一,柳三變遇到她時,輕舞方才五歲,正跌坐在倒下的母親身邊,三變頓起憐憫之心,答應了輕舞母親的請求,安葬好輕舞母親後,便把輕舞帶到長安,自此以兄妹相稱呼,自小便詩詞歌賦好生教導,然而屢次失第後,柳三變也越加的潦倒,竟至不能養家,而輕舞卻愈加出落,後來被柳三變一交好歌女看重,極力說服柳三變,讓她把輕舞帶上這條路,柳三變泣涕同意了,但隻許輕舞作一隻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內心愧疚,覺得不配為人兄,並自此不要輕舞叫自己哥哥,所以輕舞出道後鮮有人知三變是他哥哥。
輕舞憑借其色藝雙全,很快便成了這京城有數的花魁之一,後輾轉至點春堂,更是作為點春堂的鎮堂之寶。而三變自去年第五次黜落後,便便再也無心仕途,仿似回到初次來至京城那個時候,流連章台,但早已沒了昔日那豪放不羈的身姿了,變落到如今這幅模樣。
說完徐度再次下跪道:“王爺,還請放過他們兄妹吧。”眼眸中竟生出絲絲淚花。
聽完徐度的敘說,熙承也對眼前這對兄妹產生了深刻的憐憫,轉身看向周運道道:“周大人,可否法外開恩呢。”
周運道猶豫了片刻道:“還請王爺裁度,凡事都沒有絕對。”
“你們放開他把,”熙承朝著兩個家丁模樣的人開口道
“王爺,這萬萬不可,今日之事勢必會鬧得滿城風雨,必然會傳到皇上耳朵裏,恐會影響皇上和王爺的感情啊。”一直站在周運道身邊的那個人道。
“多謝這位大人的提醒,皇兄那邊我自會去解釋,皇兄乃開明之人,定會同意我這般處理的。”熙承緩緩道
輕舞欣喜道:“多謝王爺開恩,”那還留有淚痕的臉頰,笑起來確實別有一番韻致。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熙承話鋒一轉道。
輕舞表情一滯開口道:“還請王爺明示。”
“輕舞姑娘難道忘記剛才自己所做的承諾嗎,”熙承饒有興致的說道。
卻見輕舞雙頰一紅,麵帶羞澀的道:“輕舞不敢忘。”
這時一旁的老鴇連忙跑過焦急的說道:“王爺不可,輕舞乃我花了大代價才弄到手的,更是我鎮堂之寶,若是如此便跟王爺離去,我點春堂以後還有和地位在這行當裏謀存。”
“媽媽不用擔心,輕舞早已經攢夠了為自己贖身的銀兩,這便去取給媽媽。”輕舞輕聲語道
“哦?攢到了,你可知道要把你自己贖回要多少銀兩嗎,你走了我這點春堂到時候定然門可羅雀,這損失又算誰的。”老鴇陰陽怪氣的說道。
柳三變氣憤的說道:“劉媽媽,當初簽賣身契的時候可是說好了三千兩便可贖回,況且輕舞這些年來,為你日賺鬥金,現在緣何不放手。”
“當初所說三千兩是相對你來說的,我想你這輩子也攢不夠三千兩吧,如今輕舞遇到貴人了,自然是水漲船高,我是吃這碗飯的,你們可不能仗著勢大,欺負我一弱女子。”劉媽媽掐著指頭竟有恃無恐的說道。
“那你說個價碼吧。”熙承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還是王爺爽快,到底是皇家之人,不是某些窮酸文人。”劉媽媽妖腔的說道,繼而一掐手指,伸出三個手指頭到道:“三萬兩。”
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相互議論起來,柳三變更是氣得沒了話語,輕舞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哈哈,你倒是真敢要,我王府可不是金庫,常貴明天到內帑取一萬兩送來,你現在去收拾下就跟我走吧。”說罷徑自往一旁空位坐下。周遭看客也讓得遠遠地,一開始對熙承不禮的二人早已不知道跑到何處去了。
常貴一瞥劉媽媽道:“做人可不能貪得無厭,當心貪多了沒有機會享用。”然後轉身走向輕舞和顏說道:“輕舞姑娘,老奴隨你一起去收拾吧。”
輕舞輕聲“恩,”一聲,轉身朝自己閣樓走去。
卻見那劉媽立刻呼天搶地的,跌坐在地上哭嚎著。
徐度轉身朝柳三變一拱手道:“想不到柳兄今日因禍得福,輕舞姑娘到了岐王府,定然要比在這舒坦的多。”
柳三變連忙拱手感激的說道:“今日若非徐兄,恐現在已在大牢蹲著了,性命堪憂。”說完,二人又齊齊來到熙承身邊道謝。
熙承緩緩道:“我隻能保你一時,今日之事明日必將傳到皇兄耳朵裏,你能不能逃脫這一劫,還得看你的造化。”
柳三變恭敬答道:“王爺之恩三變沒齒難忘,如今看著輕舞得進王府,擺脫賤籍,此生也沒有其他奢求了,至於皇上追不追究,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熙承不置可否,並沒有多說什麽。一邊的周運道和楊大人也從一邊走向熙承施禮。
熙承趕忙站起回禮,雖不認識周運道身邊的那位老者,但周運道的官聲極高,為當朝重臣,且一心隻為社稷江山,熙承對此早有了解,故不敢怠慢。
周運道介紹道:“王爺,此乃昌平府尹楊諮楊大人,今日回京述職,作為老友我特此招待下。”
“原來是楊大人,楊大人政聲卓著,小王早有所聞,恐怕此次回京不隻是述職那麽簡單了。”熙承笑道。
周運道在一旁開口道:“王爺真非常人,皇上有授楊大人刑部尚書的意思。”
“哈哈!小王在此提前恭喜楊大人了。”熙承笑著拱拱手道。
俄而,輕舞在常貴的帶領下也走了過來,隻是身後還多了個小丫頭,熙承記得正是輕舞派去取瑤琴的丫頭。
輕舞來到熙承身邊,盈盈一拜開口道:“請王爺允許婢子帶上蓮兒,”說話間將身邊丫頭拉到跟前。
熙承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丫頭,隻見她梳兩條長辮紅潤的嘴唇,一雙靈動的眼眸正撲閃撲閃的望著自己。
熙承自然不會介意多個人,也就欣然允許。事了後,熙承帶著常貴一行人向周運道,楊諮
二人告辭後,率先踏出門檻,輕舞回頭望了望站在不遠處的柳三變,也緊跟著熙承走了出去。
望著眼去的輕舞,柳三變朝身邊徐度開口道:“今日之事多謝徐兄了。”
“你我何須如此客套,走咱哥兩照出清靜之地,好好喝上兩杯,壓壓驚。”徐度說道
說完又朝周運道及其邊大人彎腰施禮告辭。
周運道朝身邊老者道:“楊大人,我看岐王爺絕非池中之物,如此氣度便是成年人也做不出來的。”
楊大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道:“恐怕明日岐王殿下的萬金購美人可要滿城風雨了,今日雅興遭此破壞,我等另尋他處再飲兩杯。”說完兩人便齊走向門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