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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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大哥和王徵的第一次相遇,自此之後他們很快地成為了朋友。每當我回憶起這段往事,便會想如果大哥是我的親哥,是母後的兒子,他的人生該有多輝煌,可世事無常從來不會那麽完滿。

    群臣中有些領悟到了父皇意思的,宴盡之後便都對王徵拋出了橄欖枝,王徵因不喜官場汙濁對於那些無關緊要的交際就懶得應付,推脫說家教甚嚴自己還要回去溫書,把麻煩都丟給他老爹。王尚書平日裏迎來送往的,應付這種事情自然手到擒來,可這爺倆兒個頂個的圓滑都不願理,他便說:陛下對小兒寄予厚望,自不然有負皇恩,平日教子必更為勤勉,不敢懈怠,然後就跑路了。

    出宮之後,王徵直接去了花顏的望心樓,他同大哥在金殿上暗通款曲,約的就是這個地方。王尚書也不問也不管,好像習慣了一樣,這哪裏像對下朝後經常在一起討論國事的父子。

    大哥和王徵第一次相約在望心樓,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並不知情也沒辦法猜出個大概,金殿上那事有史官記載,花樓裏可沒有史官。

    我們幾個在一起的終極模式是這樣的,哥哥在進門入座之後先給我出個難題,或是物就像紫玉九連環,或是問我一個無解的問題,等我陷入沉思之後就把我放到某個隱蔽且隔音好的角落裏安置妥當,然後就跟王徵談天說地,但就這樣千年不變的模式卻被我的一句話打破了。不一樣的地方,一樣的套路,我未等他出口便呆呆傻傻地問了一句:“哥哥總愛跟小哥哥在一起卻不理小五,是因為哥哥愛上了小哥哥嗎?”

    大哥聽到這話,就把剛想好的說辭咽回了肚子裏,臉色難看地像吞了隻蒼蠅,王徵則是將口中的茶一口噴了出來,噴出來的茶水濺了哥哥一身。

    “是誰教你的這些胡話,小小年紀懂什麽愛不愛的?”哥哥最先反應過來,立刻朝我倒打一耙。

    我直言道:“《詩經》裏不是說‘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哥哥日日來望心樓不就是為了見小哥哥,如此正應了前一句,我還聽說父皇有次生你氣不讓你出門,你見不著小哥哥就把府裏鬧了個雞犬不寧,不正應了後一句?如此說來,小五有什麽錯呢?”

    哥哥呆呆地看著我,許久都沒說話,仿佛是被我腦洞驚到了。倒是王徵安然如常,他看著我的眼神裏沒有吃驚和尷尬,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驚喜興奮,總之那是一種快樂的情緒。我瞧著哥哥這模樣非常滿意,開始啟動自己的下一步計劃,隨即清了清嗓子,裝出一副正經模樣道:“父皇一向注重咱們的功課,因此還特地派給了我一個學士教導我,可我近日一直跟哥哥廝混,學業毫無長進,若父皇問起來……”

    大哥聞言神色一變,立刻打斷了我的話,聲音雖然清亮,神情語氣卻如同夢囈:“不能讓父皇知道……”繼而又神色一振,嚴肅地看著我,“不能讓父皇知道,更不能讓皇後和太子知道。”

    我被他嚇住了,驚恐地望著他的眼睛,連話都不敢說。王徵見狀滯了滯,卻又立刻轉變了神情若無其事地笑道:“看來這世上也隻有陛下才治得了殿下,若是陛下知道殿下帶公主逛花樓,定饒不了他。你瞧把他嚇得,公主也別嚇唬殿下了,這事可萬萬不能告訴別人,就算是皇後和太子也不能說。”

    我懵懵地點了點頭,哥哥看了看王徵又看了看我,突然哂道:“小五可算是尋著哥哥的軟肋了,既然如此小五想怎樣哥哥都滿足你!”他語氣輕快地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我聽他如此說立馬忘記了剛才的事,興奮道:“那可說好了不許反悔!”我靠近他身側,擺出了一副可愛天真的模樣,卻道出了一般小姑娘都不會有的想法:“小五想讓哥哥教我權術和兵法!”

    他聞言臉色一變,繼而笑道:“你還這麽小,不該學這個!”

    我不服氣地怒道:“父皇都準了,怎麽就不該學?”

    哥哥沒在意我的怒火,平靜地問道:“你真的要學,為什麽?”

    我不假思索:“師父說過,我日後必然要在這天下掀起大風大浪的,那我又怎麽能和普通的女子一般在閨閣裏虛度青春。”

    哥哥笑道:“你還小,不知道自己要什麽!權術兵法,沒你想的那麽好玩兒!”

    我不想聽他東拉西扯,拽著他的衣袖不依不饒道:“哥哥就教我吧,你都答應我了怎麽能出爾反爾。”

    哥哥好像對我失去了耐心,竟勃然大怒:“為什麽要我教!”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這麽生氣,登時被他嚇著了。我遲鈍了片刻,慢慢鬆了手正色道:“因為哥哥是最優秀的,小五希望可以跟哥哥一樣強。”

    他淒然一笑:“跟我一樣?你也看到我的下場了,再會算計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要日日苟且偷生,心驚膽戰。”

    我滯了滯,卻始終不願放棄,堅定道:“我寧願轟轟烈烈地隻活上幾年,也不願渾渾噩噩度過一世。”

    哥哥最終還是屈服了。我不認為是自己那時候將他說動了,正如我所言他那樣一個優秀的人怎麽甘心就這樣結束,若是甘心他如何會結交王徵?還有這望心樓真的隻是他的銷金庫?甚至是我,難道他當初真的沒有動別的心思?這些想法因為父皇和哥哥的保護沒能那麽早影響我的想法,如果可以真希望我永遠都不明白。

    哥哥並未開始授課,而是讓我背兵書、史書、名家策論。因為感興趣我背得很用心,甚至走到哪兒都要揣一本書,嬤嬤說我那些日子連晚上做夢還念念有詞。哥哥見我癡迷的模樣非常驚訝,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孩子會這麽喜歡這樣枯燥無味的東西,就連他自己在幼時都不怎麽愛讀兵書的。隻是王徵,他竟然對我所有的表現都無動於衷,一開始我以為他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後來才有些明白那不是無視而是了解,他甚至比我都懂得我自己。可是了解不等於縱容,在宮外時他若見我連續看書超過一個時辰便會奪了我的書,聲稱我年幼還小,這樣勞神會影響我發育,會長不高。我才不信這樣的鬼話,可哥哥不讓我泄露身份,而我出宮又全靠他掩護,便不能隨意端公主的架子,隻能忍讓著他。

    王徵在閑暇時會教我些修養身心的東西,例如琴棋書畫製藥調香一類。我同他學習了一陣才知道他的全項技能裏最出彩不是政論而是音律,他是西蜀的第一樂師,化名拂羽在望心樓掛名演出,隻是無人知道罷了。撫琴最為修心,非修為達到一定境界者不能得其妙,師父是道家高人,教導我這麽多年自然也不是白費的。我學得來,聽得懂,卻很難再達到更高的境界。至於調香製藥什麽的我不是很有興趣,師父傳授我道家秘法太清十二訣,修習大成便可轉換周身之氣調節修複五髒六腑,如同淘經洗髓一般,且能不添脂而香,不經水而淨。調香製藥那麽繁瑣,我在宮中又不會缺這些東西,學來無用,還不如多花些功夫修習功法。他見我如此不願也不逼迫,隻搖頭歎息一聲,便放過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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